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 班车上的风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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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明和张晓卉、尹红妹在公路边聚合后,挤上了去金寨的班车。这是一辆往返于青龙县城和金寨之间的报废车,破烂不堪,发动机像是个得了哮喘病的老人似的,那声音听起来摧枯拉朽,像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痰,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让人很是揪心。车的后风挡早就没了,用脏兮兮的塑料布糊着;机器烧的不像是柴油,倒有点像牛粪,跑起来后面狼烟四起。

就是这样一辆老爷车,生意却出奇的好。车厢里实实在在塞满了人,汽车像一只吃撑了的驴子,拖着肿胀的大肚子,任凭主人怎么吆喝,干着急跑不快。刚从城里赶集回来的乡亲们立着的站着的坐着的,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鸡鸭的叫声。车内汗臭味脚臭味屁臭味再加上鸡粪鸭粪味,空气成分相当复杂,几乎让人窒息。

王梓明母鸡保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保护这张晓卉和尹红妹,奋力挤到靠后的窗户边,双臂撑在车窗两边,弯腰撅腚,做俯卧撑似的,把她俩圈住,好使她们免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那公路多急弯,随着车体的倾斜,满车的人就一会倒这边一会倒那边,王梓明的后背不知道承受着多少个人的压力,肘关节咔吧吧作响。

又是一个急弯,王梓明脚下刚动了动,就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以为踩到了人,正想低头说声对不起,却传来一声猪叫,原来是袋子里装着一头小猪。接着就传来一妇女爆发力极强的叫骂:眼睛长到上了?踩着你大爷了知道不!王梓明一听这女人骂的这么难听,这么一针见血,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冲冲地左右寻找着骂他的人,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却见靠窗坐着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妇女,塌鼻梁翻嘴唇,头发焦黄没有几根,面色黝黑,一脸横肉,正拿一双青蛙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王梓明本来也是双眼冒火的,但这会目光碰到了这女人的目光,叮当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心里叫声妈呀,这不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吗?谁能惹得起呀,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脖子一伸,把准备好的反攻话一股脑地咽回了肚里,一眼都不敢多看她。那夜叉还以为这个高大的男人要捶她呢,斗鸡似的直棱起脖子里羽毛,扎着架子准备给他好好斗一斗,一看王梓明下了软蛋,她倒更硬了,厚厚的嘴唇一撇,拿眼乜斜着王梓明说,看着怪球光棍,小白脸,傻乓桓!王梓明刚把肚里的火气压下去,又听她骂自己是小白脸,气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当着张晓卉尹红妹两个女人的面,实在觉得没面子,刚想发作,张晓卉暗暗抓了下他的大腿,意思是让他忍了,不要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尹红妹也朝他摇头。王梓明胸脯青蛙似的鼓了几鼓,重重吐出一口恶气,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猪。

哪料那夜叉好像有特异功能似的,连王梓明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都听到了,霍地站了起来,伸出短粗的胖手死死抓了王梓明的胳膊,猛虎下山般地大吼道,你说谁是猪,你说谁是猪!你要是说不清楚,你就是猪,你全家都是猪!你就是猪生哩,猪养哩,吃着猪食长大哩!

那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刷过牙,中午吃的又是蒜汁捞面,唾沫星子里夹着蒜香,劈头盖脸地落在王梓明脸上,喷雾器似的,搞的他眼睛都睁不开。王梓明最笨,说一句那女人还三句,嘴巴像机关枪似的,连声叫骂着,骂的千奇百怪,极具创造力和想象力。王梓明知道纠缠不过这个母夜叉,眼巴巴地盼望着司机和卖票的能站出来劝一劝,但他们包括车上的所有乘客,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唯恐好戏落幕太早。

尹红妹看不下去了,说这位大嫂,你不要太激动,有话慢慢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大吵大闹的多不好,让人看笑话。夜叉看有人出来帮腔,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尹红妹身上,说呸!谁不吃盐谁不发渴,你又是哪座坟头上冒出来的一棵葱,在这里戴着个瞎子眼镜装啥大神?我骂小白脸关你球事?我看你是和他有一腿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心疼你男人,心疼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说着,用手指点着尹红妹的胸,说你看看你这俩,挺那么高还露着沟子,你谁呢?真是的,发到班车上来了,骚比。

尹红妹气的柳眉倒竖,浑身颤抖。她强忍着满腔怒火,说大嫂,你骂我我认了,算了,到此为止吧,别气坏了身子。那母夜叉厉声说老娘的身子不用你管!想到此为止,妄想!这个小白脸还没向我道歉那!他骂我是猪你们听到木有?

