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刮起了夜风,沙沙沙地掠过庭园中的枯草木。这风鼓动着三人的衣袖,每个人都显得极不真实。
月光轮转到穆川的脸上,只见他眉宇微微跳动。夜风刮过他半长的头发,沙沙地摩挲着他的脖项,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陆离忽地意识到:今天晚上,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她觉得心口突突地,跳得飞快。她抬起眼来,却发现辻影久似乎嘴角含笑,正不时看向自己。
、花与刀(三)
直到辻影久把二人送出门口,两人都并没再提过刚才的话题。对方也似乎并不着急,更是一副满有把握的神态。
三人沿着长廊慢慢走着,陆离抬头,忽然发现其中一间和室内,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正是自己和另一名少女的模样!
那笔触走向,那色彩运用,跟金木崎母亲画作的风格,别无二致。
辻影久也已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稍稍放慢脚步,落在穆川后头,嘴角带着笑。那抹笑在夜色中看来,如他的疤痕般可怖。
前面走着的穆川,头也不回,忽然开口:“我不喜欢你盯着她看的目光。”
辻影久毫不讶异,随即接过话:“你能察觉我在看她?”
穆川回过头,冷冷一笑:“刚才经过房间的一张画上,有她的模样。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辻影久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似的,忽然一笑,脸上的疤痕被拉得更长。未几,他说:“这世上有很多奇特的事情,而我偏偏相信。比如说,一副藏着预言的画。”
穆川扯动嘴角:“尽管只是短短一瞥,但我没看错的话,画上的另一个少女,是你的妹妹辻友绘吧?”
“我一直相信,友绘她是能够帮我实现野心的人,也相信,画上的另一个少女,同样能够助我实现野心。说我迷信也好,可笑也好,这只是我奇特的小执着。”
说着,他不再看向,只把目光投向陆离。
穆川挪到她身前,挡住他的视线:“你刚才说的预言,是指什么?这些画,跟预言有什么关系?”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在生下孩子以后,发现自己的丈夫跟哥哥原来是恋人。她原本就脆弱敏感,终于犯了抑郁症,只天天困在画室里作画。你可听说,艺术家是最接近上帝的人?我指的是那些真正的艺术家。”他笑起来的声音像夜风呜咽,“这些画,是她在友绘和陆离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画下的。”
陆离早已听过金木崎母亲的事,但初次听闻的穆川,眉宇一动,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辻影久把他的神态放在眼里,轻声地:“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穆懿。当初把那画廊烧掉之前,是他告诉我有那样一批画的存在。尽管他是个毫无感情的人,但似乎对陆离的事情,他还是有点上心。”
他边说边睇着穆川的模样,看着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陆离忽然在身旁说:“辻统主,刚才那幅画,可以再让我看一遍吗?我不确定画上的那个就是我。”
辻影久有点意外她突然插话,但随之应道:“没问题。”
陆离转头对穆川:“你在外面等我,好么?”见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她轻轻按住他的手。他从未见过陆离这般温顺,只觉得她必然另有一番想法,也知道辻影久不会在这里有什么举动,便点点头。
夜色中的庭院,白砂泉流,嗡嗡虫语,让人恍如置身京都。
跟随辻影久走出一段路的陆离,突然在身后开口:“想用一个女人来试探,甚至挑拨兄弟间的关系,我本以为辻影久先生是不屑于这种手法的。”
他在前面不紧不慢地领路,头也不回,嘶哑地一笑:“看来你对本民族的巨著《三国演义》的了解,尚且不及我啊。”
他站定了,侧过一张脸,似在看庭园中的小型枯山水流,又似在看她:“吕布杀董卓,难道竟真的只为了一个女子么?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对一个男人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无非是自尊而已。”他转过脸来,脸上的疤痕长得吓人,形如鬼魅。
他背过手,低声说:“司徒王允说服吕布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话?”顿了顿,他用日语沉声诵道,“以将军之才,诚非董太师所可控制。”
陆离并不懂日语,但她对三国的故事并不陌生。此时忽然明白,辻影久的说辞跟司徒王允别无二致。
千古闻名的美人计,世人皆认为重点在美人身上,但司徒王允让吕布拍案而起的那番说辞,有哪几个字涉及到美人?即使提到“夺将军之妻”,重点也不过为了带出后面那句“诚为天下耻笑”,直击对方自尊。
见陆离沉默,辻影久哑声笑笑:“听说你是个识时务,不会多语的聪明人,不像其他女子一般自作聪明,最懂得明哲保身,但原来也不过如此。”
陆离抬头,漠漠地:“我连最后一个亲人也失去了,我还有什么要保的?”
