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急促得不像样,她深深吸了口气,控制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嗓音:“好的,谢谢你,我知道了。”
陆军总医院。
从行政楼的办公室到住院部的这一段路,何美南走得非常的熟悉,以往他一个礼拜大约会定期巡查两到三次,一路上查看各个科室的接诊情况,然后在三楼的电梯停下来右转去手术室,而这一个礼拜,通往顶楼的戒备森严的病房,却成了他固定要走的路线,走廊沿路不断有查房的医生和护士站定,同他打招呼:“何院长。”
三十一岁的何院长相貌俊美,一件合身的白袍下露出烫得笔挺的军装领子,整洁干净的棕色系带皮鞋,如玉般冷淡的一张脸庞,是整个陆军总院移动着的一个闪闪发光的聚焦点。
年轻的小护士们在他身后然后脸色发红一脸兴奋地窃窃私语。
何美南步出顶楼的电梯,寂静的楼梯空无一人,走廊间是熟悉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迎面走来的是正要去查房的呼吸科主任,何美南对着他点了点头,将他手上的病历接了过来翻看。
呼吸内科主任那泓是年纪五旬的男子,戴一副细框眼睛,有些地中海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白袍下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儒雅风度,此刻他跟在何美南身后:“白细胞数降下来了,肺部感染略有好转。”
何美南在医院是出了名的冷面郎君,他面无表情地说:“国防部要求他周四回去工作,你看着办。”
医院里老一辈的都是看着何美南长大的,对他也一直包容爱护,那主任和和气气地笑着:“小何,你也是搞医学的,医学是讲究科学的,你说有没有可能?”
何美南翻着病历皱皱眉头:“pao245mmhg?”
那泓说:“今早查房的结果,已经安排下午再做一个mri,再检查一下充血情况。”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的门前,那泓推开门,里边是一个豪华宽大的客厅,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走进,站了起来。
何美南顿觉头痛无比。
将茉雅礼貌地笑了笑:“何院长,那主任。”
何美南点点头说:“将小姐,午安。”
将茉雅征询他的意见:“我刚刚才到,听护士说他今早醒了,我今天可以不可以进去看看他?”
何美南指了指那泓:“问那主任,我不是主治。”
何美南随即推开门一抬脚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那泓跟在他后面,吓得头发都白了几根,他谨慎地答:“将小姐,待我们检查一下他的情况,请稍等。”
那泓随即跟着推门进去,何美南正在换消毒衣,玻璃窗户里边是一个宽敞的病房,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的窗帘被拉上了,灯光温柔地照亮了房间。
护士正立在床前检查点滴,何美南走到房间里查看着仪器的数据。
那泓低声说:“血氧指数还是不太好。”
何美南看了一眼病床:“他今早还和几个爪牙了一个小时的开会,开完就直接晕了过去,没再来一次呼衰都不错了,能好到哪里去?”
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微微蹙紧的眉头漆黑,衣服微微敞开,胸口连着一旁的几台仪器,口中插了一根白色的管子,随着胸膛低微的起伏,有白白的雾气。
杜柏钦并没有睡着,呼吸浅速急促,偶尔有低低一阵咳嗽,引起胸痛,他会皱紧眉头,一声不吭地忍着。
何美南站在他旁边说:“再来一次,直接经喉上呼吸机。”
杜柏钦说不出话,睁开眼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何美南被他那一眼气到了,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门外有位美娇娘等了许久,我实在于心不忍,等下开放给她探视?”
杜柏钦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仪器上的红红绿绿的线条突然起伏,病人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那泓急得大冷天的脑门直冒汗:“还胡闹!”
