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在屋里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动静, 上官飞燕在她身后唤她:“姑娘?”
辛渺伸出手指来嘘了一声,神色有些紧张:“别说话,悄悄的。”
如今两人困在屋中出不去, 好在那些丐帮弟子也不至于打进来, 辛渺有些焦急,反倒是上官飞燕,平静地出奇, 不过现在她也无心分神, 任由上官飞燕为她挽发穿衣, 甚至还换了新药。
上官飞燕已经为她将衣服穿上,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绫丝带,轻声说:“我昨晚新缝了一条系带,里面已经新装好了药粉,我为你换下吧。”
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她的手伸到辛渺脑后, 解开了之前的遮眼的布巾, 这布巾中裹了养神明目的药粉, 现在药味已经挥发得很淡。
辛渺立刻闭紧了眼睛,薄薄的眼皮外透进一些光亮,她不敢睁开眼,只感到身后上官飞燕默不作声, 将一条崭新的丝带覆在眼前,动作轻柔的为她系上。
这时,外面似乎打起来了,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一只手却按在了辛渺的肩膀上:“姑娘别怕。”
辛渺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古怪香味随之涌入鼻腔, 她只一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居然一时没有察觉。
直到眼眶微微发热,辛渺忽的皱了皱眉,问道:“这药”
她刚想说,气味怎么不像是药材,但不知为何,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立了起来,辛渺伸手一抓,竟然一下子抓住了上官飞燕的手。
她为什么要把手伸到自己面前?
只听“啪嗒——”一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上官飞燕手中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上官飞燕的手飞快的抽了回去,叫辛渺被带得一歪,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一下子抵上门墙。
她听见上官飞燕轻笑:“怎么,怕我害你吗?”
她的语气非常不同寻常,似乎有些深意,辛渺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蒙在脸上的那条丝带扯下,睁大了眼,心脏狂跳。
强烈的光线骤然使她的双目受到了刺激,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两眼灼痛难忍,目之所及更是一片模糊,恍惚之间,她只来得及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上官飞燕还没有走两步,本就昏聩的视野突然急剧恶化,一片朦胧的黑暗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下来,渐渐的,连光暗的色块都彻底消失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样沉重的事实只在辛渺心中一闪而过,浑身上下都瞬间紧绷了起来,她只知道上官飞燕在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她什么都来不想,完全是本能反应,七脉齐转,气运周身,澎湃巨浪般的内力凝聚于她的掌心,骤然击出。
她周身瞬间溢出的气劲如浪,上官飞燕情急之下躲过了她的一掌,却没想到她的掌风会如此刚劲霸道,直扑面门,砰然击中了她的胸膛,上官飞燕脸色大变,却也来不及躲开了。
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砸进床帏之中,顿时闷哼了一声,竟然喉头腥甜,眼前发黑起来,顿时惊愕不已。
上官飞燕捂住窒闷生疼的胸口,一时不可置信,她的内力怎么会如此厉害?
屋内忽然响起奇怪的嗡鸣之声,上官飞燕定睛一看,辛渺立于屋中,双眼紧闭满脸泪光,周身内气罡风却犹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倾泻而出,她一听见这嗡鸣之声,便转头毫不犹豫的望向声音来源。
辛渺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高度的紧张和专注之下,往日未必能运用自如的内力竟然举重若轻,引动青鸿剑清吟之时,她更是如有神助般,仿佛神剑有灵,与她的精神高度共鸣,竟然随着她一伸手,便飞入了她的掌中。
她一剑而出,纯是下意识毫无保留的灌注其中,剑意随锋走,如大江大河澎湃惊涛,轰然削落床头围靠,那剑意余力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烟灰哗啦啦蓬起,上官飞燕死命一挣,破窗而出,噗的吐出了一口血。
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花满楼脸色一变,转身往里冲去。
陆小凤也听见了,他一惊,随后大怒:“你们竟然乘机偷袭!!”
