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不能忍,人家是天潢贵胄嘛,叫她白说一句罢了,横竖又不会少块肉,让她把气出了也就罢了,这位长公主自持身份,平素不屑与人争竞,算不得嚣张跋扈。
可她不该把阿晏牵带进去,事涉卫十一郎,钟荟早将什么审时度势明哲保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被怒气冲得天灵盖几乎要往上掀,悍勇好斗不下阿花,当即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她比清河长公主高了半个头,气势上便略胜一筹。
只见她略微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将那长公主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神气活脱脱是从她阿兄钟子毓脸上拓下来的,仿佛她眼中看到的不是什么玉叶金柯,而是木屐底下的污泥,除了讨嫌还是讨嫌。
任谁叫人这么一看,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若是换了武元乡公主司徒香,这时候大约已经动武了。
清河长公主倒还沉得住气,五官尚维持在原处,只是白皙双颊不由自主泛了红,不过越是如此她的神情便越冷傲,嘴角凝出个冷若冰霜的笑——姜二娘在她面前惯常伏低做小,如今仗着卫十一郎的几分情意,便自觉有了底气与她针锋相对,真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卫琇这样的人竟看上这种女子,她真替他不值。
《桑间》一诗虽叙男女幽会之事,然而一派先民“男女及时”的率真任情,发乎情,思无邪,所谓的悖德之论不过是今人以己度人——钟荟转念间便有无数说辞可以将司徒婵驳得体无完肤,她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卫琇向她走来。
座中的弟子们未曾见过清河长公主,方才见一个陌生女子不请自来,一入内便直奔着卫先生而去,且醋气冲天,语中带刺,都暗自揣测是不是先生在哪儿欠下的情债,睁大了眼睛等着好戏上演。
谁知苏公子的婢子却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难不成苏公子同卫先生有什么瓜葛,自己不好出头,便派下人打头阵?
紧接着的一幕叫他们感觉自己大约是瞎了。
只见卫琇若无其事地绕过那呷醋女子,走到苏家婢子的身旁,与她几乎并肩,然后伸出一只手,绕过她左肩,轻轻覆于她右肩上,安抚似地往下压了压。
钟荟满腹的激扬高谈与怒气尽数蒸发殆尽,红晕从两层黄粉底下透出来。撇开多年前逃难时的经历不提,她和阿晏从未离得这么近过,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松杪积雪般冷冽的气息——说起来好笑,他们方才私相授受时也隔了两丈远。
卫琇微微低下头,侧过脸,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道:“无事。”
清河长公主看在眼中,眼泪不知不觉已经盈眶,她在泪眼婆娑中难以置信地直勾勾盯着卫十一郎,仿佛要以目光为刀,将他那张俊秀的面孔捅个对穿。
卫琇松开姜二娘肩头的手,上前一步将她大半个身子遮挡在身后,对清河长公主道:“女公子,你我并无师徒之谊,‘先生’两字卫某不敢当。”
司徒婵本来就有些讷言,又欠缺急智,方才以《桑间》刺他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她在心里准备了一套说辞,翻来覆去演练过数遍,若是顺着她的思路下去,尚且可以辩一辩。
孰料卫琇压根不想与她辩,直接拿话一堵。司徒婵哑口无言,脑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才转过弯来,强词夺理地要将话头往准备好的路线上拐带:“你我虽无师徒名分,卫公子既在此传道授业,想来也不介意为小女子解答一二疑问。”
“抱歉,在下介意,”卫琇撩了撩眼皮道,“此地乃钟氏家学,女公子若是有意来此求学,莫如前去投文,若识见与气度能入钟公法眼,卫某自然乐于答疑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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