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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记忆比一般人想象的来得重要些,”杜若兮说道。她盯着烟头,仿佛希望它的微光可以照亮点什么,“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但普通情况下,人们总是在成年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我相信,我对他来讲也不会只是童年的朋友而已。”

唐青点点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吗?我说过我好像知道你的名字?”

“我记得。扬展提过我的名字,那时他把第一次出现柳幽河当成是我了。”杜若兮偏过头来笑笑,“所以你觉得我的名字有点熟悉是不是?”

“正是。但时间太久远了,我没想起来。我可以感觉到他当时很惊喜,他确实很喜欢你。但是,他怎么会把柳幽河认成了你呢?是他认错了还是你跟柳幽河确实长得太象了?”

杜若兮从床上跳下来走了出去,然后抱了一个相册回来。她翻开相册在里面找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张照片拿给唐青看。

由于保护得很好,照片上只是边缘部分稍微有点泛黄。照片上的杜若兮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眼神平静得有点早熟。她有点瘦,但是挺高,它是杜若兮8岁的时候,她母亲在院子的门口给她照的。唐青看着这张照片愣住了。

“难怪扬展把柳幽河认成你了,照片上看你们两个确实太象了,就连衣服都几乎是相同的。”

“柳幽河现在也没变吗?”杜若兮问。

“没变,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又瘦又高,看上去象匹刚出生的小马似的不协调。”

“你可真会说话。”

唐青笑着把照片还给杜若兮。“那孩子挺好,但就是不长大了,我想她身上肯定有某种罕见的病。”

“不,她没生病,她很正常。”杜若兮说。

“你说她长不大这很正常?”

“以后你会知道这是为什么的。扬展是不是经常跟柳幽河玩?”

“曾经是,后来就没有了,后来扬展几乎不跟任何人玩耍。”

“是他不想跟你们在一起还是你们排斥他?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双方面的原因都有。”唐青说,“他跟我们相当的疏离。我想,他连见都不想见到我们。”

“那你们呢?”

“我们并没有太不友好,但是也不常跟他说话,反正他也老是在睡觉。”

“跟我说说扬展的事情。”

“现在?”

“是的,现在。”杜若兮跳下床,“穿好衣服,我们去书房。”

杜若兮打开灯,两人穿好衣服来到她的书房里。杜若兮顺手从冰箱里取出两盒牛奶并递给唐青一盒,唐青接过来贪婪地吸着。如果他半夜醒来的话,他总是会觉得饿。

上次在唐青的画室里看到扬展,扬展给人的感觉就象是刚刚翻开压箱底的一本书,在阅读它之前你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好了,终于说到扬展了,杜若兮想道,现在我要读一读了。看看他都有些什么,或是还剩下些什么。

你们个个聪明伶俐,甚至武艺超群,可你们知道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吗?你们知道自己的最终来自何处吗?如果这世界上有灵魂吸血鬼的话,我想你们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六个人住在他的脑袋里忙东忙西,用调羹分吃了他的……,噢,够了,不要再想了。杜若兮晃晃自己的头,她不想再接着想下去了,这种想法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他们并没有在主观意识上想要从扬展那里“吸取”什么,而扬展也并没有有意识地“给予”他们什么,这一切都是潜意识在作祟,只是表面上看确实很象那么回事而已。

但这世界上有真正的公平吗?真的有最终的……审判者吗?你的灵魂是洁白无瑕的,好了,去天堂吧;你的灵魂黑得不能再黑,到地狱去找的你魔鬼朋友吧。轮到扬展的时候,如果他问;你呢,要死不活先生?我的灵魂有七个,扬展会这样回答,您都要看一下吗?审判官大人?

“你的脸有些发白。”唐青说。

我想扬展这七个灵魂也会叫审判者脸色白得很难看,杜若兮寻思,不知道他有没有让他们合而为一的办法。

“这很正常。”她启动电脑和摄像机,她看了看上面的时间说道:“我们才睡了2个多小时。”她把牛奶和丢进垃圾桶,然后冲了一壶茶放在桌上。

第五十四章

“我听蓝靖阳说过,柳幽河和扬展都不读书学习,是这样吗?”杜若兮开始问道。

“是这样,学习的事他们除外。”

“那么我们一个个地说,柳幽河她为什么不学习?”

