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挥了挥手,让前来见礼的女使们都退下,坐在唐琬旁边的圆石凳上:“我好久没见表姐了,昨日人多不好说话,今日听闻表姐起了游兴在花园赏花,便来凑个趣,表姐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唐琬被他说得“扑哧”一笑,“我听闻小姨母说你要参加明年的州试,想必现今还在忙着温习功课,所以觉得不好打搅你,没想到现在就看到你了,倒是让我好生惊喜!”
张靖眯眼一笑,少年独有的青涩和文人特有的温润如玉在他身上糅合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让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更显得雄姿英发俊秀无双。
唐琬从桌上翻起一个小碗,揭开锅盖,从砂锅里舀了一碗饮子,安置砂锅的底架设有暗格,里面燃着小块煤,所以锅内的汤饮还是滚烫的。唐琬将汤碗推到他面前:
“快喝口暖暖身,入秋后天色转凉,尤其晨晚,已经有些冻人,你要仔细自己的身子啊!”
一边让他起身,叫观风把绸布垫子垫在石凳上才让他坐下。
“我说表姐,我哪有那么娇弱?我是男子,我身体好着呢!”张靖看着眼前这手忙脚乱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是暖心慰贴,他抿了口饮子,“倒是表姐,听说这段日子一直不见大好,当心自己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唐琬摆摆手,指了指一旁的观风和听雨,“我最近可是被这两个丫头看得牢牢的,你就不要再念我啦!”
张靖看她故作哀怨的表情,笑着转移话题:
“说起来,表姐去岁答应我的寒梅图如今还没影呢!”
“额?”
唐琬皱眉使劲回想了下,才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事的记忆来。唐琬原身是个实打实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无一不通,可换了她来,就很危险了。
张靖看着她变换的神色,眼睛一眯,危险地说道:“表姐不会想赖掉吧?”
被说中心思,唐琬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故作从容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我是个女子,但也一直以君子的行为准则处事,怎么会有那种有失身份的小人行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谁人不知张大郎画艺超绝,是李待诏(李唐)也赞过的丹青名家!你如今要我送你寒梅图,这不是让我鲁班门前弄大斧么?”
张靖拿起唐琬放在一边的花绷子,说道:“表姐太谦虚了,只看你这描于葛布上的花样,寥寥数笔,就将面前菊花的形态姿容尽收其中,仿若真花,倘若用笔墨绘于纸上,定是一副绝妙的菊花图,表姐画艺见涨,假以时日,说不定小弟也要甘拜下风呢!”
“贫你的嘴!”唐琬抢过花绷子,扣在桌上,赏了他一个白眼,“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你作画了,不知今日可有这份荣幸?”
张靖合上折扇,敲了敲手心,傲然道:“敢不从命?不过,小弟也翘首顾盼表姐的新诗已久,不知……”
唐琬微抬下巴:“固所愿也,不敢辞!”
此时周围极有眼色的女使和张靖的书童已经将桌上的锅碗等物收拾下去了,摆上上好的纸笔,唐琬一手微拢袖口,一手捻起墨条,笑道:“今次就由我来为大郎磨墨吧!”
张靖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毛笔对着亭外菊圃沉思良久,才在纸上大刀阔斧地泼墨挥就一气呵成。唐琬在一边歪头看着,他并没有照着眼前景色写实,而是选了几株,背景却换成了一块质感丰厚的岩石,既有盛开时的绚烂夺目,又隐隐透露出凌霜傲雪的风骨。他很会现学现用地用了唐琬描花样时用的素描手法,更显得与现下的绘画手法不尽相同。
唐琬看他画完了还没有出声,仍然执笔立于原地,沉浸在方才绘画时所展现的画意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顿悟吧,或者说抓住灵感?不过不论这种情况叫什么,定是对他今后大有好处的!唐琬挥退急着上前想唤醒他的书童,示意大家噤声,然后怡怡然地在一边坐下,看着亭外的美景,耐心地等他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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