何美南这下满意了,吩咐护士给他擦拭额上的虚汗:“给他静滴加特布他林0。2,让他睡一下。”
何美南走出病房,杜家的佣人给他斟咖啡,何美南接过杯子:“将小姐,医院今天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将茉雅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何院长,我想进去看看他。”
何美南笑得很亲切:“他需要静养,明天我安排你进去。”
将茉雅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
杜柏钦在药物的作用之下睡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醒了过来。
司三敲门进来:“束小姐知道了。”
杜柏钦醒来后,一直守在外面的秘书室处长送进了几分紧急文件,他处理完公务有些头晕眼花,也没有力气做出别的反应,只点了点头。
司三小心地请示道:“要不要安排她来看看您?”
杜柏钦苍白着脸,沉默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何院长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昨晚一起连环车祸车祸造成几个严重复合创伤的病人半夜送到急诊外科,他被连夜从家里叫回医院,两个外科主任领着弟子全部上台,三台手术同时展开,血库里的血都被调光了,连安抚家属的护士人手都没有,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在一楼的医院大厅吵吵嚷嚷,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今早,危重病人手术结束送进icu,家属忙着哭哭啼啼进去办住院手续,吵闹声才终于慢慢消停了。
何美南回办公室签了几分秘书加急的文件,抬腕看看表,已经近中午十二点,他已经两天晚上没睡过了。
他走出办公室,看到秘书买的早餐还搁在桌上,一杯咖啡早没了热气。
何院长端着咖啡和三明治,慢慢地走过住院部大楼。
顶层的三间贵宾病房依然一贯的静谧,跟外面的生死轮回的接诊台相比,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但病痛和疾病是公平的,哪怕拥有一座财富矿山,生命也只能依赖于心率的一道不断跳跃的曲线。
何美南熟门熟路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杜柏钦已经撤下了气管插管,护士刚刚帮他做完雾化吸入,他倚在床头,偶尔低低地咳嗽。
何院长端着咖啡,翘着腿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今天好点了?”
杜柏钦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何美南正欲大倒苦水,却先皱眉,按了按胃部。
杜柏钦看了他一眼,微微提高了声音:“司三,咳咳……”
话没说完,却先轻咳起来。
杜柏钦勉强压制住了咳嗽,他插了几天的管,嗓音异常沙哑:“让人给何院长热碗粥。”
这是一个豪华的病房套间,配有奢豪的客厅,厨房,单人陪护间,还有一个病人专用的洗手间。
何美南从善如流,将咖啡递给给司三带走:“我一会出去吃。”
语罢他站了起来,走到病床前,摘下的听诊器。
杜柏钦穿了医院的白色蓝底条纹的住院服,病了一场下来人都清瘦了一圈,额前的黑发长了一些落下来,衬得一向的英俊五官,显得格外的苍白干净。
他病中没有什么力气,说一句话都咳喘得难受,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躺着,这么一个山明水静的年轻人,和他平日里冷锋暗藏的军机忠臣的形象,倒是判若两人。
何美南将听诊器塞进他的胸前,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收起来说:“怎么不见罗特来了,有个病例想请他看一下。”
杜柏钦说:“他前天回意大利了。”
何美南说:“怪不得,他跑得倒是快,你住院,罗特有事,你庄园里的家庭医生都乱了套了,电话直接打到我行政办公室。”
杜柏钦心觉不对:“怎么回事?”
何美南抱怨着说:“折腾了我这几天累得够惨,我连夜把急诊科主任从床上挖起来,你到底是要欠我多少人情啊——”
杜柏钦手撑在床上坐直了身体:“谁?”
何美南说:“唉,你别激动,听说是罗特给你姑娘静推了10ml安定,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低血压引起了头晕胸闷呕吐和轻微的肌肉痉挛。”
杜柏钦坐了起来,沉着脸朝外唤:“司三!”
