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峰不语, 垂眸注视着两人,其眼神幽深无波。
汗如雨下的陈干事却更怵了,林海峰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只猎物, 而林海峰则变成了迈着优雅步伐的猎豹,平静的注视着他们, 思索何时下口可让猎物一击毙命。
不得不说他对危险有着一种本能的直觉。
林海峰确实在思考如何不落人把柄的, 与两人进行“友好的肢体交流”。
陈干事收到大脑传来危险的警报, 当机立断的弯腰鞠躬, “林战士对不起!此事我也有错,我不该不调差清楚事实就妄下结论,对我之前的不当言论, 我衷心的道歉, 我现在就回去深思,务必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徐建党脑子转的同样不慢, “我、我不仅要写检讨,更要写表扬信, 号召大家学习林同志这种,初心不改永向党的至高觉悟。”
自说自话的两人,说完一致的转身想溜。
林海峰看着鹿崽白衬衫上的脏污,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危险。
“恩?我允许你们走了?”
徐建党闻言, 心突突地跳,忍着恐慌搬出陈干事救场, “林海峰你啥意思?知道陈干事什么身份不?难道你还想殴打领导?”
林海峰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
徐建党被笑的心惊肉跳, 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告诉你, 今儿你要是动、动了陈干事,你就是对组织不满!破坏军民关系!”
一直被林海峰抱在怀里的鹿崽,歪着头盯着徐建党, 奶乖奶乖的小脸上,小眉毛凝成了波浪,眨巴着的大眼里满是疑惑,这个大坏蛋上次都被揍了,为什么还要做坏事呢?
林海峰特别淡定的询问:“徐建党,我能找你借点东西吗?”
徐建党被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弄得懵逼了几秒,才问:“什、什么东西?”
“脸皮,”林海峰毫不留情的嘲笑,“我看你脸皮里三层外三层挺厚的,想必借我两张也无碍吧?他吗的早知你有此天赋,我一定说服政委召你入伍,毕竟你一张脸皮能顶百道冲锋防线。”
徐建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过去,暴睁着眼睛,手指颤抖,“你、你……”
“不服?”
林海峰放下鹿崽,慢条斯理的解着领扣,活动着双腿做热身,一副要动手的节奏。
陈、徐两人同时后退半步,惊恐不已,“你、你你想干嘛?”
林海峰漆黑的双眼里,凝聚着风暴,“干你。”
徐建党:……
陈干事:……
他们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鹿崽从沉思中回神,看到林海峰准备出手,小手手拽着他的裤边晃了晃。
“二蛋爸爸!”
“怎么了?”
鹿崽防备的看了眼徐、陈二人,右掌举到腮边,粉可爱的冲林海峰招招手,“二蛋爸爸你把耳朵凑过来~”
林海峰立刻蹲下了身。
鹿崽趴到他耳处说悄悄话,以防坏蛋听到,还用小手手捂在自己的小脸两侧,“二蛋爸爸,你教过我‘擒贼先擒王,抓事抓要害’,鹿崽觉得挨揍揍不是大坏蛋的要害!”
林海峰闻言,立马倾身直视着女儿,对上鹿崽澄净如琉璃的双眼,心潮澎湃,女儿把野猪与国庆节挂上钩的急智,已让他惊喜不已,没料想,现在又悟出了人性的弱点。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期待的询问:“那鹿崽说该怎么办?”
鹿崽鼓着小包子脸,说:“鹿崽也要包饺饺,祝贺祖国麻麻生辰快乐!可四哥哥说家里没有面面了。”
林海峰面上有着短暂的惊愕,虽然女儿说的有点词不达意,但该表达的意思却表达清楚了。
他抱起女儿起身,双眼亮如星辰,老父心骄傲的不得了,“爸爸懂了,鹿崽真聪明!爸爸就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孩子!”
受到这般直白的夸奖,鹿崽开心的小脸爬上一抹绯色。
陈干事看着父女两个嘀嘀咕咕完毕后,林海峰再望来的目光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吞了下口水,再三点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干事!林海峰你不对我动粗!”
林海峰笑的意义不明,“陈干事不必如此惊慌,我只是想找你交流下,关于与民同乐的思想。”
“林同志有这等绝悟是好事,但今天明天不合适,等改日我定与你交流。”陈干事现在一心想溜。
林海峰无视他的拒绝,“身为领导应该以人民群众的利益为出发点,深入到百姓中去,感受百姓们最迫切的需要,陈干事今天能不辞辛苦的下乡视察工作,想来一定是位为人民谋福利的好党员。”
陈干事明知不该高兴,却仍忍不住面露得色,“那当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始终贯彻的宗旨。”
林海峰勾起嘴角,“既然如此,我们全队要庆祝国庆节,本着与民同乐的思想,你们不表示表示?”
陈干事满面惊愕,“什么意思?”
林海峰一本正经的说:“乡亲们一直有个朴实的愿望,希望能在祖国生辰这天吃上一顿肉馅饺子,因为他们希望祖国如饺子这般,包住福运,繁荣昌盛。”
鹿崽跟着大力的点头,“对的对的,祖国麻麻要昌盛呢。”
林海峰等她说完,才开口:“现在饺子馅的肉已经有了,就差白面饺皮,不过两位领导不是强烈要求要与民同乐、全心全意为服务?既然如此,白面就由两位领导出,放心,不会让两位做无名英雄,我们定会好好宣扬此事。”
他软硬兼施的一番话,顿时把陈、徐二人架在了火上烤。
两人面色如土,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林海峰回头看了老娘,林老娘立刻拉着金花挤了过来,添柴加火。
“我们老百姓的愿望就是这么朴实,就想吃白面饺子!”
