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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会来到这条街,一待便是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做,仅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她浅笑疏离,看她眉眼生花。这里原本是一座死城,可他固执地让苏沫踏进他和阿荏的记忆之殿,像是……另一种延续,或者依存。

苏沫袅袅婷婷地从屋子里走出,侍弄着院子里的花,举手投足间隐约透露着几分清婉孤傲。可能是过于纤瘦的缘故,陈以航觉得她整个人有一种薄而清的味道,像极了《红楼梦》里的妙玉。

妙玉……

怎么会忽然想起她来?

谁让你心痛,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7

他记得以前问过阿荏,喜欢红楼里的黛玉还是宝钗,阿荏嗔恼,红楼里那么多姑娘,为何非得从这两人中挑。后来某然一次,看见阿荏新作的书签,寥寥十个字——“啖肉食腥膳,视绮罗俗厌”。

原是妙玉,那似被清水涤荡过的青花瓷一般洁净的女子。

陈以航闭了闭眼,他仿佛又听到某个人言笑晏晏地辩白:“以航哥哥,书里面说了,这世上,一定会有那样一个人在等着你。”

可是书里有没有说过,等着陈以航的阿荏死了,结局又该怎样?

……

视线又移回苏沫,他甚至能猜到她修完枝桠之后该是去池边接满水,可她刚起身,屋子里却走出来一个人。

是满脸满身都湿透了的颜东。

苏沫掩着嘴笑弯了腰,陈以航从没见过她笑得那样开怀,她甚至拿起毛巾踮起脚尖,一点一点帮颜东擦去侧脸、下颚的水珠。而颜东也淡笑着凑低头靠近她,眼睛微眯,表情很是享受。

马路对过的陈以航看到这温馨如同家人的一幕时,眼底忽然下起厚厚的风雪。

寒气逼人。

颜东一直陪苏沫聊天到晚上十点才起身离开。

苏沫洗漱完毕,就要熄灯时,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一边想着是不是颜东忘拿东西了,一边打开门,却只看到陈以航表情阴郁地立在门外,苏沫怔了一秒就立刻要关起门,却被他大力撑住一把重重推开,苏沫吃痛整个人弹到墙上,陈以航连一眼都不瞧她,自顾长驱直入。

她心呼惨了,怎么白天刚说他脑子不大正常,他晚上就来报复了。

“你在嘀咕什么?”不耐烦的声音。

苏沫见他完全把这当成自己家,极熟稔地往沙发上一坐,还顺带理了理茶几上的书,她没好气道:“我要睡了。”

陈以航挑眉点点头:“真巧,我也要睡了。”他手指了指沙发,“今天我就想睡这儿。”

“你!”苏沫脸皮太薄,已经有些泛红,陈以航看着她手足无措吃瘪的样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语调也跟着缓和:“我是真累了,就借你这儿睡一晚,我付房钱,而且保证不扰民,成交?”

苏沫见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竟然躺了下去,恨不得拿起滚烫的热水就朝他泼去!

“想求你去留宿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干嘛非得赖在我这儿!”

这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又惊又羞,怎么听都像古代不受宠的妃子朝帝王的抱怨,陈以航笑意满满地瞧她,她意识到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根本是永远被吃得死死的那方。苏沫干脆不再管他,自己锁上门就回房了。

可是这一晚,她失眠了。

屋外的清辉格外莹白,她合上眼睛,翻了好几遍身,都无法入眠。时钟沉默着划过凌晨一点,屋外客厅的男子,果然如他所言,安安静静地并未叨扰。隔着那扇门,她似乎都能听见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田,苏沫无奈地掀开被子,沉默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吱呀——”所幸没有吵醒他。

毕竟已是入秋,苏沫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薄毯。沉睡中的陈以航,几缕碎发错落在额前,遮住了浓墨重彩的黑眸,不再冷漠不再寂寥,整个人都给她一种温暖而沉静的熟悉感。

她不自觉间……看入了迷。

谁让你心痛,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8

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他,很想要熨帖平整他连梦里都紧皱着的眉心,温热的肌肤触感猛然让她回神,苏沫手一颤,立刻缩了回来,尴尬着跑回房间。客厅重新恢复寂静,陈以航慢慢地睁开眼,手摸了摸额心的位置,忽然笑了起来。

