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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动笔记下。

杜柏钦又道:“费不是在外访么,可以跟外贸部长商谈一下,约旦长期石油的依赖性进口,未尝不可给他们一点压力。”

马修:“嗯。”

杜柏钦低咳几声,眉心微蹙:“我怀疑,缅因湾是否有未勘探能源。”

马修神色一亮:“我回去即刻转告首相阁下。”

杜柏钦点点头,马修告辞出去。

谢梓合上文件,看了一眼杜柏钦:“紧要的事情基本做完,我已延后了今天所有的事务。”

杜柏钦正看公文,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也没有说话。

谢梓正要张口。

杜柏钦知道他要说什么,勉强点了点头。

谢梓拿了文件掩门出去。

杜柏钦将手头事的办完,搁下笔往椅子后靠,闭着眼揉了揉酸涩的眉头,一直压抑着的呼吸泛起的疼痛正在肺部缓慢地扩散。

司三敲门进来。

杜柏钦按着眉心,勉强睁开眼,看到是他,他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好一会儿,才缓缓站了起来。

司三恭敬地俯身:“殿下,谢先生吩咐今天您不备车出门了。”

杜柏钦点点头:”嗯。”

司三低声提醒一句:“早餐……”

杜柏钦咳嗽,疼痛袭来。

他问:“罗特还在不在楼上?”

司三答:“爵爷早晨往后山散步去了。”

杜柏钦往起居室走:“撤了罢。”

杜柏钦昨夜半夜方才回到康铎,谢梓早已得了他的令在前厅候着,他将这一轮会议积下的几桩急事交代给他处理,方才有空躺了一会儿。

今早起来,感冒和疲劳竟有牵起旧伤隐隐发作的趋势。

过度的体力透支对他如今的身体的确是很大的负担,每一次都需要花费很久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杜柏钦上楼休息,佣人上前恭敬禀报:“茉雅小姐来过电话。”

杜柏钦咳嗽得声音嘶哑,却还是低声回了一句:“告诉她我晚上给她电话。”

早晨的金色阳光缓慢地透过云层照射出来,值班的卫兵正在等候的换岗前偷偷忍下一个呵欠,数台黑色的轿车在掸光大楼的台阶下停稳。

戎装的卫兵看了一眼车牌,瞬间寒毛立起,并拢脚背,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那端侍卫已经拉开车门,高挑的年轻男人躬身而出,侍卫护着杜柏钦步入掸光大楼,他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暗蓝绉丝领带泛着幽暗的光泽,瘦削身姿笔挺如山,眼光锐利如鹰隼,大步流星地跨进大门。

国防大臣自泛大西洋环岛联合部长级军事会议归来,今早将会在掸光会议室召开联席参谋部长会议。

这座国家军机要地,又是忙碌的一天飞快过去。

杜柏钦结束工作下楼时,看到司机等在他的车门外,见到略有些不安:“殿下。”

杜柏钦眼波微动,还是缓步朝着他的车子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车门已经被推开,一个娇柔香艳身体扑了出来:“柏钦!”

杜柏钦伸出胳膊扶了扶她。

将茉雅看着他的脸,心疼地撒娇:“脸色好糟糕。”

杜柏钦笑笑:“有点忙,没事。”

车队回到肯辛顿公寓。

吃完晚餐之后,将茉雅搂着他的脖子,柔情万种地道:“柏钦,我今晚留下陪你好不好?”

杜柏钦拉开她的手,低声一句:“别闹。”

将茉雅赌气:“你总是不理我!”

杜柏钦原本正倚在沙发上合目养神,睁开眼默默看了她一眼。

将茉雅气焰消了下去,软软一句:“柏钦……”

杜柏钦握了握她的手:“这两天忙,你演出是哪一天了?我抽空去好不好?”

将茉雅闻言高兴地亲了亲他的脸:“好!”

