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其思果然站出来说,该攻打胡国,他可是宠臣,一直很能揣度郑武公的心思,大家都以为应该攻打胡国,但是没想到,郑武公翻脸比翻书还快,勃然大怒,让人抓住了关其思,怒斥关其思心思歹毒。
还说,郑国和胡国是友好的盟友关系,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呢?于是令人砍掉了关其思的脑袋,送给了胡国的国君。
胡国的国君一方面坐拥美人儿,另外一方面又得到了关其思的脑袋,便开始高枕无忧,觉得郑武公真的把自己当亲家,于是便降低了对郑国的防备,以至于郑国的军队打到了家门口,胡国才恍然大悟,却为时已晚,郑武公成功的并吞胡国。
郑武公的手段,可谓是雷霆霹雳无人能及,郑伯寤生也继承了他父亲如此刚硬的手腕儿,可谓是一脉相传。
郑武公的确得到了胡国,然而关其思一脉落得一个凋零的下场,关其思的脑袋还送到了胡国,可谓是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就因着这个事儿,关其思的后人与郑国翻脸,他们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郑国人,却恨死了郑国的国君,如今已然不是郑武公执政,轮到了郑武公的儿子郑伯寤生,但关其思的后人仍然记着这笔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说起来,郑武公虽然得到了胡国,但他的阴险也被流传了下来,关其思的死震动天下,亦成为了天下名士。
如今关其思的后代就在营中,成为了一名刺客,天子要砍了这个刺客的脑袋,其实无可厚非。
然而非就非在,这个刺客,是关其思的后人。
天下之事,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概括的,有很多事情明摆在那里,但社会舆论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在现代信息如此发达的年代,很多人还会被舆论蒙蔽了眼睛,更不要说是信息不发达的古代了。
如果姬林杀死关其思,在天下人眼中,他首先杀死的是名士后代,其次才是劫持太傅的刺客。
舆论的力量在古代有多可怕?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便能明了,就说郑伯寤生。郑伯寤生诛杀共叔段,明摆着是因为共叔段太猖狂,把自己当成了第二个郑国的国君,要和郑伯分庭抗礼,于是郑伯忍无可忍攻打了共叔段,还囚禁了与共叔段里应外合的武姜,也就是自己的母亲。
按理来说,郑伯寤生做的没错,武姜帮助小儿子谋反,还想杀了大儿子,郑伯只是软禁了武姜,并没有杀死她。但是那会儿,市井流言说的实在太难听,都说郑伯寤生和他父亲一样,是心狠手辣之人,杀弟弟,囚母亲,简直就是不孝,这样不孝没有礼仪的国君,怎么能给郑国做出榜样?
武姜和共叔段的动乱那么大,市井百姓难道看不到么?他们的确看到了,但舆论的可怕性在于煽动,有反对郑伯寤生的人,就用不孝做文章,郑伯寤生最终无奈,选择妥协,接回了自己的母亲,和武姜重新见面。
如今姬林面对的,也是郑伯寤生的老路。如果他杀了关其思的后代,简直便是仇者快,只会让那些忌惮天子权威的人煽动舆论,说天子弑杀忠贤之后,不爱惜人才。
试想想看,天子刚刚即位多久?如果落下这么一个大帽子扣在头上,以后还有什么贤能会归顺天子?