第二天醒得较晚,苏沫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只看到沙发上工整叠放的薄毯,还有桌上买好的热豆浆、油条和小米粥。

陈以航却已经不在了。

她抱起羊毛薄毯,上面还留有他的味道,精工锁边的蔷薇刺绣,此刻映入她眼,竟似灼灼怒放了一般。

接连几日,陈以航总要找些有的没的借口来接她出去。她每每想要推脱,王岚便会为难地说:“苏小姐,陈董说欠您的房钱还没有还清,麻烦您再随我去一次。”

几次三番,折腾不过,便也由他去了。

车载着她缓缓而停,面前是一栋上了年代的欧式建筑,底楼侧面绕有青苔,映着天光也成了墨绿,王岚冲她笑了笑:“苏小姐,这边请。”

她轻声道谢。

门口有两个高瘦的男人站得笔直,应是站岗。苏沫走过的时候,他们依旧目视前方,不苟言笑。王岚带着她顺着圆形楼梯层层而上,地上蜿蜒了数千米的纯白羊绒地毯,她回眸向下望去,竟恍惚自己站在了云端。

王岚敲了敲一间极高档的房门,便替她推开:“苏小姐,陈董就在里面。”

她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

一片乌烟瘴气。

门在她身后合上,屋内的光线暧mei昏暗,数双高深莫测的眼睛顿时细细打量起她,苏沫稳了稳,视线望向隐在角落里的那抹身影。陈以航隔着云雾抬眸瞥向她,低低的男声明明是责怪,却又带着宠溺:“路上堵车了?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有人立刻识相地接话:“没事没事,让兄弟们等嫂子是理所应当的!”

一群人纷纷附和。

嫂子?

苏沫兀然冷笑了笑,如芙蕖出水,却是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倒了九分满,手一比:“我向大家赔罪。”

语毕,她仰脖咽下辛辣酒液,微微蹙眉。

陈以航一霎不霎地盯着满眼都是倔强的她,蹙眉低咳的羸弱模样格外惹人爱怜,他意兴阑珊地拍了拍掌,指指身侧空位,幽幽吐出两个字:“过来。”

酒劲过大,苏沫一直都昏昏沉沉,包间里吞云吐雾,男人们又各自玩了玩就依次和陈以航告别,顿时偌大的房里只剩下苏沫与他。陈以航稍一侧目,只瞧见她双颊泛红,素来轻淡的莹白渐渐变成了诱人的桃色,鼻梁犹如瑶簪雪白挺秀,粉润樱唇微微熹合,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心跳忽然快了半拍,陈以航禁不住低头,一个瞄准,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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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痴痴仰视于他,眼前的男子双眸紧闭,专注而温柔地描摹她的唇形,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只有她是最大的那件事。而她也第一次没有抗拒他的亲昵,双手抬高环住他的脖子,真正地……回应他。

陈以航的身体猛烈一震!

随后,他的吻便铺地盖地落了下来……如狂风骤雨扫遍她唇内每一寸空间,让她避无可避。苏沫觉得唇舌已经被他碾压得麻木,就快要不能呼吸,她发出呜咽的叮咛声,可也同时沉迷于这种虚妄的快感里,不愿自拔。

他放开她,满意地微笑眯眸,怀中的苏沫浑身被光线包围,隐隐折射出嫣红的娇艳光晕。

这样的她,有他从未见过的媚。

陈以航心情甚好,带她来到了donnakaran。

lauren望向来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单表,脸露惊喜:“嗨!aegon,好久不见!”

陈以航回给他热情的拥抱,两人又用美语简略交谈了几句,苏沫独自站在一边,却是在欣赏店里琳琅满目的衣裙设计,件件精致典雅,高贵不凡。她看得目不暇接。陈以航的视线穿过空气笔直地射向她,忽然低低对lauren说了一句:“你看着办。”

对方回以了然的微笑。

又一番冗长的折腾,苏沫始终兴趣怏怏,倒是走出试衣间时,陈以航那富有深意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从下午至华灯初上,他带着她辗转多个地方,苏沫一直都是淡淡跟着,不拒绝,却也不说喜欢。直到终于驱车送她回家,苏沫这才觉得有些累了,闭着眼歪头靠在座位上,眉心微微蹙起,像是有些难受。陈以航轻轻摇下一些车窗,夜晚微凉的风顺着缝隙灌了进来,甚至将几丝她的头发吹进了嘴里,苏沫下意识地去抚弄,这动作一不小心钻进了他的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娇憨。