那老叟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奄奄一息被人搀扶着,他身侧扶着他的中年大汉便代为说道:“绝无此事!我们丐帮绝不会做如此小人勾当。”
白玉丐魔躲在一旁,观两人情状,两眼忽然一转,动了动手指,悄悄将一条蛇从窗内扔了进去。
如今大势已去,丐帮上下恐怕要为了陆小凤的话而乱成一团,先前南宫灵请他回去,他满心得意,不过也看出,南宫灵虽然是任慈养大,却心思极深,任慈人走茶凉,他便推翻旧令,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肯识时务的叫自己扬眉吐气了一番,便也勉强给南宫灵一点面子,回来给昔日仇敌添堵。
但他也没想到,好个南宫灵,胆子这样大,心机又是如此毒辣,比他自己也不遑多让,任慈都折在了他手里头。如今南宫灵没了,又被翻出如此违逆人伦的极丑恶行,他恐怕也是待不下去了,须得趁乱溜走,免得到时候丐帮众人要回头围攻他。
如此一来,他便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先走为上。
陆小凤也再无心搭理外面乱成一团的丐帮众弟子,往下一跃,便冲入屋内。
两人一前一后冲入房中,先是看见跌跌撞撞捂着胸口跑出来的上官飞燕,她迎面看见两人,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恐之色,但很快,她便又吐出一口鲜血来,软倒坐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指着房间里:“她她”
陆小凤失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飞燕捂着胸口,一副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又十分慌张害怕,只随便一联想,便无端叫人害怕。
他们来不及多想,大步流星冲入屋子里,砰的将门一推开,只见辛渺站在屋中,一只细长的小蛇如闪电般弹射向她持剑的那只手,她伸手便抓着那蛇扔出去,手背上却出现两个显眼的血洞。
她持剑站在屋里,双眼失神,更是犹如困兽一般,听到一点动静便敏感得猛地一转头,浑身紧绷,接连退了几步,何等惶恐无措。
直到花满楼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妙妙——”
辛渺身形晃动了两下,那蛇毒发作得极快,她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转而发青发白,青鸿随之脱手坠地,当啷一声。
两人只见她浑身骤然松懈下来,散出一波极其霸道精纯的内力罡风,竟然逼得他们俩都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但辛渺已经是强弩之末,两眼一闭,便往下倒去。
陆小凤大惊,和花满楼不约而同的扑上前去,顶着那罡风接住了她。
陆小凤知她被毒蛇咬了,当即便将人扶正,两指疾如闪电,在她身上几个大穴上点了几下,将人打横抱起,放上竹床。
花满楼神色沉重:“她怎么样?”
陆小凤咬了咬牙:“定是那白玉丐魔趁我们不备,将毒蛇放了进来。”
蛇毒阴狠,更不要说是特地饲喂挑选出来的剧毒蛇,白玉丐魔恐怕在这些蛇毒上颇下了一番功夫,若是常人,只需擦破一些油皮,沾到那毒牙便铁定是一命呜呼了。习武之人或许有内力护体,但如此剧烈的毒性,也顶多坚持几息功夫。
但不知怎么的,陆小凤封了她几处大穴,毒液不会蔓延得那么快,但她此刻只是呼吸微弱,脉搏几乎静止,他甚至都以为辛渺是命悬一线了,但她的情况却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陆小凤这才注意到屋内被削去半截的床头,以及墙上深深的刻痕。
他脸上露出几分深思之色,又忽然走到角落,捡起了那条死蛇。
咬了辛渺一口的毒蛇已经死透,黑红扭曲的花斑纹,三角头,软软的垂下来,触感冰冷得叫人恶心,但细细一捏,陆小凤惊讶的发现蛇尸的每一块骨头都碎了,头骨更是一片软绵。
再想先前进来时,辛渺周身护体纯劲猛烈的雄浑内力,散去时罡风袭面,连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陆小凤将这话一说,花满楼思忖片刻,忽然沉声道:“上官飞燕呢?”
不必多说,陆小凤神色一凝,立刻追出门去。
刚才还惊恐虚弱的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陆小凤四下一扫,只见桌上安放着一张信笺,大意就是说,辛渺的眼睛被下了与一种叫做‘顾盼’的奇毒,若没有在三个月之内拿到解药,她就会双目失明,而且眼珠连带眼周都会溃烂。
陆小凤看着看着,一股怒火从胸中熊熊燃起,他手指越发的用力,一张带着曼妙香气和花纹的薄薄信笺骤然四分五裂开来,碎成片片纸屑,纷纷扬扬。
他带着怒气回到房间里,花满楼正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搭在辛渺腕上。
听见陆小凤进屋的脚步声,许多事便不言自明,花满楼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长气:“上官飞燕要做什么?”
陆小凤握紧了拳,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辛渺,他又愧又怒,神色很少见的充满了一种愤慨和焦急。
“要我去帮他们做事,让我等着。”
陆小凤不是第一次遇见江湖上的人心险恶,谋略算计,但他少有如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和情绪的时候。
花满楼听出他语气反常,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轻声说:“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
陆小凤看着他,他脸上充满愧疚和悲意,一只手虚虚的放在辛渺的手上,最终却拿了起来,用力攥住了藏进袖子里。
“她会醒过来的。”
陆小凤听见他说话时语气中的几丝犹豫,一时之间不敢告诉花满楼,辛渺中了顾盼,就算醒来,她还能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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