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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明显因为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很想说句宽慰的话,可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徐徐说出一句话,“对不起,沈浩,刚刚是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他打断了我,顿了顿又说道:“走吧,我送你回酒店,时间也不早了。”

他转身下楼,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颀长无比,印在灰白色的墙上,像一株枯树随风飘摇,静寂的楼道狭长,仿佛没有尽头,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突兀又寂寥……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寒战,抬头正见西天有半轮明月,淡白月光更显清冷。再低头时,身上已多了一件外套,他正将它裹紧一些,“北京这两天温度已经很低了,明天你多穿点,别感冒了。”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低了头跟在他身后向停车场走去。裹着他的外套,有温暖逐渐包围我,那是残存的他的体

温,夜风吹过脸颊,冷且利,有熟悉的淡淡清香。

已将近午夜,路上车子寥寥,但他依然不疾不徐地开着,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停车,似乎有点漫长的等待,我们谁也没说话。

很快到了酒店,我下车,他也下车来,他说:“我送你进去吧!”

我拒绝了,“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他并没有坚持,“好,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明天我打车过去就行。”

他微微笑了下,这一次言语中却满是坚持,“不麻烦,明早我来接你,快进去吧!忙了一天,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说了个“好”,转身离开,玻璃的旋转门慢慢转着,我走进去,前方映出一幅画面,高高的明灯下,有斑斓光影,沈浩依然伫立在原处,望着我的背影,一动不动,这画面旋转,直到面前现出出口,猛然间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在出口即将被旋转门掩上的瞬间,我还是抽身进来了。

我向电梯口走去,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轻缓又沉闷。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还站在那儿,虽然这很容易,我只要稍稍侧一下头,透过玻璃幕墙我就可以看见门外的一切,可以看见那画中是否已人去空留灯影独在,但我最终还是目不斜视地走到电梯前,伸手重重按了上行键……

次日我再见到戚雨的时候,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很快,已可以出院了。下午,我去看望了妈妈,她半躺在床上,脸上病容重重,看到我,似乎很高兴,嘴角立即浮现出丝丝笑意……

广播里传来飞机晚点的播报,我坐在候机室,又想起了戚雨,想起了她不以为然地对我说:“读完大学又怎样,还不是出来找工作赚钱,现在就有机会工作赚钱,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到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上面。”爸爸曾经的心愿,就是把她培养成一位音乐家,就是因为这个心愿,即便在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也一天不间断地送她去学钢琴,可如今看来,这个心愿要在即将达成的时刻功亏一篑了。

戚雨自从结婚后就进入嘉华公司打点生意,早已放下了学业,现在她彻底决定辍学从商,我没有多少诧异,有的只是遗憾良多,就像你在花园精心种下了一棵水仙花,每日施肥浇水,指望它开出美丽的六瓣水仙花,结果它却只在地下孕育了十二瓣大蒜,并不是说大蒜不好,只是与初衷背离多少会让你有那么点失望。但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远比弹钢琴更得心应手,否则又怎么能在沈妈妈眼皮底下分得三分秋色。她早已经长大了,

早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会不会让她和沈浩背道而驰,越走越远。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天,虽然她和沈浩似乎相处融洽,沈浩也对她顾怜有加,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沈浩的不快乐,或者确切地说是这段意外婚姻带给他的不快乐。当初我以为日久生情,他会慢慢爱上她,尤其是当两个人有了斩不断的纽带——孩子,但是,事到如今,当初的以为会不会变成自以为是?玻璃幕墙外倏然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耀眼蓝光一闪而即,如此匆忙,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曾经出现过,我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孩子还在,该是多好的事啊!

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我还没来得及从戚雨流产的阴霾中完全走出,梅清清裹着眼泪的情绪就像绵绵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我。当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吴军有了外遇,说吴军要和她离婚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爱情世界的无常,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只是一瞬间,爱的时候,男女间不仅有爱情更有亲情,而不爱的时候,不但爱情没了,亲情也随之化为泡影,你我之间,我你之间,是最最纯粹的陌路人,甚至于,你跌倒在我的脚下,我只会低眉漠然一瞥,心不泛涟漪翩然远去,甚至于,我独立于滂沱大雨中,你只会持伞而过微有侧目,心不泛涟漪翩然远去。

起初,我还抱着残存的希望劝说吴军,希望他珍惜这么多年的感情,可他只用一句话就把我那一箩筐的说服挡了回去,他说:“我不爱她了,尽快分开,对我和她都好,否则,就是彼此毁了一辈子。”多好的理由,在这个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罗兰夫人的名言是否应该改为“爱情,爱情,多少薄情假汝之名以行之”?

