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鲜币)一零六、妓院
太多的震惊接踵而至,欢颜已经连回应都做不出了。
她愣愣地注视著那个模糊面容,半晌,才颤抖著用手在脸上抚,可是指端传来的诡异感觉却令她立刻为之战栗。
手分明在脸上移动,却连捏拧的触觉都无,脸上好像被覆了一层假,这恐怖感令她哆嗦的更加厉害,呆滞地又抖又了片刻,她忽然开始一下下拍打自己的脸颊。由轻而重,脆响在寂静中份渐渐响亮,片刻之间,脸孔已经红肿,嘴角更有血丝流下,而她竟是全然不觉,直到娟秀久等她不回来,回头查看,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你疯了?”
被这尖叫声打断的欢颜这才慢慢抬头看她,死了般的目光令娟秀一怔:“你别在这发疯了,快点洗完脸下去吧,”看她那样子竟是有些不忍,忍不住又道:“吵到了别人,可是会丢了小命的,快走啦。”一边说著一边推掇她,那水桶也不要她拿了,自己提著推著她朝船舱里走。
二层的船栏上,慢慢走出一个青衣人影,目送她们离开,这人道:“去查查唐宁那边的动静,还有……关於这个太子妃的。”身边有人应是,转身离开。
欢颜呆滞著回到舱里,娟秀看她始终傻傻的,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她换了衣服,换到内衫时看到她脖子上那只金琐时愣了愣,正在细细端详著,却听门外有人轻哼:“还亮著吗?这都什麽时辰了。”娟秀一怔,慌忙拉著欢颜吹灯上床,欢颜始终直愣愣地,她也顾不了那麽多,片刻後也就慢慢睡去了。
次日一早,睡醒的娟秀却被身边这女人的脸吓了一跳,昨天看著她已经够丑的了,谁知过了一晚竟是更加变本加历,整张脸就像被热水泡开的生一样浮肿发白,令人作呕,加上她好像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样子更是渗人。把个娟秀吓得连滚带爬地下了床,飞奔出屋去了。
过了片刻,有几人走了进来,掩脸朝欢颜看了一眼:“怎麽肿得更厉害了?这毛病会传给旁人吗?”一句话吓得跟著的娟秀号啕大哭:“刘管事你把她弄走吧,求你了,千万别放在我屋里。”
一边那个叫灵儿的丫头也是皱眉:“让她呆著吧,先待我回禀主上。”说罢,一行人这才走了。
二层船舱上,青衣人正在丫头服侍下更衣,听到他们回报,面色顿时一沈,“那就扔到识香馆去,让芝兰暂时安排著。”
底下人答应著退下,转身自去准备,青衣人身後一个男子沈吟道:“那个身份放到识香馆怕是……”
“她原先必定不是这模样的,现在谁还能认得出来?让他们交代下,长成那样倒是不会安排她见客,就算在底下打扫,也留意著点,别让她死了。”青衣人说罢摆了摆手,身後人忙退了出去。
欢颜就这样在迷迷糊糊间被送离了大船,上岸後又走了好久,具体的时间她也不记得也本没有在意,她只记得那一早照过的镜子。那里头的那张脸,浮肿尸白,五官都被肿得移了位的扭曲,眼睛更是被肿挤得只剩两条丝缝。
被这一连串恐惧震颤的她如同行尸走一般,吃饭行走,都像是木偶似的,身边人自然也不愿意搭理这丑女,一路上马车颠簸,倒也相安无事。随後进了城,城墙厚而高,城里十分繁华,她被带到一条巷弄里,里头倒是雕梁画栋的漂亮房子,一个胖女人声音在说:“利爷您给回个话,九爷吩咐的,芝兰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做好,人就放著吧,保管没事。”
“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丢了。”
“记住了记住了,利爷你慢走啊。”胖女人送著人出去,回来扫了茫然垂头地欢颜一眼:“啧啧啧,真是丑得让人瞧不下眼。”一边说一边叫出个女人来,让她带著欢颜到後院作事。
至此,欢颜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说起来倒是托了这张脸的福,她竟在这里过了些安宁的日子。
她始终呆在後院帮著作些洗涮的活计,後院的男人女人都远著她。不知是不是得了交待,倒也没人为难作贱她,何况这女人虽丑做事手脚倒是利落的,整天垂著个头,让做什麽做什麽,使唤得很是方便,既是哑巴,更是安静极了的,因此大夥儿也就渐渐忘记初记她时的震惊厌恶,习惯了她的存在。
而对欢颜自己而言,这平静的日子却正好安抚了她的恐惧。
想起来并没有什麽不好,从长大以来因为自己的长相,她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好与不好的,幸与不幸的,可是如今的她却像是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时她还没有让人特别触目的长相,也没有人因此妒恨陷害她,只要老实做著自己的事,就能安稳地过一天了。何况,与那时相比,现在没人来欺侮打骂她的处境似乎更佳。
当然,如果记忆可以抹去的话。
午夜梦回,她总会记起那三张面孔,笑著的,生气的,慎怪的。在遇到他们以前,她的日夜,其实是颠倒的。
在冷漠恐惧下装出漠然模样的白天,她总是极力约束自己,因为痛的表情与反抗都会换来更严厉的折磨。只有在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能去哭去害怕,才能抱著自己缩成小小的团,在墙角杂草中寻找温暖。
是他们,将光明带给了她,让她知道在阳光下时,是可以展颜欢笑的,痛的时候是应该立刻哭出来的,快乐的时候,更要与人分享……再没什麽能够比从别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存在而欣喜,他们的认同与爱惜,让她成长使她渐离那些霾。
怎麽可能不想呢?她每日每刻都会想起他们,有时甚至会意想天开地假想著,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会出现在她面前,那该有多好啊?
