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传军很消沉、很落魄、很无奈。
愤怒出诗人。
他写了很多发不出去,或者编辑有同感又不敢发的诗。厚厚的诗稿成为他痛苦的呐喊和长歌当哭,无言泪水的纪录,日子如烟雾一样在他的身上不见光彩地漫过,他如一块被时间之水冲入河底的石头,与别的石头一样,慢慢地磨去棱角,沉入在如蚁似的人群中,不被外人知晓,他常说的一句话:世上的名人很多,但司太平却只有我一个。无需顾做惊人笔,写得性灵品自高。
他认为自己写得高深莫测,阳春白雪,和者寡音。
再后来,他就渐渐地少说,后来就不说了。
他也不能超凡脱俗,不得不面对满足人生的本能要求和尽自己的义务,也要面对结婚生子,他选择女人,女人也选择他,诸如房子、票子、位子等一些凡人都有的问题。
有一个晚上,他一个人在一家小酒馆喝过酒,然后,又一个人回到房间,他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他看过很多书,有些是别人推荐给他看的,有些是自己想看的,现在,冷静地想一下,所谓的中国文学的经典之作,所谓著名作家的处女作,开山之作,将他们沉淀过滤,也不过是某人谋事情爱的纪录,真正给他的启迪的并不多,或者说,他需要的东西那里没有。
古典和经典给了他错误的导向,使他几乎失去自己。
这是可以滋生新、生长新、羡慕新的时代,也是出英雄,崇尚英雄的时代。
抱着前人的思维模式不放,就是包袱和累赘,就只能踏步受苦,喝别人剩下的汤儿。
他曾经因为看过他们写的这些东西激励过自己,自信过自己,充实过自己,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如今,他突然明白:文学就是人学,弄明白人学的人才能够搞文学。现在,有许多专业作家,他们就是专门靠码字捉摸人为生,构筑着虚无,并不实用,码起的字表现着暗示着某种东西,他不是这种码字的人,他的人学还没有研究透。
这一夜,他很晚才睡,第二天一早,他就开始改变自己的人生目标:不干清苦的码字的活儿,要研究人,由理想转为实际。
人学搞明白了,仕途上就有发展。
这是他的第一次自我否定。很早的时候,他有自己的誓言:世界上的各种官很多,但是,大作家司传军就只有一个。
他有自己新的誓言:有权不如有钱,有钱就能有权。
玩文字的人不如玩钞票的人,玩钞票的人不如玩人的人,不能经商就混进官场。反正,他不能再当这个孩子王。
中国人的当官史,就是研究人、贿赂人、拉拢人、整人的历史。
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他再也不轻易相信人,开始用自己的脑袋分析问题,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一线曙光,从东方照射进孤单渺小的郊区校园,省政府公开招聘公务员了。
他符合招考的条件,他就决定去应考,即使是内定或者是圈套、陷阱,他也要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
苍天不负苦心人。司传军的考试、面试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通过,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来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薄薄一张纸,稀松两个字,圆圆一个章。使司传军的命运出现一个转机。
二年后,他已经是展常务副省长的秘书。
这也成为司太平的又一骄傲,他是赫赫有名的省长秘书,有些事不用司太平动用老关系,司传军就可以办到。
官场的复杂和几年的磨练,没有使司传军耿直的心变得圆滑世故,他开始讨厌这种见人只说三句话,不可全掏一片心,勾心斗角,如履薄冰的日子。
一天,他们酒后巡视归来,在展省长的办公室,他看到展省长的心情好,办公室又没有别人,他就真诚地对展省长说:“我想动一动。”
“动一动?”
“对。展省长,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我想换个工作。”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还年轻,资历浅,怎么也得再干几年,三十岁的时候再下到哪个基层市县锻炼几年,然后,再调上来任职,我也是秘书出身,要想别人伺候你,你得先学会伺候别人,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展省长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小秘书,不知道他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今天索性开诚布公地讲吧,你也不要生气,我干这样的工作,总是处理不好各种关系,让你费心,我们干公务员的工资低,月薪两千多,一个月的工资不够人家请我们吃一顿饭的,熬到五六十岁当上官,又快退休了,没有意思,我想出去闯一闯。”
“你要下海经商?”