司三这时站在门外,只好硬着头皮作答:“束小姐想要走出庭院,侍卫们阻拦了一下,然后束小姐合理性地使用了一下她手上那支格洛克,打碎了爵爷的那辆古董车的三块玻璃。”
杜柏钦提了口气,胸前却是一阵刺痛,他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掩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三慌忙走进来给他递上一方深蓝格子手帕。
何美南扶住他半躺下来。
杜柏钦用手帕捂住唇角:“咳咳,我要出院。”
何美南说:“不行。”
杜柏钦咬着牙道:“我出去一下再回来。”
何美南继续答:“不行。”
杜柏钦气得不再理会他:“我召律师来自己签字出。”
何美南拉开抽屉撕开药水,气呼呼地答:“尽管出!看你走不走得出医院大门!”
杜柏钦一声一声咳嗽得愈发难受,人都有些无力支撑身体。
仪器开始啸叫起来。
何美南气得跳脚:“啊啊啊,你有完没完啊——”
何美南扯过墙上的电话:“请那主任到5019病房——”
、42
寒夜里庭院的树影憧憧,路面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仍有些滑;司机小心翼翼地踩下了刹车。
一直平稳地行驶的车辆在前廊停下。
灯光在风中飘摇,冬夜里整座山庄安安静静。
蓁宁晚上在一楼小放映厅看电影;泛鹿庄园装有一个私人影院;百平方米的放映厅只有寥寥数个座位,放置是的舒适的沙发套椅;二百寸的屏幕,用的是一款经典的丹麦音质系的家庭影院,这个专门为丹麦王室制造音响的专业公司,最擅长将世界顶级的音像工程和艺术设计完美地结合起来;蓁宁因此特别喜爱这一套作品中散发着的浓浓古老艺术气息,放映厅的左侧搁置了一个近墙高的原木柜子,杜柏钦收藏有近千张原版电影光碟,有些同一部电影甚至有古老胶片版和重制的蓝光等多个版本,蓁宁爬上架着梯子在顶层随手翻了一张,司三召来的一个专业的放映师早已在前面候着,那个年轻的男子看样子也是杜府家臣,待她客客气气:“束小姐,就是这张了?”
男子调好设备,对着蓁宁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轻轻带了上门。
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乱世中分散,多年后女孩长大沦落风尘,在战时的伦敦街头一群流莺之中,她接待的客人竟然是旧时爱人,那男人有一张极其动人的脸孔,军服笔挺英气逼人,一夜风流后在简陋的战地小飞机场,女子看着她爱的男人驾机离去,一头金发下的秀丽面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她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男人最后却为国捐躯。蓁宁捧了杯酒,眼眶默默地发烫,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看到片尾最后一个字母在黑色的屏幕上滚动到消失不见,又独自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来上楼去。
二楼的起居室留了一盏灯,晕黄的灯光给黑暗中的奢华大厅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她有些困意,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过走廊,跨进自己住的卧室外的小起居室。
蓁宁习惯地抬手推门,手却落了空——门是开着的。
她朝黑暗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的一个黑暗的人影,顿时后脊背一凉汗毛倒立。
蓁宁动手打开壁灯。
果然是他,永远爱独自坐在黑暗里,真是存心吓死她。
灯光一亮,杜柏钦抬起头看她,浓墨深沉的眼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蓁宁吸了一口气:“你出院了?”
杜柏钦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嗯。”
房间里寂静无声。
蓁宁细细看他,他在屋里他仍然穿着大衣,深色外衣衬得他瘦削脸孔苍白得几乎要跟衬衣领子融成了一色,明明还是糟糕脸色病容明显,不知怎么出院了,还要坐到这里来,他房间明明还在好远的尽头。
杜柏钦没有说话,漠然一张脸端坐着,就足以让房内温度直降。
蓁宁一时无话,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末了只好说:“你回来了就回房间去。”
杜柏钦闻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动了动,眼光从她脸上移开,然后动了动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
蓁宁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站直了身体,仍然是笔直英挺脊背,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她的身旁,往门外走去。
蓁宁刚刚反手虚掩了门。
杜柏钦抬手扶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脚跨出了房间。
蓁宁只觉背上压力骤减,轻轻缓了口气走进去。
蓁宁心有不舍,偷偷转头正打算再望他一眼,却瞬间吓得心脏都要跳停——他在门前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蓁宁吓得方寸大乱意识都要停顿,身体已经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迅速地扑到门边扶住了她的身体:“喂!”