这只小刺猬,似乎正在朝温顺的猫咪一点一点过渡了。

陈以航弯了弯唇。

她渐渐醒来,车已经停在了店门口。

“明天我来接你。”

“我有事。”

“早上十点。”

苏沫已经推开车门,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眸里是惯常的霸道,她没说话,径自下了车。

他不做任何停留地就从她眼前驶过。

速度之快,跟他给她的温柔一样,来去都像是一场抓不住的梦。

苏沫抿了抿唇,转身回了屋。

上床的时候才看到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明天要我来接你吗?

她确实没骗陈以航,早前就和颜东约好了,明天要去陪徐夜凉听戏。

她想了想,打了三个字:不用了。生怕多打一句话都会让颜东问起之前为何漏接了电话,她想着还真不知道怎样向他解释自己和陈以航在一起,但却是无法欺骗他的。

淡蓝的屏幕荧光渐渐暗了下去,很快又亮起,颜东回了个笑脸:路上小心。

小心。

她默念了念这两个字,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里。

想想就有些郁闷,怎么就跟陈以航越走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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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刻意起得很早,看着床边的donnakaran衣袋,一时恍惚。

她想起昨日,自己从试衣间走出来……

她穿着一身宝石蓝色的j。mendel长裙,腰身收着蝴蝶结,格外清丽出尘。lauren凝望着她极美的精致锁骨,又回身取了stephendweck的项链配上。他这才满意鼓起掌来:“perfect!”

苏沫笑容清婉地道谢,一不小心对上镜中的另一双眼神,整个人忽然就颤了颤。

又是那种像要穿透她的目光,夹带着浓稠的哀伤。

lauren在帮她收裙摆,腰间的蝴蝶结散落开来,苏沫垂眸,纤长手指一勾一绕,三秒之内,一个好看的蝴蝶结靓丽而生。lauren挑眉:“你这打结的手法可真新颖。”苏沫刚想回答,手臂忽被用力抓起,一抬眸就看见陈以航满目的不可置信。

她轻呼一声:“疼。”

他回神放开了她,却是三两下蛮力扯开了她的蝴蝶结,声音有了一丝波动:“再打一遍给我看看。”

这下不止苏沫,连lauren都有些懵了。

她后来想想,这人果真是脑子有病。

……

苏沫九点钟出了门,她本想要避开陈以航,却不料他竟早早等在了门外,像是知道她要逃一样。“早啊。”他懒洋洋朝她打了个招呼:“要去哪?”

苏沫坦然仰头:“去玩。”

“和谁?”

“你管不着。”

她说完就朝右走,被他一把扯住:“我准你走了吗!”陈以航还嫌不够似地,硬是将她塞进了车子副驾驶座,扯过安全带就帮她系上,苏沫心里着急,捶他:“我是真有事!陈以航你别闹了!”

陈以航忽然朝她的嘴咬了下去,这招管用,苏沫立刻乖乖地不动了。

他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我喜欢乖一点的。”

车不知道是在往哪里开,苏沫的心里七上八下,好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陈以航一路将她的焦虑悉数收进眼底,心里微恼,忽然车一急转,直接开上了往城郊的高架,苏沫终于急道:“你停车!我要迟到了!”

“晚了。”

苏沫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着颜东两个字,她刚想接通,却被陈以航一把抢过!他单手拔了电池,将手机随意往车后座一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准想着其他人。”

“你!”

苏沫气得满颊绯红,陈以航满意地笑了笑。

车停在凉城一中外。

周末的校园格外安宁,老房子的校舍前泡桐树已经有合抱之粗,一朵淡紫色泡桐花吹落在苏沫的肩头,被她轻轻用手拂过。他知道她在用沉默反抗,于是咳了咳:“今天耽误你约会了,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报仇,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见她不语,他又补充道:“翻墙、爬树、跑一千米,随便你开口。”

苏沫淡淡瞥了一眼他的西裤和皮鞋,泡桐树缝隙间晒下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不由地眯了眯眸,轻声开口:“你打篮球给我看吧。”

陈以航看着她,一瞬不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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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

篮球稳稳落入篮筐,又是一次极炫目的三分球。

杨颂荏坐在场侧的阶梯上,笑着鼓掌。高子乔运球跑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汇于空中,他细长好看的桃花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吞吐:“等了这么久了,他大概不会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点头说好。

天穹上柔软的白云缓缓地移动。

一路沉默的少年少女。

杨颂荏数着路面的格子,其实她早就知道,今天以航又不会来了。

半个小时前,她发了一条短信给陈以航:“我想去牧童书店,你陪我?”

