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俞氏集团,你将一无所有!”季安澜严肃地说,“没有俞氏这座靠山,你赤手空拳,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裴予陌傲然地说:“你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孤儿,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回原型。我不相信,离开了季家,离开了俞氏,我裴予陌就会生存不下去!”
季安澜暗暗地叫了一声好,眼中写满激赏。相对于以前那个阴郁的、孤独落寞的男生,他更喜欢面前这个笃定坚毅的男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复仇计划,也放弃了对俞氏的野心?”裴予陌又是一愣,看着那双深邃而洞悉的眼睛,他决定不再隐瞒:“是因为千寻。如果我说,我爱上了她,作为父亲,你会是什么态度?”房间里好一阵沉默,才又听到季安澜的声音:“那么,是真的了?你真的爱上了千寻?”
“是的。”裴予陌肯定地说,“在季宅看到千寻的第一眼,我就对她动了心。”
季安澜心头百味杂陈,酸甜苦辣俱全。“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在你和季滟的订婚宴上,你看千寻的眼神,让我产生了疑惑。这次她回来,你和她的情绪都很奇怪,我猜到一定有事情发生……”“你是赞成,还是反对?”裴予陌盯着他,心情不由有点紧张。“按照常理,我是应该反对的。在你伤害了季滟之后,我不希望你再和千寻有任何瓜葛,那样只会让季滟更痛苦,让千寻更难堪。但是,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优秀出色,让我从心底里为你感到骄傲。而且,一个为了爱情可以放弃仇恨、放弃名利的男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我当年就是把名利看得太重,缺乏你这种壮士断腕、从头再来的决心和魄力,才会失去最心爱的女人,造成终身遗恨!”“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追求千寻?”季安澜忍不住轻叹:“季滟和千寻这两个孩子,我更偏爱千寻一些,一是对她心怀愧疚,二是她实在太像她的生母了,都习惯隐藏自己的心事,都很倔强,又很敏感,容易受伤害,而一旦她们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既对不起她的母亲,也对不起她,我没有给千寻一个快乐的童年。我一直都希望能找到一个人,代替我照顾她,关心爱护她,让她以后的人生能够幸福甜蜜。”“你认为,我会是那个合适的人选?”裴予陌难以置信。“听着,裴予陌!”季安澜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神色凝重地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拯救你自己,然后再用你的力量去帮助千寻。这段爱情,对你们来说是一场救赎也说不定。”
裴予陌怔怔地望着他,身心受到极大的冲击,除了感悟和感动,还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和热情。
从十岁那年开始,他人生中唯一的目标,就是为了复仇。而现在,他终于找到比仇恨更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季滟像一道又深又长的沟壑,横在他和千寻之间,很难跨越过去。
“季滟怎么办?”对季滟,裴予陌还是有一丝愧疚。她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却将她从天堂推入了地狱。季安澜的眼中露出了忧郁。“季滟被她妈妈保护得太好了,像个住在城堡中的公主,不知道世道的艰险。她不可能永远这样单纯下去。你的悔婚,或许会让她在痛苦挫折中成长起来,只是她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裴予陌垂下眼睛。“你们相处了15年,你依然无法爱上她。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即使你们结了婚,也会是一场悲剧。我希望她能尽快振作起来,遇到她的真命天子,给予她真正的爱情和幸福。”
这场变故,对三个年轻人来说都是一次炼狱。但愿他们能走出昨日的阴霾,浴火重生!
第三卷:浴火重生
记忆
裴予陌走了,他搬出了季宅,也离开了俞氏。他彻底走出季滟的世界。在季宅,大家都谨慎地不提裴予陌的名字。但每每走过他的房间,看到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季滟的心就会猛地一悸,持续地痛很久。这个秋天,好像特别寒冷。狂烈的北风,扬起满城落叶。季滟彻底换了妆束,她不再化妆,拉直了长发,染回黑色。在公司,她也尽量低调,和以前那个张扬骄傲的季滟判若两人。俞氏的员工表面上不说什么,但背地里仍然窃窃私语。老板的情事向来是员工八卦的最好题材,何况出了悔婚这样的轰动事件。一些平日就嫉妒季滟好命的人,更是落井下石。
这天傍晚下班时,季滟走进洗手间,刚刚关上厕所的门,就听到隔壁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个季滟还真是可怜啊,一心想嫁的男人,在教堂里当场悔婚,要是我干脆拿把刀往脖子上一抹,省得出来丢人现眼。”“不但她丢人,俞氏也是威风扫地。听人家说,俞梦瑶气得脸都绿了。”
“俞梦瑶平时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我还真想看看她吃瘪的衰相!”
