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园新村”开工那天,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举行什么开工典礼,只是银河公司自己搞了个奠基仪式,也很简短,并没有市领导参加。这与展宏图市长一贯高调的办事作风有点相违背。要知道,荷园新村是经济适用房项目,是为市民办好事办实事的工程,也是最能出政绩的工程,展市长这次怎么就这么低调呢?其中的原因,不难猜测。很显然,他有自己的目的,不想让这个项目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王梓明这几天心情比较郁闷。在荷园新村工程的招投标中,由于自己的原因导致图画的计划落了空,让心存不善的银河公司中了标,他心怀愧疚。虽然图画并没有追究谁的责任,但王梓明还是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对于建委主任图画来说,她没能落实市委姜书记的意图,显然在他那里失了分,心情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王梓明心情郁闷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关于前妻唐小梅。前妻这个词在以前的文中未出现过,不过实事求是,唐小梅现在确实是王梓明的前妻无疑。自那天他在二院门口亲眼目睹了唐小梅被两个男人热追的一幕后,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说他在这之前还总以为唐小梅早晚就是自己的,那么从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危机感,有点不自信起来。是啊,他和唐小梅在事实上已经离婚了,从法律角度看,唐小梅是自由的,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恋爱,自己再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她。想到这里,王梓明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掏空了,变得空空荡荡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沮丧,感受到了心灰意懒。就像一个被所有亲人都抛弃的孩子,他可怜巴巴地站在街头,饥肠辘辘地闻着肉铺里飘出的香味,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是如此冷漠,命运对自己是如此不公,心里就怅怅然起来,甚至还产生了点委屈情绪,觉得自己也需要人来安慰了。
上午在班上,发生了一件让他很不开心的事情。省建设厅的验收组再有两个星期就到了,要对万川市及县区的垃圾填埋场建设进行验收。王梓明这几天心情不好,一直没去现场,都是杨秋香带着曹运动和陈东在跑。所以他对填埋场目前的具体进展情况并不了解。上午,委领导召开党委会,在研究了其它事情后,提到了迎检工作。填埋场工程具体由委副主任宋敬山主抓。宋主任由于最近工程建设项目较多,对填埋场的最新进展情况也不掌握,就叫来了王梓明。王梓明知道自己手里并没有一手资料,但也不能说自己不了解情况,因为作为市政科的科长,对科里的主要工作不过问,显然是失职的。他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掌握的已经有点过时的情况向领导们做了汇报,其中用到了“好像”“大概”“可能”几个词。图主任听着听着,不乐意了,沉下脸说,王科长,你最近去现场了吗?王梓明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去。图主任就有点不高兴了,把手里的水笔往本子上一扔,说,我需要的是确切的进展情况,不是要听你模棱两可的汇报。图画扫视了一圈其他班子成员,说大家都听着,以后不管谁给我汇报工作,绝对不允许出现“好像”“大概”“可能”这样的词。毛主席说过,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更不能不懂装懂!王科长,我建议你还是去现场了解了情况再来汇报吧!王梓明当着其它委领导的面受了批评,脸上挂不住,面红耳赤的,站起来要走,图画又叫住了他,说等等。王科长,我还得提醒你,一定要做好当地村民的安抚工作,检查团来那天,千万不能出什么漏子!王梓明说图主任您放心,这个工作我安排了陈东和曹运动去做的,他们的工作也很有成效,近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村民堵路和阻工的事情。王梓明满以为自己的这个回答图画会满意的,没料到她脸都没放,说我对别人不放心,这个工作你要亲自过问,出了问题我只拿你是问!
王梓明本来心情就不好,挨了图画的训斥后,情绪就更低落了。出了党委会议室,直接开车去了填埋场现场。走到尚庄村,看见陈东喝的满脸通红的,正站在一处墙头对着大路撒尿。可能喝的太多了站不稳,肥胖的身子左摆右摆,地上就浇出了一道正弦曲线。尿罢,大力地甩了几下,摇摇晃晃地进了一座院子,院子里传出的是五五六六的猜拳声,听声音还有曹运动。陈东没看到王梓明,王梓明也懒得理他。到工地一看,只有杨秋香一个人顶着呼呼的北风在和技术人员一起检测渗漏液处理设备。杨秋香穿着一身运动服装,戴着顶白色的鸭舌帽,脸蛋被风刮得红红的,正在和工程师说着什么。看到王梓明,眼睛猛地就亮起来,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喜,说梓明……王科长,你也来了!王梓明看着杨秋香被风吹得有些发干的脸,觉得此刻的她格外漂亮和可爱,感觉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很多,又说不出来,就说秋香你辛苦了。杨秋香眼光很温柔地看着他说,有你这句话,再辛苦我也心甘。说着,领着他到处看了,详细汇报了工程的进展情况。
下午一上班,王梓明就去找图画汇报,想挽回上午自己给她造成的不良印象。图画却去市政府开会去了。王梓明一直等到下班,也没见她回来,只好怅然地回家了。家里和自己的心一样,也是空荡荡的。他也不想做饭,也没胃口吃饭,在沙发上呆呆地坐着,看着并没打开的电视机,欣赏着里面自己孤独的影子,顾影自怜,百无聊赖。
这时候手机响了。王梓明心想不会是张晓卉吧,拿起来看了,果然是她。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很想接到她的电话的。王梓明觉得现在自己非常需要有人来安慰,不管是谁。银河公司中了荷园新村项目的标,一直是王梓明的心结,只要想起张晓卉,心情就会变得很纠结。他甚至开始后悔和张晓卉签的那个什么聘用合同了,现在想来,张晓卉最真实的目的,恐怕只是要利用他罢了。本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张晓卉的忙,也无可厚非,关键是在这个荷园新村项目的招投标中,自己等于是在和图画对着干。生活中的许多事,往往是两难的选择,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王梓明实在不愿意看到图画和张晓卉之间的斗争,在这场明争暗斗中,自己就像风箱里的老鼠,处于两不讨好的尴尬地位。