“陈干事、徐队长,我替全队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们吃上饺子!”
陈干事嘴巴张张合合,犹如离开水里的鱼,“全、全队?”
林老娘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对啊,你总不能让我们一半人吃得到,一半人吃不到吧?那你这不是挑起人民的内部斗争嘛?”
身为老搭档的金花嫂,假意呵斥她,“你个老娘们咋能这么想领导?今儿个月末的发薪日,陈干事一发了薪就下乡,这说明他心里早打着与民同乐的主意!
“我说的对吧,陈干事?我不仅懂这个,我还懂送锦旗的门道呢,你放心,等我们吃到饺子,我一准会给你送个红底镶黄边的大锦旗。”
金花嫂朝陈干事挤眼,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陈干事:……
挤你吗!拿着我的口粮给我送锦旗,你咋不直接给我送个花圈呢?
可他不给又不行,毕竟他都说了为人民服务的话,身为一个领导,若是在公开场合言行不一,他这小小干事也当到头了。
林海峰语气淡淡的催促,“陈干事、徐队长,乡亲们都等着呢。”
“我、我知道。”
满头大汗的陈干事,哆嗦着手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票,掏了几次才将钱拉出口袋一角,手重重的一哆嗦,裹着粮票的钱“啪嗒”掉在了地上。
金花一个箭步窜过去捡起,攥着钱迅速藏回到女人堆里,欢天喜地的扬声,“谢谢陈干事!”
陈干事双眼凸成金鱼眼,“多、多了!”
那里可是他这个月全部的钱票,他是说给,可没说全给啊!
金花美滋滋的数钱,“不多不多!我们大队人多!陈干事你回去后等着哈,到时候我准给你送锦旗。”
陈干事顿觉血液倒流直冲脑门,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晃了晃,接着双眼一翻,软塌塌的身子向前方栽去。
他一摔倒,缩头缩脑的徐建党便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金花嫂一看到他乐了,扬着手心里的钱票,问:“徐建党,你咋说啊?”
徐建党偷偷瞥了眼,趴在地上摆着狗啃泥造型的陈干事,深感大势已去。
他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硬着头皮说:“我、我我给粮食,可我家真没有白面,我拉一百斤高粱面来成不?”
林海峰眼里流光一闪而逝,一百斤说的这般轻松,想来他家余粮多,抬了抬下巴,“两百斤,半个小时后我要看到。”
徐建党听到斤数,瞬间冷汗直冒,面青唇白,家里拢共就两百斤粮食,全给了他,自家吃啥?可面对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林海峰,到底不敢说不给的话。
他红着眼珠应下后,和队员们架着陈干事开溜。
走到无人处,陈干事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一巴掌,拂袖离去前丢下句话,“徐建党!从此以后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徐建党一张脸霎时变得面无人色,浑身力气像是被谁抽走了般,佝偻着软塌塌的身子。
完了。
全完了。
家里没了粮、和领导的关系断了、在队员们的心中自己也没威望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自己。
徐建党抱着头蹲下身,用力抓着头发满心的懊悔。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的去找事?
林丰收带着儿子把徐建党送来的高粱面,和陈干事钱票换来的三等面粉都堆到了院子里,准备待会包饺子用。
于是等队员们收到消息赶来后,林家彻底陷入喜悦的汪洋。
女人们三五成群的分聚,大家有说有笑的和面、剁肉,肉味把队上的猫狗全引了过来。
围着肉盆的狗狗们,尾巴摇出残影,只要看到主人抬手,便会立起身子等待,猫咪们则弓起后背,用圆圆的小脑袋去蹭主人的脚,嘴里软软娇娇的喵呜着。
男人们穿着短打挖地基,时不时的说两句荤话,哈哈大笑。
年迈的老人们则并排蹲靠在墙角,边择菜边守着自家玩游戏的儿孙,皱纹横生的脸上,洋溢着慈笑。
猫叫、狗汪、女人的呵斥声、男人的大笑声、孩童们的欢呼声,在林家的上空汇成欢乐的海洋,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欢欣的味道。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林海峰望着跳皮筋跳的小脸粉扑扑的女儿,眉眼间一片柔和。
鹿崽和新认识的两个小姐姐玩的可开心啦,欢快的小奶音都打着飘。
“海峰,小门留在这个位置行不?”王大叔以脚点着身前的地面询问。
“行。”
林海峰上前勘察过后颔首,小门正对林家自留地的院墙,到时将院墙打通,不管是鹿崽过去玩还是老娘来家里,都十分方便。
王大叔立马去拉量线固定位置,“成,那我们继续干,海峰你快去歇歇,今儿上山准累坏了。”
队员们纷纷点头认同。
“对,快歇着去,海峰你也太有本事了,要换成我,别说打野猪了,估计一个照面,我腿都得软。”
“你把劲儿都使到你婆娘身上了,能不软吗?”
“哈哈哈哈!”
许是因为即将能吃到饺子,心情大好,所以即使不是多好笑的话题,可男人们照样笑的直不起腰。
林海峰顺从大家的意思,踱步回房,计算大概要买多少水泥。
林老娘边剁肉边招呼金花,“再给我拿块肥肉来,你说这野猪咋没膘呢?看上去老肥的一头猪,结果都是瘦肉。”
她等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疑惑的偏头看去,就见金花正双眼发直的盯着鹿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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