“话说回来,最衰的还是季滟!漂亮有什么用?俞氏千金的金字招牌有什么用?亿万身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被男人甩!”“哈哈哈!听你这口气,十足的幸灾乐祸!”“我就是幸灾乐祸!为什么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一天到晚拼死拼活地干,一个月才拿这点薪水,吃饭都成问题,房子也买不起。而人家却天生好命,不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享其成,而且还有才貌双全的佳婿等着迎娶。论模样,论才学,我哪一样输于季滟?凭什么她被幸运之神宠爱,而我却得不到上帝一点眷顾?裴予陌的悔婚,还真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呢!”“是啊,老天其实最公平,它不可能样样好处都让你得。多少富家千金,拥有万贯家财,却得不到男人的真爱。哪一个不是奔着她身后的家世去的?”……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门,季滟手脚冰凉,像有一把刀,插进她的心脏深处,在里面翻绞,直绞至血肉模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非要把人逼入绝境才肯罢休?裴予陌的欺骗和悔婚,已经成了季滟心里的一根刺。而这番话无异于将那根刺扎得更深。
季滟只想快快地逃离此地。她迅速推开厕所的门,拔足狂奔。迷乱中,季滟冲出公司大厦,冲到了马路上。残阳如血。大街上,人潮车潮川流不息。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可是她呢?
虽然贵为富家千金,季滟却没什么野心和抱负。她的人生目标,就是作裴予陌的新娘,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现在……想起“裴予陌”三个字,她的心就撕扯般的痛。站在十字路口,季滟不知何去何从。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只燕子撞在一辆双层公交车上,猝然跌落。它挥动着翅膀,企图再次起身飞翔,却一次次失败。在车来车往中,季滟盯着这只孤独的燕子。你也迷路了吗?在车流中找不到自己的家,像丢失了翅膀的天使。一辆摩托车从街对面疾驰而来。她呆立在原地,四肢发冷,脚上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
昏眩感瞬间袭来。季滟闭上了眼睛……尖锐的刹车声划过耳际。季滟醒来,看到雪白的天花板。这是哪里?她茫然地睁着眼,脑海中晃过那辆摩托车,晃过洗手间,耳边再次响起女员工刺耳而讥讽的笑:“漂亮有什么用?俞氏千金的金字招牌有什么用?亿万身家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被男人甩!……”她脑子一片混乱,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拼命摇晃,试图把一切抹去。“不,不,不……”“小姐,你醒了?”一个温文的男声问。季滟抬头,看到一双年轻男子闪亮的眸子。这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浓眉英挺,肤色微黑,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你好,我叫郝晨。刚才你在我的车前倒下,吓了我一跳。幸好我没有撞到你。医生说你是因为惊吓过度晕过去的。”季滟相信他的话,因为她全身上下肌肤完好,只是头痛欲裂。“小姐,你住在哪里?天色不早了,如果没事的话,我送我回家。”季滟摇头,她不想回季宅。回去后,又要面对父母关切而无奈的目光,面对裴予陌留下的空白和伤害。“那你要去哪里?”叫郝晨的男人担忧地问。“我也不知道。”她第一次,感到这么茫然无助。“只要不回家,去哪里都好。”
“要不,你去我那里暂住几天?”季滟再次抬头,端详着那张年轻饱满的脸。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值得信赖吗?其实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我就住在这附近。哦,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的。”郝晨微笑着说,“你在我面前昏倒,如果你就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叠证件,递给季滟:“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暂住证和摩托车驾照,我不是坏人!”季滟看了一眼,身份证是外省的,上面标明:“姓名:郝晨;性别:男;民族:汉族;出生:1982年9月17日出生……”她的眼前突然一亮,这个差点撞到她的男子,竟然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你也是9月17日的生日?”季滟把身份证递还给他。“难道你也是?”郝晨惊喜地问。季滟点点头:“我也是82年出生。”“这么说,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郝晨满脸兴奋,双眸更加灼亮,“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听我妈妈说,我是上午十一点出生,你呢?”季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
