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了城里一位年过六旬的富商老爷做续弦,年后就要跟着他去江州。夫家眼里容不下沙子,一大一小两个女儿被她抛在了长安。
八月初七,黄道吉日,宜嫁娶。
虽是续弦,却也有半里红妆,远胜寻常人家,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围观之人不过寥寥,街上冷冷清清,邻里站在窗后,冷眼看着大红轿子从屋前晃悠悠抬过。
我想起方屠夫被杀的那日,我去西市买石料,回来时正见他在摊位前扬刀剁肉。方娘子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抱着幼女,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粗布衣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安静温软。
那时她布衣荆钗,笑靥如花。
那日我没有见到方家长女,听说她前一日就抱着幼妹离开了长安,不知去向。
两个月后在闹市中再见到她。
她成了个叫花子,衣衫褴褛,满面污垢。许多人围着她指点江山,嗤笑嬉骂,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没有人驻足哪怕半刻。她站在冷冽的寒风和人如刀的目光里瑟瑟发抖,腰背挺得笔直。
她要卖身葬妹。
我才知道,原来她叫寒花,方寒花。
很美的名字,让我想起大雪纷飞里傲立的红梅。
那些两个月前还在方娘子改嫁时为方家姐妹打抱不平的邻里,木然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连月的梅雨后又是连月的大旱,他们自顾不暇。方寒花叫住一位过去同她们交好的妇人,她充耳不闻,疾疾走远。
舀水时看见水缸里自己的脸,麻木漠然。
和那些人的脸,一模一样。
方寒花立在闹市之中,整整三日。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身前空无一人。人们早已对她失去了兴趣。
“雁姑娘,求您收我为徒。”
她跪在地上,腰背笔直。
“我不收徒。”我说。
方寒花的眼睛如死水,波澜不惊。她站起身,也不拍膝上的灰尘,挺立的背脊僵直如深秋的麦秆,轻轻一碰就碎了。我想起不久前她问我她爹是生是死时,睁着一双小鹿一样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看着我,然后在我的沉默中,目光一寸寸黯淡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千两的银票,够她一生衣食无忧。
她不肯收。
方寒花跪在肮脏的雪地里,仰头看着我,满眼血丝,像只负伤嘶吼的困兽:“求您带我去见薛无衣。”
她的眼睛很黑,像泛了光的墨玉。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何知道她爹的身份,如何知道薛无衣同我相识,又是如何知道薛无衣同怀无涯有仇。
我看着她的眼睛:“杀你爹的人是石秋风。”
“我知道。”她说,“石秋风只是杀了我爹,害死我爹的是怀无涯那个畜牲。”
我不知道方屠夫和怀无涯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那又是另一群人的恩怨情仇。
怀无涯生于草莽,没有武学世家的底蕴,起点太低,走得太高。他这一生为了走到江湖魁首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两袖清风,满手鲜血,同他结仇之人的故事讲个十天十夜都不完。
方寒花亲手埋葬了幼妹。巧得很,就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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