黑肩今日来,便是为了这个事儿,说:“天子为了太傅的事情震怒非常,一意孤行,无论是谁劝都不行,因此黑肩也只能来找太傅出马了。”
祁律想了想,这本是郑国的烂摊子,没道理让天子给他们收拾,倘或天子真的因为这个吃了亏,而且还是因着刺客劫持了自己的事情,怕是有人诟病天子的时候,也会诟病自己这个“馋臣”。
祁律觉得这事儿自己不能不管,便说:“有劳周公前来知会,律这便去一趟圄犴。”
黑肩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祁律当即起身,带着獳羊肩和石厚,也很快离开了营帐,往圄犴而去。
祁律刚刚进入圄犴,皱了皱眉,他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再往里走了几步,一眼便看到了姬林。
天子一身黑袍,坐在圄犴之中,地上扑了席子,面前摆了案几,甚至还放了羽觞耳杯和几块点心,圄犴之中,刺客便被绑在木桩之上,旁边侍立着虎贲军,手握带着倒刺的长鞭,那鞭子上显然有血,冒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祁律从外面走进来,姬林正拢着袖袍,端起羽觞耳杯来饮水,他的动作十分优雅,透露着一股天子的威严。他的唇角压着,轻轻呷了一口,便将耳杯“哆!”一声放在案几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嘴硬是么?寡人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地步。”
祁律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问了问门口值守的虎贲军,天子为何如此震怒。原是蔡侯措父主使,天子想要出个诏书,将蔡侯措父的恶行公之于众,所以需要这刺客认罪画押才可。
虎贲军说:“这刺客嘴巴臭的很,一口咬定是郑国所为,惹恼了天子,因此天子令人用刑呢。”
祁律听明白了始末,这才走进圄犴,姬林一眼便看到了祁律,长身而起,赶紧走过来一步,挡住那刺客,站在祁律面前。
姬林身材高大,立刻将受刑的刺客挡在身后,那刺客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虽然用刑还不是太多,但已经见了许多血。
祁律其实早就看到了,姬林这个时候再挡,也于事无补,反而像是掩耳盗铃。
祁律恭敬的给姬林拱手说:“律拜见天子。”
姬林说:“太傅如何过来了?不是应当好生将养身子么?明日便要会盟,还有太傅劳累的,快,獳羊肩,扶太傅回去歇息。”
祁律却说:“天子,律来圄犴是有事情,想要问一问这刺客。”
姬林皱了皱眉,他一听就知道,绝对是有人背着自己去找了祁律,而这个人恐怕除了周公黑肩,没有第二个。因着公子冯的性格很冷漠,他才不管郑国刺客的死活,而虢公忌父非常忠心,也不会去找祁律告状,唯独周公黑肩心里的小道道儿一套接一套。
祁律了然的说:“天子想要刺客认罪,并非什么难事儿,律只是想要问几句话,问了便走,也不会耽误歇息。”
姬林似乎拿他没辙,叹了口气,说:“太傅问罢。”
刺客被绑在木桩上,垂着头,根本没看祁律一眼,旁若无人,态度非常傲慢。
祁律也不在意,说:“律有几个问题问问你。其一,你可是郑国老臣关其思的后人?”
那刺客眯了眯眼睛,立刻便有了动静,抬头看了祁律一眼,但是没说话。
祁律又说:“关其思忠心耿耿,乃是天下名士,可会为了一己私私愿,去劫持不相干之人?”
刺客冷笑一声,说:“我的事情,干我祖上甚么关系!”
祁律点点头,说:“好,那律还有几个问题。”他看向刺客,继续说:“律想问问你,当年关其思向郑国先公进言并吞胡国之时,关其思年龄几何?身体如何?”
祁律这两个问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突然问关其思当时多大岁时,身体如何,连姬林都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那刺客看着祁律,眯了眯眼睛,似乎一时参不透祁律的意思,因此没有贸然开口说话。
祁律说:“虽律没有荣幸亲眼识得关其思其人,但依律所知,当时关其思已然年迈,垂垂暮已,身体也愈发的不如意。”
的确如此,关其思是当时的老臣,年纪非常大了,身体自然不怎么好,在当年已然是相当长寿之人。
祁律第三次开口,说:“关其思被郑国先公大辟之后,郑国先公可有惩治关氏余人?”
祁律继续自问自答,说:“依律所知,郑国先公并未因关其思失言,对关氏余人有任何追究惩治,相反……”
祁律来这里之前,特意去问了祭仲,祭仲是郑国的太宰,对郑国如数家珍,祁律问他关于关氏的事情,祭仲虽没有亲身经历,但是看过简牍。
祁律又说:“当时的郑国先公,非但没有牵连关氏,而且还发出了大量的财币抚恤关氏,可有此事。”
“抚恤!?”刺客终于开口了,沙哑的笑着说:“抚恤?!我关氏忠心耿耿,宗主却落得人头落地,身首异处的下场,是甚么恶臭的财币可以抚恤的吗!?把我们关氏当成了甚么人!?”