“我是上午九点半,比你早一个时辰,所以我应该是你哥哥。”哥哥?她的心一阵紧缩,疼痛重又袭了过来。“那你去不去我家呢?”郝晨再次问。“好,我去。”季滟听见自己说。那一刻,季滟好象不认识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好,为什么会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家。就因为他真诚热情的笑脸?就因为他有一对明亮的眼睛?就因为他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同样的,郝晨也不太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冲动?为何会将一个陌生的女孩带回家?就因为她躺在地上,苍白无助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她?就因为她那清汤挂面的纯黑直发,漂亮精致而不施脂粉的脸,深深刺伤了他的眼?郝晨下班回来,天色已晚,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骑得很快。季滟在他面前昏倒,他以为是自己撞倒了她,马上把她送到附近的小诊所。医生说她只是过度惊吓才会晕过去,没有受伤,他放下心来。郝晨耐心地守候着昏迷的季滟,等她醒来。她仰躺在诊所唯一的一张病床上,银白色的灯光将她的脸衬得苍白。一头纯黑的长发散在枕上,浓墨般黑稠,眉目姣好却素面朝天,干净美好的容颜,真正的柳眉杏眼。季滟的眼睫毛很长,浓密地覆盖在脸颊上,投下两排清晰的暗影,惹人怜爱。当她掀起眼帘,露出那一双如水般清透的眼眸时,一瞬间,郝晨恍然以为自己见着了童年时的那个女孩。
当她开口说话,浓重的广东腔,他才知道她不是。而且,她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瞳深褐色,五官轮廓分明,典型的南国女孩。而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却是净白肌肤,漆黑瞳仁,纤秀温婉的江南女子。郝晨的家离小诊所不远,在一片出租屋中,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面积不足四十平米。沙发、床、书桌等仅有的几样家具,都很破旧,油漆斑驳。进到这间破落简陋的小屋子,季滟后悔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是人住的吗?简直就是贫民窟。郝晨看出了她眼中的迟疑和惊讶,笑着解释:“条件是寒伧了一点,不过,住在我这里,一定比你去别的地方安全。”季滟想到自己那个虽然富丽堂皇却冷清寂寞的家,咬一咬牙,说:“我早就说了好,就一定会住下来,除非你赶我走。”“要不要打个电话和你家人说一声?否则你就这样失踪,他们会担心的。”
季滟想了想,拨通了季宅的电话。是阿莲接的,季安澜夫妇都没回来。有一对“工作狂”的父母,还真是悲哀。她除了得到丰厚的物质享受,精神世界却是一个乞丐。季滟要阿莲转告父母,自己在朋友家暂住几天,请他们不要为她担心。搁下电话,季滟听到郝晨说:“你在屋里休息一下,我去外面买点菜。家里有客人来,晚餐一定要丰富一点。”然后是一声房门响,郝晨出门去了。季滟无事可干,在屋子里四处看看,郝晨的家虽然小,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连桌子上的书都码得整齐。这样清爽整洁的单身男人,还真是很少见,就像裴予陌,她常常笑话他有洁癖……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季滟咬了一下嘴唇,不知不觉走进郝晨的卧房,其实应该是书房兼卧房,一张木架子的单人床,一张旧书桌,在季滟眼中都是可以进博物馆的淘汰家具。书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那对年轻的夫妇,就是他的父母吧?照片上那个瘦小黝黑的男孩,应该是郝晨本人,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让人只要看着,心情就会好起来。季滟放下那个相框,手臂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一本书。桌面实在太小,而且堆了太多的东西。她弯腰拾起那本书,是一本《中国广告》,信手一翻,就看见了一张水彩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艳丽的红色,明媚的桃花朵朵盛开,桃树下是一个侧面的女孩和一个低头的男孩。男孩背着帆布书包,穿着略显宽大的棉布衬衣。女孩穿普通的白上衣,及膝的白长裤,清秀的侧脸,眼帘睫毛纤长,单薄的肩上斜挎着一个沉重的书包。很熟悉的画面和意境,季滟好象在哪里看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往后翻,书里面夹着一沓水彩画,几乎每个画面都有明艳的桃花和表情疏离的少女。她数了数,一共有8张。按着画上标注的数字,她一路看下去:第一个画面,是少女独立在树下,脸上挂着淡淡的恬静笑容;第二个画面,是少女仰头看着树隙间的蓝天,逆光,斑驳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第三个画面,是少男少女默然相对,满树的桃花明艳似霞;第四个画面,是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少女在回旋的落花中蓦然回首,流光溢彩、飘逸出尘;第五个画面,是一身素衣的少女,爬上窄小的楼梯,清丽的眉眼和冷淡的表情;第六个画面,是少男与少女站在长长延伸的小巷两头彼此相望,脸上是淡淡的无以言状的哀伤;第七个画面,是少男背着少女,在蜿蜒的山道上行走,他们身后彩霞满天、落叶满径;第八个画面,是少男与少女相互拥抱,紧紧地,仿佛耗尽一生气力一般地拥抱。