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远比结婚快速、简单的多,吴军的办公室恋情终于修成正果,这一切,比每天晚上等在电视机旁看完个二十集的都市言情剧都快。我一直以为,长达四年的初恋应该是情深深,此时才发现,情深清浅并不关乎时间,关乎的仅是人心所向,两个月的办公室恋情轻而易举地胜过了四年的初恋,活脱脱的例子,只是,到底是所谓的爱情多一点还是所谓的花心多一点,谁也说不清,因为爱与不爱都是分分合合的最佳理由。

、离殇

在这个有绵绵小雨的深冬傍晚,天色微暗,街边的路灯已一盏盏亮起,一团团微黄的光晕开在沉沉雨雾中,迷离冷清。而坐在我对面的梅清清,她的眼眸更是迷离冷清,“戚蝶,看不出你还这么小资啊,还知道这么有情调的咖啡厅,地方这么隐蔽,如果没来过,还真难找到。”她脸上是灿然的笑,语声暖暖,可再暖也化不开眸中的冷。

我们刚刚在雨中漫步,两个人撑一把伞,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雨入愁肠,似乎愁意更浓,她说累了,找个地方坐坐,而我环望四周,正发现前方曲径通幽处的咖啡厅。

“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顿了顿又说:“是有人带我来过。”

“谁带你来的?男朋友吧?”她问。

“不是……”话出口我低了头,却又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是啊,他还告诉我,这家咖啡厅曾经把名字改成了‘惜舍’,怜惜的惜,可没多久后又改回了‘西舍’,东西的西。”

“你看你,一会不是,一会是,你干嘛老是搞那么神秘,什么时候把他带出来让我看看,也好给你把把关。”她凑近我一些,“是不是你刚来上班那会,有天下大雨开车来接你的那个人,好多同事都看到了。”

“不是啦,你别听他们乱说。”我急急否定了她。

“那是谁啊?”她继续问。

“你不认识的。”

“那你手机里有没有他的照片?给我看一眼也行啊!”

“没有,你快喝你的咖啡吧,要冷了。”

“那你今晚叫出来给我认识一下嘛,叫他带我们去酒吧玩,我还没去酒吧玩过哪。”她不依不饶。

“他不在这儿,他还在国外读书。”我忽然想起沈浩曾经说过他想要去英国读宗教学,于是很虚伪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泄气地叹口气,“怪不得你要考研,原来是想出国和爱人团聚啊,爱情的力量真是大啊!”

我笑笑,她根本不知道我的爱情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又何来的力量?

“是啊!我是很想出国,换个环境也挺好的。”我望着窗外越来越重的夜色,缓缓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想换一个环境,从头开始,一直以来,我都挣扎在不想为之但却不得不为之的困境中,我很想,很想能够早一日脱离这困境……

我扭亮台灯,聚精会神做数学练习题,之前因为没有人带我和梅清清去酒吧,所以我们早早各自打道回府,其实我本来说亲自带她去,结果被她断然拒绝,还嘲笑“一个没有泡吧经验的女人怎么能担此大任”,她还真把去酒

吧当成了上战场。

明亮的灯光下,我咬着嘴唇,看来看去不知道这道题哪个步骤解错了,忽然一根手指在某处点了点,我吓了一跳,扭头,却看见付名绪站在背后,我抚了抚犹存惊悸的胸口,“你为什么每次进来都没有一点声音,吓死我了。”

他却岔开了话题,“何必这么辛苦,想读书的话,我直接送你到国外去好了。”他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每次我都仅仅报之一笑。

这段时间我很少看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安抚老婆去了,虽然上次在商场见到他老婆,他以绝对优势占了上风,但治国治家都讲究个恩威并施,他应该更是深谙此道,所以收收性子做一段时间的模范丈夫也不足为奇。因为见的少,我们难得相处融洽,至少表面上相处融洽,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我偶尔会有那么点小小的好奇,他不和她离婚,到底是因为他太深爱她,还是仅仅因为他不想分一半家产给她,有钱人,连离婚都这么复杂,哪像梅清清和吴军这两个无产阶级者,说不爱了之后,三天就把全部事宜办理完毕,包括财产分割。

我依旧报之一笑,也岔开了话题,指着那道题目问他:“刚你指这里,是这里错了吗?”

