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说:“你没有资格说我。”
汁琮与耿曙同时陷入了恐怖的沉默里。
“走吧,哥。”姜恒想让耿曙再说下去了,他知道此时耿曙中一定非常难受,他曾经真切地视汁琮为父。
他的手上全是冷汗,他感觉到了来自王案后“山河永续”那面屏风后的股杀气,这杀手的身手说不定是他们见过以来最强的,他随时可能在汁琮的暗号之下化作影子冲出,剑刺死他。
他想这么毫无尊严地死在汁琮面前。
而就在此时,个人影站在了他们身后,耿曙听见了脚步声,却没回头。
“还没聊完?”项余嘴角略翘,看着汁琮。
就在说出“我对你很失望”时,汁琮明白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已不可能再回来了。能用的人,哪怕再亲近,也必须除掉,待得到了天上,再去朝耿渊谢罪算了。
但项余的骤然出现,让他迟疑了那么会儿,没有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就是这么短短顷刻,他错失了将耿曙与姜恒举解决的最好机会。
耿曙最后说:“我对你也很失望,彼此彼此。”
接着,耿曙握紧了姜恒的手,转身出殿。
汁琮久久坐在王案前,犹如座木雕,直到项余、姜恒与耿曙离开王宫。
那名刺客才从屏风后转出,刺客很老很老,老得满脸皱纹,白眉低垂,手枯干,皱皮包裹在骷髅般的脸上,骨指般的手上,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拈着把小巧的细剑。
“你们坏了我的大事。”汁琮的声音很平静,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只要血月门刺杀成功,抑或失败却全身而退,自己的计划就不会被耿曙洞悉,他征战天下的道路上,这名得力的助手、忠诚的狗,依旧会听命于他。
正是在江州被他们这么搅,令汁琮最强大的棋子,没了。
可是哪怕成功了怎么样呢?他早就知道了。想到这点,汁琮竟是背后发寒,他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他的?耿曙知道他毒死了汁琅!毒死了自己的亲哥!是谁,将那孩子偷出了王宫?他们竟是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想到此处,汁琮便出被背叛的感觉,背叛他的也许正是他的亲娘,会再别人!
耿曙与姜恒走出王宫,项余看了两人眼,说:“我得去将梁王带出来。”
姜恒反而是最镇定的那个,点头送走项余,回头看了耿曙眼。
“哥。”姜恒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耿曙离开王宫后,始终没有说话,这时他转头,注视姜恒。
“恒儿。”耿曙说。
姜恒扬眉,站在他的身前,抬手『摸』了下他的头,用手指背刮了下他英俊的侧脸。
“好了,”姜恒低声说,“没事了。”
“恒儿。”耿曙认真地说。
他太多的话想说,每次都是这样,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的里仿佛挤满了犹如天地般浩瀚的情感,可每当站在姜恒面前,那些情感就像『潮』水般轰地退了,令他什么也抓住。
他只能说“恒儿”,停地重复“恒儿”,离时,他喊他的名字,死别时,他样喊他的名字;他喜极而泣时喊他,悲痛欲绝时还是喊他。千言万语,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这就是他的所了。
旦失去了他的名字,耿曙就再也没有情感,再也会说话。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姜恒着怅然若失之意,他原本准备了许多话,想当着汁琮的面狠狠地嘲讽他,抑或是斥责他番,但耿曙开口,他就知道自己什么也用说了。
比起这件事给耿曙带来的痛苦,汁琮对他做的事能算得上什么呢?
“我想带你去我家看看,恒儿。”耿曙很平静,先前对他而言,犹如只是完成了个意料之中的任务。
“小时候的家,”耿曙末了补充道,“出生的地方。”
“好,去吧。”姜恒笑了起来,“我直想去,只是不着急,我怕你睹物思情。”
耿曙许久后,终于说出了句话:“你总是这样,你里直有我,我都知道。”
姜恒带着点难过的笑容,与耿曙并肩,沿着王宫一侧的山路,走上城西北的平民区去。安阳依山而建,巷道在山腰上穿行,王都易主后,百姓们经过短暂天的惊吓,尝试着恢复平日里的活。
集市开市做意,街头巷尾少了口耳相传的议论,看见耿曙与姜恒来了,百姓便纷纷躲进了屋内。
这是一个很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与王宫遥遥相对,仿佛是两个世界。
但这里的人,已经再认不得耿曙了,谁也没想到,做灯芯那家的女人,下的个既警惕行止野蛮的小孩,竟会在二十年后成为了上将军,重游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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