昭宁五年七月廿日,白露。
正当秋收忙时,青梧寨祠堂内却人头攒动。
大家都踮脚引颈,目不转睛望着祭祀台上主祭的凤家老太太。
这老人家上次主祭,还是五年前送寨里十二名新兵入营。
如今,那群年轻的战士卸甲归来了。
殉国者成了牌位,与寨中先辈英烈的牌位同被供在台上。
幸存的凤醉秋与七名伙伴并排成行,面向祭台单膝落地。
他们右手抚心,左手竖长刀为倚仗,敛睫顿首。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懵懂稚子都自觉噤了声。
青梧寨家家皆兵户,世代有英魂。这种场合大家见多了,所以气氛并不悲伤,只是庄严肃穆。
祭台上,老太太正用古老的语言虔诚唱着祭文。
这种语言来自青梧寨先祖山民,传承久远,如今会讲的人已不多,寨里新长起来的小孩儿甚至都听不明白了。
但凤醉秋他们这些二十上下的后生能听明白。
老太太唱的是:
去时十五六,并同袍如云,有豪情满腔;
归来年华长,经五年生死,余孤影三两。
着我先祖衣,披家门荣光,承故土秋阳。
跪叩列祖英灵:
后辈未弃前志,上不负兵户天职,下不枉乡亲膏粱;生以热血定国门,战死埋骨做城墙。
家邦安稳,山河无恙。尚飨。
在老人家沧桑而神秘的余音中,凤醉秋与同伴们放下长刀,改为双膝齐跪。
他们将两臂举过头顶,击掌三次,叩首。
然后起身掸衣,挥去戎马数年沾染的满身杀气。
撞钟声响起,人群欢呼着涌向活着归来的年轻战士,将各色箭形飘带挂向他们的脖颈,将各种食物塞进他们怀中。
这是青梧寨迎战士归乡的礼节。
收下亲人朋友送上的衣饰与食物,在无数笑容和泪水中被拥抱,战士才算真正卸下铠甲与职责,重新回到平凡红尘。
在热闹喧嚣中,凤醉秋单手搭在彭菱的肩上。
她俩接过旁人递来的大碗“秋日酿”,仰脖子一饮而尽。
彭菱用手背抹去唇畔酒渍,眨去眼中感慨薄泪,半真半假地笑。
“阿秋,你说军府会不会给咱们封爵许将?”
“你回家把枕头垫高些,梦里能有封爵许将。”凤醉秋懒散抿笑。
“我猜,咱们这批人,最多就得些田地财帛之类的奖赏吧。”
如今军中已有太多利州籍武将,朝廷难免有顾虑。
好在青梧寨的兵户儿女心性质朴、随遇而安,道理说穿了,倒也没什么委屈。
世代兵户,就意味着世代传承守土之责。
太平时有减免赋税之类的种种好处,临到该为国赴死时,就得不退不避,这是兵户的本分。
对青梧寨人来说,卸甲归乡后能得功名富贵,这固然很好;若没有,那也没所谓,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彭菱又问:“阿秋,咱们将来又做什么呢?”
过去五年在军中,彭菱归凤醉秋管,习惯了凡事听她发号施令。
“这都卸甲归乡了,你我从此平起平坐。将来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可该不着我管。”
凤醉秋笑眼斜睨她。
“反正我就只想混吃等死,做十里八乡最咸的那条鱼。”
凤醉秋打过松原叛乱攻城战,也曾在雪山上御敌于国门之外。
经历了太多激烈杀伐、残酷悲壮,就更明白平淡如水的生活有多美好。
如今的她只想安度余生,像每个普通人一样。
守着人丁凋零的凤家,帮老祖母管管归云城的那座硝石矿,照顾腿脚不便的哥哥,打理家中田地,确保一家人衣食无忧。
若遇到彼此看对眼的俊美男儿,那就成亲,生两三个漂亮的小娃娃……
想着想着,凤醉秋美滋滋笑出了声。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
祭祀结束的半个时辰后,凤家正厅内,凤醉秋瞠目结舌。
她揉着自己的耳朵,恍惚地看看老祖母,再看看身旁坐在轮椅上的亲兄长凤凛冬。
“哥,老太太刚才说什么来着?”
凤凛冬漂亮的眉眼温柔带笑:“你没听错。归云城那座硝石矿,三年前就不姓凤了。”
家!里!没!矿!了!
这等于混吃等死的美梦破碎一大半,凤醉秋整个人都木了。
“怎么回事?”
“不止咱们家。利州所有硝石矿如今都由州府管,专供赫山皇属军械研造司。”
凤凛冬手指轻点着轮椅扶手,耐心解释。
“当初是赵都督亲自和奶奶面谈的条件。州府用朔平城的一处战马场、州府利城一间铺子、循化城一座大宅,与咱们家半征半换。”
用这些换走一座硝石矿,较真论来,凤家算被州府狠狠薅了羊毛。
可是,现任利州都督赵萦不但总揽利州军政,又是当今昭宁帝的妹妹。
既是赵萦亲自出面,那就多少代表着昭宁帝的意思,老太太当然得点头。
老太太是碍于朝廷威压,但也有深明大义的缘故。
早前异族入侵,霸占半壁江山,中原战乱几十年,朝廷顾不上偏远利州的这些矿。
复国之战大胜后,武德帝赵诚铭定国号为周,这才重整河山。
五年前,他的女儿赵絮继位,改元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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