辻影久没料到她这样要强,嘴角一动,只道:“你们有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你还要去看画么?”
陆离摇摇头。
、谁是该隐(一)
车内的气氛很是沉闷压抑。
陆离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色,只默默想着刚才见到辻影久的情景。身旁的穆川也一路无话,只缄默地看着前方的路。
她忽然意识到,这并非回家的路。她猛然回头:“这里……”
“刚才辻影久那番话,你也听到了。如果贸贸然把你送回家,我怕你会危险。”顿了顿,穆川补充,“先到我那里。”
这样跟以前依附于他的生活,又什么不一样?
陆离强压心头的纷乱,故作笃定地:“危险?跟你在一起,岂不是更危险?辻影久单刀直入地把这番心思告诉你,本来就没为你留下多少选择的空间。他的潜台词清楚得很:要不就跟他合作,要不就是死。”
穆川冷声一笑:“只有这两条路?难道连你也忘记了,我最应该选择的路,是跟哥哥联手对付他么?”
陆离一怔。
他继续:“连你也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跟哥哥联手吧。我这个西京门名义上的二统主,根本没有丝毫实权。整个组织都牢牢控制在哥哥的手中。如果我不是向来一副闲散浪荡的模样,谁也不会相信,我会没有取而代之的心吧。”
此时此刻,穆川的神态,再也不似陆离初见的那个顽劣少年。
他骗过了穆懿,骗过了陆离,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辻影久轻巧的一番话,竟如最尖细的针,刺入穆川的心窝,把他内心最隐秘的想法一一勾出。
一针一线,重新摊开在日光下,摊开在穆川面前。他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原来自己的慵懒,原来自己的疏狂,都只是在残忍多疑的哥哥面前的保护色。披上了,就忘记了脱下。
身旁的陆离,看着眼前的穆川,觉得他如此陌生,比当日那个被抽离了灵魂的g更为陌生。
他却忽然开口:“还记得我曾经被金木崎控制吗?”
陆离点点头。
“后来我问医生,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容易被控制,当时医生说的话,我并不上心。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很明瞭了。”他突然冷冷一笑,慢慢地把车停在无人的路边,“如果我不是有对西京门的憎恶,那种人造的记忆,又怎会如此轻易地移植到我的记忆中?像殷樱那样,人造的记忆体跟真实的记忆相差太大,才会强烈的排斥,甚至会自我苏醒。”
陆离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道:“辻影久的话蛊惑人心。你刚刚受了他的影响,等你冷静下来,就不会……”
穆川抬头看着她,漠漠一笑:“你认为,我只有现在才这样想的么?”她一怔,只听他又道:“而且,难道会这样想的人,只有我一个么?”
陆离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背脊骨一点点地寒下去。
他淡淡地:“趁着金木崎不在国内的时候,哥哥把我从金堂救了出来,把g的记忆一点点洗去的时候,难道他没有从医生那里,了解到那一切?自我从金堂那里回来以后,他应该就没有相信过我了。哥哥爱我,但他也忌我,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在西京门掌实权的原因。”
陆离便转了个话题:“我记得当时还是g的你,对我说,你最讨厌西京门的穆川。你又怎会讨厌自己?”
“谁说我不厌恶自己?我心底里,最讨厌的人就是自己了吧。”他自嘲地一笑,目光看向车窗外的夜色,“为了西京门的规矩而活下去,为了成为像哥哥一样出色的人而活下去。即使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姐姐,我也得像个真正的夜叉王一样,不可以难过。——我是彻底地厌倦了!”