王梓明看着屏幕上的张晓卉三个字,任手机在手里倔强地响着铃,没去接听。他想让自己平静一下,好好调整一下情绪和心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他认为,就目前自己的心态,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问题并不简单,很复杂,属于疑难杂症型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调整过来的。
张晓卉一连打了三个电话。最后一次,王梓明实在坚持不住了,摁了接听键放在耳朵上,少气无力地喂了一声,却发现电话早就挂断了。他把手机抓在手里,心想如果张晓卉再打来的话,就毫不犹豫地接了算了,但等了半天,手机毫无反应。正要失望地放下,叮咚来了个信息:我在你家楼下。
王梓明拉开客厅的窗户一看,院子里果然停着张晓卉那辆庞大的黑色悍马,一只大蛤蟆似的在院子里趴着,把其它车都比成了玩具。王梓明不太习惯看张晓卉驾驶那辆悍马,他觉得这车太霸道,太具有侵略性,一个娇小的女人坐在驾驶室里摆弄着这个庞然大物,很容易让看到的人产生不自信,特别是男人。再说这个车太张扬,整个万川市也就那么4、5辆,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路人关注的对象。王梓明在说到这个问题时,张晓卉说,其实我也不喜欢这辆车,个头太大不方便,一启动就像拧开了水笼头似的,油针一个劲往下掉。再说开着这车不管到哪里,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王梓明说那你干嘛还开它?张晓卉说知道吗,它是我的行头,也是银河公司的行头,我只能开比它更好的车,而不能降低标准。否则银行哪会贷款给我呢?王梓明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王梓明不得不承认,张晓卉在开着她的悍马的时候,看上去非常性感。他认为,性感的女人表现性感的最佳途径,就是开车,开好车,开豪车。王梓明几乎没有坐过张晓卉的这辆车,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和这辆车有什么关联。张晓卉也知道他这个心理,也不勉强他,从来没有开车去单位接他。今天,张晓卉竟然把车停到了王梓明家的楼下,让王梓明很紧张,生怕被邻居们看到。他的邻居同时也是班上的同事。因此他麻利地穿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蹿下楼,拉开车门就爬了上去。
张晓卉摘掉墨镜,扭头盯着王梓明说,哼哼,敢不接我电话,想造反呢?王梓明看她撅着红嘟嘟的嘴巴,白皙的脸上是佯怒的表情,心马上就软了一下,但还是勉强拿着架子,说张总,工作时间我是你的助理,可以接你的电话,休息时间,接不接电话可是我的自由了。
张晓卉知道王梓明心里有疙瘩,也理解他的心情,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看来你是想做一匹野马了。
要命。王梓明在心里说。他不得不佩服张晓卉在对付自己方面,还真能点住自己的穴,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里。她这绝妙的“野马”一次,等于一锤敲在自己麻骨上,他身体的某个部位马上就有了反应,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了和张晓卉厮杀那刀光剑影的激烈场面,刚才还很郁闷的情绪早就被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扫荡一空了。张晓卉说完,笑嘻嘻地观察着王梓明的表情变化,眉梢还故意一挑一挑的。王梓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着她的脸蛋说晓卉呀,我对你真是
又爱又恨呢!
张晓卉摩挲着王梓明的手背,说这就对了,爱到深处就是恨,爱恨交织,愈爱愈恨,愈恨愈爱。王梓明说那最后呢?张晓卉想了想,说最后吗,归于平淡。
王梓明觉得张晓卉的话说得有点悲观,没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故意岔开话题说晓卉,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啊?张晓卉神秘地笑,说嘿嘿,我能掐会算。我还知道你今天去了郊外呢,去干嘛了?
王梓明说去垃圾填埋场了。咦,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张晓卉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启动了车子,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咱们找地方去喝一杯!
张晓卉把王梓明又带到了和平国际最高层的旋转餐厅。喝着浓香的德国黑啤,王梓明盯着打扮地既雅致又性感的张晓卉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张晓卉这个女人很知道自己的身体哪里最能吸引人,也很善于展示自己。她穿着白色的小上衣,里面是白色的吊带,那吊带低低的,刚好露出两个半球的边缘。她修长的脖颈里一条细细的项链,项链坠是一个碧绿的三叶草,恰恰垂到的入口处,很自然地就把王梓明的目光和思维都引入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她和王梓明碰了杯,优雅地抿了口酒,说梓明,我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是否会开心,今天是荷园新村开工的日子。
听到荷园新村这四个字,王梓明刚刚高涨起来的情绪马上就低落下来,淡淡地说哦,那还真是值得庆贺。说完,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那的泡沫,不说话了。
张晓卉看他沉默,呵呵笑着说梓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在荷园新村这个事情上,没能完成图画交给的任务而心怀愧疚,是吗?
王梓明的心思被张晓卉一语道破,好像自己没穿衣服裸地坐在对方面前似的,多少有点窘迫,故意掩饰着说我才没想那么多呢。没看到我在研究啤酒吗?我是在想,这黑啤喝到肚子里后,会不会把五脏六腑也染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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