杜柏钦道:“司机送你出去,一会翻译要过来。”

将茉雅不敢再忤逆他,乖乖收拾了手袋离去。

、21

风家古拙的大院,日光淡淡地照射在屋檐的墨绿色斗拱。

蓁宁捧着水杯走过客厅,书房的门没有关,母亲和大哥在里面交谈。

母亲说:“姑娘身体不好,不要叫她奔波,你找旁人。”

大哥语气颇有难色:“母亲,我自何处能找来精通阿拉伯语身手又好,还要能取得王室信任的女性?”

母亲说:“你去集团的翻译部门调人。”

大哥说:“哈雅公主殿下的秘书不是致电给您,他们都说了欢迎蓁宁去——”

蓁宁敲了敲门:“说我?”

母亲温和地道:“没有。”

大哥唤了一声:“蓁宁……”

母亲说:“姑娘,成嫂念叨着你,去厨房喝一碗她煲着的汤。”

大哥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风母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强调一句:“妈妈,还要精通马术!”

蓁宁笑了起来:“听起来似乎是我?”

大哥说:“蓁宁,求你帮忙。”

蓁宁觊母亲神色。

风母终于无奈道:“禀报你师傅,他若是同意,你过来听听大哥怎么说。”

风容大喜:“谢谢妈妈!”

蓁宁转出去去餐厅喝汤,风容跟在她身后:“约旦王储的最小一位公主,作为约旦青少年体育交流协会王室代表接待香港马术代表儿童交流会,蓁宁,拜托拜托,竟然有不说英语的公主!”

蓁宁想了想,王储的小女儿是十三岁的法蒂玛哈希姆,陪同小朋友参观马场和马术表演,参加国际联合马术协会的培训课程,不是太困难的活儿,由于是贴身的翻译,的确是她合适。

风家跟约旦王室颇有些因缘,蓁宁在十六岁随父母去父母去过一次约旦,还曾遥遥见过王储殿下夫妇一面。

她冲大哥点点头:“我下午去看师傅。”

当天夜里蓁宁在房间里,默默地从抽屉最里面的格子,翻出了自己的护照。

最后一次签证的地址,是两年前的墨撒兰。

蓁宁一直在集团的实验室埋头工作,师傅说,以后栽培她接替掌香司,蓁宁潜心修香,风家如今所有年轻一辈的子弟中,她的技艺已经是最好。

这两年来她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蓁宁当初瞒着家人去了墨撒兰,差点没把风容急死,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倘若小妹再出事,他真是惊得三魂六魄都要失去。

蓁宁记得她从飞机下来时,风容的首席秘书等在机场焦急地查旅客名单,见到她出来,简直如同看到观音下凡一般的激动。

她拖着箱子走出去,风家三兄弟齐齐站在出口处,风泽的目光简直要将她吞了。

风容大步踏上前,站到她面前忍不住拧起眉头,蓁宁知道自己情况糟糕,一身狼藉酒气,眼睛红肿似核桃。

风容责备的话说不出口,却将她抱入了怀中:“没事了。”

蓁宁浑身发软,哽咽着说:“害大哥担心了。”

风容怜惜地将她久久抱在怀中,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女娃娃,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蓁宁脚底发软,走路都没有力气,三个哥哥像拎着一个洋娃娃一般,将她塞入车中。

她从上了车就开始睡,一直睡到家,身体的伤痛无处发泄,只能以睡眠来逃避。

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地睡。

母亲担心她再生病,去年冬天的那一场病,几乎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但蓁宁很快打起精神来,且一日比一日平静,脸上慢慢也有了笑容。

最痛的那一刻,她真是不管不顾了。

那一刻的绝望无可抵挡,她当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香嘉上之于她,仿佛是溺水的人,被赐予了一根浮木。

