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庆点头:“好。”
明蓝把其中一碟食物端到南庆跟前,让他的手摸到盘子的边缘,待他拿稳后,她轻握起他的手指,带着他的指尖在盘子里“走”了一圈:“盘子里是两个烤扇贝、我已经把肉给剔出来了;两个米皮春卷,不是油炸的那种,你拿着吃也不怕弄脏手。还有一点烤猪肉,猪肉下面我垫了生菜叶,你可以直接包起来吃。我没有盛太多东西,怕串味。不够我可以再帮你拿。”
南庆感激地笑笑:“你很细心。普通人恐怕不不知道怎么帮助盲人在陌生的环境吃饭。”
平时在家用餐,仆人总会先报一下菜名,随后告诉他餐盘的位置。他外出就餐的机会不多。不是遇到有些人太照顾他,把他的碗盘装得满满的:干的湿的、口味也不分轻重的一股脑儿倒在一起,也不告诉他碗盘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弄得他食不下咽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就是遇到一些没心没肺光顾着自己吃饭的人,搞得他只敢吃自己面前的那份食物,运气不好还会打翻这个、弄乱那个的。像明蓝这样既方便他就餐又顾忌到食物口味的,少之又少。
明蓝似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被赞扬的事,一边随口应了句“过奖”,一边已经麻利地撑起江淮轮椅上暗藏的小桌板,把盘子放在桌板上,又替他带上袖带,固定好餐具。
江淮说:“正如你所说,他的确是个尽责尽心的好护士。有了照顾我这样一个难缠的病人的经验,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南庆用手拿起一只春卷,咬了一口,咽下后笑道:“江淮,你是在向我们承认自己是个难缠的病人吗?既然如此,可以试着改变一点点,做个合作的病人,也减轻下明蓝小姐的负担。”
若不是南庆看不见,明蓝真想在江淮身后偷偷给他打个手势,阻止他说下去。此时她也只好出声,有些怯意地道:“南庆先生,我只是个打工的,可别拿我说笑。”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别拿江淮开玩笑。——江淮从来不说笑的。
江淮冷哼了一声,语气却是带着虚弱和难以辨别的伤感:“我倒觉得,与其期望一个瘫痪十二年的废人做出改变,不如让我的护士直接换一份工作比较实际。”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就着袖带上插/好的小勺吃了一口粥。他吃得不仅有些吃力,而且明显意兴阑珊。
“江淮!”明蓝和南庆同时出声。
明蓝瘪了瘪嘴,眼圈红了,没有继续说话。南庆却悠长地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江淮,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感觉上已经认识了很多年。如果没有你做的音乐,今天就不会有一个被音乐救赎的阮南庆。同病相怜,感同身受,我当然了解你的痛苦。因为那种痛苦,也是我承受着的,甚至于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都将继续承受下去。可我仍然没有办法接受你刚才的措辞!即使你不再能弹琴了,可只要你愿意,你依然可以写出像《檐前雨》那样动人的曲子,即使你选择放弃音乐,改走别的路,我看不见,可我相信我现在身处的“月河”不比岘港任何一家酒店逊色!废人?如果你是,那我又是什么?如果连我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们还能活成什么样子?”
江淮的声音有些哽咽:“抱歉了,我不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你。”他将勺子对准米粥盛下去,可也许因为情绪起伏,勺子在碗底打了个滑。刚盛了一点的米粥又洒到了一边去。他苦笑了一下,“可是南庆,如果你看得到我吃饭的样子,也许你会原谅我的失言。”
南庆的口吻礼貌却透着一股并不买账的意味:“也许吧。我虽然看不到你吃饭的样子,你却能看到我吃饭的样子,如果不是明蓝小姐事先设想周到,我可能会比你更狼狈。”
明蓝犹豫了半天,依旧不知道该帮哪个说话。南庆说的话虽然透着严厉,却是句句为了江淮好,而江淮有江淮的苦衷,四肢不便、生活琐事几乎全要仰人鼻息的日子他已经忍受了十二年,要他保持一个健康乐观的心态,也未免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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