杜柏钦似是昏倒,被她一扯,微闭了眼整个人无力地往她这一侧软倒。
蓁宁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探手一摸,在这样冷的天,他额上都是寒凉的虚汗。
楼上的佣人闻声疾步走进来,在走廊外徘徊却不敢进来。
杜柏钦只晕眩了数秒,很快清醒过来,咬着牙动手扶着墙。
蓁宁不是娇弱的女孩,可是杜柏钦太高,抱着他也颇为吃力,他要是真的晕倒,只怕她也抱不住他。
“殿下——”司三快步走进来,站在他们身后,却不敢动手扶他。
杜柏钦低着头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蓁宁发现他的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没事,下去。”
蓁宁见到佣人进来,一下松了开他的手,杜柏钦身体突然一晃,扶着墙站住了。
司三又吓得心头一个惊跳,末了只好恳切地好言哀求:“蓁宁小姐……”
蓁宁重新握住他的手,撑起他的胳膊,将他拽着往主卧室走,动作可没那么温柔。
杜柏钦正被心头的烦恶翻涌折磨得难受,被她大力一拖弄得更加头昏眼花,好不容易走进了主卧的房间里,他牵牵嘴角道:“你一个姑娘力气真不小。”
蓁宁木然着脸毫无征兆地松手,杜柏钦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边。
杜柏钦坐在了地毯上,仿佛再没有力气,撑着额头低低咳嗽。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是地上也是凉,蓁宁看不过眼,抬脚踢了踢他:“起来。”
人却抄着手没再动。
杜柏钦只好扶着床沿慢慢地起来,他本来出院就是勉强之举,一路回来又开始发烧。
蓁宁扶着他躺好,动手替他盖上被子。
杜柏钦闭上眼,不知道是昏还是睡了过去。
蓁宁走出去,司三和家庭医生守在宽大的起居室外:“束小姐,殿下……”
蓁宁说:“他好像睡下去了。”
佣人正将氧气机推进来。
蓁宁正在往外走,听到医生对司三说:“什么仪器都没有,这样太危险,夜里留个人守着他。”
司三踌躇不安地道:“他从来不要人陪,何医生去卫生部开会了,他也不要医院派人来。”
蓁宁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黏住她的脚步。
司三说:“蓁宁小姐……”
蓁宁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走回房间里。
医生正给他吸氧,氧气面罩覆盖住他的口鼻,杜柏钦半个身体侧躺按着胸口,一直艰难地微微喘息。
他的肺部反复发炎,医生不得不静脉滴下大量的抗生素。
蓁宁趴在他的床边看一本小说,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到了半夜忽然醒来,发现床上的人辗转难安,身上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蓁宁从隔壁的更衣室取了衣服给他换。
杜柏钦人都病到神志不清了,却依旧别扭得很,蓁宁给他脱衣服,遭到了强烈的抵抗政策,蓁宁同他撕扯许久大为光火,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杜柏钦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哑着嗓子有些半梦半醒之间朦胧的惊喜:“蓁宁?”
蓁宁没好气地拿着一件干净的上衣套住他的脖子往下扯:“不许动,抬起手来!”
