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下,然后手掌握上迟轩的胳膊:“比赛还没打完,不是吗?快去吧,我就在场边等着你。”
迟轩愤愤,张嘴就要抗议,我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听话。”
迟轩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何嘉言,然后冷哼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和队友们一起回去比赛了。
周围的人都散了,只剩下了我和何嘉言两个,我没想离开原地,只是往旁边站了站。
“什么事,你说吧。”
何嘉言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被迟轩揍得有些发青的嘴角,忽然往上挑了一下。他一开口,语气竟然有一种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微妙感觉。
“迟轩和我的关系……你都知道了吧?”
我惊讶于他的毫不遮掩,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好一会儿之后,我点了点头。
“我爸爸公司破产了。”何嘉言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墨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托迟轩的福。”
听到这话,我先是狠狠地愣了一下,然后想也不想地张嘴反驳:“你别胡说!”
“你不信?”何嘉言看我一眼,然后身子往后仰了些,脊背靠上了挺拔的树干。
“我当然不信!”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神情寥落而又疲倦地说:“他有一个小姨,打小和她妈妈一块长大情同手足的,你知道吗?早在三年之前,就成了我爸爸对头公司的总裁最得力的助手,三年间,她几乎每一天都在不遗余力地策划着,要将我父亲的产业搞垮。”说到这里,他嘴角的苦笑加深了些,“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
我呆了好几秒,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喃喃:“你是说……韩贝贝她妈?”
何嘉言看我一眼,眼神代表着,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慢腾腾地说:“迟轩肯告诉你这些,说明你在他心目中,已经很重要了,所以——”
听到这个连接词,我似笑非笑,忍不住开口打断他:“所以,你想让我替你做说客?”
何嘉言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笑得有些牵强,眼神却坚定极了。他有些动情地上前一步扯住我的手,微微低头,看着我说:“诺诺……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突然亲昵的举止,和那句久违了的称呼,让我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神智回到我的脑子里,我面无表情地拨开了他的手,继而朝着他客套疏离地笑了一下:“凭什么?”
他的手陡然落空,神情怔了一下。
我深深地看着他,心底明明越来越涩,嘴角的笑意却是在徐徐地加深:“你要我帮你,是凭什么?”
何嘉言面色泛白,说不出话。
我盯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这是自从他和谈嫣在一起之后,我的眼睛第一次,这么无所阻挡地直视着他。
然后,我很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每说一句,我脸上的嘲讽就会加深一些:“凭我们曾经不清不白地暖昧四年?还是,凭我最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你移情别恋?再不然,总不能是凭三年前,迟轩的小姨开始对你爸爸的公司出手,所以你便甩了我,和谈嫣在一起吧?”
我越说,心底就越是觉得好笑和悲凉,这就是我曾经天真无邪地喜欢了整整四年的人啊。
他曾经是我竭尽全力追逐的光芒,他曾经是我一心一意以为不会离弃的神祗,他曾经是我无知地认定,即便全世界都不懂我,他也会听得到我心声的知音,他曾经是我引以为傲从来都不加设防,为他付出一颗真心的少年。
我是真的、真的曾经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一样美好,叫爱情,那么属于我的那一份,必然、必然只能发生在,我和他的身上。
可是我错了。错得好荒唐。
他和我惺惺相惜的那四年,不过是,男人不愿担起责任,游刃有余的,暖昧一场。
他抚 的头发,他陪我熬夜通宵,他看着我的脸温柔宠溺地笑,可那些,并不叫爱。
难怪他能够,在形势需要的时候,毫不留恋地抽身走开。
我看着何嘉言的脸,觉得自己真丢脸。
我听见自己说:“你那天给我送液晶电视,也是为了这件事吧?哦,还有,听谈嫣说,你当天是从医院跑出来的?我真感动。不过,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说到这里,我郑重其事地看了面前相貌俊朗的男子一眼,然后勾一勾嘴角,缓缓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这是你们何家的家务事,即便我是迟轩的女朋友,也没资格管。”
我其实更想说,这是你们何家应得的,这是你们何家欠迟阿姨的。且不说我如今不喜欢你了,即便我还喜欢你,也未必会帮忙。
何嘉言一直没说话,一直在沉默。
我觉得话说完了,没必要再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于是我转身,往正在比赛的那块场地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飘过来轻飘飘的一句:“我并不是……一直都在利用你的。”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苦笑:“说出来,你会笑我吧。亲眼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之后……我真的后悔了。”
我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半晌后,我垂了眼皮,平静无比地回答他:“我已经在一个地方,仰望你整整四年了,你离开之后,我很难过,但是……我最终也终于鼓足勇气,离开了。”
“对不起。”我转过脸来,朝着自己曾经迷恋了足足四年的俊朗男子,微笑着说,“即便你如今回来,我也已经不在了。”
举步离开,微风送来一句轻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幻听的话。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
我的脚步没有迟疑,心底,却在默默地说:对啊。
我喜欢上迟轩了。
北京的冬天,不可阻挡地到来了。
每天去上学,我都包得像北极熊似的。
自打升入研二,我的课程渐渐少了,迟轩却是专业课集中,又多数是要考试的,所以我每天全副武装地往学校赶,多数都是为了陪他。
他上课,我就跟他一起坐在教室里,冒充旁听的;他考试,我就在校园里胡乱溜达,悠闲极了。
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蛮好的。
许是我和迟轩不吵不闹过得太滋润,连我老妈都忍不住打电话说:“你们两个啊,真是太腻味了!”