陆离一时无语。
耳边听得他继续说:“我不能像哥哥那样,做到无情无爱!他为了西京门,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对任何一个人产生感情。但是我做不到!哥哥让我把你杀了,我也做不到!”
他忽地转过脸来看向陆离,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别过脸,却被他一把拉到身前。穆川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陆离,现在的我,不是要不要选择与哥哥为敌,而是哥哥早已与我为敌了。”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问:“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谁是该隐(二)
陆离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表态,只咬唇不语。看在穆川眼中,却让他想起当日那个含泪看着家人被杀的可怜少女。
他伸手拉过她到怀中,轻轻吻着她的前额。她肩头一颤。
“你说你不再喜欢我的。”她声音微弱地反抗着。
穆川松开了抱住她的手,轻声一笑:“我说的话怎信得过?”
说着,他目视前方,发动车子,另一只手却仍紧紧握着陆离的,不愿放开。当他在住的公寓前停下时,陆离的手已被他捏得滚烫温热了。
“我想要回家。”下了车,站在车旁的陆离坚持着。
穆川只轻声地:“你还是抱着那套要自立的言论吗?”
陆离一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他咬着牙:“我终于能够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一面。你呢?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陆离坚决地,却由不得她说下去,穆川已用手拗过她的脸,逼她直面自己的双眼。她亦不做徒劳挣扎,只铮铮地睁眼看他。
两人目光相对,都不再假装两人之间无事发生过。
耳边,穆川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沉重。他紧紧地看着她,俯下脑袋。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轻轻触碰滑过,触碰处一片滑腻柔嫩,带着让人心神不宁的温度。他抓住她脑袋的手缓缓松开,侧过一张脸,就要吻到她唇上——
她一下别过脸。
穆川僵住了。
未几,他冷冷地:“你不愿站在我这边么?”
陆离回头看他,神色平决:“我既不愿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为伍,也不愿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为敌。我只有小小的心愿,想要过最平凡的生活。”
“最平凡的生活?”穆川哑然失笑,“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陆离平静地应道:“或者对你来说,这都是很庸俗的事情。但我从小便是这么想着的:努力念书,长大以后赚很多的钱,买了房子给母亲和妹妹,搬出去住,不用再挨父亲的打骂。直到现在,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缺乏安定童年的自己,是这样渴望平稳安定的生活……”
穆川紧紧捏住了她温热的手:“何必这样辛苦?这些东西,我哪一样不能够给你?……”
陆离摇着脑袋:“不,你无法给我安定平稳的生活。以前嬉笑怒骂的穆川不可能,现在一心要取代穆懿的穆川,更不可能。穆懿的话是对的——要成为西京门的统主,只能是个无情无爱的人。”她抬头看进他眼睛,声音中也含着
让自己惊讶的悲恸,“放手吧。”
她的手指轻轻松开,一只一只地,从他的指间滑落,从他掌心的温暖滑落。
她转过身,脑子里响起的,只是穆懿那句——报仇也好,生存也好,靠自己的双手吧。
眼角滑下温热的液体,她抬手拭去,惊讶于自己对穆川的感情。这时却只听身后的他冷声地说:“我不会放手的。”
她只觉得他的声音极度地森寒,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快步往前走去。身后的他亦没有追上来。
那不过是穆川的气话吧?
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头也不回,快步走在路上的陆离,并没看到身后那双紧紧盯视着自己的眼睛。
、谁是该隐·文希之殇
文希感到浑身不对劲。
她后悔自己贪图方便,一时走了这段无人的夜路。这时只听风声沙沙地刮过树叶,她的心头扑腾直跳。
不禁加快了脚步。
喘气喘得急,脸颊擦过一阵风,她一悸,嘴巴已是被人用力捂住。她大惊,只觉身后一柄枪抵住自己的脊背。
是打劫吧?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要去摸袋子里的钱包,手腕却被人一手扣住。
“对不起了。是二统主的命令。”
听得耳边这声音这口音,她心头一震。
那只捂住她嘴巴的手,慢慢地松开来。她转过脸,见到了k的脸。
他持着一柄枪,正指向自己。
“为什么?”她颤声问。
他一言不发,但贴着扳机的手指却依旧不动,是在犹豫?是在怜惜?还是什么更为复杂的情绪?