手机很快就震动了起来,她打开一看:“今天家里有些事,下次好吗?”

她默默收了书包,前往篮球场。途中碰到窸窣讨论的女生,见到她都不怀好意地尖叫:“陈以航和杨昱美约会去了,杨颂荏你被抛弃了!”她步伐微顿。

本来是不相信的,可当真站在二楼走廊瞧见泡桐树下男生单车载着杨昱美的时候,阿荏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双眼上有蒙蒙的光,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本能地拿起手机。

嘟——嘟——嘟——

“喂。”陈以航的声音淡淡地出现在另一端。

阿荏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末了低声地问:“你在哪里啊?”陈以航一时没有回答,她赶忙解释:“我只是担心你,家里的事不要紧吧?”

胡乱扯来的借口。

“嗯没事,我已经不在学校了。”他蹙了蹙眉,语气温和中掺着一丝歉疚。

隔着模糊的距离,杨颂荏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收了手机,放入裤兜里,而后用力一蹬,几乎是飞一般地往前冲出去。后座上的杨昱美紧紧地、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光线氤氲,阿荏的笑容有一点模糊。

……

忽然身子一轻,她被人往后拽去。

还没反应过来,就是劈天盖地地埋怨:“喊你好几声了,在想什么呢?路都不看的,也不怕踩空了阶梯摔倒!”

“喔。”她木木地回答。

高子乔一侧目,就看到她失神的小脸。

今天放学很早,她回到家的时候,阳光房里的太阳光还没完全消散,她躺在藤椅上看书,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她赶忙扑过去拿,中途还不小心带倒了椅子。

杨颂荏的手指似有千斤重,吸了口气按下“查看”,而后屏幕的蓝光浮上来一行行黑色的小字。

——以航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发信人是高子乔。

眼眶里忽然有些酸涩,他不是哪样子的人?脚踩两只船,还是分不清姐姐妹妹到底喜欢谁。没有人希望亲眼戳穿自己在意的人欺骗自己,可自从那次去了芙缇妮酒吧之后,陈以航就似乎欠了自己无数个解释。

他到底,还想不想要向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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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像死了一般安静。

她一晚上都没有见到杨昱美。姐姐在躲她。

第二天一早,司机开车送她们去上学。姐姐一上车就插上了耳机,扭头望着窗外,那样子张扬热烈的面容此刻竟有了几丝颓然和疲惫,她猜不透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有些不安。司机回头喊了声“二小姐”,她回了神,忙坐进车里。

车开得极快。

她注意到,她们之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坐下另一个人。

升了初三,学业突然变得繁忙。杨颂荏摊开面前的物理书,满脑子的滑动变阻器和电路图渐渐搅成一团浆糊,她又拿出来手机看了下里面的那条短信:“好。待会你体育课下课,我去操场找你。”

而在一分钟之前,她鼓起勇气给陈以航发了短信:“我们可以聊一聊么?”

她忽然释怀地笑笑。

想说的话一遍一遍在心底复述,是想要恭喜他和子乔都顺利拿到北川大学的保送推荐表,她也要告诉他,她会努力争取一中的直升名额,走他走过的每一条路,熟悉他熟悉过的每一处风景,并且请他,请他也一定要在大学里等她,三年后,她也会努力考到北川。

只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在爱里面有了误会,其实我也可以主动再走近你一点,而非任性地埋怨、或者转身就放弃。

我……一直都相信你。

体育老师点名的时候,姐姐又失踪了。有同学拉拉她的衣袖,极小声地咬耳朵:“我刚刚看见你姐往包里塞了很多钱,跑到小门那边去了。”

她瞪大了眼睛。

体育老师的声音喊过来:“杨颂荏。”