腻味又怎么样?我丝毫不以为耻,反倒笑嘻嘻地说:“别说那些不要紧的啊妈,您和我爸抓紧准备好红包,放假我带他回家!”
那个时候,我确实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回我家过年的。
直到,我接到了谈嫣的电话。
电话里,谈嫣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次没有了平日里和我较劲时的傲气,她几乎是哀求般对我说:“乔诺我求你,算我求你了成吗?你、你快来看看嘉言吧……”
那个时候,北京下了第三场雪,迟轩在考最后一门专业笔试,我正在n大的校园里,百无聊赖地踩雪玩儿。
谈嫣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当头朝我泼了过来。
我蒙了很久,才回过了神来。
那股子油然而生的不好的预感,促使我什么恩怨情仇都顾不上了,我给迟轩发了条我有事先走了的短信,拔脚就往校外跑。
上了出租车,我定了定神,给谈嫣拨回了电话:“在哪儿?”
她当时就哭了。
赶到谈嫣电话里所说的医院,我觉得自己的一 有点软,一旁路过的护士看到了,好心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白着一张脸,摇摇头,拒绝了。
我没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到不了特护病房当中,他所住的那一间。
那一天,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穿堂风吹得我浑身都冰凉冰凉的,谈嫣的电话打过来追问我到了没时,我这才醒过神来。
有些事,不是你一味地躲,就能视而不见。
我必须去见何嘉言。
进病房时,我恨不得闭着眼。
我不敢看。
是谈嫣低低的一句“他睡着了”提醒了我,我闭眼半晌,终于一点一点地将眼睛睁开。
病床上那个一向清秀好看的男人,映入眼帘。
不过是一个月不见,他瘦得不像话,颧骨微微凸起,虚弱,惨白。
我当时就眼睫一颤,嘴唇翕动,泪水更是几乎滚下来:“他……怎么会?”
谈嫣的气色也并不好,眼睛肿着,怕是经常以泪洗面。
她对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都没离开何嘉言蹙眉沉睡的那张脸:“他疼得厉害,吃不进东西,也睡不着,医生刚给了他打了一针安定……”
我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他那张连睡觉时都皱着眉头的脸,只觉心底像是被刀刃在一下一下地用力刮一般。
我摇头哽咽:“我不相信。”
谈嫣叹了口气:“我还能咒他不成?”
她转过脸,看着他,又红了眼圈儿,压低了声音:“他妈妈那一族有这个病史……我查过的,这种病可以遗传。”
我还是不信:“他从来就没有胃疼过,怎么会得冒癌!”
谈嫣仰脸看我,眼睛里头有哀伤,也有忌恨,许是情绪激动,她禁不住抬高了腔:“你认识的只是以前的他,后来你哪有关心过嘉言?!”
我哑口无言。
谈嫣看着我,目光越来越激烈,眼圈儿也越来越红,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你们好、好了四年,他突然之间就移情别恋到我身上,你一点都没想过原因?”
我身子一颤,脸色瞬间苍白。
谈嫣冷笑,紧紧盯着我的眼:“想说什么?想说我明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还死皮赖脸地待在他身边?江乔诺,我是不服!我谈嫣哪一点不比你好,凭什么他眼里只有你,根本就视我不见!”