“二统主……是穆川!”她骤然想到。
不可能!今天在葬礼上,她还见到穆川来着。他看向陆离的眼神,是那样平静温柔,怎可能会做出让陆离伤心的事呢!
文希并不明白,这世上,有很多种爱,也有很多种表达爱的方式。
此时她只是颤声地:“是陆离出事了?”
k仍是一动不动。
文希却是突然想到陆离的话。她说,母亲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还有葬礼上突然现身的穆川,还有此时此刻针对自己的攻击……头绪纷乱,然而她却渐渐地,明白过来了。
“难道陆离的母亲……也是穆川他……”
她声音颤抖,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k一动不动。她觉得周身冰冷,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窟里。陆离呢?陆离会怎么样?
文希知道穆川对陆离的感情,但是她此时突然明白过来,对于穆川穆懿这样的人来说,爱的方式跟寻常人不一样,可以是极度可怕的。
“你一定要杀掉我,是吗?”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却忽然生出了极大的勇气,声音不再颤抖,而是迎向枪口。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枪身上,看定k。
k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感情。
“对你来说,任务比什么都重要,对吧?”她微微一笑,却是凄然无比,“两年前我是你未完成的任务目标,那么两年后,这个任务终究是要完成的,对吗?”
k的嘴角动了动。
“开枪吧。”
文希惨然一笑,眼中却毫无畏惧,神态
极为动人。
k仍是纹丝不动。
“这里虽然难得有人经过。但是再不动手的话,会突然出现个什么人也难说。”文希竟然还在说笑。她见k面无表情,也不再说话,却踮起脚,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肩膀,轻轻地吻上他的嘴唇。
k的嘴唇被她的轻轻触及,正要下意识地避开,然而少女的嘴唇有种甜蜜的鲜果味,他被迷惑,舌尖谨慎地往里探入,而后深深吮吸。
他忽然朦胧地意识到自己那种犹豫,到底是为什么。
文希猛地缩回手,看着他,眼睛竟是同时带着笑意与悲恸。
“开枪吧,k。”
她轻声重复那句话,亦是头一次喊他的名字。然而那不过是个符号,一个杀手的代号。
k轻轻地,轻轻地,朝她扣下扳机。
子弹无声击出的刹那,他忽然开口,声音沉痛:“你叫什么名字?”
文希的身子朝后跌去,却重重跌在他伸出的手中。他俯□子去看她,她气息微弱,模糊的视野中却见到他前额长长的一道疤痕。她在心里笑笑:呀,原来他额头有疤痕。原来他细看起来,比自己印象中更好看。想来,自己只见过他几面来着?