祁律点头说:“你说得好,你为宗主鸣不平,但若是真的下了黄泉,见到了过世的老宗主,他恐怕要骂你一句蠢钝。”
刺客瞪着祁律,觉得祁律是在辱骂自己,说:“为何!?”
姬林算是听明白了,从之前的懵懂,摸不着边际,到方才的恍然大悟,果然姬林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他以前不开化,不通人情世故,如今慢慢懂得人情世故后,心窍也越发的通透起来。
祁律问了几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他竟豁然开朗了,说:“因着关其思宁肯一死,也在为郑国牟利,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后人竟然会作出如此忤逆之事,嫁祸给他忠心耿耿保卫的郑国,这不是蠢钝么?”
那刺客还是没听懂,祁律倒是对姬林更加另眼相看了,只觉得天子也太聪明了一些,不只是长得帅,还这么聪明,再长大一点儿要不得了。
祁律解释说:“当时关其思是郑国先公跟前受宠的老臣,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就算荣宠一时,还能活几年?”
其一是关其思当时很受宠,其二是郑武公没有继续追究关其思家人的过错,这些种种加起来,让祁律觉得,关其思其实并非是被郑武公杀死的,而是和郑武公合作,唱了一出好戏,心甘情愿摘掉脑袋来麻痹胡国,保证郑国吞灭护国的大计!
当时郑国野心勃勃,嫁女儿根本不能让胡国安心,只有死一个重臣才能安抚危机重重的胡国,而关其思年纪已经大了,试想想就算一个国君再反复无常,也不会因为一句话,突然杀死自己信任的大臣罢?
这很有可能是一场双簧戏,专门唱给胡国听的……
最后的结果是,胡国收到了关其思的脑袋,被彻底麻痹,郑武公顺利吞灭了胡国,关其思变成了以死效忠的天下名士,而郑武公背负上了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恶名。
刺客的面容有些震惊,已经维持不住之前的冷硬和狂傲,随即沙哑的说:“这都是你们的猜测,为了让我认罪的猜测!荒谬!我不会相信的,不会受到你们的愚弄!!”
祁律淡淡的说:“你大可不信,律来此之前,已经去见过郑公,请郑公令人快马加鞭返回老郑城,去取当年的信物。”
祁律去见过祭仲,对于关其思的死,其实郑伯寤生也耿耿于怀,这是他父亲一辈子的污点。其实关其思在和郑武公唱双簧的时候,留下过简牍,可以作为证据。
只不过当年事关重大,在没有灭掉胡国之前,一切都是保密的,所以并没有拿出来公示,后来灭掉了胡国,但是关氏的人因为痛恨郑武公,已然离开了郑国,这份简牍便一直没有拿出来,封存在老郑城之中。
郑伯寤生还欠着祁律一个人情,因此祁律提出要那份简牍,郑伯寤生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这份人情还的实在太容易,便令人快马加鞭返回老郑城去取简牍。
虽他们大部队来恶曹时间很长,但是快马加鞭的话,最多一日便回。
祁律说:“最多一日,便见分晓。”
姬林与祁律一同从圄犴出来,姬林说:“太傅今日来圄犴,可是黑肩告密?”