季滟久久地盯着那些画,有一种很震撼的感觉。画面中的人物,从容貌上看是青春岁月中的少男少女,可是在眼神和身形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忧伤,一种凝重而沧桑的气息。
如果是以前,季滟绝不会喜欢这些弥漫着悲伤情调的画,但现在,在她经历了一些伤痛之后,她深深地被它们所打动。它们勾起了她遥远的记忆和类似的情愫,只是不知道,画中那个英俊少年和纯白少女,是否就是郝晨和他最初喜欢的女孩?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不论它们是否被时光归于尘埃。纯情的初恋不再,仅有的一次用心的爱不再,也许一切都不再,但怀念却永远沉淀在记忆深处,留在我们青春的雕版上。~~~~~~~~~~~~~~~~~~~~~~~~~~~~~~~~~~~~~~~~~~~~~~~~~~~~~~~~~~~~~~~~~~~~~~~
不好意思,因为工作太忙,很久没有更新。不过,大家对心雯的支持仍是一如既往,这让我非常感动。估计看过这一章后,很多人会倒向支持男二吧?呵呵~~~~
温暖
郝晨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满满一袋菜,有鱼、有肉,还有蔬菜。“你在沙发上坐,看看电视,晚饭马上就好!”郝晨说,一头钻进了厨房。
“我来帮忙吧。”季滟可不想白吃,虽然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好,你把白菜洗一下。”郝晨一边切茄子,一边说。洗菜?这可是季滟头一次做这种活。家里有保姆,她从小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她努力回忆过去看宋嫂和千寻洗菜的情景,把白菜放进菜盆里,端进水池。拧开水龙头,水一下子冲了出来,溅到水池外的地上,衣服也弄得湿漉漉的。她赶紧关上水龙头,拿来拖把,把地拖干净。郝晨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了起来:“你没做过家务?”季滟点头,很是尴尬。“没关系!不会做可以学嘛。”郝晨说,“那边有围裙,你穿上它,衣服就不会弄湿了。”
季滟找到一条浅蓝色的围裙,替自己围上,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穿着围裙做饭。她重新拧开水龙头,这次不敢开得太大,把几棵白菜洗干净,放进箩筐里,再用水冲了冲。洗完后,她有点得意地对郝晨说:“我洗好了!”“这么快就洗好了?”郝晨走过来,仔细检查她洗过的白菜。“这白菜洗得不干净,洗菜不光要洗外面,还要掰开来一片一片地洗。”他把白菜掰开来给她看,果然里面都是泥土。季滟再次脸红,同时升起一股挫败感。她发现自己真是一无是处。“没有人天生会做家务。”郝晨安慰她,“你照我说的方法再洗一遍。”
等季滟洗好菜,郝晨的油淋茄子已经上桌了。“你去摆碗筷吧。”他熟练地将白菜倒进锅里。
季滟走进客厅,摆好碗筷,然后坐着发呆。平常看到千寻在厨房做家务,帮宋嫂摘菜、切菜,她总是一脸不屑,其实做饭也不是那么容易。作为女孩子,千寻确实比她“贤淑”很多。
晚饭是五菜一汤,相当丰盛,郝晨手艺很好,季滟虽然吃得有点拘束,还是不忘夸赞郝晨的厨艺:“你烧的菜,比我家保姆做的还好吃!”保姆?郝晨愣了一下,重新打量她。看她的穿着和言谈举止,家境应该不错。
“你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吧?”他试探着问。季滟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没有回答。她和郝晨素昧平生,不愿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家世。而且,她很想知道,如果完全抛开季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她是否可以结交到朋友?是否受人欢迎?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郝晨脸色一窘,讷讷地说,“只是单纯地问一下。”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季滟却觉得很有趣,真是一个单纯可爱的人!尤其是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毫无城府,没有一丝阴郁。这么多年,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裴予陌的眼睛总是很深很深,深不见底。心突然动了一下,扬起眼帘,直视着对方:“我刚才看到你画的水彩画,很有艺术水准。你是画家?”他的脸刷地红了:“我不是画家,只是从小对美术感兴趣。大学里学的是广告设计,去年毕业,在优林广告公司工作。”优林广告?这是俞氏下属的企业。“你知道你们总公司的老板姓什么?”
