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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才会这样做。”

第七十八章

杜若兮看着唐青,眼睛一霎不霎,这让唐青在沙发上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他觉得杜若兮充满了敌意,甚至有点凶神恶煞,就象主人对着一条正在客厅里拉屎的狗,就象警察面对罪犯,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有罪。”

“男人喜欢玩枪,喜欢打仗,喜欢跟暴力沾边的东西,他们对金钱、强权和女人总有深不见底的贪欲。他们工于心计,会用各种伪装进行修饰和欺骗。而你,”她指着唐青说,“除此之外你好象对男人能站着撒尿颇感自豪。你会不会跟人比赛看谁撒的尿能浇灭更大的火堆,或是看谁能在泥巴地上射出更深的坑来?”

唐青惊讶地看着她。杜若兮身体前倾,绷得笔直,目光咄咄逼人,面孔一瞬间冰冷下来,并充满了攻击性。

“你这是怎么了?”唐青觉得莫名其妙,他一时没明白杜若兮是否受到了什么刺激,“为什么这样说我,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招惹你了?”

“男人之所以让女人伤心,那是因为它可以间接地证明这个女人已经被他征服了。你当然也不例外。”

“你这些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唐青问,“你是说我让你伤心了?”

“拿画笔涂抹两下就能赢得一个姑娘的芳心,你这算是效仿那些蹩脚的画家的做法吗?”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青的眼睛稍稍眯了起来,“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我不该追求你,是不是?”

“你不该再让伤心继续下去了,唐青。你明知道自己不是个完整的人,还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人伤心吗?或许你以让别人伤心为傲?如果一个男人只能在这件事情上找到某种羞于启齿的快感的话,那他真是白活了。这跟把自己的女人揍个半死以振夫纲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二者都是粗暴的、肮脏的、卑鄙的,只是其一是在肉体上,另一个是在精神上。”杜若兮停了一下,用一种略带夸张、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然后停在了唐青的身上,“我见识过许多非常优秀的男人。他们有的为我开疆拓土,血战沙场,有的帮助我管理国家并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可以象老虎一样扫荡前进路上的阻碍,但他们也一样可以容忍自己女人的胡打乱闹,他们在女人面前是真正的绅士,他们能够认识并尊重女人的价值。伤害一个女人,尤其是伤害一个爱你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是天理难容的行为。而你这个小痞子除了画些不成器的画和伤伤女人的心之外,我看你还能做点什么?”

唐青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杜若兮的神情和坐姿完全不一样了,语言尖利了许多,她的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但声调却格外铿锵。

唐青的心情非常复杂。难以置信,震惊,伤心,被误解等等一起堵在他心里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从她刚才说的话和她现在的样子来看,这个坐在他旁边的女孩不象是杜若兮了,这是另外一个人。她象是一个高贵的妇人,一强势的母老虎,一个能把女性的柔软包裹在锋利言辞之下的女政治家,但她不再是杜若兮,绝对不是。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被狠狠地呛了一下。他揉了下喉咙,这口酒是他这辈子喝下的最冷的一口酒。

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杜若兮怎么会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工具?原因是什么?她以后该怎么办?但是这些问题暂且抛开不论,有个首要问题……

一个有男人帮他管理国家的女人,一个有男人为她开疆拓土,血战沙场的女人。那么,她会是谁?

“你是谁?是叶卡特琳娜吗?”说完就后悔了,这种猜测也许会让人认为是侮辱,她应该是另外一个,但是……这谁又能确定?

“不要拿我跟那个相提并论,我是伊丽莎白一世。”她微微扬起了头,向下斜睨着唐青。

事实归事实,猜测归猜测。虽然唐青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这句话还是把他轰得眼冒金星,脑袋晕眩。

唐青慢慢转过头去看了看周围。在他对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象是刚认识不久。从那女孩嗯嗯啊啊的回答来看,这个男孩要想把她泡到手可能还需要加把劲了。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可以被称作大叔的男人,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可以被称作幼齿的男孩。这个男孩调笑地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大叔的脖子,那大叔害羞地笑了。他抓住男孩的手,脸色通红,扭捏得令人惊异。在离他不远处有个服务生规规矩矩地站着,他礼貌地向唐青投来疑问的目光。唐青摇摇头,表示不需要任何服务。透过窗户,偶尔看见一些时尚男女往来穿梭,就像是在不停变幻的风景。大厅的前面有个女孩独自弹奏着钢琴。她闭着眼睛,仿佛同这个世界隔离了。客人们都在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下轻言细语。唐青把头转了回来看着杜若兮,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现在确实是在21世纪。

“抱歉,女王陛下。”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象是以此代替鞠躬,“我不太懂您那个时代……应该是16世纪的欧洲宫廷礼仪,因此如果冒犯了您的话请多包涵。实际上,但即使是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让我亲吻您的手背实在是让人难为情的事情。我们就这样坐着谈话好吗?”

