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一副铁石心肠,独来独往惯了,当年带上一个林然纯属机缘巧合,他们俩同生共死几年,从凡人界横跨雪山并肩默契走到今日,他能和她一起,却不愿意多带个人,
可这个小兔妖是只半妖,修为低到连耳朵都遮不住,一个人出去必然还会被别人猎杀。
“我们不可能永远带着你。”
元景烁冷道:“你说个地方,我们送你过去。”
小月神色一下黯淡。
她看出元景烁神色坚决,也不敢纠缠,吸了吸鼻子,很乖地说:“谢谢大哥哥,那我…我想回金都,可以吗?”
金都!
元景烁看向林然,林然笑了:“这不巧了,我们也正要去金都。”
小月眼神一亮,小心翼翼:“那…”
“不瞒你说,我们现在也有些麻烦。”林然坦言相告:“一个金丹期的城主正在派人追杀我们,你跟着我们,怕你反而受牵累。”
“我不怕!”
小月毫不犹豫说:“只有你们不想杀我,也不欺负我,我只想跟着你们,就算有坏人,我也、也可以帮忙!”
林然失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看向元景烁:“那就一起走吧。”
元景烁斜她一眼,呵一声:“你总是心软。”
林然心想,说得好像你不心软?打起来比谁都凶,拒绝起来比谁都狠,可只要有事,能帮的你都会毫不犹豫去帮的。
林然摆出标准的“你厉害你说得都对你开心就好”式假笑,元景烁懒得理她,抱着刀绕过她们径自往外走,林然对小月招招手:“小月是吧,我们走吧。”
小月瞬间笑开了,用力点点头,跑过来揪住林然的衣角,朝她露出一个羞涩天真的笑。
林然莞尔,迈步往外走。
……
元景烁在村落门口|爆了张符咒,眼见着波动的灵气把一些好奇的修士引过来,他们迅速离开。
他们现在还被长风城主追杀,得隐蔽行踪,但一整个村落的人都变为怪物,这事蹊跷,只要有人发现一定会通知附近城池的管事人,州府自会派人来查。
他们夜以继日赶了快一个月的路,一口气赶到距离金都不远才停下。
“明天再走一阵就过路华阳城,华阳是金都的陪都,再有不到几日的路程,就是金都。”
夕阳西下,在树林洒下光斑,马车停到一边,疾风马被放开缰绳低头吃草,一簇火堆升得正旺,火架上鹿腿滋滋冒着油脂,林然时不时转一下木棍,让油脂滴下来。
元景烁斜靠着树干,刀放在手边,把手里的羊皮地图合起,顺手扔到对面一边烤鹿腿一边挠头的林然怀里:“明天我们继续往这边走…所以你一直扭哧扭哧干什么呢?”
林然顺手接住地图,另只手还在疯狂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头发特别痒。”
元景烁扯了扯嘴角:“长虱子了?”
“…真是够了。”林然黑线:“修士长虱子?你真是为了黑我无所不用其极。”
元景烁不置可否,懒散往后一靠,表情欠揍得要命。
林然突然感觉一道视线,她看去,抱着膝盖缩在那边的小月慌忙移开眼,毛绒绒的兔耳朵羞涩地动了动。
林然失笑。
这孩子受限于半妖的身份总被欺负,不太敢看人,说话细声细气,总是很羞怯,
不过大概是因为元景烁救了她,她很依赖元景烁,但元景烁态度冷漠,她不敢接近,就一边渴望一边缩得远远的。
她是真的喜欢元景烁。
林然有些怜爱,她总是不免对这样柔软纯净的情绪心软。
同伴也有界限,她从不会探究元景烁的感情和私事,但林然愿意给她一点小小的机会。
“小月你来,帮我烤一会儿鹿肉吧。”
林然对她招招手:“我去洗个头。”
小月眼睛亮晶晶的,小跑过来坐在她旁边,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鹿腿:“好的然姐姐,我会好好烤的。”
然姐姐?
元景烁挑眉,这才多少日子,就叫得这样亲
热。
林然看着小月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头。
阿辛也爱叫她姐姐,偶尔心情好了,也愿意装个可爱、眨巴着漂亮眼睛对她娇里娇气撒娇。
当然,奚辛是永远不可能像小月这样怯怯弱弱说话的,什么娇憨什么可爱都是装的,本质就是个霸道又任性的小病娇,萌哒哒笑眯眯对你说话,你就得配合着顺毛撸、给撸得喵喵叫才行,反之如果真当他好性儿,敢敷衍他、敢不好好哄他,他准保当场表演宇宙爆|炸给你看
——虽然她没有被爆过,但江无涯已经无数次用血泪的经验证明了这一点。
林然至今都记得江无涯被强逼吃清水煮韭菜的模样,不加一滴油不加一粒盐,不就米饭,连配咸菜都不行,就那么连吃小半年。
那时候,林然捧着盖满红烧肉还加个卤肉蛋的碗,坐在桌边,一边慢吞吞地嚼一边看着江无涯麻木地在韭菜盘子里夹筷子…夹了半天,一条也没夹上来
——也不知道是糊弄阿辛还是糊弄鬼呢。
不过那也是林然第一次知道,“形如枯槁”不仅是夸张,那确实可以是一个形容词。
江无涯:“徒儿,别看了,行吗。”
“师父,您太可怜了。”
林然抹一把眼睛,咽下嘴里的红烧肉,并顺带扒了口米饭,口齿不清:“我看着难受,心疼。”
江无涯:“…我看你吃得挺香。”
“师父您不懂。”林然摇头:“吃归吃,但心还是疼的,这一码归一码。”
江无涯:“…”可真是他的好徒弟。
“还有师父…”
林然顿了顿,天真无邪:“阿辛不会看您在这儿挑挑拣拣就放过您的,他只会看见满当当的盘子更生气的。”
江无涯:“…”
那一天,林然见证了一个男人不可承受的痛苦和虚弱,一场病娇逆子暴打无辜老父亲的人间惨剧。
“…然姐姐?”