“柳幽河是小孩子,学到一定程度就没法继续,你不能勉强一个8、9岁的孩子去学大学课程。她学完初中就停下了。”

“哦,是这样,挺厉害。”柳幽河是扬展创造出的童年时代的杜若兮,但杜若兮并不敢保证自己在8、9岁的时候也能够读完初中的课程,哪怕一直都是8、9岁。

“你怎么看待扬展?”

“要我抛开我对他的私人感情来说吗?”

“是的,抛开你说的那种神秘的血缘关系来说。”

“那么……我提都不愿意提他。”唐青说,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就是睡觉,而他醒来之后就会发呆。所以他有永远睡不完的觉和永远发不完的呆。”

“不会再这样下去了。”杜若兮说,“他总会做点什么吧?”

“会做一些,偶尔。”唐青白了杜若兮一眼,口气很冷淡。

“你们讨厌他吗?”杜若兮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们欺负他吗?”

唐青笑而不答。

“唐青,请回答我。”

“是的,我想他是比较招人讨厌的。如果语言上的刺伤也算得上欺负的话,那我们也算是在欺负他。但我们几乎从没这样做过,我们并不会从这件事上找到任何乐趣。更贴切的说法是——我们同他比较疏远。”

“知道了,你们看不起他。”

“正确,至少目前是这样。”

这些话确实让杜若兮感到不快,她一直希望在这件事上不带入自己的任何感情,但现在证明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为什么会疏远他?他是不是很笨?”杜若兮顿一下又说,“你知道我说的家里是什么意思吧?”

“懂你的意思。在这儿,”蓝靖阳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们叫它‘我们家’,你可以叫它‘你们家’。现实中的家我们叫它‘扬展家’。不,扬展虽然不读书学习,可他也说不上是笨蛋。”

“说说你对扬展的看法,详细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看上去对什么都没啥兴趣,老是愁眉苦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愁些什么,我不怎么跟他说话。”

“你没有试图去了解他心里想的是些什么?”

“试过,但他什么都不说,后来我也就不再问了。”

“这么说来,虽然你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但依然很陌生。”

“我们一直很陌生,但时间的长短并不能作为我就应该跟他很熟悉的理由,跟这个没啥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任何……其他的有关系。”唐青笑着说。

“唐青,”杜若兮严肃地看着他,“不要跟我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我知道你不怎么愿意提到扬展,但如果你们还希望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的话,那你就应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我认为你实在不必抓住他不放。”

“仔细听着,”杜若兮把胳膊桌子上,这样可以离他近点,“扬展虽然不是你们家里核心,但除去张天不提的话,扬展将是所有问题的核心。他是所有痛苦的最初根源,因此,他也将是所有痛苦的最后终结。我治疗过象扬展这样的……,不,象你们这样的人。在那个病例中,他们的‘家里’有12个人同时存在着。我还在医学报告里读到过更复杂、人数更多的病例。相信我,对于你、甚至对于我那些医生同事来说,我都称得上是一个很内行的人。我知道该如何去……。”

唐青举起手打断她。“这其实是因为我们思维习惯,在家规里规定了任何人不得跟别人提起扬展。”

“没关系,你的态度也是我需要的。那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对你来说这并不难回答——你是如何看待扬展的?”

唐青低下头咬了下指甲,然后他的表情出现了空白。长长的烟灰在他的指缝中折断了,落在他的膝头然后一路散落到地板上。他仿佛根本就没在意,然后他深地吐了一口气。

“唐青,我想你应该……”

“虽然我们不时地会碰到,但如果我抛开那种神秘的感情之外,扬展将是离我最遥远的人。”唐青突然抬起头开始说,“而他也游离在这个家庭之外——无论是我们家或是扬展家。他仿佛搭错了车,上错了路。可笑的是,现实中的家居然会叫做‘扬展家’,这实在有些令人费解。我想其他人很可能只是因为外人也叫他们扬展才不会太无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笼统说来他就是他太乏味了,乏味到当你想评价他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词汇,乏味到即使你现在问我,我都有点……懒得去琢磨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人——冷漠、胆怯,没什么需求,也没什么决心——竟然是问题的关键,这样说他仿佛有点尖刻。但是从外人只看得见扬展这件事情来看,他应该是比较特殊。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以后我会弄明白的。因为我从没仔细想过这事,所以对他的印象我只能边想边说,这样前后就可能会有些不太一致,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这个我明白。”杜若兮点点头。