我闭眼,泪水弄湿了脸。
谈嫣却是越说越激烈,她几乎是又哭又笑地说着:“我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你不知道吧?我们谈何两家可是世交,我比你早认识他十几年!他不喜欢我,他拿我当妹妹,可我谈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妹妹那个头衔!他喜欢你,他对你好,我当然要和你作对!他离开你,躲着你,我当然开心!他突然躲着你了,我雀跃,我向他告白,他却告诉我他有胃癌,让我不要再对他用情,让我离他远一点。我不,我偏不!你江乔诺能拥有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胃癌不过是场病,我们家有的是钱!”
谈嫣的一句句,一字字,像是刀锋,狠狠刮着我的脸。
我眼泪掉得越来越凶。
我说不出话来。
她狠狠地瞪着我的脸,继续控诉着:“他拗不过我,怕我会把他的病情告诉你,所以才答应和我在一起。可又整天怕你会误解,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你解释!我就是气不过!迟轩的小姨把何氏企业弄成了那副样子,他每天忙着处理公司的事都来不及,凭什么还要顾及你!”
她朝我走过来,染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咄咄逼人地指着我的脸:“何氏企业被迟轩的妈妈卷走了多少钱,你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百分之六十!外表看起来风光体面的何氏,其实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是一个空架子!你以为嘉言为什么突然跨专业读法学的硕士?还不是为了帮助何氏!”
我身子一震。
谈嫣冷冷地笑了起来:“想说何家活该?”
她迈了一步,逼近我的脸:“可别忘了,迟轩的身体里,流的可也是何伯伯的血!”
我揪扯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谈嫣冷笑:“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我接近迟轩,我讨好迟轩,为了气你,不过是一个方面。”
我闭着眼,哑声:“你想让他……去做说客?”
谈嫣激动:“何家欠她迟清雅的早就还完!明明是她一个女人不知羞耻甘做小三,她妹妹未免太不饶人!”
我睁开眼,看着她愤恨万分的脸,嗓音沙哑,眼角还有泪在往外滚。可我说出口的话,已然冷静了下来:“你们谈家,怎么不帮何家渡过难关?”
谈嫣顿时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因为流泪而酸疼的额角,低声喟叹:“你喜欢他,喜欢得奋不顾身,可你爸爸却巴不得何氏赶紧垮台,是这样吧?”
谈嫣面色惨白。
我睁开眼,朝她疲倦地扯了一下嘴角:“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迟妈妈怎么做的,知不知羞耻,和你无关。你不必朝我吼。明知他有胃癌,你不逼着他早些治疗,明知他经不起操劳,你们谈家作壁上观,明知道我误会着他会让他难受,你对我和他的接触,还处处阻拦。谈嫣,你并没有比谁,更无辜一点。”
我的话,让谈嫣面色一阵阵发白。
我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走近病床,盯着那个依旧沉睡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
又有眼泪涌了上来,我赶紧转头。
“他还在睡,我改天再来。”
因为何嘉言,我和迟轩回家过年的进程,自然被搁置了下来。
我爸妈那边好说,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晚回去几天,让我为难的,是迟轩。
我不想瞒他,将何嘉言的事情讲给他听了,也说了何氏如今的境况,看着我通红通红的眼圈儿,他脸色不大好看。
“何家的事,我才不管。”
我苦口婆心地劝:“那毕竟是你的家人……”
他立刻打断:“我没有逼死我妈的家人!”
我无奈。
原本说好等他考完我们就回家过年的,如今被我一人独断地往后拖延,而且还是为了何家的事,他很烦躁,懒得听我多说,摔门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我对门喟叹。
等了很久,都不见迟轩出来,我无奈,给他写了张字条,粘在门上:粥煮好了,我去医院看何嘉言。
我没想到,这一次,在特护病房护理的人,不是谈嫣,而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何嘉言,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拎着饭盒站在门口,那男人看到我,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太确定地说了句:“你是……小江?”