最后轻声吐出的几个字:“我叫方文希。”
突然后悔了。只不知道他听得清楚不?他的中文还是说得不太流利呢。
但也只能这样了。
她最后用力地睁着双眼,把他的样貌深深看在眼里,已是再也无力说话。他那张沉痛的脸,便是她对这世界的最后印象了。
耳畔,只依稀听到他说了句什么,像是用柬埔寨语说着自己的名字。然而她再也听不到了。
k掷下手中的枪,紧紧抱住了已经合上双目的文希,她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他俯□子,吻住了她开始渐渐冰冷的唇,吻着她无瑕的脖项。
“方——文——希——”他边吻着,边吃力地重复这三个字。
慢慢地,他从地上拣起那柄枪,指向自己的前额。
、谁是该隐(三)
“好,我知道了。”穆川沉着脸,放下电话。
房间里摆设不多,他背对着电视,开始走到桌前,从凌乱的桌面上拿过几张散落的信用卡,一把车匙。
在他身后的房间一隅,电视上正播放新闻,出镜的行人仍心有余悸:“发现两具尸体的时候,正是凌晨……那具男尸紧紧地搂着女尸……看来是情杀啊……”
随之插入新闻主播的话:“目前女死者身份已经证实,确认为一名姓方的女学生。男死者身份无法证实……由于该名男性故意对准脸部开枪,让容颜难辨……”
穆川两只手撑着桌面,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低声一笑:“没想到,连我手下的人也尽是些情种……”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
他甩甩头,一手解着衣服扣子,一手打开趟开衣柜的滑门,顺手从里面抽出一架衣物,扔到床上。
把门趟上,他的目光却忽地顿住,停留在巨大的衣柜外层。
那几乎占据了整个衣柜表面的海报上,是陆离穿着学校制服,在路上平静走着的样子。她正视着前方,浑然不觉远处的摄像头。
她的眼睛澄明清亮,只是因为过于早慧,而略带不安。
穆川立在这海报前,伸出手指,轻轻地划过上面她的脸,然后停留在那微微开合的嘴唇上。
手指在那薄薄的纸质上摩挲着。
他把脸贴过去。
把唇印到那片唇上。
那触感却是冰冷而平面,缺乏温度,缺乏质感,缺乏真实的存在感。
他突然捏住拳头,狠命地捶在衣柜上。衣柜滑门承受住拳头的力量,发出砰砰的声响,微微颤动着。
他回身,抓过床上那套衣物就朝衣柜上砸去。
那衣服软软地自海报上滑落。
他瞪着海报上陆离的那张脸。
“现在的你,已经知道你那个好朋友死去的消息了吧。不知这次,你是不是会哭着来找我。”他的嘴角扬起,似笑非笑,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撕掉了那张海报。
他的力道过猛,在撕碎海报的一霎,衣柜门被力道所冲,向一侧滑开,露出来挂在里面的一套校服。浅色衬衫上,一圈水手服的蓝色衣领,及膝的折叠短裙。
那是陆离所穿过的校服。
穆川看着那校服,神色慢慢平伏下来。他靠近衣柜,伸手揽过那套校服,把脸埋在那衣领中,深深呼吸,心里怀想着这衣服的主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
,才回身抓过桌面上的东西,离开房间。
——————————————————————————————
穆宅今天的守卫比往常要严。还没到半山间的私人路段上,已经有人无声守卫。沿此路而上,更隔几步站着深衣保镖,均双手背负身后,墨镜后的双眼警觉守视前方。
车库前也多了些看守。
细心看去,车库内多了几辆日本车。
穆宅内伫立着的人手亦增多,无声地看护着偌大的一间会客室。女仆端着盘子,上面隔着精致的日式茶壶,溢出玄米茶香味。
保镖上前,女仆立定,面无表情地任其双手在身上摸索搜寻。搜身后,保镖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
女仆端着茶进去,一眼见到统主和两个身穿和服的男女相对而坐。在那美丽少女身后,还跪坐着一个长发男子,似是她的近身保镖。几人见到有人进来,都止了话。
女仆知趣地迅速摆好茶具,倒上茶,抱着盘子退下。
辻友绘忽然开口:“拓也,把东西拿下去吧。”
身后的长发男子立起,一躬身,接过辻友绘递上的一套和服,退出门外。
辻友绘冷冷地看着拓也把穆懿送的那套和服捧下去,又冷眼看着哥哥跟穆懿交谈,不愿挤出半分笑容。
辻影久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接过刚才的话题:“黑白堂混乱不已,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已经听闻了。在我看来,只有婚姻结成的同盟,才真正稳固。”
辻友绘在一旁听着二人寒暄,心知大家都各怀鬼胎,她只漠漠一笑。
辻影久跟穆懿早碰过面,但带上辻友绘却是第一次。他眼看妹妹喜怒形于色,对这桩政治婚姻极度不满,他只看看穆懿,见对方却是不动声色,只避重就轻地绕过黑白堂的问题,客套地寒暄着。
那叫拓也的保镖再度进入,却是俯身在辻影久身旁说了句什么。
辻影久看了两人一眼,生硬地微笑道:“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那么,我先告退一下,让二人在此熟悉一下对方吧。”
二人朝他微微躬身,辻影久退了出去。
辻友绘看着哥哥离开的身影,忽然冷笑道:“你要小心我哥哥。”
“我以为你是站在他那边的。”穆懿搁下茶杯,从烟盒中抖出一支烟。
“我不希望你死——并非因为我喜欢你,正相反,我爱哥哥,但他只需要我的利用价值。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他就没有那样爱我了
。”
穆懿把那支烟在烟盒上顿了顿,抬眼看她。这个看似毫无个性的美丽少女坦承自己对亲哥哥的爱,不禁有点让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对于爱这个词,他总是带着嘲讽的。
“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把你嫁给另一个人——这样的行为,也算是爱?”他语气沉稳,辻友绘却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讥讽。
辻友绘一时语塞,顿了顿,“彼此的定义不一样而已。”
眼前这个俊美的未来夫君。他如传闻般冷静沉默,却是个毫无感情的人。这样的人,能对爱懂得什么?