“对。”
“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不瞒您说,我想跟我的同学合作,他在一家公司当老板。”
“哪家公司对你那么有诱惑力?”
“宏天集团。”
“我知道,就是牛登科市长女婿开的那个公司?”
“正是。”
“小司呀,如今时代不同了,人各有志,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但那个全无忌可靠吗?他赏你一个什么官?”
“副总经理,他说让我只搞一些策划,出出点子就行,年薪他开价二十万。”
“看来你主意已定,今天是对我摊牌了。好,你去高就,我没有意见,但我得跟书记说一声。”
“我一个小秘书的事,还得跟他说?”司传军知道他们关系密切,他们是大学的同学。
“当然,你与别人不一样,本来,他的意思是让我再带一带你,等过一段……”
“带一带我?”司太平感到疑惑,省委书记会特意关照他一个小秘书?
“你父亲救过他妻子的命,你不知道吗?”
“有这样的事?我不知道,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真的不知道。”司太平认真地说道。
在省委书记宽大肃静的办公室里,司传军第一次距离书记很近地坐着谈话。
“太嫩!你真太嫩,你干这些年的秘书了,怎么还这样幼稚冲动?你考公务员进来不容易,刚当上别人想干,红眼睛的省长秘书没几天,竟然想跳槽?”
“我考进来是不是你说的话?”
“你没有任何背景,硕士、博士都有来参加考试的,你竞争得过他们?你能够正常进来吗?本来,你父亲不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有他的想法……”
司传军突然有一种受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豪的考进省政府,是凭自己的本事和政府的透明度高,真的实行了公开公正公平的竞争原则,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国旗高悬的省政府,也有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不露声色地、又看似名正言顺地进行着暗箱操作!
这更促使司传军幼稚地决定:马上离开省政府,不享受别人的恩荫,让他做出感激涕零的姿态,如狗一样看主人的脸色行事,他做不到,他要去外面精彩的世界,自己去打天下。
就让我一个人去浪迹天涯!
这是他在上大学时,常对人慷慨陈辞说的一句有志气的话。
“果真是有人在帮助我走进省政府大院,我没有料到,原来是你在暗中帮助我,谢谢你,可是,我还年轻,如今是市场经济,我真的想出去锻炼一下……”
“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不反对,出去看看也好,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可以来找我。”省委书记如一位长者,不是用训斥的口吻,而是对他耐心地说话。
“我不会再回来的。”司太平这句满怀壮志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暗道。
好马不吃回头草。司传军在人们行与不行的语言中,毅然决然,下决心要当一匹驰骋商场的好马,商品经济社会,给他提供了这个大展宏图的机会。
小治治事,大治治人,无治治法。
他不愿意终生像算盘珠一样被人来回拨拉,也不想跟键盘那样总被人敲打,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要干一番大事业,做一个顶天立地大写的人。
司传军又开始厌倦官场的生活。
中国人的传统是单干出成绩,吃大锅饭只能虚度光阴,一事无成;比如音乐,世界音乐史就是最好的例证,中国的乐器独奏很出名的,都是单干出的名,笛子独奏、小提琴独奏、二胡独奏,声震寰宇;而外国人善于团结在一起的合奏,像交响乐团、众多人的大合唱等,名闻遐迩。
这与中国人的风格截然相反。
没有本事的人才在政府部门干一辈子公务员。
他们上班第一天干的活和退休下班最后一天干的活没有什么两样,更没有创意,如林黛玉进贾府一样,谨小慎微,不敢大声说一句话,不敢快步走到领导前面一步路;一张报纸看半天,上午皮包水,喝水,中午水包皮,泡澡。上午八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活得太累太无聊,太没有个性。
他要经常修改自己的人生目标。
诗人的冲动使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草率做出这一决定,走出一步后来他追悔莫及的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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