杜柏钦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终于乖了,任由她折腾,人又睡过去了。
待到他安静下来,蓁宁用毛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看到他胸口的几道深深的疤痕,忽然又为那一巴掌心疼起来。
早晨的光线隐约地透进来,今天天气不算好,窗外阴阴沉沉的。
杜柏钦睁开眼,看到睡在他跟前的女子。
蓁宁坐在一张锦缎椅子上,半个身体趴在他宽大的床上,身上搭着的一件毯子已经落了一大半在了地上。
黑发凌乱中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庞。
难为她这样姿势,也睡得着。
杜柏钦默默地倚在床头望着她,她的头顶有两个漩涡,他看了许久,末了抬手,爱怜地摸了摸她那两个发涡。
蓁宁昨晚一夜都没睡的安稳,一觉睡到中午。
等到醒过来,才感觉到四肢都舒舒服服地摊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中,她蓦然睁开眼,这才看到身下的床宽大得过分,身上盖着的浅灰色被子,上好的丝绸幽幽地散发出暗沉的光泽。
蓁宁迅速爬了起来,这是杜柏钦的主卧房,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走出来,佣人眼中有喜秘笑意:“早安,束小姐。”
蓁宁下楼吃了午餐,回工作室专心工作了一个下午。
待到她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时,看到庄园的山脉天际,粉红的落霞满天。
距离她被找到押送回泛鹿庄园,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庄园的警备如临大敌一般,蓁宁连到山上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到门廊前,坐在台阶上开始吹泡泡。
她在实验室调配出的一瓶肥皂水,加了一些阴离子表面活性剂和稳泡剂,类似与商店里销售给小朋友的那种泡泡盒子。
蓁宁从瓶子里拔出一个小棒子,对准圈圈颇有技巧地吹出一个大泡泡,一阵风吹来,泡泡在夕阳中泛出五彩斑斓的光彩,然后落到草地上,碎了。
蓁宁看得高兴,又吹出一连串的小泡泡。
鲁伊从草地的另外一侧跑过来,靠在她的脚边,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蓁宁冷着脸没理它,她这几天跟鲁伊吵架,鲁伊在她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找到她时,冲着她恶狠狠地吠叫了好几声。
蓁宁当时又伤心又绝望,因此对它很生气。
鲁伊蹭了蹭她的脚,蓁宁侧过身子没有理它,鲁伊很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
蓁宁抬头又吹出一个极大的泡泡,隔着一层透明的膜,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驶入庭院,司机正拉开车门。
蓁宁一时愣住了,忘了继续吹气,大泡泡在她嘴边碎了,有一滴液体溅到嘴角,咸咸的。
鲁伊欢快地叫了一声迎上去。
杜柏钦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纯棉白色衬衣,顶端的两颗扣子松开,衬衣领子雅痞式的优雅而随意地做皱,搭配米色西服外套和深蓝裤子,这幅年轻派的打扮让他看起来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杜柏钦声音还是沙哑:“干嘛坐台阶上?”
蓁宁抬头望他:“罗特开玩笑说,我要是再跨出一步这个台阶,他就打断我的腿。”
杜柏钦冷冷地说:“他不是开玩笑。”
蓁宁不服气地道:“杜柏钦,我想去山上散步。”
杜柏钦说:“你要胆敢再走到半山去,我就把你捆起来丢到结冰宿密河床去。”
他语毕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子了去了。
蓁宁翻了个白眼,继续吹泡泡。
、43
蓁宁晚上在厨房,挽着袖子站在料理台前;佣人阿秀给她打下手;蓁宁往一个透明的大碗倒进软黄油,打匀加淡奶油;然后是蛋液;然后是牛奶,她正费劲地搅拌着那一大碗面糊时;忽然听到前厅传来脚步和交谈声。
是杜柏钦那位私交颇深厚的医生的声音,带了一丝轻松的调侃:“血氧指标终于能看了,这两天谁看着你的?简直可直接授予国王勋章。”
杜柏钦说话间还是有低低咳嗽,却完全不理会身旁的人;只对司三简单问道:“方问文今天打电话到我办公室?”
司三跟在他们身后答:“是的,公司的文件已经送到您书房。”
何美南跟在他身后继续喋喋不休:“后天出访,那泓没空,我派副主任领人跟你去?”
杜柏钦冷冷地道:“我不喜欢跟你睡过的副主任。”
何美南大叫一声:“喂!”