“喂,前面那个,你站住!”一声突兀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10鲜币)一零七、重逢
那时她正捧著一个木桶往前楼送东西,都是前面姑娘们换洗的衣裳,本来是梁婶送的,偏巧她今天肚子痛了一天正在床上折腾呢,就让欢颜将东西送过来,她捧著这个比她只矮了一点点的大木桶,正艰难地在楼道上经过,却听背後传来一声呼喝。
这声音令她刹那间抖如筛糠,大木桶一寸寸的往下滑,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可她全然没有察觉,耳中嗡嗡响著的就是身後那人的声音,要跑吗?要让他看到她这张脸吗?他会认出来吗?一串的念头才刚刚闪过,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竟然有点颤抖:“你转过来!”熟悉地命令口吻,而且似乎比方才接近了几分。
欢颜忽然害怕起来,万一他认不出自己!万一他也露出厌恶的表情!她哆嗦著,猛地将木桶一放,竟是朝前就跑。
可身後人反应比她快的太多了,她才一迈步,一个人影已经如光般掠过笔直拦在她面前,灼热地目光就落在她头上,那个感觉,令她抖的快要抽搐了。
“抬头,”他声音放软了,可是还是能听出颤抖。他也是在竭力控制著自己,欢颜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轻微地抖了,又抖。
“想我死吗?抬头!”他忽然怒喝一声,吓得她顿时仰了头去。
两两相望,他的眼瞳猛然收缩,欢颜更是心绞的跟要断气似的,正迷蒙著泪眼想要转身,面前忽然黑影扑到,随即她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抖带著她的,两个人都在哆嗦个不停,“臭丫头,还想往哪逃?”他勒著她,简直要将她刻到自己身体里,“叫我,欢颜,快叫我一声,我快要疯了。”
泪水如决堤般冲涌出来,她想大叫可是却只发出迷糊地“咿咿啊啊”声,他如被雷击地打颠“你嗓子怎麽了?是谁这麽对你!”说罢他就手解开自己的外衣将她当头一裹,打横抱起就朝外走,欢颜吓坏了,一个劲的摇他,他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断!”一边说著一边大步不停。
平日里这边好些人的,这会儿却不知怎麽安静的出奇,欢颜缩在他怀里,感觉他走了好一会,却竟然半点人声也没听到,过了片刻,便觉得他抱著自己坐了下来,随即马蹄轻响,竟像是已经出来了。悬著心终於落下,她也伸手去环他的腰,他搂紧她,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的头上“不要怕,我带你离开那儿了。”
马车似乎走了很久才停,欢颜还是给蒙在衣服里,瞧不见外面的情形,可是他那熟悉的体味却令她安然,因此也就乖乖缩著,他走了一会,忽然扬声:“我找到她了。”
“走开,”一个久违的声音淡淡响起:“又弄人来骗我,我再也不会信你。”欢颜一听这声音眼睛顿时湿了,随即便觉得自己被放下了地,蒙头的衣服也扯去了。眼前是一间光线明亮的厢房,那人正背对著自己靠在园窗边的长榻上,一身浅绿的长袍,看著竟是削瘦了不少。
“啊啊……”她忍不住朝前挪了挪,那声呼唤到了喉咙,却变成了哑声。
可是他的背脊已然僵了,像被雷劈了般僵了片刻,才霍地转过身来,死死盯著她的眼中,惊讶痛苦激动心疼各样光芒纷乱而闪,他像木偶人般呆呆地站起来,迎向她,伸出手来:“欢颜?”她的眼睛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朝他走进,他一步跨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沈重的气息就在她耳侧喷涌:“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是谁?”
她哭的声音呜咽,他抱的又紧,本来就因这意外重逢而剧烈跳动的心被紧紧挤压著,一口气接不上来,她竟是头晕目眩起来,软倒的身体顿时被他察觉异样,他在她耳边大叫:“欢颜欢颜,”一旁的他也凑上来,两张面孔都近在咫尺,她伸手出去想抚他们的脸,可视线却渐模糊,终究晕厥了过去。
但,已经没有关系了。即使此刻死去她都愿意,她又与他们重逢了,那两个将她从黑暗中带入光明的男人,终於重逢了。
醒来时只觉得触鼻的香,轻软舒适的绸被,身子陷入柔软地床榻上。“怎样?”有人在说话,听到这声音她有刹那的愣神,回想起自己已经离开那些陌生人回到了这两兄弟身边,一时间只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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