当那个男人走过来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她其实就知道自己鲁莽了。

如论如何自杀都是最糟糕的处理事情方式。

只是那一刻太痛,真的太痛了。

而她竟然熬过来了。

她此生应该都已刀枪不入。

五月份的最后一日,蓁宁抵达了安曼阿丽娅王后国际机场。

王室的一位秘书官员候在机场,是一位衣着优雅得体的中年女士。

蓁宁并未打算多做停留,马不停蹄地做完了三天的交流会,在最后一天的工作,是陪同公主殿下和来访的宾客,在姆夏塔王宫内出席王室招待午宴。

小朋友的熙熙攘攘地嬉闹,整个金碧辉煌宴会大厅难得地活泼起来。

蓁宁一直跟随在法蒂玛公主殿下的身侧,这位是小女孩由官员和保镖陪伴着,小大人似的,对面不同的宾客,微笑着矜持伸出小手,接收亲吻,寒暄,几天的行程下来,也许是因为有同龄的小伙伴,倒也不显得特别沉闷。

蓁宁看到一个穿白色穿套裙,戴钻石项链的女士朝他们走过来。

蓁宁微微屈膝:“哈雅公主殿下。”

哈雅公主是的现任阿卜杜拉国王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法蒂玛的姨母。

哈雅公主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热衷体育,尤其是马术和足球,曾担任国际马术联合协会主席,亦是此次活动最重要的王室代表。

她亲昵地抱起小公主吻了吻:“法蒂玛,亲爱的,你可爱极了。”

哈雅公主随后凑过来吻蓁宁的脸颊:“亲爱的。”

她以这么亲厚的礼节待她,蓁宁有些受宠若惊。

哈雅公主说:“我听风先生说,你精通墨撒兰语?”

蓁宁不明就里,只好点了点头。

哈雅公主说:“请蓁宁小姐陪公主参加今晚的晚宴。国王要宴请墨国到访的一位贵宾——”

蓁宁的心轻轻一抖。

哈雅公主朝她笑了笑:“只是普通的晚宴,我保证,没有政治,没有商业。”

跟在哈雅身后的随行的官员答:“当然,法蒂玛公主殿下将会在九时二十分感到困倦,十分钟之后经陛下许可提早离席。”

蓁宁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在脑中打转。

法蒂玛圆溜溜的褐色眸子一直看着他们交谈,适时拖着她的手:“蓁蓁姐姐——”

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蓁宁只好点了点头。

、22

拉格丹宫的殿宇坐落在城中,是有着伊斯兰建筑浓厚色彩的宫殿。

车门拉开,就看到大厅内巨大的水晶灯盏闪闪发亮。

蓁宁略微提了衣服的裙摆,从保镖的手中牵过了小公主的手,两个人往里走。

在“约旦基金会”办公室,蓁宁随着公主觐见了王后,拉妮娅王后褐发黑眼,为人亲切,曾当选世界最优雅女性,亦是王室中令媒体疯狂的人物之一。

拉尼娅皇后吻了吻女儿的脸:“宝贝,我们要去你父王那里了。”

长廊铺着奢华地毯,高跟鞋踏在上面一点声息也无,沿途仆人只无声地行礼。

蓁宁静静地随着随从在后面走。

她脑中默默思忖着机票是明早七点,不知道自己会否起得来赶飞机,只是实在想回家温一碗米线汤。

她这两天一直吃不惯阿拉伯食物。

她已经越来越不习惯辗转奔波,面对不同的陌生人,说各种客套的话,心开始老去的感觉,就是对人世无惊无惧,失却了很一大部分的好奇心。

世界再大再奇妙,她都不想再去了解,她的心已经缩小成一个家,住在里面获得安心和温暖。

傍晚造型师来给她妆发时,一个助理在挽起她的长发时,不小心割断了一小缕头发。

那位棕发的小帅哥连声道歉,蓁宁倒也不十分计较,笑笑就过,心底却略有不详预感。

王室礼节繁缛复杂,不断的寒暄,亲吻,微笑,不同语言在大脑不停地打转,也难免有点累了。

这时长长的走廊已经到了尽头。

蓁宁打起精神来。

宴会大厅的门在眼前被徐徐拉开。

宽阔的宴会厅中一张长桌,杯盏之中灼灼光芒闪烁,温暖的灯光伴随着绸缎衣料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闪烁的光华混杂着美酒和烟草的气息,浓郁香气和喧闹袭面而来。