“最先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对什么都不动声色,但很快我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几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这一点看上去貌似有点跟蓝靖阳相像。他们的区别在于扬展做得更彻底。比如说蓝靖阳阉割张天之后高兴了很久,我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他完全是无关痛痒。看到沈俊搂着蓝靖阳又哭又笑,扬展的的表情完全没有什么变化。蓝靖阳希望随心所欲,而扬展根本没有任何欲望。他暮气沉沉,了无生趣。你说他已经死了,他偏偏还在喘气儿;你说他活着,可他跟死了又没太大分别。他就象……一个燃放过的烟花筒,一枚从枪膛里蹦出来的的空弹壳。他跟谁都很少说话。即使他跟我们交谈也是一副魂不守舍、想尽快溜掉的样子。你跟他谈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四处停留,但是绝不会停留在你的眼睛上。如果不得已要看你一眼,他的目光会象个受惊的兔子般一溜烟地跑过去。他看上去很老,很沉闷,所以我暂时给他做给结论是——长时间睡觉,很可能他的脑子睡木了,所以醒了之后老是发呆;不喜欢这个家,我也不知道他会喜欢哪里;除了柳幽河之外,不愿意同任何人打交道,并且容易受到惊吓。”

唐青是家长,并且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从这两点来看,他对扬展的评价应该是最有权威性的。那么就是说,扬展在把他的灵魂分散出去之后,现在空虚得就象是一个皱巴巴的布袋。但这样也好,对于最终的融合来讲,他可能是一个最佳容器。

希望如此,杜若兮想道。

第五十五章

“一个烟花筒,”杜若兮仔细品位着这句话,“柳幽河,一枚空弹壳……,那么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能给别人留下印象的那种。”

“没有。”

“请想一下再回答。”

“我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说他象一枚空弹壳,一个燃放过的烟花筒?”

“那只是打的一个比方,我不过是顺口说说罢了。”

“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最能够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从他给你留下的印象来看,你更应该说他象是一副空空的躯壳,或是行尸走肉,活死人,一个影子,一件衣服……。这些说法更恰当,而且更容易被联想到,但是你却并不这样说。”杜若兮目不转睛地看着唐青,“你说的是子弹壳和炮竹筒,这跟那些比喻有些许的差别。”

“这是哪门子的文字游戏?”

“我不喜欢你对我隐瞒什么。”杜若兮凑近一些,“有可能这只是你的口误,但我更倾向于认为,你不想告诉我你真实想法。”

“你不觉得你有些过敏了吗?”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敏。”

唐青埋下头,拿一根手指敲打着自己的皮带扣,他的脑袋左边点几下然后又换到了右边,仿佛他心里在衡量着什么。他敲打了一会儿之后仰起头来笑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从我的话里你猜测他应该曾经‘砰’的一下。”他的双手比划了一个爆炸似的动作。

杜若兮点点头,没说话。

“你这么聪明却不是我们的家人真太可惜了,而且你又那么漂亮。这话是蓝靖阳曾经对我说的。”

“他的恭维有点怪。”杜若兮看着唐青,等他接着往下说。

“他是有过那些时候的,”唐青自嘲地笑笑,好像杜若兮抓住他不经意透露出的信息让他感到有点难为情,“某个闪亮的时候。”

“嗯,接着说。”