“嗯,求和那一步,错了。”他说完转身离开。

我看了看,果然是求和这一步错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的数学知识居然还没全部还给老师,不过他似乎天生对数字敏感,就像电话号码,听一遍就能记住。

一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把那一份练习题做完了,我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只蝴蝶,一笔到头画出一只蝴蝶,这曾经是沈浩教我的方法,画完,我仔细端详了下,才满意地合上书本,使劲伸了个懒腰,转身来却又被吓了一跳,沙发椅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白色的身影,付名绪裹了件纯白的浴袍,正翘着腿端了个杯子喝水,“终于忙完了?”他放下杯子问我。

我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个人总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人背后,幸好不是在写武侠小说,否则这样的场景,我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我走到他身边,“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叫我?”

“有一会了,我怕打断你的……”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解题思路。”

他什么时候懂得为别人着想了,我有点奇怪,他向来是唯我独尊、我行我素的风格,在我的狐疑间,他伸手一拉,我就跌坐在他腿上。

“准备报考哪个学校?”他问我,

“江州大学。”

“江州,这么远的地方,”他忽然微微一笑,“想离我远一点?”

不幸被他言中,我慌忙解释,“没有啦,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江州大学专业课比较简单,好考一点。”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愿是我多想了,不过,假设是想离我远一点,也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厌倦了你……的样子。”

我挤出一个微笑,刚想说句故作可怜的话,他的唇就狠狠堵住了我的嘴巴……

在一个湿冷的冬日下午,我考完了最后一门课程,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考场,天色已经有点昏暗了,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如此之早。天空中有絮状的冰花缓缓洒落,落到地上,却变成了点点滴滴的水珠,将地面浸渍成斑斑墨色……

临近春节的时候,戚雨打来电话,抽泣着说妈妈病重,我半夜赶过去,在医院见到病床上的妈妈时,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我和戚雨日夜守在医院,期望着她能挺过这一关,然而,初六刚过,妈妈就停止了呼吸,永远离开了我们。

她临走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留给我们,只是用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睛,看了看戚雨,又看了看我,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我噙着满眼的泪水,缓缓点了点头,她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那个下午,我看望戚雨之后,沈浩送我来看她,她躺在病床上,轻轻对我说了一番话,那话里的深意,时至今日我再想起来,还是觉得刺心。那次我本来想在北京多呆几天陪陪她,可是她不肯,而她不肯的深层次原因竟然是怕我影响了沈浩和戚雨的关系,她怕沈浩依然对我有旧情未了。最后她握着我的手说:“小雨虽然从小比你胆大外向,但是她却远没有你坚强,我这病也是在熬日子了,你作为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怎样,以后你都要好好照顾她。”

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无声滴落,戚雨伏在妈妈胸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她拽着她的手,不停摇晃着,断断续续地叫着“妈……妈……妈妈……你醒醒……”可她已永远不会再醒来,再醒来看一眼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护士用白布盖住了她的身子,她的脸,要将她推走,戚雨还是紧紧拽住她的手,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她直勾勾地看着她被白布遮起的脸,哭声也嘶哑成断续的啜泣,护士无奈地看了看我,我蹲□子,一点点把她拽着她的手掰开,“小雨,妈已经走了,别这样,让她安心地去吧!”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茫然地看着妈妈的遗体被护士推走,沈浩走过来,把她扶起来,我伸手抹掉眼角的泪,对沈浩说:“你

先带小雨回家吧,她这个样子,需要休息一下。”

“那你……”他没有再说下去,点点头,“好吧!我先把她送回家,马上回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我点点头,看着他搀扶着她慢慢走远,然后强打起精神,下楼去办理琐碎的手续……

、离殇(2)

沈浩再次赶到医院的时候,我正在收费处结算费用,他扶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休息一下,让我来吧!”

我没有说话,这一刻之前,我一直都像一张紧绷的弓弦,心力交瘁,我在悲痛中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清醒地去做一件件的事情。现在,我真的觉得很累,我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沈浩忙碌的背影。我听见他打电话的声音,是在联系殡仪馆……

次日,我和戚雨在殡仪馆捧回了妈妈的骨灰,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回老家举办丧礼。沈浩先送了她回去,又送我回酒店,路上,他放慢了车速说:“先去吃个饭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我并没有说谎,从昨天傍晚直到今天下午,我并没有感觉到一丝饥饿。