祁律也不好给黑肩打小报告,黑肩心思的确比较多,但说到底也是为了大周,无可厚非,便打岔说:“天子平日英明果决,今日竟如此沉不住气,倘或真的打死了那刺客,白白替郑国背了那黑锅。”
背黑锅这种词姬林以前没有听过,只觉实在形象,想了想膳房中的大锅,好像还挺沉重。
姬林随口说:“谁叫那刺客令太傅受了如此之苦,寡人一时气不过。”
他说完,祁律明显愣了一下,因着天子说这话实在太顺口了,那种心疼之情简直溢于言表,莫名让人有点……掉鸡皮疙瘩。
姬林咳嗽了一声,他知祁律还不开窍,也怕是吓到了祁律,倒叫祁律跑了,便说:“太傅是寡人的恩师,如今受了这么多苦,寡人自要为太傅讨个公道。”
祁律被姬林这么一圆,给圆了回来,心想好像很有道理……
第二日一大早,郑伯寤生派去的人就回来了,果然取来了当时的简牍,是关其思的亲笔手书,和祁律猜测的差不多,当时关其思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没有几年,如果能为郑国解除心头大患的胡国,愿意捐躯郑国。
关其思的计谋很成功,为了欺骗胡国,他连自己的族人也一起欺骗了,没想到误会了这么多年。
一场误会解开,祁律建议姬林放了那刺客,但是姬林不愿意,没有受害者祁律那么大度,当时祁律身上都是血,手臂还脱臼了,发着高烧,软倒在姬林怀里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姬林便在想,他一定要保护好太傅,往日里都是太傅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登上王位,保护自己免受谋逆,从今往后该轮到自己保护太傅了,倘或有人敢伤害太傅一分一毫,便让他百倍千倍的奉还。
姬林不愿意这么放了刺客,便说:“当时獳羊肩受伤也颇重,倘或放了刺客,獳羊肩心中是否有甚么微词呢?”
獳羊肩平白被点了名字,他之前的确受伤不轻,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这些日子也大好了。
獳羊肩垂着头,他被点了名字,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祁律有些无奈,便对獳羊肩说:“这样罢小羊,让他当面给你赔不是,你可愿接受?”
獳羊肩明明白白的看到天子在对自己打眼色,还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要接受,不过……
獳羊肩又看到祁律的眼神,简直左右为难,把头垂得更低,说:“小臣……小臣是太傅的家臣,太傅说甚么便是甚么。”
姬林:“……”关键时刻,连天子的头等都不管用了。
如此一来,姬林想要耍赖都找不到人,石厚因着那刺客伤了獳羊肩,心里是“怀恨在心”的,但他说话也不算数,只有石厚和姬林站在一个战线,显然弱势。
最后姬林也是没辙了,那刺客知道老宗主的用心良苦之后,十足后悔,道歉也诚恳,跪在地上给祁律和獳羊肩磕头,请求原谅,姬林只好把那刺客给放了。
放走关氏后人之后,姬林心中还是老大不愿意,他双手抱臂坐在席上,一身天子黑袍,却仿佛不欢心耍脾性的孩子似的。
祁律有些头疼,哄天子是个学问活儿,不过他祁律也有绝技,那即是理膳的手艺。
被劫持之前,祁律其实是想做干脆面当小零食吃的,后来因为手臂脱臼便没能做,如今养了几日,手臂好了一些,祁律便坐不住了,偷偷做了一些干脆面。
如今看到天子生闷气,就把干脆面拿出来,说:“天子,一会子便要会盟,到时候不免一番唇枪舌战,不如先食点小食,垫垫胃?”
他说着,将干脆面拿出来,干脆面放在承槃之中,不同的承槃不同的口味,香辣蟹、蜜汁排骨、烧烤、麻辣等等,什么口味都有。
说实在的,用这么高级的承槃吃干脆面,其实祁律也是第一次……
姬林已然好些日子没吃过祁律的手艺,想念的紧了,如今一看到吃食,当即便把那刺客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赶紧拿起一块干脆面来食。
姬林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用膳的仪态非常优雅,虽然吃得快,但也十足养眼,他捏着干脆面送入口中,眼眸立刻亮了起来。第一口吃的是烧烤口味,这个味道最是中规中矩,却让没吃过干脆面的天子眼前一亮。
酥脆的口感,微香的烧烤味道,吃进嘴里好像真的食到了烧烤的肉一般,姬林年纪不大,祁律发现了,他尤其喜欢吃零食和垃圾食品,可能是年轻人的“通病”,吃起干脆面来,简直是津津有味。
