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定定看着他真情实感样子,忽也叹一口气:“我是真偏心,你也是真矫情得一批。”
温绪:“……”
“别废话了。”林然看着周围虚无屏障渐渐扭曲消融,隐约传来外面侯曼娥孜孜不倦叫魂声,比没吃饱小喵还缠人,林然真是害怕她把狼给招来,决定速战速决:“你传送令牌呢,拿出来。”
温绪微微张开手臂,宽袖流纹如云,他笑得温文无暇:“绪说过,林姑娘想要什么,便尽可来搜。”
“…”林然仰头望天三秒,果断决定一剑把他劈出去。
她就不信他在生死关头还真不捏碎传送令牌,他要是真那么不想活,那也是他自己作,她良心没带一点不安。
这样虽然她也会因为超出金丹修为限制,被秘境踢出去,但是能给温绪一拨儿带走,没了这个不安分蛇精病,主角团他们之后按部就班也不会出岔子,那她出去也就出去了,正好回去补个大懒觉。
林然一转手,正要快乐给温绪来个划脖放血时候,一只白皙修长手忽握住剑刃。
锋刃轻而易举割开手心,殷红血瞬间涌出来,划过他嶙瘦手腕,大颗大颗坠在风竹剑身,蜿蜒过猩红刺目血痕。
温绪没有躲闪,没有捏碎传送令,也没有暴起与她决一死战,而是赤手握住剑锋,大步逼到她面前。
“林姑娘,绪不能走。”
他看也不看撕裂涌血伤口,只径自走到她面前,直到咫尺之遥,才停下。
林然没有退,也没有收剑,她目光在他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手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抬眼看他,皱了一下眉。
温绪一眨不眨凝着她,看着她那些轻微可爱小表情,慢悠悠地笑:“绪要是走了,姑娘就再也找不到清心草了…不,不只是清心草,整个云天秘境、以及秘境里姑娘诸多同门,恐怕也要有大麻烦了。”
林然目光定定:“你做了什么?”
温绪笑,竖起一根修长轻抵唇心,语气轻而柔曼:“这可就…先不能告诉姑娘了。”
林然皱起了眉。
温绪以为她会震惊、会暴怒,甚至想过她会又一拳打过来。
但是她听完他话,只是眉头皱了皱,就陷入了沉思,脸上甚至都看不出一点抱怨和怒气
——冷静决断得不可思议。
是怎么样人,会在猝不及防意外之后,没有哪怕一丝怨气,而是毫不犹豫去思索前因后果和处理方式。
温绪微微征了一下,随即安静望着她白皙秀美侧脸。
他心中泛起一种奇妙涟漪,像凝静无波春湖被柳枝轻轻划过。
他真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经历,什么样心性,才能凝造出一个这样姑娘:冷静,强大,似乎任何困境险阻都不过一剑斩尽,可偏偏又可以这样克制、这样谦逊、这样温和。
温绪微微恍神,回神间,手中剑刃已经被轻巧收了回去。
温绪看向她,林然收剑入鞘,平静把剑鞘挂回腰侧。
温绪为她干脆一怔:“你就…”
他微顿,失笑:“林姑娘就这么信了,都不再求证一下吗?”
林然深深看着他,摇了摇头,心想还需要求证吗,你们这些蛇精病她还不了解,一个个说报社就报社,不带半点含糊。
这个“温绪”也不知是什么门路,明明不是穿越重生来天选者,却知道魅花之海位置,竟然还看出侯曼娥是来自异界——侯曼娥多贼姑娘,都险些被他算计坑里去。
这样深沉随性人,又对云天秘境了如指掌,而今对云天至宝有所图,谁知道他是不是早早在哪儿设下了后手,只等着情况有变,猝不及防|爆出来给所有人炸上天。
林然傻了才会用楚如瑶晏凌他们做赌注,只为和温绪赌一时之气——算了吧,趁早洗洗睡了吧。
她只有一次机会,她与他动手自己也会被秘境排斥,所以在被踢出去之前,她必须确保所有境况之外威胁都已被拔除,确保楚如瑶晏凌她们可以顺利走完剧情,但现在显然还不行。
温绪不是不走嘛,林然又一想,也想开了,那就别走了,就跟着一起去,他总不可能把自己也坑死,她只等着他自己把坑都填平了,再一举收拾他。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林然:“你杀了真正温绪?”