他没有再说什么,加速往酒店的方向驶去,酒店门口,我下了车向他道了声“再见”后就转身进去了。

关上房门,我坐在床上,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捂住脸哭出了声,我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止住了哭声,用湿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泪痕。一阵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却看见沈浩站在门口,他拎了一个食盒,“我给你买了一碗面,趁热吃一点,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吃饭怎么能行哪。”他边说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把筷子递给我。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面,曾经是我和他都最爱吃的,有笋干、有鲜虾、有火腿……,红的、白的、绿的……色彩丰富,香气扑鼻……

我躺在床上,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缓均匀,过了很久,我才听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沈浩终于走了,他一定要等我睡着了才肯离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朦胧中被电话吵醒,我闭着眼睛摸到床头的手机,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喂……”

“睡觉了吗?怎么睡这么早?”是付名绪的声音,他现在应该带着老婆孩子正在台北探亲吧。

“是啊,这两天没睡好。”我支起了身子。

“你怎么了?哭过了?你妈妈情况不好吗?”

“没有。”我冷冷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想他知道我的事情,就像我也不想知道他的事情一样。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钟,才传出他的声音,“我这两天回北京,你就在北京等我吧!”

“不行……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回老家?”他顿了顿,“好,那再电话联系,你睡吧!”

我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脑子却一片清醒,就像一面明镜,而明镜中渐渐映出一

个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那是沈浩。我低头吃面,他坐在旁边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唇角有微微扬起的好看弧线,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却感觉到那关注的眼神,曾经的亲切和温暖;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感觉到他立在床边久久,似乎有手掌的阴影覆在我的脸颊良久,应是他想轻轻拭掉我脸颊残存的泪痕;我故意装作睡着,他临走前弯下腰轻轻帮我把被子往上扯了一点,手却半晌才抽了回去;我听见他轻轻打开门,但很久后,才听见门被带上的声音……

第二日,我和戚雨、沈浩带了妈妈的骨灰一起回到了老家,家里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冬日阴冷,已没法住人,我们就在镇子上唯一的一家酒店住下了。戚雨在回来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四日后,丧礼完成的差不多了,我叫沈浩先带戚雨回北京养病,自己留在老家处理剩下的一些后事,戚雨不肯,不愿意让我一个人操劳这么多事情,说了半天,最后只同意自己一个人回去,让沈浩留下来帮我。

我和沈浩又忙碌了三四天,才把一应事宜安排妥帖,最后一晚,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空气冷的像冰凌,没多久,地上居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和沈浩徒步向酒店走去,他问我:“戚蝶,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我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现在爸妈都不在了,你难道还要一个人留在这边吗?跟我回北京好吗?”

我觉得好笑,他好像忘记了现在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说出这样的话,“我在这边挺好的,工作也很顺心,我不想再去其他地方了,多谢你的好意。”

“挺好的,是吗?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也挺好的吗?”他愤愤地问。

我吃惊地望着他,他什么时候知道了,“沈浩,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胡说?戚蝶,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你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你现在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还有什么不得已!”

雪花一片片落到我的脸上,顷刻间化成了雪水,点点寒意,“沈浩,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跟谁在一起是和我没关系,可是你这样,只会毁了你自己,你这是堕落!如果你缺钱,我也可以给你啊!虽然我没有那个男人有钱,但我也能让你衣食无忧。”他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挣开他的手,“沈浩,拜托你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没资格管这么多,你也管不了这么多。”

他忽然抱住了我,轻柔地但却是紧紧地抱住了我,他吻向我的唇,温柔地但却是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我推

不开我躲不掉,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他的唇齿间带着我熟悉的迷醉感觉,我有瞬间错乱,竟然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他就在酒店门口,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明灯如炽的酒店门口,拥着我亲吻——良久。

他终于放开我,我的意识也瞬间清醒,我转身急忙忙冲到电梯里,他也随后跟来,一手挡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抽身进来。

电梯上升,他似乎很痛心,“戚蝶,你跟谁在一起我都管不着,我都无所谓,但你绝不能跟那个男人,他有老婆,他难道会为了你离婚吗?不可能的。你想想他对你做过的事情,他只是在玩弄你,他根本不爱你,你在他身上浪费青春,值得吗?一个女人,又有多少青春好浪费,我不想看到你这么糟蹋你自己,你能不能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正常地恋爱、结婚。”

“沈浩,我的事情,请你不要管那么多好不好。”我冲着他大声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我疾步走了出去,沈浩一直追到房门口,我推他出去,重重关上了房门,他又在门外说了一大通,我紧紧用背抵着门,捂着耳朵不想再听。

