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啊!(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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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也哭了,眼眶里的绿松石变硬,硬了,碎了,碎了一地,是他苦苦隐忍了许久的眼泪。

当呼吸和妄想一同散尽,如你所愿,留下更深的空洞。——这是谁的诗?

最后那次做/爱,没有欲望,没有高/潮,两个人依依不舍的纠缠着彼此,如同溺水的人,昏昏沉沉地想要抓住一切,却又那么悲伤,像是在准备有备而来的道别,急于将对方的气味永远记在心底。

可是,无谓的牵连不舍之后,终究——还是要分开的。

硬生生的——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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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片天空的云被风吹散,天蓝的发黑,这是俄罗斯的深秋了。

家里的冰箱空了,我跑去超市购物。回来时,碰到邻居赫伯特先生在粉刷油漆。

“有什么新闻吗?”他冲我眨眨眼,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有什么新闻吗?这几乎是俄罗斯人见面必说的一句话,算是他们的一种礼仪,就像法国人见面习惯行吻面礼,希腊人握手拥抱,德国人喜欢说“hallo,你好吗?”一样。

这本该是很普通的问候,我却为此特意停留了好几分钟,呆呆地思索着。

“是的,很大的新闻。”最后我想了想说,“我的男朋友就快病死了!

不等赫伯特礼貌地说上一句:“我很遗憾”,我就一溜烟跑了。是的,我的男朋友要死了,这算是新闻了吗?

我想大声地告诉街上的每一个人,我的恋人就要死了。

而且我真的这么做了。我拼命的跑啊跑,一边大声叫喊,“快,快来看新闻!我的恋人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1

我跑了不知多久,直到夜色双倍地漆黑,我看了看手中的面包,想着肚子饿了,就又往回走,却怎么也走不动了,只好坐出租车。

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开灯。只有书房,隐隐透着虚弱的亮光。

我轻轻推开门,月光静静地照在窗前。他躺在睡椅上,像是睡着了。一瓶止痛药打翻在桌上。书桌上零零落落散着几张纸,被风吹得不时翻滚起来。

“不要在这里睡,小心着凉。”我倾身打算抱起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就像——就像——

“a?”我的心里扑腾扑腾狂跳,喉咙就像堵住了似的疼痛,“a?”

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无法确定他仍在呼吸,却也怎么都鼓足不了勇气去探他的鼻息。

黑暗中我就这样瑟瑟发抖地颤栗着,为巨大的惶恐所吞没。直到电话铃声响,我才记起要去打电话,对,我要去打电话!

当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凄厉地划过宁静的天空,又飞也似的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时,我却忽然平静下来,想起很多年前在海德堡,我和贝尔摩德的婚礼上,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揍了他,贝尔摩德尖叫起来,然后,呵呵,就连救护车都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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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病房区的走廊上张贴了许多附近学校里孩子们的油画。那些纯洁美好的油画,有关明天,有关生命,有关希望。我却觉得这一切都来的不真实,至少,对于我来说,一无所有。

“kan……”他从昏迷中醒来,模模糊糊地唤我。

“我在。”我倦缩在地上的身体条件反地弹起来,兔子一样凑到他面前。

他绿色的眼眸无神地追逐着光线,直到看到我,灰绿从瞳孔里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美丽的绿色,被霎时间点亮,美得那样叫人心痛。

他望着我,轻轻地笑了,温存的笑容如呼吸一般虚弱。

“你想要说什么?”我把耳朵凑到他的唇前。

感觉到他的手揉进了我的发,宠溺的就像在抚一只猫。

“埋了我……就回去卖洋葱……”他很轻很轻的说。

“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实在太厉害,以至于眼里全是泪。

“如果可以的话……和贝尔摩德复婚?她是个,好女人……”他有些疲惫,一句话停顿了很多次。

“现在就交待遗言了?”我心里痛的跟他一样难以呼吸,于是俯下身吻他,“慢慢来,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不知道是骗人的吧。我的眼泪克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他也哭了,流淌在他脸上的,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答应我……好好……活着。”他的手轻轻触着我的泪痕,耐心而温和的。

我坚决没有表示赞成。

最后那几天,他一直昏迷,呻吟,虚弱的不堪让人正视。即使止痛剂的药量越来越大,也丝毫减轻不了他的痛苦。

每当这时我就在想,这便是死亡了吧。来吧,我们都不要怕,来看看这个东西,这个叫做死亡的东西,究竟有多可怕。来吧,来看看它。

有什么好怕的?不要怕,不要怕,可我还是怕的不行,怕的直流眼泪,眼睛里的泪水一定不是我的,就要变凉,却还是热的。

我坐在病床边的空地上,嘴唇抵着膝盖,让它们粘上细沙。我哪儿都不去,我们一起来看看这最后的时刻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我一个人,不停的往前走,走着走着,眼前的景物消失了,又走啊走,身后的景物也消失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不停的走。走着走着,看到一条河,河上漂浮着很多尸体,有老人的,有年轻女子的,有孩童的,他们面容安详,尸体在阳光下发着金灿灿的光。我一点也不害怕,游过河,对岸是树林。树林里有很多动物,没有鼻子的狮子,六条腿的兔子,长了蛇身体的熊,会笑的玫瑰花,还有三只脑袋的鸽子,它们热情地同我打招呼,“hi,你好吗伙计!”我很高兴地回应了它们。但是我很急,急着要去一个地方,所以我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穿过了树林,来到一片蔚蓝的大海面前,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海从远方送来了谁的呜咽?然后我笑了,亲爱的a,没有人孤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光的沙漏完了。

是这样的,这天,天气很暗。上午还是个好天气,下午的时候,光,光一点点耗尽,黑暗开始比光明更让人无所适从。

我委身躲进黑暗,好奇地看着心电图上笔直又笔直的绿线旁边,那个数字,是怎样顽固地坚持在零,怎么也不肯动一下,它坚持了很久,以至于在场的人中没有谁的努力不会变得徒劳。

我听见人群喧哗,电击板“砰砰砰”响。

然后那群人中有人走过来对我说,“我很遗憾。”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遗憾,但是我看到了a像往常一样安详熟睡的脸。

我慢慢地爬过去,轻轻触了触他的手,没有回应。我又去握他的手,用了力的,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那双熟悉的手放空,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一次又一次握起他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唇前,耐心地一遍遍亲吻,再看着它是怎样完全遵从地有引力的掉下去,掉下去。

此刻的徒劳,无休止回旋。

我在想是不是我的手变得麻木了,以至于无法感觉到他的一切。你知道,过去发生的每次争吵,我总是把错误归结于他这一方,因为这样才得以让我在后来的日子肆无忌惮地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比如这次,我猜一定是我的感觉神经出了问题,那么,什么才能让我旷日已久的麻木重新恢复知觉?

这时候,我看到了输瓶下垂着的一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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