尹红妹说,如果他骂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给你说声对不起。母夜叉嘴撇的烂杏似的,说,对不起这仨字从你这嘴里说出来,不值钱!我要小白脸亲口对我说!

满车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转向王梓明,看他有什么表现。王梓明看到这女人如此嚣张,又看到堂堂的乡党委书记尹红妹在自己地盘上竟然受到如此的羞辱,心想自己是一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也真是丢大人了。脑子一热,大喝一声,握了拳头就要去揍这个泼妇。拳头刚举起来,却被尹红妹紧紧抓住了。尹红妹声音坚定,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王书……听我的,你给大嫂道歉!王梓明说这样的泼妇,打死她也是为民除害,还给她道什么歉!尹红妹这会出奇的冷静,还是重复这那句话:你给这位大嫂道歉!王梓明哼了一声说,我做不到。尹红妹抓住他的手暗暗用了把劲,说,算我求你的,好吗?王梓明看尹红妹这样,再也不好对沤下去了,脖子伸了几伸,也不去看那母夜叉,气呼呼地看着地板,艰难地说,对不起。

满车人都舒了一口气。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要这样结束了,准备各就各位休息下脑子,谁也没有想到,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那母夜叉力大无穷,一把提起了那装着小猪的袋子,高高举到王梓明面前,说光给我道歉不行,你刚才踩着你大爷了,你还得向你大爷道歉!

话音未落,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王梓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母夜叉哎呀一声惨叫,捂住了挨打的左脸,嘴角立即流出血来。王梓明以为是尹红妹出的手,去看尹红妹,却看到她正在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晓卉。张晓卉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失态的发展,没说过一句话。此刻,她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刚才那凶狠的一巴掌就是她甩出来的。

挨了打的夜叉绝对想不到有人敢出手打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捂住热辣辣的脸蛋,青蛙眼瞪得直岔气,硬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可能是血流到了嘴里,感觉到了咸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挨打了,五官立即错了位,受伤的母豹似的,嗷地一声怪叫,肥胖的身子一座山似的的扑上来,舞者锋利的双爪,朝张晓卉面门上抓去。王梓明看她来势凶猛,怕张晓卉吃她不过,伸了胳膊去挡。母夜叉个头低,又被王梓明的胳膊挡着,干着急抓不到张晓卉,急得上蹿下跳,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如疯狗似的,已经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了,听起来十分恐怖。情急之下,兽性大发,抓住王梓明的胳膊,张开血盆大口就咬。眼看王梓明胳膊上就要少一块肉了,那夜叉的身体却平着飞了出去,惯性之大,把她后面的几个人都砸倒在地,夜叉仰摆四岔地躺在了他们身上。被砸倒的人怕受到连累,一声不吭赶紧爬了起来,夜叉却不起来了,把嘴角的血涂得满脸都是,躺着装死。

这凶狠的一脚,又是张晓卉的身手!王梓明睁大眼睛看着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柔柔弱弱的她会有这样厉害的功夫。而张晓卉仍然是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满车的人都拿钦佩的目光看着这个身材,脸蛋俊俏的女人,以为遇到了传说中的女侠。

母夜叉在地上装死好一阵子,也没人去管她,觉得很没意思,活过来了。活过来之后坐在地板上左骚比右破鞋地骂。看满车的人都在看她笑话,恼了,指头指点说妈那逼你们看什么看,老娘有什么好看的,眼睛给你们看瞎!车上的人谁也不敢大声出气,生怕惹祸上身。母夜叉爬起来,还想和张晓卉较量,一看张晓卉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自己可能还要吃亏,虚张声势了一番,蹬蹬蹬跑到车门口,盘腿往门口一座,把车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说麻辣隔壁的,今天谁也别想中途下车,等会到金寨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到那时你们得跪着叫我姑奶奶!说着,兜里摸出个山寨机,开始拨号。电话一接通,立即对着话筒开哭,哭得跟唱戏似的。说金来呀,你媳妇我快被人打死了啊!你这个死人,还不赶紧死过来给我报仇!呜呜呜。那边可能问,谁打的?夜叉就哭诉到,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骚比,领着一个小白脸,三人对我拳打脚踢,我肋巴骨都断了好几根啊。那边可能问你现在在哪?夜叉就说我在班车上,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哎呀哎呀疼死我了,我快不行了……金来,你多带点人在车站等着,把这个三个傻吊往死里打,要不你的名声就坏了啊,呜呜。那边可能说,你看着别让她们跑了!夜叉说跑不了的,我堵着车门呢,你快叫人吧。说着,回头狠狠地剜了王梓明三人一眼。