何美南气咻咻地道:“要不你回医院住两天再出访,不然就是我们美艳的呼吸科副主任随机出访。”
杜柏钦一口回绝:“都不。”
何美南使出杀手锏:“不然我给军方打报告说你妨碍医疗合作。”
杜柏钦正抬手解领带,闻言挑挑眉,不咸不淡地说:“你上次醒的那支leovillebarton
,被家里的酒鬼偷喝光了,你别来我家烦我了行不行?”
何美南惊叫一声:“啊!谁!”
蓁宁正准备去酒橱取一支白兰地,探头看了一眼情况不妙,赶忙又缩了回去。
杜柏钦眼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厨房,并没有理会她,一行人径自往一楼他那间书房去了。
何美南进了书房,收起了嬉笑的神色,低头取出听诊器。
杜柏钦揉着额角坐在了沙发上。
何美南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肺,转而到柜子边检查他的药。
杜柏钦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按着额头对司三说了一句:“十五分钟后叫我起来。”
何美南出了书房,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去,热情地打招呼:“嗨,蓁宁美人儿。”
蓁宁满手的白色面粉立在厨房中央:“你好,何院长。”
何美南吸吸鼻子:“烤什么?好香。”
蓁宁戴着厚厚手套从烤箱里拉出来烘焙柜子:“饼干。”
何美南洗手斟了一杯咖啡,丢了一块进嘴巴里:“唔,又香又甜,好吃。”
蓁宁笑笑,坐到桌子边。
何美南端着咖啡坐在她的身侧,眼底都是狭促的笑意:“我都不知道蓁宁美人儿跟我如此志趣相投,那支酒好喝吗?”
蓁宁老老实实地答:“我恰好看到那支酒开了就喝了,没有特别感觉。”
何美南一拍桌子:“暴殄天物!”
蓁宁心虚地躲了躲。
何美南说:“你喝了我的酒,得帮我一个忙。”
蓁宁问:“什么?”
何美南喝了口咖啡,慢悠悠地道:“进书房去,昨晚的份还在呢,让他把今天的药片吃掉。”
蓁宁缩头:“不敢去,我怕他。”
何美南笑了一声,一口咖啡差点被呛到,他乐得不行:“是他怕你吧。”
蓁宁站在书房门口,伊奢守在门外,公事公办地拦住她:“束小姐,你不能进去。”
何美南一手咖啡一手饼干,站在大厅遥遥地道:“伊奢,你不让她进去,你们主子昏在里边,你负责?”
伊奢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在职责与感情之间挣扎交战好了好一会儿,终于挪开了一步。
蓁宁敲门进去,入眼是一间宽阔无比的房间,屋内的暖气充足,这个被外界誉为墨国第二军机重地的泛鹿书房,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进来,宽大的书桌上密密麻麻的宗卷,桌面上一台计算机的宽大屏幕是黑的,蓁宁看到书房连接着的一间附属的会议室内,他的笔记本搁在明亮的玻璃桌面上蓝色的光隐隐闪烁,沙发面前的一个茶几,桌面上一个竖着文件夹,分不同颜色的标签注明,厚厚一叠都是加密的国家文件。
杜柏钦穿浅色条纹衬衣和一件黑色绒衫,正倚在沙发上看文件,见到她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复又转回到手中的公文,也没给她好脸色:“谁叫你进来的?”
蓁宁走了几步,垂着手立在他跟前:“我答应何医生叮嘱你吃药。”
杜柏钦直接逐客:“我很忙,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蓁宁环顾了一圈,看到一个透明的小杯子里放着的药片正搁在柜子边上,她说:“你把桌面上的药吃了,不差这一分钟。”
杜柏钦这时方抬起头,将她从头至脚看了一遍,隔了好一会儿,才阴阴森森地说:“束蓁宁,下次还要再逃跑,二十发子弹够不够用?”