林然才发现自己发呆了,她恍惚着回神,小月正瞪圆了眼睛震惊望着她。
面前没有饭桌,没有红烧肉,没有举着锅铲阴嗖嗖冷笑的奚辛和绝望解释自己其实超爱吃韭菜的江无涯。
林然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她有点想阿辛了,也想师父了。
她想沉默却温柔的大师兄,想单纯古板却正直、关爱弟妹的楚师姐,想永远趾高气昂的傻娥子,想后山的桃花,想无情峰的竹林和茅屋飘出的饭菜香味,想剑阁明面端着严肃面孔背地里咆哮满山撵崽子的掌门长老们,想又二又愣吵吵闹闹每天鸡飞狗跳的熊孩子们。
她想家了。
小月没想到林然会摸她的头,全身都是一僵,对上她温柔含笑的目光,抿了抿唇,似是羞涩地连忙低下头。
林然笑了笑,站起来,往那边林子后的小溪走去。
火堆边只剩下小月和元景烁,小月心跳加快,烤肉烤得有些走神,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望他。
他靠着树干,一条长腿屈起,眼帘半敛小憩。长长剑眉入鬓,鼻梁挺拔,凸出的喉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于是绷出的颈线愈发修长性感。
这张脸,这副身板,这样的气势,这一身滔滔的阳刚烈气……
小月咬着唇,脸颊一点点泛出红晕。
她忍不住:“大哥哥…”
“元景烁。”
元景烁仍然半阖着眼,只淡淡说了一声。
小月大着胆子:“元大哥。”
元景烁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小月垂下头,露出柔弱曼妙的脖颈,像猎物甘愿献上的要害,对男人而言,是一种浓重邀请意味的乞怜动作。
“这个我不太会烤…”
小月小声说:“元大哥,可、可以来帮我一下嘛。”
“不会烤就学,学不会就扔那儿。”
元景烁站起来,把刀鞘悬回腰侧,在小月惊讶的目光中转身走向丛林,只留下散漫一句:“有危险喊人。”
小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咬了咬唇。
为什么?他是纯阳之体,又是那样一张风流面相,按理应该来者不拒,为什么她这样主动勾|引,他还无动于衷?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小月眼睫颤了颤,也站起来,循着他们去的方向小心跟上去。
林然头痒得不行,到了溪边,直接撑着岸边把脑袋灌水里。
“…”天一槽多无口:“还能更糙点吗?我就问你还能更糙点吗?”
林然装没听见,清凉的水冲刷过头皮,瞬间那种麻痒就消失了大半,她仰头起来呼一大口气,再睁开眼,就发现水黑了。
林然:“…??!”
林然扭头去摸头发,摸到一手的黑汤。
…她再也不相信三无染发剂了呜。
林然在天一嫌弃的吐槽声中再次把脑袋扎下去,头发大块大块的药迹褪色,但贴着头皮的地方却有斑斑点点怎么也洗不去,林然只好坐下来,扒着脑袋,照着河面一点点抠。
别人是对镜美美梳妆,她是对湖抠头皮
…关键是这染料还这么不好抠啊摔!
越抠,林然的表情越颓,整个人散发出逐渐自闭的气息。
突然,她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就看见元景烁。
他抱着臂,斜靠着树干,细长枝杈斜逸旁出,正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散漫的桃花眼,半垂眼脸凝着她,罕见的安静,也不知已看了多久。
林然一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事了,站起来:“长风城的人追来了?”
她一声,元景烁像是被从梦中唤醒,怔了怔,看着她紧张起来的样子,眼睛一眯,懒洋洋:“没有,我就是来看笑话。”
林然要去握风竹的手僵在那里:“…”
论被傲天花式气死的三百种方法
每天都想把熊孩子按地上打肿么破?!
林然抚着心口,告诉自己一把年纪了不要和小破孩计较,人老了心肌梗塞的概率也大,和年轻人比不了的。
林然背对着他又坐回去,平心静气,继续搞头发。
“生气了?”
元景烁觉得自己就跟欠似的,她和他好好说话,他就想气她;她懒得搭理他,他反而想招惹她。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她背后,望着她。
黑色褪去,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昏黄的霞光,似海面被阳光洒上
粼粼微光的细波,那样的白,却不冷,是柔和的,是温暖的。
元景烁轻撩起一缕,缠在指尖,丝丝缕缕,细腻、柔软,缠在指腹,会陷进去一线细细的凹痕,轻柔得像是能融化进血肉里。
元景烁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三千青丝。
还是…三千情丝。
他盯着那细细的发丝,忽然升起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世上真的有情丝,是否就该是这个模样。
“…你到底来干嘛?”
林然被他捏头发捏得有点心慌,生怕他手一抖就给她揪断一搓,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际线的可贵,她提醒他:“你不要给我揪啊,否则我一定打你!”
元景烁垂眸看她,对上她清凌凌的眸子,比湖水更明透,里面倒映着漫天云霞的色彩,也倒映着他的脸、他一双情绪莫名的眼睛。
元景烁忽然笑起来,也说不清自己在笑谁。
“别气了。”
他把那缕柔软发丝拢在手心,凝视着她秀气的侧脸,顿一顿,才轻轻的说:“我想让你开心。”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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