女王倏地转过身来说道:“如果在我没有伸手示意之前你就抓住它亲吻的话,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唐青说,他成功地忍住了笑。

“你这个轻佻的混帐东西,”女王吼叫起来,“我不准你坐在我的身边,给我坐到对面去,马上!”

唐青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了声“对不起”,他顺从地站起来坐到了对面的座位上。看来,她真的把自己当女王了呢,他想。

“那么,我现在要求你中止跟杜若兮的关系,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女王看着唐青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第七十九章

他把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有些让他厌倦,对他来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慢慢地,那种恍惚的状态又回来了。眼前的杜若兮显得非常遥远,就仿佛她是在世界的另一头同他说话。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度过了所有的成年时光。

“我的一个家人也曾经为我和杜若兮的恋爱关系表示过担心,我想我就用当时的话来回答你吧。”唐青直视着女王的眼睛,端正地坐着,“我认为现在中止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也是不自然的,它违背了我的原则。因此,我拒绝您的要求。”

“哈!你一个小小的分裂人格居然也谈得上正常不正常。你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产物,却妄图得到正常人的爱情,难道你非要我把这话说出来吗?”

“您误会了,女王陛下。”唐青感到一阵很深的刺痛,“我想您对我们的情况已经略知一二,没有您的提醒,我也很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但是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件事情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您认为杜若兮以后会因此而伤心,这个……《您叫我怎么说呢?”

“直说。我没那么多耐心的。”

“好。您要知道,在杜若兮知道我是扬展的一个分裂人格之前,我和她就已经爱上对方了。如果杜若兮首先知道我是扬展的一个子人格并告诉我的话,我绝不会去招惹她。但是很遗憾,这是后来才发现的事情。”

“这能够叫做理由吗?”女王想了一下问道。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正是有了这个前提,因此我现在离开的话,那就相当于我抛弃了她。这事我是不会干的,绝不。”

“这倒好像是你在为她着想了,”女王冷笑起来,“这倒象是我死活要拆散一对妙人似的。”

“我能够理解您对杜若兮的这种母亲般的关怀,但是您只要替她想一下就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你们必须得分开,“女王厉声说道,“你们以后会有各自的朋友,但你们必须形同陌路,这就是你们该得到的结果。你们不愿彼此隐瞒,但你们应当为它感到惭愧。你们是两条船,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路线。你们必须彼此成为陌生人,这是制约你们的永远的律令!”

“那将是以后的事。而现在您让我抛弃杜若兮,我做不到。”

“你胆敢……”

“请您想象一下我和她现在分手的情况。您肯定知道,治疗扬展的事情不会因此而终止,这样的话我和她还是会经常见面。因为我知道的比别人多,我自己的,其他人的,我知道家里人的所有事情,并且我有家长的权威,杜若兮必须得到我的配合才能成功完成治疗。可这样一来,我们依旧见得着面、说得上话,并且没有伤害对方,但却成了不能再相爱了的爱人。您真的认为这件事是正确的吗?我想说,这才是对我们真正的煎熬。杜若兮的伤心程度只会增加而绝不会减少。如果您想看到她更多眼泪的话,您不妨固执己见下去;但我是不会答应的,因此容我现在明确的回答您,要我现在抛弃她,这绝无可能。”唐青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另外我感到抱歉,您是杜若兮的女王,但并不是我的。所以‘胆敢’二字您可以收回去了。”

女王愣了一下,她突然暴怒了,她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朝唐青的脑袋狠狠地给了一巴掌,叫道:“你这个愚蠢的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居然在我面前如此傲慢。如果在我统治的时代,艾塞克斯伯爵就是你的下场。难道你听不出我这是给你下达命令吗?”