姬林咔嚓咔嚓直接吃了一块,立刻拿起另外一块,这回是蜜汁排骨味道的,蜜汁微甜,总体还是咸香,姬林是北方人,一般情况下喜欢咸口,但是微甜的咸口他也喜欢,咔嚓嚓两声,又把一块蜜汁排骨口味的干脆面给消灭了。
祁律一转眼,只听到“咔嚓嚓”“咔嚓嚓”“咔咔咔”“嚓嚓嚓——”天子一口气吃了六块干脆面。
祁律做的干脆面大小适中,不会太大,但一口气吃下去六块也有点太多了,祁律眼皮直跳,连忙阻止姬林继续吃,赶紧说:“天子……会盟要开始了,这些小食还是等晚些再用罢。”
姬林吃的意犹未尽,不过的确如此,会盟马上便要开始了,整理了一下天子衣袍,让宫人给自己戴上冕旒,很快从一个俊美的吃货,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俊美的周天子……
这些日子,会盟营地总是传说祁律失宠了,很多人都将信将疑,姬林又一连好几日没有召见祁太傅,所以很多将信将疑的人都要信了八成。
其实姬林并非没有见祁律,他每晚变成小土狗,都会看到祁律,只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就连当事人的祁律也不知道。
姬林之前意识到,自己太过宠信祁太傅,把祁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打算改变一下策略,让那些揣测君心的人摸不着头脑。
姬林特意“冷落”了祁律两天,今日会盟之上,却又与祁律一并子走进了会盟大营,其余人,宋公与夷、郑伯寤生,还有各国的卿大夫们都已经在等了,天子和太傅姗姗来迟,简直是恰到好处的万众瞩目。
祁律刚坐下来,姬林还微笑的说:“太傅,这些日子伤养的可好?”
这众目睽睽之下,今日还是会盟商讨国家大事之日,天子的开场白却是关心祁律的身子如何,这让很多听风就是雨的卿大夫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看着天子的态度,对祁太傅还是很宠信的,怎么会有失宠一说呢?传言未必是真。
姬林眼看着众人各怀心思,目光揣测的模样,不由挑唇笑了笑,他的目的达到了,便说:“各位,今日寡人与诸位齐聚于此,共商会盟大计……”
他说着,看向郑伯寤生,淡淡的说:“郑公,倘或寡人没有记错,郑公似乎有话要对各位说?”
郑伯寤生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有什么话对大家说?还不是洛师卿士的事情,姬林明里暗里的敲打郑伯寤生,让他自己摘去卿士的头衔,已然是对郑伯最大的宽容。
郑伯寤生也是要脸面的,尤其身为强国的国君,他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小辫子抓在人家手里,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只得站起来,拱手对众人说:“天子,各位,寤生身患头疾,日夜不能寐,天子爱惜,不忍寤生劳累,因此特准寤生辞去卿士一职。”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卿大夫们立刻爆发出喧哗之声,宋公与夷眯了眯眼睛,他才不信郑伯寤生是自己“辞职”不干的呢,之前周平王想要削去他的卿士一职,郑伯寤生雷霆大怒,跑到洛师去责问周平王,周平王道歉都不行,只能派出王子狐到郑国做人质,才平息了郑伯寤生的怒火。
而如今,不可一世的郑伯寤生竟然要主动摘掉自己的卿士头衔?
宋公与夷不由多看了一眼坐在上手的天子,天子年纪轻轻,不到双十,应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如今……
除了宋国,蔡侯措父虽然被削去了爵位和国君头衔,撵回了蔡国,但是蔡国的卿大夫们还是在的,听到了这事儿也在窃窃私语。
按理来说,郑国是他们的对头,郑伯寤生不做卿士了,倒是个好事儿,但是蔡国的卿大夫们听说了,却没有态度高兴的感觉,为什么呢?当然是因着天子太厉害了,简直让诸侯们闻风丧当!
然而这样的天子,还没到二十岁,倘或他再长一长年岁和阅历,那还了得?
祁律眼看着郑伯自己卸去头衔,不由笑了笑,看着姬林有些感慨,自己这个“老父亲”可算是熬出头来了,天子越来越厉害,愈发的能够震住场面,这一路走来,祁律心中难免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郑伯卸去头衔,这卿士一职便空闲了下来,众人立刻看向祁律,按照天子对祁律的宠爱,这头衔肯定是要落在祁律头上了。
天子沉吟了一下,说:“各位对卿士一职,可有甚么看法,认为谁来做这个卿士,最为合适?”
