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_最后的月光神话

“你对这个法国人很大方。”她记得刚才也有个讨钱的可怜女人上车，他视而不见。她怀疑他种族歧视，因为一看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欧洲白人。后来知道她们来自罗马尼亚，总是穿着传统但肮脏的裙子，以乞讨为生，或者生一堆的孩子以领取政府救济。

“嗯，因为他们很快乐。我会对所有开心的乞讨者慷慨解囊。”他好象没听出她的讽刺。

“可是一个人如果贫穷，就很难开心，而这两个人这么年轻，完全可以去打工赚钱，为什么乞讨，我绝对不会去同情他们。”

“笨柠檬，他们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帮助。这是两个要去南部潜水的学生，但还差一点经费。很有可能他们一时找不到临时的工作或者即便算上打工的钱也不够。这种寻求帮助的现象很普通。当年轻人没有钱结婚时，伴娘会穿上礼裙上街组织筹款活动。今天我们帮别人，等我们需要的那天，他们也会帮我们。”

车子停站，两个年轻人兴高采烈的下了车，走进下一节车厢。

他示意她看站台上一个吹萨克斯管的老人，简朴陈旧的衣着和磨损的厉害的乐器盒都表明这是个穷困潦倒的人，但是他此时完全沉浸在音乐里，眼睛闭着，神情快乐陶醉，抱着萨克斯管的身体随音乐前倾后挺，形成一个个极富吸引力的剪影。走到他身边往盒子里放钱的人都半蹲着身体，避免让钱币撞出声音，以示尊重。

“人可以穷但不能卑微。穷人一样可以高贵受人尊重，即使是乞讨者……按道理，没有金钱的阻隔，穷人比富人更容易触及快乐的真谛。所以，越有钱的人笑容越少。”

列车离站，老人很快就看不见了，但是悠扬的旋律如不舍知音离去，跟着地铁跑了一程才缓缓停下。

她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感觉上了一堂哲学课。”

“哲学源于生活。”他说。

“你是个很称职的闹钟。”他从来不吝啬表扬的词。

带着她去买了一张地铁周票，他顺利的把她拐上了地铁，拉她一同去上班。并不高明的小把戏，她本当一眼看穿，可是他的身上似乎带有某种干涉她思维运作的磁场，她的聪明敏锐在他面前无法启动，她甚至悲哀的发现她的大脑有时处于停摆状态，一副生锈被卡住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用力甩晃。她以为这只是暂时现象，对他的不适应使她紧张，可是与他熟悉并生活在一起多年后，这状况一直存在着，她最后只有认命，无可奈何又快乐的做他的笨柠檬。

地铁里人很多，大多都是带着背囊从周末的快乐中返回的年轻人与学生，也有举家出游的，空空的野餐篮和孩子被晒红的笑脸说明了他们的一天过得满足又愉快。

人虽然多，但没有多到要他们俩紧贴着站的地步。但他的手堂而皇之的牢牢的搂着她的腰。她明知是徒劳但还是手忙脚乱的想推开他搂在腰间的手，“你懂不懂男女有别？”

跟一个以亲吻为见面礼仪的人讲男女有别，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不懂。”他果然回答。

她真的想不通这个人，没旁人时他反而注意保持与她的距离，不太逾规越矩，让她感觉还更安全一些。他的行为做事好象都是逆向，就如他刚才所说的反右旋定律。

他说右旋是自然的法则。行星以及它们的卫星，无论公转还是自转，都是从右到左。自然界通常也遵循这一法则，比如说贝壳类的纹路，一律都是向右旋，极少出例外。同左手相比，人类更多的使用右手，因此，工具或器械，楼梯，门锁，钟表的发条等都是以从右向左的使用方式配制的。当他在自然课里学到这个右旋定律时，他已经是一个十岁的小学生，他马上把笔从右手交到左手。与天生的左撇子相比，他需要更大的耐性与努力才让左手变得灵活有力。而他对瞬间改变左右手命运这件事也做了个评价：很好玩。

他说这话时，他的笑容纯净明朗，是真的为自己做的事情开心，即使是一件看起来很无聊的事情。透过他晶亮带笑的眼睛，仿佛看到他随身携带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明了，就如纯净的蓝天与洁白的云一样无法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