艾塞克斯伯爵是伊丽莎白一世老年时情人,长相英俊,且风度翩翩。可是他却恃宠而骄,对女王也时常傲慢无礼,甚至于宫廷之上挑战女王的权威,这一点令伊丽莎白一世极为恼怒。最终他被自己勃勃的野心所蒙蔽,不仅谗害忠良并且愚蠢地参与了一次,做尽了女王能够容忍的一切事情。伊丽莎白一世痛心之余,只得亲手将他送上绞刑架。

唐青惊讶地看着女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到她的脾气会这么暴烈。这时候其他桌上的人开始望过来,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揶揄。唐青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便知趣地回过头继续他们的谈话。那个跟他熟识的店主撇了撇嘴,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在您统治的时代,”唐青重新坐好,重复着女王的话,“这样说来不需要我提醒,您还是知道现在是21世纪了。”

“废话,你以为我有那么蠢吗?”

“那我就不明白了,”唐青慢慢地说道,“既然您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女王,可您为什么又要声称自己是呢?而且,我觉得我们很相似。”

“听着,你这个笨蛋。”女王冷冷地说道,“我是杜若兮头脑中的产物,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她用各种美德和品质丰富了我,直至我拥有伊丽莎白女王的灵魂。我是她精神上最亲切的朋友也是她的导师,我的存在是为了让她不至于迷失自己的方向。但是我和你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你们象吸血鬼一样贪婪地吞噬着扬展,而杜若兮却一直从我这里得到力量。所以我是力量的赐予者,而你们是灵魂的吞噬者。我一样也可以替杜若兮解决她遇到的麻烦——比如说现在我正在做的这件事情。但我从来都没出来过,杜若兮做得很好,我也就没有必要出来帮她应对。可这件事我认为我必须得帮她一把,明白了吗?我跟你们有非常巨大的区别,所以你们也不必用‘相似’或是‘同类’这样的字眼来侮辱我。”

唐青张着嘴巴听完她的话,然后慢慢才闭上。幸好杜若兮没把你想成是超人或是蝙蝠侠,他想,否则你就会飞起来咬人了。

第八十章

“你这是第一次出来吗?“唐青有些惊奇地问。

“当然,我才不会象你们那样随意挥霍杜若兮的时间。”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我所说的那些理由不知道您是否能够接受?”唐青说道。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可女王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

女王说道:“告诉我,你如何看待你们之间的事情?”

唐青沉默了一阵说道:“灵魂之爱。”

“这说法看起来很象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但是事实证明你们不是。”

“不,我认为我们比柏拉图式的恋爱更深刻些。在我眼里,精神恋爱有些虚伪。”

“那你就说得更明白些。”

“我想一个人的灵魂就是他的一切,如果失去灵魂的话,我认为任何人都不想再活下去了。”唐青停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很简单,我能够为她付出一切。”

“那你的家庭呢?你能放弃他们吗?”女王说完又挥了挥手,“真是愚蠢,忘掉刚才这个问题,就当我没问。”

唐青点点头说:“这就跟你的女朋友和你的母亲同时落水,你会救……”

“闭嘴!”

唐青笑了:“你好像对我的家很了解。”

“杜若兮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我们共享所有的东西。”女王看上去颇为苦恼,“你能跟她相爱多久呢?如果她被一个子人格所抛弃,那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很久。”

“很久是多久?”

“比海枯石烂长些,比永远短些。”唐青又想笑了。

“不要再做出你刚才的表情,这是大逆不道的。”女王生气地说,“天啊,上帝能不能让我不要再问这些傻问题。我真希望你们从没认识过。”

“我理解您的感受,所谓关心则乱。”唐青说,“如果我现在就离开杜若兮的话,那她恐怕会真的要后悔认识我。但如果到最后就象杜若兮说的那样——我被融合——那情况就会有所不同了。”

“有什么区别?”女王问。

“这是完成与未完成的区别,这是至死相爱和中途抛弃的区别,这也是让她终身遗憾还是让她终身后悔的区别。而就我所知,没有完成的事情会给人留下的更深的印象,或是更深的伤害。”

“你好像突然很懂这些了?”女王皱着眉头问。

“最近我在浏览这样的书,”唐青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且这些是跟我切身相关的东西,我自然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

“你让我想起杜若兮的老师曾经说过的话,几乎跟你是一样的。”女王说,“你也让我想起我的罗宾了。”

伊丽莎白一世终身未嫁。在英国,她所统治的年代被称为黄金时代。她虽然号称童贞女王,但同样有自己的情人。罗宾,也就是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是她最心爱的一个。他们从小相识,并一同因政治原因被囚禁过,感情极深。在往后的岁月中,罗宾终于明白女王嫁给了整个英格兰。失望之余,他只得转而迎娶了埃塞克斯伯爵遗孀,但他一直保留着对女王深深的爱慕。罗宾后来为伊丽莎白战死沙场,女王几近崩溃。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眠不食,最终大臣们只得破门而入将奄奄一息的女王抬了出来。女王至死都记着罗宾,她的床头柜上放着罗宾的情书,时常阅读缅怀她的挚爱之人。直到1603年3月24日,这一对永恒的情侣终于在天国得以重逢。当天伊丽莎白一世在萨里的列治文宫长眠不醒,撒手尘寰。