“他很晚才知道我们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们知道他,但他并不知道我们。我们的那个家虽然来自扬展的一个梦境,但是他却不是第一个住进去的。他第一次看见我们住在他梦中的院子里的时候,简直要背过气去。而柳幽河居然跟我们住在一起更是让他无法接受。他对那个院子和院子里的一切都表示震惊。后来他也住进来并带着柳幽河玩耍。扬展那时候很聪明,我们也想跟他玩,可他见到其他人不是生气就是害怕。那时候他做过一张弓,不过是一根厚竹片和一条琴弦而已,看上去并不起眼。但你要是知道它的射程可以达到两百米的距离的话大概就不会小看它了。他第一次试着射出一箭时并没有把弓完全拉开,但仍然达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把所有的大人吓一跳。如果装上一枚箭镞,哪怕是一个铁钉再满弓射出的话,它在六十米的距离内绝对具备杀伤力。但他拉不开柳幽河就更拉不开,于是他就丢下它不管了,转而去给柳幽河做了一把小弩,而她用这把小弩射杀了许多老鼠。他还为柳幽河栽培了许多新品种的花。他就是把能找到的那些花花草草找来,然后按照书里的方法互相嫁接,最后长出许多怪头怪脑的东西。他用过一小片木头打磨成极博的螺旋桨,中间轴的位置穿了一根羽毛球线,然后在螺旋桨的两头都粘上甲虫。柳幽河去逗逗甲虫,甲虫便扇动翅膀,螺旋桨开始旋转并沿着那根贯穿的羽毛球线上上下下飞个不停。有一次柳幽河拾到过一小截大拇指粗细的金属筒,它里面有螺纹,就象灯塔里面的旋梯似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玩这个东西。扬展琢磨了一下,给它配了一个小发动机之后一起装在了一条小木船上。发动机带动金属筒转动,它内壁的螺纹会把水吸进去然后从另一端喷了出来,这样船就有了动力,它可以在水面上快速滑行。后来他费了些功夫在这条船上装了一对小翅膀,并把金属筒安装在水下更深的地方,结果令我们所有人都很惊讶。它除了金属筒浸没在水下,船的其他部分完全离开水面。它虽然还是依靠金属筒喷水获得动力,但它的确是在飞行。从现在的眼光来看,它是一个不见得有用、但很有趣的设计。后来他就不那么经常跟柳幽河玩耍了,他有点接受不了柳幽河也跟其他人一起玩。当柳幽河邀请他也加入时,他推脱的笑容里隐藏着难过和不屑。除了柳幽河,其他人都很生气。难道我们是怪物吗?难道要你跟我们在一起是侮辱了你吗?你为什么就那么看我们不顺眼?后来除了柳幽河有时候还找他之外,我们其他人就不太理他了,他开始变得孤零零的。”

“瞧,只能说扬展那时候很孤僻,但他并不是个笨蛋。”唐青最后说道。他揉揉眼睛,喝了口茶。

“柳幽河后来对扬展的态度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太大的改变。虽然她曾经在我们面前抱怨过他,但她在扬展面前却绝口不提,她很懂事。”

“扬展为什么仇视你们?”

“这个……”唐青埋下头想了想,“我也问过柳幽河,她转述扬展的话说,他老是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另外一个地方醒过来,其间发生的事他完全不知道。并且他经常莫名其妙受到大人的责骂,仿佛他做过什么错事。他后来从我们的谈话中知道有许多事情是我们做的,而他却无缘无故地遭受大人的呵斥。于是他称呼我们为偷窃时间的贼,他为此感到非常的焦虑和愤怒。其实我们当时很混乱,谁想出来就出来,然后留下一堆麻烦事让接着出来的人摸不到头脑。家里所有人都觉得过得很不好。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警觉起来,我发现我们确实不能再这样各行其是下去,必须要定下规矩。于是我把所有的人都叫在一起,经过商量之后制定了我们的行为准则,它是我们现在这个家规的雏形。扬展在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是冷眼旁观,他在我们商量的时候居然拍拍屁股走掉了,我当时就很生他的气。”

如果我是扬展,我也可能连屁股都不拍就走;如果我是唐青,我也会因此而生气。杜若兮想,没有一个患有多重人格症的人能轻松地活着。让孩子应付这样巨大的伤害和如此复杂的难题,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就象杜若兮在扬展搬家之后曾经莫名其妙地失聪一样,连成年人都束手无措的事情却落在了一个孩子的身上,那样的压力是巨大的。那段时期是杜若兮一生中最暗淡的时期。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医生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有病毒或细菌的入侵,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扬展的离去,而让她关闭了某扇门?确切的说,她也不想知道。

第五十六章

“我认为你们应该从柳幽河转述扬展的话里明白些东西。”杜若兮说。

“是的,从她的话来看,扬展的时间曾经是连贯的,他象一般人那样生活过。”唐青思考着说,“这个身体里,原先只有他一个人。”

“那你们是否曾经想过,这个身体只应该属于他一个人,而你们现在是鸠占鹊巢?”

“我曾经是这样想过,可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唐青轻轻地说,“我们也想离开这个躯体,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无缘无故地来,却不能无缘无故地去。”

“事情并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唐青。”

“是的,我想肯定不是。”

“互相仇视,并且你们认为自己受了委屈——这是你们同扬展之间的主要矛盾之一吗?”