周公黑肩立刻抬起头来,其实他早就窥伺着卿士一职了,他是周公,做卿士也合情合理,但是黑肩也明白,自己之前闹出过扶持王子狐的事情,怕是与卿士一职没什么干系了。
一堆人似乎想要顺应天子的意思,开始拍天子马屁,说:“臣认为祁太傅作为合适。”
“对对,祁太傅忠心耿耿,最为合适。”
“臣也附议。”
卿士一职是周天子跟前最有权威的辅臣,所以官职其实凌驾于诸侯之上,一般都是由诸侯们担任的,祁律虽然是太傅,但他身上没有爵位。
其实姬林也想过,让祁律担任这个卿士的职位,可是如今祁律还没有爵位,让他担任卿士,恐怕有些人会对祁律找茬儿。
但若是分给祁律爵位,祁律便会离开洛师,自领封地,姬林是万万舍不得祁律离开自己的,恨不能天天把祁律绑在身边才好。
姬林沉吟了一下,抬起手来,众人的声音立刻熄灭,全都望向坐在上手的天子。
姬林淡淡的一笑,说:“太傅忠心耿耿为我大周,的确是我大周的扛鼎之臣,然太傅身子弱,寡人也不忍心将这样的重担全都交给太傅,因此……”
众人一听,天子甚么意思?不让太傅做卿士?前一刻还宠爱祁太傅,如今又不让他做卿士,这行为简直迷惑了众人的眼目,一时间也不清楚,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宠爱祁律了。
祁律则是狠狠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做卿士,每日做太傅就一箩筐的事儿了,太麻烦,如果做了卿士,诸侯封地的破事儿他也要管,还不给累死?
祁律只是想喝酒吃肉,平日下下厨,做官的话,够买花椒的钱就行,可谓是胸无大志,因此姬林不让他做卿士,祁律可真的是松了一口气,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
姬林见到祁律松口气的模样,差点给气笑了,旁人都在猜测天子到底是不是宠爱祁太傅,祁太傅倒是好,不给他做卿士,他反而特别欢心。
姬林把目光放在虢公忌父身上,说:“虢公领兵护卫王城威严,数十年如一日,亦是寡人之师,恩重如山,因此这卿士一职,寡人想要托付于虢公,不知虢公意下如何?”
虢公忌父吃了一惊,论才华,他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论领兵,虢公其实也不是最会打仗的那么一个,但轮忠心,虢公的确初衷不改,他也没想到天子会把如此重担放在自己身上。
虢公忌父连忙站起来,拱手说:“天子……”
姬林微微一笑,说:“虢公,这众目睽睽之下,虢公一开口不会是要拒绝寡人的一番美意罢?”
其实虢公忌父就是想要拒绝,他是个实诚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但天子太了解他了,直接堵住了虢公的退路,忌父抿着嘴唇,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狠心,干脆拱手说:“忌父谢天子器重!幸不辱命!”