“我与您的罗宾有相似之处吗?我自认为同政治或军事上的风云人物不沾边。”唐青说,“我不过是个不太成器的艺术工作者。”

“我并没有说你同罗宾在个性上有相同的地方,你只是让我想起他了。”女王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你将面临的情况,也许你被现在的平安无事麻痹了。你将会在杜若兮的催眠术下魂飞魄散,你甚至连一个骨灰盒都留不下来。到那时候,杜若兮想流泪都会找不到地方。”

“不必为我担心,我很清楚这些。我和我的家人比普通人能够更快地接受残酷的现实,麻痹会让我们人丧命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很早就扎根在我们的心里。倒是以后的杜若兮让人担心。不过……在那种情况下,我想您一定可以帮她挺过来。所以到时候我可以从容赴死,了无牵挂。”

“这就是你让我想起罗宾原因。”女王她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跟他相似之处在于你们坚守的都是一份无望的爱情。”

“我已经在爱情之河里痛饮过,这就够了。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去爱一个人。我认为在跟我类似的人当中,我是最幸福的。”唐青轻轻说道,他的眼睛微光闪烁。

女王久久凝视着他,她张开嘴巴,欲言又止。最后她挥了挥手臂说道:“算了,我还是回去了。”

“好。”唐青点点头,“杜若兮知不知道你早就能够出来了?”

“不,她不知道。”

“那要我为隐瞒吗?”

“是的。如果要让她知道的话,我情愿自己告诉她。”

唐青看了女王一会儿,然后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回来时我就说她太疲倦突然睡着了。”

“她能信么?你多天真。”女王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她就会信,然后我也假装睡着了,她肯定信。”

“呵呵,她会怀疑你们两个同时被下了迷魂药。”女王笑了,终于笑了。

“不会,放心吧,我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还能混到现在?”

女王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靠在唐青的肩膀上。唐青把头仰在沙发背上,装出睡着了的样子。片刻之后,杜若兮回来了。

杜若兮睁开眼睛,揉了下太阳穴,她觉得有点头痛,这时她发现自己靠在唐青的肩膀上,唐青正静悄悄地睡着。她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脸。唐青一个激灵,猛地醒来,他“嗯“了一声,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我们都睡着了?”杜若兮问。

“好象是这样,”唐青揉揉眼睛。

“多奇怪,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杜若兮皱着眉头说。

“谁叫你睡的,你不睡我就不会睡。”

“老天,我还从来没这么傻过,”杜若兮看了看周围,“我们好象并没有睡多久。”

“是的。”唐青看了看手表,“半个小时左右。”

“哈!”杜若兮惊奇地叫了一声。她理了理头发,“你看我们象不象小孩子?”

“你不说出来就不象。”唐青笑了。

“你怎么也睡,你就不怕别人偷我们的东西?”

“别忘了我认识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我还送过他一张画。”

“明天你有空吗?”杜若兮转过头去看了老板一眼,回过头来问。

“怎么?我确实有点事情。”

“你不觉得我们是不是也该娱乐一下?”杜若兮抿了下嘴唇。

“啊——”唐青张着嘴巴,又扬了扬眉毛,古怪地笑着,“可我明天有点事呢。”

“什么事情?”

“我要去看妈妈。”

“扬展的母亲?”

“是的。该去看看她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

“你会不会告诉她我们的事?”唐青问。

“看情况,多半不会告诉她。”

唐青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我们今晚就娱乐下如何?”

“嗯,要是我说让我考虑一下呢?”

“别让我那么紧张。”

“你家还是我家?”杜若兮笑了。

“随你。”

“我家,我喜欢我自己的床。”

“同意,我也喜欢你的床。”

第八十一章

第二天他们一起出门,买了一些水果和一瓶葡萄酒。然后他们走进一家商场,唐青买了一叠手帕。

“这年头你还用手帕?”杜若兮奇怪地问。

“不是,买给妈的,她喜欢收藏这个。”

“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杜若兮说,“我小时候就在扬展家里看到过好多手帕,原来都是他母亲的。她现在怎么样?”