他是何爸爸。
一场话题沉重的谈话,在所难免。
毕竟在从商之前是做教师职业的,何爸爸脸色虽然憔悴得很,整个人却有着一番儒雅的气质,叫来了特护看护着何嘉言,他带我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面。
对面而坐,谁都没有心情过多寒暄,他直奔主题:“嘉言很喜欢你。”
我没有说话。
他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虚弱:“还有小轩。”
我想,他带我出来,肯定不是为了谈自己儿子的感情事的,于是主动出声转变话题方向:“他病得很重?”
何爸爸脸色顿时暗淡:“是我拖累了他。”
我看着他的脸。
他抬手, 一支烟,原本想要点,忽然注意到了场合,顿下动作来,眉间却是拧成了一个“川”。
“还有小轩……”
说到迟轩,他突然神情懊悔,惨淡:“我对不住他们娘俩……当年,要是我能坚决一点,没被迫飞往澳洲的话,就不会……唉——”
我看着他,没客套,也没安慰。
我直言不讳地说:“您确实对不起迟轩。”
何爸爸叹气,一双大手缓缓抬起,捂住了脸。
我看着他无助的模样,并不同情,反倒低声却坚定地说:“迟妈妈去世,您连葬礼都不肯参加,迟轩长了十八年,前不久才知道谁是自己的爸爸。作为何家的当家人,您可能是个好儿子、顶梁柱,可是,在迟轩那里,您绝对不是一个好爸爸。”
何爸爸神情哀伤:“她的葬礼,我何尝不想参加?我是怕……我是怕见到小轩。”
怕刺激到他?
我微微绷起了脸:“您是他爸爸,他妈妈去世了,谁都可以躲起来,唯独您不可以的。”
何爸爸叹了口气,悲怆地摇头:“我没脸见他,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他不会?”我站起了身,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您扪心自问,究竟是他不会,还是您根本什么都没做,根本就不配?”
何爸爸身躯一震。
我推开椅子,往后退了退:“血浓于水。如果您是真心诚意,迟轩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事在人为。”
话题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多说,回特护病房,想看何嘉言醒了没,何爸爸若有所思地跟在我的身后,一路沉默。
到了病房,他还是没醒,特护说,安定起效的时间少说有好几个小时,这属于正常情况。
我这才稍稍放心。
惦记着迟轩,我没敢多做停留。
临走时,我问何爸爸:“他……还能不能救?”
何爸爸眼圈儿泛红:“已经联系了美国那边的医院,这几天就飞过去求诊。”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形销骨立的人.
何爸爸抬手擦泪,沉声:“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治好嘉言!”
我点点头,眼眶微湿,抬眼望向他的脸。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很慢很慢地说了句:“事业没了可以挽回,我希望……您能做个好父亲。”
如何爸爸所说,何嘉言很快被送往了美国。随他同去的,是他的母亲。
直到他走,我们竟再没见上一面。
不过,我听说的是,何嘉言前脚刚走,谈嫣紧接着就也追去了。谈家老总一见宝贝女儿千里追男友而去,真是又生气又担心。可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不顾何家颜面,派人去把她捉回来吧?
没奈何之下,少不了要打一大笔生活所用的资金。
说起资金,我问过何爸爸:“何嘉言在那边诊疗的钱……”
没等我说完,他会意点头:“他妈妈带了好几百万,应该能用一段时间。”
我看着他,没再做声。
没多久,何氏企业宣布破产。
我这才确定,何嘉言带走的,是他们所剩的全部资金。
我把此事告诉迟轩,他不意外,只是冷笑了一声:“何家一直标榜亲情至上,公司哪有独子要紧?”
他说独子……说这句话时,语气不屑、轻蔑,眼睫却低垂。我看不到他眼睛里真实的表情,却看得出他侧脸落寞。
我听得心疼。
还好,何爸爸说到做到的事情,不只是有关于何嘉言……
还有迟轩。
何嘉言飞走了,我和迟轩没有再逗留在北京的理由,收拾好行李准备回我家那天,何爸爸来了。
身后,跟着两位龙钟之态渐显的老人。
我愣了愣,很快就回过了神,转过脸,果然看到迟轩脸色难看,阴晴不定。
上门即是客,没有往外赶人的道理,赶在迟轩开口之前,我火速将何家三人迎了进去。
那一天,何爸爸当着众人的面,掉了眼泪。他真的是愧疚得失了态,若不是我拦着,竟然要给迟轩鞠躬。
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的时候,我听得直想掉眼泪,两位当年对迟妈妈反感得最为剧烈的老人,如今也是一派惭愧后悔之色,不时拿怯怯的眼神看迟轩。
我看得动容。
何家人在为过往忏悔的时候,迟轩一直面无表情,可难得的,他竟然也没毒舌。只是一直、一直都不肯出声。是到了最后最后的时候,他噙着冷笑问了句:“因为我妈的关系,何氏企业破了产,怎么,你们就一点都不恨?”
