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垚是个身高体健的胖子,年轻的时候马上征战练就了一身腱子肉,经过这些年的酒色浸淫,在原来的身体外面套了一层棉袄似的肥膘,成了一座行走的肉山。
他从第十九房小妾床上爬起来,慢吞吞用过了早饭,这才有心情问起已经被下属安置在驿馆的封晋:“端王那边如何了?”
心腹颜鹤小心侍候着:“端王殿下也没说什么,只递了拜帖过来,说是奉旨前来舒州平叛,先来拜见叔父。”
他将“叔父”两个字咬的很重。
作为心腹,颜鹤很了解自家大人的痒处,马屁拍的不动声色,能让大燕皇帝陛下的长子口称叔父,恐怕也就只有他家大人有些殊荣。
皇帝陛下原有兄弟二人,长兄一支绝嗣,他可不就成了独苗嘛。
果然闻垚露出一丝骄矜之色,却又强压了嘴角道:“既然端王如此恭敬,今晚就在府里听风阁设宴招待。”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到底也算这孩子懂事,还知道前来拜会我这叔父的。他娘过世,在张家手底下讨生活也不容易,将来……”
元配与继后生的儿子总有狭路相逢的一天,闻垚可不是什么念旧的人,忽尔想到,万一他的接风宴设的太过隆重,让封晋误以为自己会帮他争大位,岂不糟糕?
张承徽可不是吃素的,为着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与之为敌太不划算。
他迟疑了下,又吩咐闻鹤:“接风宴就设成家宴吧,让几位公子出来陪客。”省得让舒州官员误会了他的意思,争相巴结端王,让张老大人误会了。
当晚,封晋带着几名护卫早早就来到了州牧府衙,颜鹤引着他往听风阁过去,热情道:“家中几位公子都在宴会处等候殿下,我家大人听说殿下奉旨前来剿匪,十分高兴。”眸光扫过端王身后的护卫,发现有一位侍卫格外高健,豹头环眼,颔下胡须剃的干干净净,倒有几分威武之意,还多扫了两眼。
封晋心中冷笑,以他端王之尊出行,就算是舒州牧也应该亲临城门口迎接,更何况闻氏公子,居然连大门口都不肯屈尊挪几步,这些年他受到的冷待太多,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作派,不就是都将宝押在了张氏生的儿子身上吗?
为了同他划清界限,可没少怠慢他。
无论心中如何想,他面上半点不显,还兴致勃勃的欣赏后院景致:“闻叔父虽然是个武官,可是这后院打理的着实不错,假山流水,九曲回廊,不知道的还当自己置身于江南景致呢。”
颜鹤原本就觉得自家几位公子不曾亲迎有些不妥,故而笑的极为热情,只希望能够弥补自家主子的招待不周,没想到端王殿下全然不在意,总算略松了一口气:“这园中景致有许多都是我家二公子的手笔,他偏爱山水园林景致,大人也就放手交给了他布置。”
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听风阁。
闻氏几位公子听到下人通传消息,站在听风阁门口迎接,簇拥着封晋落座,片刻之后闻垚才姗姗而来,身边还带着年轻娇媚的姬妾。
封晋上前见礼,自称侄子,他竟然也大喇喇的受了端王一礼,外面候着的亲王侍卫之中有人小声嘀咕:“闻垚老匹夫架子倒是挺大,受了端王的礼,也不怕折寿。”
他旁边一名文秀的侍卫小声劝阻:“大当家别乱说话,等里面号令。”
闻垚在舒州多年,过着奢靡无度的日子,见到端王也不觉得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席间琼浆玉液珍馐美馔络绎不绝的端上来,封晋身边还有美姬侍酒,有意无意往他身上蹭。
闻大公子笑道:“端王殿下风姿神秀,往日家中来客,归云何曾如此殷勤?”
