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
那些视线就像芝麻大的小虫子,并不致命,却一刻不停地在他身上缓缓爬过,带来一股说不出的战栗感。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所有的触感都虚假不真,而他目光所及处,只有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魏之远终于开始跑了起来。
他把自己“跑”醒了。
魏之远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来,按下床头灯——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他顿了顿,双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撸了一把脸上的汗,坐在那平复着呼吸。
胸口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魏之远再也躺不下去,起床洗漱。
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高大而英俊,提前长成的双肩像拉开的翅膀,行动的时候充满了生动的力量感。
大概是没从梦魇里清醒过来,魏之远突然想起一件年代久远的事。
那时候他有……六岁?七岁吧,反正还在漫无目的地流浪,文明的社会与他之间像是隔了一道墙,透明的、触碰不到的,却清晰无比地拒绝着他进入。
有一天,他在街角休息,看见一个人拿着两盒食物从一个小饭馆里走出来,一次性的饭盒大概有些不结实,那人走了几步,底下的饭盒就漏了,他被烫得松了手,整个一盒的饭菜打翻了满地。
这个人骂骂咧咧地转身去找饭店的人理论,食物的香味弥漫得到处都是,诱人的菜香对于饥饿的孩子而言,就像是有致命吸引力的罂粟。
魏之远实在忍不住,终于鼓足了勇气,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他蹲在地上,偷偷用手抓着捡来吃,正在吵架的那个人发现了他,当即大吃一惊,他的表情历历在目——怒目圆睁,汗毛倒竖,好像看到了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又嫌弃又憎恶。
随即,那人大声喝骂起来,好像魏之远不是捡他掉下的饭吃,而是玷污了他的食欲一样。
“恶心死人了!”魏之远记得那个人这样说,而后他被毫不客气地狠狠踢了一脚,飞溅起来的热菜汤落到了孩子娇嫩的皮肤上,把他的手腕内侧烫坏了,至今,那里依然有一个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伤疤。
这就是那堵看不见的墙——他在人们眼里根本不算人。
可怜他的,像可怜小猫小狗一样可怜他,嫌他脏的,像看见野猫野狗一样心怀憎恶,对他不怀好意的,像惦记着要吃猫肉狗肉的那些人一样,居心叵测地估量着他有几斤几两。
他们可能认为他是个小傻子,或者精神不大正常,没有人会觉得他智力正常甚至超常,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竟然也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所有的恶意,都坦然地刻在地球表面上,逐字逐句地横亘在魏之远面前,长成他自己由内而发的恶毒。
难以泯灭、难以战胜。
魏之远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然而这些压箱底的记忆却总在不合时宜的时机出现,脑子里像有一个小小的放映室,时而就会放些老片子,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可这毕竟不是真的昨天了。
魏之远漠然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看了几秒钟。
直到现在,他依然讨厌别人毫无来由的注视,却并不再恐惧那些目光,他依然知道自己病态地追求强大,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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