何家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终是摇头。
迟轩冷笑:“你们当我会信?”
何爸爸没解释,眼神却真挚得很,他只说了一句:“不管你恨不恨我,你哥哥生了病,我必须照顾好你才行。”
迟轩冷着脸,别过了头。
何爸爸走的时候,在茶几上放了一张银行卡。
他似乎是知道迟轩不会要,没敢多停留,只匆匆说了一句“卡里钱不多,但好歹是我一番心意”,说完,生怕我们会强行退还似的,急匆匆地就走了。
迟轩没要那银行卡,也没傻到直接就给扔了,他扯过我的手,塞到了我的手里。我抬头看他,他已经转身走了。
那卡就像是烫手山芋,我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韩贝贝和她妈出国了,迟轩又不想回何家过年,回我家就是势在必行的了。
这个年,我家过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年三十那晚上,迟轩陪我爸喝酒,我和我妈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刚好苏亦带肖羽童回家见父母,苏叔叔一家干脆来我家过年,人多,喝酒的喝酒,放焰火的放焰火,热闹得很,所有人都笑得很开怀。
过半夜十二点,四个长辈给我们四个成年大孩子发红包,迟轩盯着手里的红包看了好久好久,脸色略微有些恍惚。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就上前扯住他的手,将他带到了阳台上面。绰约温暖的灯光之下,伸出手,我将自己的四个红包都塞到了他的手里。
他不解,抬起眼睫看我。
我背着一双手,郑重其事地望着他的脸:“不明白吗?”
他摇头。
“笨蛋。”我歪了歪脑袋,一字一句,“我的就是你的啊。”
他黑眸安静,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一脸的认真和肃然:“同理——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他看了我好久好久,络于翘起好看的嘴角,笑了。
年假期间,迟轩突然收到一笔巨额的分红时,我困惑不解。
他微笑着看我:“还记得林铮吗?”
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想起了那个说我是怪姐姐的黄头发帅哥。
迟轩笑:“他爸爸是企业老总,你听说过吧?”
好像是听说过……可我还是不懂。
迟轩抬手 脑袋,叹了口气:“笨。”
我撇撇嘴巴。
他笑,言简意赅:“我小姨,就是为他爸爸工作的。”
我呆了一下。
见我联想能力实在有限,迟轩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把何氏企业拖垮的,就是林铮老爸的公司,而我小姨,把我弄成他们公司的股东了。”
股东?我吃了一惊:“怎、怎么做到的?”
“用钱。”迟轩抬手拥住我,身子一矮,下巴枕上了我的肩。他的脸偎在我的肩窝里,喃喃地说,“我妈留给我那么多钱,总要派上点用场吧。”
我身子一绷:“用场?”
迟轩侧脸,亲了我耳朵一下。
他笑,天真无邪地说:“嗯,娶媳妇呢。”
清明节那天,我们早就回到了北京。
迟轩带我一起去公墓看迟妈妈。
我们到的时候,墓地前,已经放了一大束花。我盯着那束花看的时候,迟轩却是盯着墓碑,一眨不眨。
我好奇地也看过去时,注意到,先前墓碑上的字迹旁边,多了一行小字。
“吾妻,迟清雅。”
回去的路上,迟轩一直垂着眼,许久都没有说话。我由着他拉着手,向前走着。
突然,他问了我一句:“你想借给何嘉言钱?”
我愣了一下。
我是想啊,在美国治病,花钱如流水吧?可这事我没对他提过啊。
我看着他,有些窘迫,咳了两声:“我、我没钱啊!”
迟轩顿住脚,递过一张卡,俊脸微红,略略不自然。
他飞快地说了一句“记好了,是你借给他的”后,便松开我的手,快步向前走了。
我在原地站着,低头看了看卡,又抬头看了看他。
雪白外衫,深色仔裤,眉目如画。他正站在几步开外,看着我。我也回望着他,渐渐笑了。
这个少年,我爱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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