场中围桌交谈的男士被声音惊动,交谈声短暂地停了一秒,然后座中男士们纷纷起立,顺手扣上了西服扣子。

杜柏钦捧了杯酒,身侧坐的是约旦王国的次子,哈希姆王子正兴致勃勃地谈起他上周新置的一架ec145,杜柏钦坐在宽大的沙发中,微微侧了身以示礼貌,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贯的冷冽,偶尔微笑着回应一句,连微微牵起的嘴角,都带着些许矜持的锐利,他眼光看到王室的女性成员进入,两个男士微笑着低声一句,默契地暂停交谈然后站了起来。

杜柏钦礼节性地朝门口望去,衣香鬓影之中数位高贵艳丽的女士步入,礼貌巡视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视线骤然停顿,瞳孔微微一缩,便再也无法移动。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蓁宁也看到了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骤然交汇。

蓁宁的肩头微微一抖,那一瞬间掩饰不及的惊惶失措的目光,刺得他心头一痛。

蓁宁的心头炸出一个大洞,全身的冰寒的凉意袭来,勉强支撑着站立,她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立刻拔足奔出这个大厅。

四周的水晶茶盏,墙上的黄金壁灯,仿佛都变化成了獠牙怪兽,她觉得背上冷汗正涔涔地落下。

她就知道命途难测,而她不过是浮沉之间最无助的一个泡沫。

她就知道纵使她躲得过他,也躲不过劫难一般的命运。

杜柏钦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最初的震动从心头散去,他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光慢慢带出了一丝冰冷的玩味。

男仆恭敬地俯身,伸手拉开凳子,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场表演,男士们迎上前来微笑,亲吻,桃木凳子发出轻微的拖动声。

拉妮娅王后走到国王身侧,亲热地贴了贴丈夫的脸,蓁宁看了一眼,的确是很私人的家庭宴会,并无朝中机要大臣,出席的都是国王的家庭成员,杜柏钦此行是以王室宗亲的身份来访,随行的只有一位墨国的亲王王子和几位王室官员。

杜柏钦微微欠身,带了一点得体的矜持,轻声同王后寒暄。

法蒂玛被她母亲牵过来,杜柏钦躬身,执起她的小手,印下轻轻一吻,十足优雅的绅士做派:“晚安,公主殿下。”

拉尼娅王后这时说:“这位是法蒂玛的翻译束小姐,束小姐是中国人,此次陪同法蒂玛接待香港的小朋友,束小姐是位优秀的调香师,能说流利的阿拉伯和墨撒兰语。”

杜柏钦视线这时转到她的脸上。

蓁宁仰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垂了目光,手交叠在身前,轻轻屈膝,低声细语一句:“殿下。”

标准礼节王室礼节,带了一点点的陌生的疏离感。

蓁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两个字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又干又涩。

杜柏钦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低着头,温顺乖巧的样子,长睫毛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脸上的所有表情。

她做得这么好,这么得体,这么平淡无奇,这么若无其事。

很好,很好。

心底的寒意一股一股地往上涌,杜柏钦微微抬手将她扶了一下,低沉悦耳的音调没有一丝起伏:“晚安,束小姐。”

蓁宁随后从他跟前退下,转而低着头将法蒂玛抱入了椅子上。

国王和王落座在长桌的一前一后的主座上。

杜柏钦坐在国王右首,对面是国王的长子。

蓁宁随着法蒂玛坐在左侧的末席。

隔了一桌子觥筹交错的宾客,水晶杯盏光华流转,满座都是谈笑晏晏,主客频频举杯,杜柏钦在同身侧客人交谈的间隙,视线的余光轻轻掠过她的方向。

灯光折射出她的安静柔和的一张侧脸,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搁在深紫色天鹅绒的桌布上,柔若无骨一般。