“对,没错。”

“家规里为什么不准象外人提到扬展?这好像是一个……”

“是一个禁忌,没错。”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自杀过,”唐青看上去有些不情愿,“这是他最令我们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你也可以勉强把这件事当作他闪亮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不想提到它。”

多重人格症患者往往有过自杀的经历,因为他们的生活完全是一团糟。当他们对生活完全失去兴趣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彻底摆脱,而此时他们大都有严重的心理疾患。杜若兮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仍然震动了一下。

“嗯。”杜若兮点点头。

唐青看着她,然后把目光转向一旁。杜若兮没有说话,她等待则着唐青自己说出来。

“我想他一定很痛苦,一个人真正放弃生命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面来讲,我们艰难地生活着,可他却一门心思去死,这种事情相当让人难以接受。虽然我们最终活了下来,但是他在我们的心里却几乎已经死去了。”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你知道,一个人要自杀了的话,从情绪到行动上都会有个过程。我们家人的心情会从那个院子里的天气上反映出来。只要是天空阴沉得太厉害,我们大家就会开始不安,这时候我们就必须要去弄明白到底是谁的心情会那么糟糕。你要知道,家里人互相还是比较关爱的。说实话,那个院子里的天气就没彻底晴朗过,总是阴晴不定。按理说,在这个‘情绪晴雨表’存在的情况下,要是谁的心情异常低落,那一定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可是他仍然把我们全都蒙骗了过去。”

“你们的情绪跟那院子里的天气是联系在一起的?”杜若兮扬了扬眉毛。

“是的,怎么?”

“这确实有些让我惊讶,”杜若兮忍不住想赞叹一声,“你们家实在是可以叫做完美。”

唐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对不起,”杜若兮拍拍他的肩膀,抱歉地笑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我这只是从专业角度来看,请你接着说吧。”

接下来唐青把扬展的自杀过程全部告诉了杜若兮。

这件事发生在张天被阉割之后,前后相距不到2年时间。那段时间院子里的天气比往常要差点,但还没到引起大家不安的地步,不过也已经快接近了。事后他们回想扬展是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它缓慢地流露出来,因为突然的释放一定会引起大家的警觉。当时扬展的母亲在外地出差,不出意外的话,要一个多星期后才能回家。扬展喜欢做蒸菜,他一向喜欢吃蒸菜。本来在扬展母亲没在的时候,沈俊或是林梦霜给大家做饭,扬展想做的话他们还巴不得让给他。大家对饮食都不很挑剔,吃饱了就行。扬展每次吃好了之后只清洗蒸格而不清洗那口铝制的蒸锅,蒸锅水也不倒掉,下次用的时候他再往蒸锅里加自来水就是了。这事确实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它看上去实在是微不足道。一个星期之后,他妈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他中午蒸了一锅包子吃,用暖瓶里的热水把餐具洗干净,然后喝掉剩下的水。他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换上衣服,出去踢球。扬展踢中锋,技术相当不错,传球意识高人一筹。唐青跟封肃坐在灵台上看,这样他们的视角可以跟扬展完全一致,感觉更真实些。其他人在各做各的事情。扬展踢完球之后回到家里,大汗淋漓。知道他要洗澡大家也就暂时散开。浑身是汗,口渴得要命,没人愿意这时候出去,要出去也要等他把自己收拾舒服干净了之后。再说他们也不喜欢看别人洗澡,可他们有时候会带点恶作剧的想法看林梦霜洗澡。扬展口渴地要命,到处找水喝,但是暖瓶里的水中午就用光了。一个星期以前饮水机里是满的,但现在也是滴水不剩。于是他抱起了那口蒸锅。其他人当时都在各自的屋子里,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心里估计他很可能变烧水边洗澡。封肃最先发现不太对劲的,他跑到院子里大声地叫道“大家都出来。”所有人听到之后都跑到了院子里,这时候他们发现院子里突然象夜晚一般地阴沉,大家都愣住了。“日全食么?”有的人在胡乱猜着。但是外面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天上的乌云象大片肮脏的棉花似地滚滚而过,天气从来没糟成这样子。

“封哥哥,这是怎么啦?”柳幽河问,她吓得有点发呆。

“你待着别乱跑,你……你快回屋里去吧。”封肃着急地说。

柳幽河点点头。但她没回去,她坐在自己房子前的台阶上看着。

这时,院子中只有灵台上要明亮些。他们看见扬展一只手里提着那口铝制的蒸锅,一只手正慢慢擦去流到下巴的水。他看着他们,扔掉蒸锅,动都不动地站着。他们发现他在哭。

“你怎么啦,扬展?”封肃吼道。

扬展根本就不回答,他大口地喘着气。他看上去不是因为生气或是受委屈才哭,他象在跟他们告别。

与此同时天上开始落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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