穆懿却忽然道:“瞳门是女系家族,据说在女方出嫁前,瞳门事务都由辻影久代为掌管,统主之位也由他来担当。在女方出嫁后,现任统主的位置就要让出。我不太明白你们的规矩,只是觉得对辻影久这样的天才而言,是否有点不太公平了?”
辻友绘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而后漠然道:“家族的规矩又不是一天定下来的。哥哥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好。”穆懿应道。
辻友绘的心却微微不安起来。
他突然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瞳门确是女系家族,但到了哥哥手上,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把权力让给其他人的,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在小时候,她便向哥哥说过:“如果我永远不结婚,留在哥哥身边,哥哥就可以永远当瞳门的统主了,不是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守护着瞳门了……”
哥哥坐在屋檐下,笑着看她:“那是不可能的。女系家族的女孩子,如果不结婚的话,就要死。这是瞳门的规矩。”他又搂过小友绘的肩膀,“我不会让你死去,也不会让瞳门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她联想起从哥哥手下口中听到的,哥哥曾经私下里见过西京门的二统主穆川。又联想起哥哥在房间里挂上的画像,画上的少女听说跟穆氏兄弟都有纠葛。她不知道哥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一时忐忑。
这时外面走入西京门的人,朝穆懿一躬身:“二统主回来了。”
穆懿默默放下那根未燃的烟:“我知道了。”摆手,让对方退下,这才瞥向辻友绘:“先告辞了。”
辻友绘动了动嘴唇,忽然冷笑:“但比起我的哥哥来,你最要小心的,是你的弟弟。”
“谢谢提醒。”穆懿脚步未见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谁是该隐(四)
“哥哥!”
穆懿一踏入客厅,便听到穆川热切的声音。他站定脚步,看着这个弟弟快步朝自己走来。
“我打算搬回来住。”穆川半低着脑袋,试探地说。
穆懿却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穆川抬起头来,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漠漠地低下脑袋,看着手中的烟,语气淡淡地:“从泰国回来的一个多月里,你对我说的话,不超过三句。甚至你当初搬出去,也是突然之间做的决定。”
穆川只“嗯”了一声。
“西京门的事,你也搁下一个月了。”穆懿看定他,“你觉得手下的人会服你?”
穆川抬起头,一字一顿地:“我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我可以退掉二统主的位置,从头开始。”
穆懿坐到沙发上,探身到长几的烟灰缸前,手指轻轻抖着烟灰。他抬头看向穆川:“我要听听理由。”
穆川耸耸肩,扯出一笑:“或者叛逆期过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只想干出点成绩来。”说着,他上前去,坐到穆懿身旁,“过去我处事轻狂,才被金木崎有机可乘,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堂堂西京门的二统主,居然会被人控制住。”
他用手拿过长几上的烟灰缸,笔直身子挺坐着,把烟灰缸正正端到哥哥的膝盖前方。他维持着这毕恭毕敬的姿态,收敛起戏谑的口吻,语气沉稳地说下去:“过去的我,浪费了太多时光。现在的我,想要好好地抓住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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