白色丝缎晚礼服,一抹简洁的蕾丝装饰衬出凛冽的深深锁骨。

她一直微微垂首,保持一个得体的姿态,偶尔低声对法蒂玛说话,然后微微抿嘴一笑。

两个人隔得太远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脸始终没有转向他这一边。

到晚上九点,小公主果然困倦,蓁宁如获大赦,随着告辞离去。

杜柏钦看着她的身影,瘦的身体,苍白的脸和敏感和眼眸。

曾经星光熠熠的眼睛,如今已经似古井无澜,只有偶然一窥,才可望见深处坠入海面的点点星光。

她整个人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

哪怕他们在吃了一顿饭,可是她整个晚上只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她看他的眼神——凄惶的,惊恐的,实在是太冷了。

目送着公主的车辆驶离,蓁宁转身坐入车中,抬手动了动,才发现整个背都是僵硬的。

蓁宁这时方才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漆黑的车窗,自己独自置身在一个安全的密闭空间,她抬手捂住脸。

滚烫的泪纷纷落下来。

前面的司机只沉默地开车。

回到礼宾司的大楼,蓁宁已经平静下来,向司机道了谢后独自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她有条不紊地洗漱更衣,和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准时上床睡觉。

她的工作就此算结束,第二日王室的秘书官员来送别她,言辞热情得体地感谢了一番,留下了不菲酬金。

中午蓁宁打包好行李,看了一眼已经签发的机票,又看了一眼房中的座机。

她坐入沙发,只沉默地等待着。

蓁宁的直觉如此敏锐,如果事情注定要发生,她已经非常镇定。

她坐在沙发中,一直到日暮西下,房中的光线渐渐暗淡,心底被焦灼烤炙着,房中的冷气开得充足,额角也慢慢地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蓁宁咬了咬唇,站起来抓起桌面的机票,抬手要拨电话招车。

就在堪堪触到电话的那一刹那,电话铃响骤然大作。

半个小时之后,她换衣下楼,搭出租车往城中的地标安曼去。

酒店的套房,厚厚的地毯,长廊幽深寂静。

四十九层只有一间套房,走廊留了一盏灯,男人笔直如一杆标枪一般立在电梯口,是熟悉的脸孔,杜柏钦那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对她行礼:“束小姐。”

伊奢引着她走过走廊,轻轻推开了房门,蓁宁缓缓地走了进去。

这是个大得吓人的顶级套房,宽阔的玄关处大捧的百合花香幽幽,原木格子装饰摆放着精美饰物,远远的起居室的门半敞着,透出零星些许光线。

蓁宁在门口站定了。

一切都隐蔽在黑暗之中,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洞穴,她缓缓地吸气。

蓁宁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彩。

蓁宁走进,反手掩上了门。

房内点着一盏落地灯,蓁宁这才看清他,坐在沙发中,身前一张办公桌,电脑还未合上,屏幕散出微微蓝光,衬得他脸色有几分白。

杜柏钦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一直是好看得过分的男人,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在仕途和军界多年的磨练使他早已褪却了她在象牙塔初识他时的青涩和温和,余下的只有愈来愈沉稳的内敛锋芒。

所以不过是淡淡望她的那一眼,已经是刀刻一般凌厉的目光。

蓁宁的呼吸慢慢地消失,鼻腔之间越来越重的是窒息的感觉,那男人的一束目光,仿佛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杜柏钦看着她。

她站在房内,套间内宽大得过分,她就站在离他尚有一段距离,仿佛不敢再靠近一般,止住了脚步。

她依然像在宴会上看到的那样,瘦得过分,没有那晚的精心打扮,素脸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更显得有几分可怜。

两个人在屋内沉默。

灯光昏暗的酒店套房,隔了数米的距离,两人亘古的沉默,她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再遇到他之后,她却清楚知道,他想必不会放得过她。

两年不见。

却已经是咫尺天涯。

过了好久好久,杜柏钦对着沙发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坐。”

蓁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杜柏钦声音很平,寻常得如老友叙旧:“许久不见,过得还好?”