“身体不太好,精神也不太好。我打算把她接过来跟我一起住。”

“嗯,这样最好,至少也帮她找个保姆。”

“不行,她受不了外人在家里晃悠着。这事我会尽快决定。”唐青说完打电话告诉过去,告诉她杜若兮将会跟他一起过来。

“你承认扬展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吗?”杜若兮快速瞟了他一眼。

“是的。”唐青说,他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现在是了。”

扬展的母亲叫刘郁茜,自从张天因强奸自己的继子入狱之后就一直独自带着扬展生活。张天的事情对她来说有些超出想象之外了。说起来她觉得这简直不能用难以置信、野兽,或者不是人这些话来形容,她认为这种事情不属于这个世界,它处在她的认知盲点上,即使一块石头开口说话也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震撼了。这件事给她造成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当她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悔恨得几乎想去自杀。但要是她死了,扬展怎么办呢?这个想法又让她打消了寻短见的念头。在之后的两年里,她受尽邻居当面的白眼以及背后的中伤。倒是扬展显得自在从容得多,甚至比以前更加胡闹。当然,她并不完全了解扬展的真实情况。她只知道扬展的性格多变,有时候象个孩子,有时候却象个经历颇多的成人。这个奇怪的现象处在她另一个的认知盲点上,她只是模糊地觉得搞明白其中的道理一定是件非常艰深的事情。她从没真正想过去搞明白它,也从没细数过扬展出现过几种性格。她的头脑中有个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逻辑,那就是扬展的每种性格都很正常——胡闹也是一种正常现象——因此他也就很正常。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她的公司里,当她的一个朋友就此事向她求证时她差点晕过去。“不要说出去好吗?”她当时这样对她的朋友请求,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根本没用,她几乎可以预料到以后的事情。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某对好朋友正在悄悄地耳语:“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别去告诉别人,只你我知道就行了。”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秘密就从两个人的窃窃私语火速成为两百个人的心知肚明……。两年之后,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把房子卖掉,换掉工作,在没有被压垮之前来到城市的另一端,在一个暂时能够保住秘密的环境里重新开始生活。

“妈,我回来了。”唐青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

“扬展,进来吧。”刘郁茜从客厅出来,边走边说。

“妈,这是杜若兮,跟我小时候玩的好朋友,我们碰见了呢。”唐青介绍。

“伯母好,我是杜若兮。”说完,她照唐青事先的吩咐把所有礼物都递了出去。

刘郁茜接过礼物,她没有笑,却有点慌张。

“谢谢你,扬展跟我说了的,我还记得你。”她别扭地笑笑,然后埋下腰去给杜若兮找拖鞋,但手里的东西却又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水果开始滚了出来,她又开始去拣水果。当那瓶红酒即将掉出来时,杜若兮迅速把它抓住了。

“没关系,我自己找,其实……我打光脚也行。”杜若兮说,然后对唐青使了个眼色。她发现刘郁茜有些慌乱,就像这个家从来没进过客人似的。

“妈,您先进去,我来找拖鞋就行了。”唐青说完就把他妈劝到了客厅里去。杜若兮也没再找拖鞋,她象唐青一样光着脚走进去。

吃饭的时候,杜若兮悄悄地打量着刘郁茜。她看上去很小巧,很瘦弱,明明并不是很老,但看着却象是风烛残年。脸上的皮肤很薄,几乎是透明的,让人担心如果做出夸张表情的话,那皮肤会不会绷破。脸色过于苍白,小血管清晰可辨。她被一口酒呛着的时候,她脸上的红晕就象个患了肺痨的病人。她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而且不停的东摸西摸,神经质得过分。仿佛那双手有自己的打算,完全不听主人的指挥。紧绷的身体,局促微笑,老是慌慌张张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同情。杜若兮觉得她是那种软弱善良的、从没真正快乐过的女人,她就象是在寒冷的深秋,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凋零的一朵花。

刘郁茜问了问杜若兮的情况,杜若兮照实回答了她。每当杜若兮看她的时候,她都迅速躲闪着目光。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作出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姿态,可这对她来说又些困难。唐青跟她说了一些最近的生活里的事情,时而有意无意地那话题引到杜若兮身上。唐青和杜若兮尽量表现得自然从容一些,但好象并不管用。当他提到他们戏剧性地相遇时,刘郁茜象是没听懂。

“纹身可以飞起来吗?”当听到扬展画的女战士有一个正在飞离的纹身时,她瞪大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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