其余三位公子皆抚掌而笑:“果然大哥说的不错。”
闻大公子道:“既然归云心仪端王殿下,想来殿下来的匆忙,身边都是粗手粗脚的侍卫,也没个贴心人侍候,父亲不如把归云赠予殿下?”
当世权贵家中多养着待客的美姬,客人来了有在酒席间侍酒舞乐的,若是客人有意,晚间还要在榻间侍候,也有被转送出去的。
闻垚大笑:“归云可是叔父家中最拔尖的一个,殿下可别推辞。”
封晋往日在京中宴饮,从不在席间与侍酒的姬妾调笑,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即握住了归云白嫩的小手,欢喜道:“既然如此,那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垚大喜,果然这小子上道。
酒至半酣,封晋既没提过舒州剿匪之事,言语间更没透露出让闻垚帮他之意,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谈公事,就连闻大公子在闻垚的授意之下故意提起公事也被他给堵住了:“我与闻叔父多年未见,亲切的紧,大公子休提公事!”
闻大公子与闻垚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向归云使眼色,让她使劲灌封晋酒,父子俩心神松懈,再无防备。
封晋酒量一般,在闻氏父子及侍酒美姬的几面夹击之下,很快便溃不成军,一个不小心手中酒杯便落了地,听风阁外候着的黑塔般的汉子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直奔闻垚而去,冰冷的长剑架在闻大人的脖子上,他一身酒意全被吓醒。
“端王这是何意?”
闻垚身边侍酒的美姬早吓的连滚带爬退到了几步开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外面府衙上空三束烟花同时炸开,而门口候着的端王侍卫们都冲了进来,各奔闻氏几位公子,那几人喝的手软脚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封晋坐直了身子,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酒意,他嫌恶的推开了归云,缓缓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闻垚面前,谦和的好像命令侍卫架着舒州牧的人不是他一般:“叔父别急,我且问问这狗才是谁派来的。”
他客气道:“敢问壮士这是做什么?”
闻垚都要被气晕了:“封晋,你别装蒜!你带来的人,难道你会不认得?”
听风阁内侍候的下人们早都被吓傻了,战战兢兢都想往外跑,可门口有人提剑守着,闻府的侍卫们慢了一拍便失了先机,只能提剑在门口嚷嚷:“大人——”
门口守着的端王侍卫可是有言在先:“你们谁敢往前一步,到时候你家大人的脑袋不保,可就是你们的责任!”
侍卫们哪个敢再冒进?
封晋一点都没脾气,温和好说话的很:“闻叔父别急啊,你也知道我不得父皇宠爱,来的时候人手不全,也就带了两名侍卫,这人吧……他是我半道上招的侍卫,什么底细侄儿也不清楚。”
“你你……贴身侍卫也敢乱招?”也不知道是当真信了还是被气的晕了头,闻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穿着侍卫服色的汉子笑声如雷,在闻垚耳边劈开:“姓闻的老匹夫,你手底下的人跟老子打了多少仗,你竟连老子的模样也不认得?”
闻垚大惊:“你……你是翟虎?郭公山匪首?”
翟大当家剃干净了满脸的胡子露出真容,穿着侍卫服色,模样也算周正,只是一身匪气不改,一手提刀一手攥着闻垚的发冠,看起来好像准备剜萝卜头似的:“老匹夫你可得小心了,万一老子手抖割下你的脑袋,你可别怨老子!”
封晋和稀泥:“别!别!翟大当家有话好好说!”
闻垚气的眼前阵阵发黑,肚里大骂当今大燕皇帝不靠谱,派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过来,结果让郭公山的匪首给混了进来。
他很想将封晋骂个狗血淋头,但脑袋还在别人手中,只能先服个软:“翟大当家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千万别激动。”被酒精浸泡的脑子缓缓转动,目光扫过堂上一干被挟持的儿子,总算回过味来:“封晋,陛下让你剿匪,你居然敢勾结匪首?”
端王殿下笑如谪仙:“叔父别说那么难听嘛,侄儿那是招安!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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