挂了这个电话,母夜叉又拨了个号。拨号的时候不吭声,一拨通就又

开哭了。说哥呀,你妹我快被人打死了啊!那边可能问,谁打的?夜叉就哭诉到,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骚比,领着一个小白脸,三人对我拳打脚踢,我肋巴骨都断了好几根啊。那边可能问你现在在哪?夜叉就说我在班车上,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哎呀哎呀疼死我了,我快不行了……哥,你赶紧带着派出所的人赶活来,先把这三个傻吊抓起来再说,判他个十年八年的,一定要给我报仇啊,呜呜……那边可能说,你看着别让她们跑了!夜叉说跑不了的,我堵着车门呢,你快来吧。说着,回头狠狠地剜了王梓明三人一眼。

夜叉的这两个电话,听的王梓明心里发慌,额头上尿津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乡里多的是亡命之徒,这些人都是些没有法律意识,做事不计后果的家伙,下手贼狠。等会车到了站,三人这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被拉下去乱棒打死呢。正这样惶惶不安地想着,旁边一老者悄悄地说,小伙子,你们麻烦大了。王梓明嘴上还装着强硬,说一个农村妇女,量她也翻不了天。老者说,可你惹的不是家儿啊。这个女人,是金寨有名的母老虎,嫁到村里不到一年就逼死了公公婆婆,臭名远扬,十里八村都没人敢惹的。他丈夫金来,是村里会计,横行霸道,手下有一帮心狠手辣的小混混,专做打打杀杀的勾当。你们打了他的老婆,他会善罢甘休?肯定在车站等着你们呢。我劝你们还是想办法先下车吧,等会到了金寨,就由不得你们了。

王梓明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地痞有什么可怕的,有国法管着他们呢。老者说嘿,什么国法,在金寨,金来就是法。你们不知道吧,这个母老虎的哥哥是个大干部,听说在县委书记面前都过的很,本事大着呢。金来就是指着他在村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的。

王梓明越听心里越没底,心想怪不得这个女人如此嚣张,原来是狗仗人势啊。这时候,才有点后悔没看好张晓卉,不该打了这个冤家,怕是一会三人都没好果子吃了。眼看金寨就要到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得满头大汗。拿出手机拨110报警吧,又怕车上人笑话。想看看张晓卉和尹红妹是什么反应,却见她俩没事人似的站着,张晓卉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心想这两个女人,真能沉得住气!

车还没到金寨,前面就开过来两辆面包车,母夜叉腾地站起来,把头伸出窗外,挥着手大叫,金来!金来!面包车的窗户里,伸出一个狰狞的面孔来,看了她一眼,又缩进去了。然后那两辆车就调了头,一前一后地夹着班车,那架势好似美国的战斗机给民航客机护航似的。

车上的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这三个衣着光鲜的人,知道等着她们的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毒打,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王梓明眼见情况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摸出手机就要报警,哪知道手机刚从裤兜里逃出来,就被张晓卉夺了过去。王梓明低声说晓卉,你没看到外面这些人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报警吧!张晓卉微微一笑,说,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话间,车停了下来。面包车上跳下来十来条手持钢管,铁链的家伙,在一个肚子上纹着一条青龙的汉子带领下,上来把班车给围住了。那纹身的汉子,正是金寨令人闻风丧胆的地头蛇,金来。母夜叉看到自己的男人如此威武,喜极而泣,做出千娇百媚的姿态来,叫声金来呀,下车哭着就往他怀里扑。金来却厌恶地一闪身,那女人扑了个空,差点来了个狗吃屎。金来嘴里斜叼着烟,敞着油乎乎的肚皮,嘴里的大金牙闪闪发光。他对着班车上的人说,不想死的,都赶紧下来逃命。车上的人如小鬼见了阎王似的,呼啦啦争先恐后往车下挤,生怕迟了一步,也要挨顿毒打。不到一分钟,车上就只剩下了王梓明和张晓卉、尹红妹这三个倒霉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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