“不太清楚。”郝晨挠了挠头,“听说隶属于大名鼎鼎的俞氏集团,应该是姓俞吧?”
季滟注视着他,眼眸晶亮:“那你可以教我画画吗?”呃?郝晨又是一愣,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没有人生理想,没有奋斗目标,也不爱读书。唯一的心愿就是……”季滟叹口气,幽幽地说,心里的忧伤慢慢地荡开来,“算了,那个心愿永远不会实现了。所以,我现在必须找到一件事情来做,必须培养出一种兴趣,支撑着我忘记过去,重拾信心。”
她这番话听在郝晨耳里很是酸楚。这个女孩,外表前卫不羁,其实有着一颗纤细敏感的心。
“你真的想跟我学画画?”郝晨问。“嗯。”她关切地问,“可以吗?”“只要你不是太笨。”郝晨调皮地挤了挤眼睛,“我愿意收你这个学生,不过,你必须交学费。”“多少钱?”金钱对季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不要钱,只要你吃完饭后帮我洗碗!”郝晨微笑着,将碗筷交到她的手里。
季滟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郝晨已经窝在沙发上,像个孩子似的睡着了。他把自己的卧房和床让给了她。他像婴儿般纯真的睡容,和着空气里微微的鼾声,让季滟突然觉得很温暖。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温馨舒适,不需要多大,不需要多豪华,只要有凡俗的烟火气息,只要有真诚善良的一颗心。锁上房门,季滟在那张木架床上躺下,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就这样住下来了,和一个街上偶遇的陌生男人,一起做饭,在一张桌上吃饭,这样亲密,就像一对熟识已久的朋友!
“……季滟真的没事了?”“嗯。你不用担心。”电话那头,季安澜嗓音宽厚温和,“前一阵子她在朋友家住了几天,回来后心情平复了很多,还嚷着要学画画。”是吗?季滟终于走出来了?她不再恨裴予陌?“千寻,你要注意身体。w城冬天天气冷,你要多添点衣服,不要受凉。”
“知道了。”她轻声说,“您……您也要保重。”挂上电话,千寻用毯子裹紧自己,蜷缩在电脑前。父亲没有说错,w城的冬天真的很冷,气温虽然没有零下几十度的骇人,但那种冷带着阴湿的寒意,冷到蚀骨透心,让人无处藏身。在这座城市呆了四年,千寻还是很难适应。尤其这个冬天日日寒雨,有半个多月未见到阳光。
大四了,学校差不多都没有课。千寻在阅览室呆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只剩她一人的寝室。室友们都出去租房子住了,为了考研或者为了爱情。连乐嘉嘉也搬出去和文凯同居了。
看着空荡荡的寝室,千寻难以入梦,便守着电脑,用上网来打发孤单寂寞的时光。今晚父亲的来电,对她是个意外,却也没什么话好说。其实,她很想像季滟一样,开心时在父亲怀里撒娇,不开心时掀眉瞪眼、撅嘴抗议,而她和父亲相处的方式,却是疏远的、相对无言的。
纵然,她能从父亲的话语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爱,但不可否认,还是有一条无论怎样忽视也依然存在的河流,横亘在他们之间奔腾不息。电话挂断以后,四周重归死寂。她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映照的脸,呵出一口冷气。
11点寝室准时断电。千寻正要摸黑去洗漱,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黑暗中,她没有看来电显示,以为是季安澜,说:“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电话另一端,却没有声音。千寻诧异地“喂”了一声,彼端依然沉默。她连忙去看来电显示,却是w城本地的号码。是骚扰电话吧?她正想挂断,对方却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千寻,你就没想到是我吗?我一直在等你叫出我的名字。”她死死地握住手机,盯着那个号码,眨眼,再眨眼,良久方才出声:“裴予陌,你真是阴魂不散!”电话那头的男声透出笑意:“很好,你还没有把我的名字忘掉。”“你在w城?”千寻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又是出差顺便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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