门铃“叮咚”响起,他还不走,我仍靠着门一动不动,铃声锲而不舍,我实在不耐烦,冲着门缝大声说:“好了,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是爱那个男人,我也压根没想过要和他长久在一起,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他了,你快回房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门铃嘎然而止,但片刻后又响了起来,我拉开了门,“沈浩,你到底要怎样?”可拉开门的瞬间我顿时目瞪口呆,因为门口那个人,不是沈浩,而是——付名绪。

他微微皱着眉头,可脸色却是反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凝着一丝微笑,他气定神闲地踱进房间,气定神闲将大衣脱下挂好,又气定神闲地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伸手松了松领带。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酒店?”我实在是奇怪,强抑着尴尬问他。

“很简单,因为这个镇子上只有这一家酒店。”他的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我“哦”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道:“要喝水吗?我去烧点开水。”

“不要……”他忽然变了脸色,没好气地冲我吼了一嗓子。

“过来。”他冷冷叫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有些害怕,这一次怕是又要惹到他了。

“害怕了?我有这么可怕吗?嗯?还是心虚了?”他站起来一把把我推到床上,想要来亲吻我,我躲开,他压住了我,冷笑着说:“你躲什么躲?我都亲过你这么多次了,你还

躲?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刚刚你妹夫亲过你了,看不出你居然还这么贞烈啊?”

我瞪着他,真想给他一巴掌,可手被他压着动也动不了。

“戚蝶,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要贞烈也是对我贞烈,或者打个比方,就算是出租车要半道拼载,也得先问问原来的客人同不同意啊!”

“你住口,你滚开,我不是你的人,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人。”

“这由不得你!”他用手扳过我的脸,狠狠吻上了我的嘴唇。

随后他忽然翻身坐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因为我狠狠咬了他的舌头,他伸手抹了下嘴角,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愤然看着我。

我站起来,也迎着他的目光愤恨地看着他,这一刻我决定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妈妈,我为戚雨做的,不管你满不满意,对于我来说,我已经尽力的,“付名绪,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请你滚出这个房间!”

“哦?是吗?”他脸色恢复了平静,淡淡问,“戚蝶,你就这么讨厌我?”

“是,我讨厌你,我不但讨厌你,我还恨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当初你寄那些照片给沈家,你偷偷接听我的电话,你把我关在你家里,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我恨恨地把心底的积怨一口气说出。

“你别把所有黑锅都扣到我头上,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他嗤笑一声,继续说:“你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害的,如果你的妹夫真是深爱你,当初就不会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要你,如果你的妹妹真是把你当亲人,就不会和自己的准姐夫搞到床上去,还弄了个小孩出来。不过也难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说不定他们两个正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郎情妾意,正愁没有好机会。倒是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是天下第一的傻瓜!”

我无力地靠着床边蹲下,把头埋在双手里,大哭起来,从我记事开始,我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哭泣过,我从来没有一次性流过如此多的泪水,我在潜意识里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事实,顷刻间涌满了我的脑海,我积抑的伤心和难过也随之涌满了我的心房,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我的指缝流出,滴在膝头,不一会儿,就晕染出大片水渍。

我哭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我仍然把头埋在双手间,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戚蝶,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厌倦了。”

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他似乎在我面前蹲下,声音温和平静,“等你考上江州大学,我就让你走。”

r》我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见他拉开房门的背影,他没有回头,又说了一句话,“放心,既然我让你走,就会让你安心地离开。”

暗红的房门在他黑色的背影后缓缓合上,门锁相扣,发出很轻的一声“咔”……

、噩梦

两年后,四月十日,清晨,有微雨,年轻的门卫已不再认得我,肃穆敬礼询问,一年前的此日此时,他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连神色语调都如出一辙。

楼下正有木棉花盛开,白若冬雪皑皑,几株红樱凋零了三分,红似残阳点点。我乘电梯到十楼,打开那扇簇新的房门,推门而入,有陈旧空气的味道,屋里落了一层薄若蝉翼的积尘,走进去,地板上便多了一串淡淡脚印。

我把所有窗子打开,暖而湿腻的空气珊然而来,有不知名的花香,夹杂其间。对面的楼宇,已经差不多住满了住户,一年而已,短短的一年而已,一切万物,已不同了,迎春花的藤蔓垂到了河面,木棉树的枝杈高过了路灯,童子面茶树也开出了研红花朵。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在四月的微雨中缅怀那个逝去的生命,如果他活下来,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哪?应该会开口叫“妈妈”了吧?应该正在蹒跚学步了吧?他会不会很调皮?会不会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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