蓁宁心想,真沉得住气,现在才开始算账,这人,为这件事情记恨这般久。
蓁宁厚着脸皮道:“要不您再赏我点儿?”
杜柏钦脸色又白了:“你就非得这么顽劣?”
蓁宁笑了笑:“殿下,失节事小,自由事大。”
杜柏钦不理会她的油腔滑调,低头继续看文件:“老老实实在泛鹿呆着。”
蓁宁一横头,语气坚决:“我不,我还要走。”
杜柏钦猛地摔下手边的一沓文书,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声:“你!”
蓁宁脸上也没有惧色。
杜柏钦末了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色:“出去,在我发脾气之前。”
蓁宁可还没忘记身负重任:“把药吃了。”
杜柏钦的嗓音沙哑,却是含着冰一样的寒:“出去!”
蓁宁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地往外走。
转身听到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蓁宁跨出书房又后悔了,何苦气他来着。
蓁宁午后睡得迷迷蒙蒙地起来,看到屋檐一角照射出的阳光,这段时间康铎的天气倒是不错。
可是天气再不错,她也只能在屋里睡觉。
蓁宁走下楼去,空荡荡的大屋,杜柏钦明显不在家,蓁宁今天都没见过人。
他自从出院后,在这屋里见到她都是漠然的一张脸,蓁宁也不是不难受。
今天中午将茉雅还来过。
蓁宁听到楼下佣人的招呼喧哗,反正也不敢出房间,只好蒙头睡了一个下午,连午饭都没吃。
心情更加郁卒。
蓁宁傍晚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就进了实验室埋头工作到夜里,一直到眼睛酸涩鼻子都被各种香精的味道浸得发麻了,才往楼上走去。
蓁宁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听到走廊深处的一个声音,低哑带了几分疲倦:“过来。”
蓁宁闻声抬头,见到走廊尽头的主卧室房门敞开着,杜柏钦站在门前,穿一件单薄衬衣,似乎刚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但明显的脸色惨淡精神不佳,见到她听到了,扶了扶门转身往房间里走。
蓁宁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他回医院去了。
蓁宁愣了愣抬脚继续往自己屋里走。
对面的起居室内传来阴沉声音带着警告:“束蓁宁。”
蓁宁只好默默转身,慢吞吞地走到主卧的门前。
杜柏钦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正在低头点烟,那种细长的雪茄烟,打火机清脆一声响,许是脸色苍白,蓝色火苗映出如玉一般淬炼的脸庞。
蓁宁看着碍眼,病才好了三分就要开始吸烟,于是站在门口不愿再进去,只隔着了一个起居室遥远的距离问他:“干嘛?”
杜柏钦没好气:“过来,我没气力走。”
蓁宁面无表情:“我讨厌吸二手烟。”
杜柏钦动手将烟按灭,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是幽幽灭灭的阴冷。
蓁宁也不是不知道他在生气,生气她以极端形式的负气而逃,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不管有多爱,倘若要她丢弃自尊,她宁可永远还念。
蓁宁走了进去,说:“你不回医院去?”
杜柏钦牵牵嘴角,自嘲笑了笑:“我哪里安心,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你拴在我身边。”
蓁宁只觉得心开始发软,她嗫嚅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杜柏钦说:“我当日几乎被你吓死。”
蓁宁倔强地道:“如果你肯好好放我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杜柏钦可能今日太累,难得不动气,只缓缓说:“既然爱我,就不要再走。”
蓁宁忽然难忍鼻中泛起的酸楚,只好垂下了头掩住表情:“我不得不走,你又不是不——”
她声音抖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知道——”
杜柏钦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手在沙发扶手动了动,低唤了一声:“蓁宁?”
蓁宁低着头,并没有面对他。
杜柏钦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他扳过她的脸,他的手掌很冷,蓁宁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杜柏钦瞧见她的脸,方才一直因为疲倦显得有些淡漠的脸色微变,他声音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又不骂你,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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