蓁宁亦平静地答:“托福,还好。”

杜柏钦嗤地一声冷笑,抬手合上工作的电脑丢到沙发上,淡淡地说:“你父亲不是刚过世?”

蓁宁的心脏惊心地一跳,然后心头动脉仿佛被狠狠捏住,透骨的寒意慢慢渗出。

她别过脸去再不愿看他一眼。

杜柏钦的嗓音,依旧低沉动人,却带了令人胆寒的冷意:“蓁宁,你做得最不明智的一件事情,是试图对我掩盖真相。”

蓁宁挺直脊背,冷冷地道:“殿下,维护家人,纵使不明智,我也是竭尽全力的。”

杜柏钦问:“你两年前离开我,在迪拜对我说出的那些话,是不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蓁宁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一瞬间又是明眸皓齿清朗少女,带了天真的甜蜜:“殿下,误会,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重新爱上你。”

杜柏钦眼睑轻轻一跳,心慢慢地冷却下去。

杜柏钦嘴角慢慢牵出一抹笑意:“看来往事总是不怎么令人愉快的,那么,我们谈谈生意吧,风家的斩金香油还剩多少,不知是否还够用?”

蓁宁盯着他的脸孔。

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她如此深爱过的那张脸庞,只消一个讥诮冷漠眼神,就足以令她所有的故作镇定溃于一瞬,她恨透了自己这一刻自己的软弱无力。

杜柏钦笑了笑:“不知道风曼集团最近推出的新品,束小姐这位优秀的调香师,可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蓁宁的脸色终于一寸寸地惨白下去。

风曼集团的酒店的确是从去年九月份开始,集团内在墨撒兰长期合作的好几家供货商均无法再向他们供货,斩金花的出口变得非常的艰难,眼看风曼酒店集团在业内最引以自豪带来巨大利润的顶级护理就要停摆,风容急得火烧眉毛,一方面忙着封锁消息,一方面从各种渠道联系进口,但都没有得到结果,蓁宁日夜不眠不休在风曼的实验室试香,她的调配出来的一种香精经过近半年的试用,在护理和疗养方面均可以接近斩金花的效果,已经在酒店内推行使用。

只是这个替代品却是酒店最重要的机密,她甚至助手都不带,所有工作只得她一手做成,整个风家包括大哥在内只有几个人知道,杜柏钦想来也未必就窥得真相。

风曼也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风家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不度过这个难关,惨败结局怕是无可挽回。

蓁宁微笑:“殿下,有劳挂心,我们一向做得很好。”

杜柏钦淡淡一笑:“是吗,可是我已经下令禁止墨国对风曼出口斩金,因此,从半年以前——想必就已经不会再有一片花瓣流入风家。”

蓁宁咬着牙道:“风曼有最好的掌香研究室,大不了我们不再做斩金花。”

杜柏钦似真似假,赞叹一声:“真是有骨气,蓁宁。”

大脑的静脉跳动得太剧烈,蓁宁觉得自己的神经几乎都要断裂。

“到底什么可以打动你那颗铁石心肠的心呢,”杜柏钦轻声开口,故作的苦恼之意,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他的腔调缓缓转成幽冷:“或许是,我国军方在仓库区敛起的两具不明尸骨?”

蓁宁猛地抬头,瞬间瞪大双眸,直直地盯着他。

杜柏钦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由迷惘不解,到不可置信,再到喜悦伴随着的巨大悲伤——

不知为何,她眼中一直有着类似宿命般的绝望的灰暗。

男人墨沉的一双眼眸,情绪沉到了极致。

蓁宁的双肩终于慢慢地颤栗起来,语气又轻又抖,却好像抱了必死一般的决心:“还给我。”

杜柏钦说:“你要什么来换?”

蓁宁很快答:“一切。”

杜柏钦微微笑笑:“蓁宁,不过一个女人,连心都不在我身上了,你如今有什么值得我赞赏?”

蓁宁只觉当头闷棍一击,连羞耻都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仿佛扒光了她的衣服,却丢在一旁晾着,任人践踏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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