众人哗然,没成想郑伯寤生卸去了卿士的职位,职位没有落到最受宠的祁太傅头上,也没有轮到资历深厚的周公黑肩头上,反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的虢公揽走了这份至高无上的荣耀。
定下了卿士,之后会盟又商讨了一些条条框框,诸侯会盟,无非就是商讨一下泄洪不能泄到邻国去,难民也不能驱赶到邻国去等等。
有了蔡侯做箭靶子立威,会盟之事十足顺利。
会盟临了,姬林才像是想起来甚么,说:“是了,寡人差点子忘了,今日还有一件事儿,那便是册封宋公。”
宋公与夷大吃一惊,他还以为天子收留公子冯,又怨恨自己想要逃跑背叛会盟,所以铁定不会给自己册封了,没成想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姬林竟然在最后一刻,为宋公与夷册封。
姬林摆了摆手,寺人捧上了册封文书,交给宋公与夷。
其实姬林册封宋公与夷,是早晚的事儿,毕竟宋公是正经上位的,又不是夺权,人家明正言顺,没道理不给册封,因此是早晚的事儿。
宋公与夷拿到了册封的文书,欣喜异常,脸色和刚才便是不一样了,简直扬眉吐气的很。
会盟结束之后,晚间还有宴席,为了庆祝会盟顺利结束。宴席之后,驻兵便会各自撤退,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因此今晚的宴席,也是留在恶曹最后一场宴席了。
祁律进了宴席,很快便被“围攻”了,因着是“最后的晚宴”,很多人都想要巴结祁律,宋公与夷也在这个行列之中。
宋公与夷见识了祁律吐真水“空手套白狼”的计谋,只觉祁律是个人才,会盟之上,卿士一职落在了虢公忌父手中,宋公与夷便思忖着,可能天子也不是那么爱见祁太傅的,唯恐祁太傅独大,所以才没有将卿士的头衔按在他的头上。
如此一来,宋公与夷便觉得自己有空子,祁太傅“受了委屈”,如此人才,自己正好拉拢一下,万一祁律一个心动,和自己回了宋国,那宋国便多了一个人才。
宋公与夷心里想的特别好,头头是道儿,便举着羽觞耳杯过去给祁律敬酒。
因着宋公有“前科”,三番两次的引诱祁律,所以姬林特别注意着宋公,一见到有动静,而且还是往祁律那边去,便坐不住了,也准备不着痕迹的跟过去,倘或宋公有很么小动作,自己也可以化解。
宋公与夷走到祁律面前,敬酒说:“祁太傅,与夷敬您。”
祁律眼下已然喝了不少杯酒,酒气上头不宜再饮,却怎么可能不给宋公与夷脸面,对方可是公爵,如今名正言顺的公爵。祁律拱手,勉强说:“律不敢,是律敬宋公才是。”
宋公与夷笑起来,他生的本就清俊,笑起来简直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但前提是,宋公的心里没在算计着坏主意。
宋公的确生的俊美,一张美人鹅蛋脸,面容十分温柔,但眼眸总是在转,精明挂相,仿佛一直在想什么坏主意。
此时他的眼眸也在转,转得还挺快……
祁律刚敬了酒,宋公与夷便趁着回敬,拉住了祁律的手,还轻轻的在祁律的手心里剐蹭了一下。
祁律:“……”突然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日前宋公误会祁律喜好南风,亲自上阵去引诱祁律,祁律为了戏耍宋公,来了一个保准的“床咚”,结果宋公落荒而逃,祁律的确是笑了很久,但他不知,在宋公的心里,更坐实了他喜好南风之事。
因此宋公这次为了招揽祁律这个贤能,也是放下了身段,握着他的手暗示。
祁律刚才说话还有条有理,但那都是表面错觉,这会子又饮了宋公两杯酒,看着宋公的面容都是双影儿的,还不停得晃。
“哗啦——”祁律想要把手从宋公的手心里抽出来,哪知道一个手抖,酒水竟然洒了一身,还泼到了宋公身上。
宋公与夷一看,两个人身上都沾染了酒水,难不成这是祁律在暗示自己甚么?于是微笑着说:“太傅的衣袍沾染了酒水,与夷一道与太傅去更衣,如何?”
“嗯……”祁律脑袋里反应略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袍,眼睛有些发直,含糊的说:“更衣……?”
宋公与夷笑着说:“正是,更衣。太傅……这边请。”
他说着,扶着走路微微打晃的祁律,便出了宴席,往无人的营帐方向而去。
姬林从天子席位走过来,中途被人敬了两盏酒,等他一抬头,宋公与夷与祁律的身影不知怎么,突然便不见了。
姬林皱了皱眉,拦住一个寺人说:“可看到祁太傅了?”
那寺人恭敬的说:“回天子,看到了,刚刚祁太傅醉酒不小心将衣袍弄湿,宋公扶着太傅前去更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攻略绿哥哥的道路上,姬林拿到了一张成就一览表:
【患难与共】get√
【英雄救美】get√
【同床共枕】get√
【鸳鸯戏水】get√
【两情相悦】x
【成功表白】x
【洞房花烛】x
【一夜七次】x
【捉奸在床】ing……正在进行中……
祁·大猪蹄子·律: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姬·黑化边缘·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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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rry林永渡、pika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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