温绪答非所问:“姑娘,我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生意人,做生意,不杀人。”
他不杀人,他只会实现人**,然后袖手含笑看着他们欣喜若狂、看着他们志得意满,也看着他们…自取灭亡。
林然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身后温绪忽笑:“林姑娘,你太心善了。”
“心善是一件好事,但更是弱点,就像现在,你明明占尽上风,但是为了顾全旁人,你不得不受制于我。”
“林姑娘,顾忌这么多,受限于你本不需要遵守条条框框,你不会憋闷吗?”
温绪缓步走到她旁边,垂眼看她秀气小小耳垂,眸色微微流转,轻声道:“…连绪都替姑娘委屈呢。”
林然顿住脚,扭头定定看他,心平气和:“小明能长命百岁,你知道为什么?”
温绪:“…什么?”
“因为他废话少,事儿也少。”
林然自顾自:“你明白了吧。”
温绪:“…”
林然转身就走,温绪看着她纤瘦漂亮背影,不由莞尔。
“比起受别人托救别人命,你最该管该是你自己。”
温绪唇角笑意微滞。
朦胧月色下,他看着她微微回头,露出半截白皙莹润侧脸,神色舒淡又干净:“你病得很重了。”
温绪喉头一痒,又低头咳,咳出一口血来,他轻轻拭过唇角血渍,笑得如常:“还好,劳姑娘关心了。”
什么样“还好”,会是一口口咳血,明明已是快结丹炎寒不侵修士,却要时刻披着那么厚重狐裘,脸比玉色更苍白。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进了秘境,肆无忌惮挥霍自己力量、糟蹋自己身体,满手血,手掌血肉与白骨森森坦露,还能温柔和煦地笑。
他玩弄别人命,也同样不在意自己命。
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连自己命都无所谓,才能那样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地把玩别人命运。
“人为了自己是天经地义,无论是想活着,还是寻乐子…但是如果这些都需要通过践踏别人实现,那么哪怕一时得到了,也终究会有报应。”
温绪看着那双明透眸子,她声音在夜风中飘散,辨不出情绪,只是太轻而浅:“你说你信因果、信公平,那么你就该知道,从一开始,这条路你就不该走,这云天秘境、你便不该来。”
温绪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一眼,徒手挥开小结界,径自离开。
林然大步往外走着,天一冷不丁道:“他从一开始与你说话,就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蛊惑你,试图让你怀疑自己原则,动摇你道心,从而掌握你。”
林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天一:“那你为什么还说最后那些话。”
为什么呢。
林然想,因为挺可怜
——无论是天生胎毒、不知道为活下去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生死不知真正温家大公子;还是如今这个看似神秘强大、随心所欲,却只能以玩弄人心聊以为乐“温绪”,都挺可怜。
“就当是我圣母吧。”
明亮篝火近在眼前,隐约能看见侯曼娥身影,林然一步步踏过茂密夜林,突然道:“其实即使我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总忍不住试图去寻一个可能,让在那个可能故事里,所有人都能做一个好人、都能有个皆大欢喜好结局。”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明知永远不可能实现,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为之努力尝试,最远大梦想。
天一沉默了很久,只道:“开心点。”
林然笑:“好。”
她走远了。
温绪看着她背影消失,萤虫最后一点光晕在她袖口湮没,他彻底听不到她声音。
他脸上表情也随之渐渐消失。
他默然了很久。
半响,他抵住树干重重地咳。
温绪仰起头,望着天上静静高悬明月,月辉清透,微凉,却柔如水。
他看着那月色,半响,缓缓伸出手,苍白瘦长手掌半遮住月光,他半张脸隐于幽晦阴影中。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这一夜,他见到了最美明月。
手掌一点点收拢,仿佛将漫天月辉都握在掌心。
他忽慢慢笑了起来,一声一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浓雾在瞳中翻滚,幽诡如魅如魔。
他笑着抚住心口,透过无力孱弱心跳,近乎叹息地感受着那里,第一次汹涌起如此滔天而不可抗拒欲念。
他想握住那捧明月,
他想把她变成,只属于他,明月。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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