“到!”她连忙举手。

杨颂荏强撑着跑完让人生不如死的八百米测试,双颊飞满红霞,扶着腰虚软着走向一侧的泡桐树,蓦地肩膀被人一拍,她一回身,高子乔就瞬间坐到了她的旁边:“早说过要你多锻炼吧,瞧瞧你这小身板。”

她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陈以航也坐了下来,在一旁温和笑笑,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的温柔让她恍惚这几天的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她接过急急喝了一口,很甜。高子乔识趣地离开他俩,走到塑胶跑道上,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一群学妹,男生于是笑得愈发灿烂。杨颂荏摇了摇头,“他一天不这样证明自己就会死。”陈以航淡笑看着眼前眼神清亮的女孩子,忽然想要解释:“阿荏,我……”

“嗯?”她对上他的视线。

明媚的笑容有如这初秋温暖的日光,星芒般落拓。

他忽然迟疑,想起哭倒在自己怀中声声嚷着害怕和完蛋了的杨昱美,目光再次变幻了起来。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声音突兀得宛如刺耳的钟鸣。

陈以航看了一眼就心急地跑开接起,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杨昱美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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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不断切换,她觉得有些刺眼。

男生眉眼间稍许的单薄,此刻却变得冷洌。他的语气急速、焦虑,还添了些……心疼,那端匆匆挂了电话,他几步走了过来,歉疚地对她说:“我有点事,先走了。”她下意识想要点头,可“好”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已经跑远了。

这样着急啊。

“以航怎么了?”

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高子乔出声她才回神。她想移一移脚,这才感觉到小腿有些疼,她蹲下身察看,高子乔猛地叫道:“怎么弄了这么大个口子?”她愣了愣,原来被草丛里的某棵植物给划伤了也可以没有感觉,原来一滴滴鲜艳的血珠渗了出来也可以视若无睹……

只因为……一切的关注都移到了叫作心脏的那个地方……

那里上方正盘旋着一根一根的针,在陈以航的轮廓线条逐渐黯淡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它们便一齐狠狠刺了进去,生出细微又锋利的疼痛。

一波又一波。

“去医务室!”高子乔坚持。

杨颂荏只是略显失落地笑起来,“没事。”男生皱了皱眉,他突然意识到了她隐藏在心底巨大的难过。

正在这时,班长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还喘着气:“杨颂荏!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一堆……证据,整个人开始发抖,仿似一片树叶。

四周全是轰鸣声,叫嚣着“这不是真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整间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老师,经过她身边,都要投来复杂的目光。班主任梁老师的声音幽幽的,“这事闹得太大了,校方已经通知你们的父亲,你赶快联系上你姐姐,免得她出事。”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拿在手里的匿名举报信摇摇欲坠,还有手机拍下来的女生打架的模糊照片,杨昱美的学生卡,和一堆医院的证明单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玻璃硬物划伤眼角致出血,角膜因上皮层自前弹力层剥离而浑浊,视网膜亦有轻微受损,目前暂时性失明……

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以航是不是统统都知道?

还有……同学看见她往包里塞了很多钱。

杨颂荏忽然就转身冲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很担心,拼了命地朝校外跑,手机里重复提示着“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一种从未有过的灰暗如山倾,朝她缓缓压了下来。

——你怎么那么傻,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肯告诉我。

她也从学校小门溜了出来,外面本就有些偏僻,又因还未放学,所以人烟格外稀少,就连零星的店家也还未开始摆摊。她的外套落在了体育课的操场上,现在风一吹,她缩了缩身子,硬着头皮拐进了前方的岔道。

越来越压抑的低气压,周身很静,仿佛只能听到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微微紧张的心跳声。

杨颂荏独自走到了岔道的尽头,没有任何人影。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姐”,等了等,身后忽然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

她激动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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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眼中的光亮顷刻就暗了下去。

她并不认识这个高个子黄头发还打着一串耳钉的男生,可她清楚,他身上那股子浓厚的烟味,绝对不是安全的味道。男生高大的身影完全压住她的,他手搁在阿荏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声音冰冷:“姓杨的,你把我们当猴耍?现在才来!”他扫了一眼她全身,没见着包,皱眉问道:“钱呢?”

杨颂荏心里百转千回,咬紧了嘴唇,“放开我……”

可话音还未落,黑暗的巷尾深处忽然又走出了几个咬着香烟的男生,一边下流地朝杨颂荏吹起尖锐的口哨,一边撸了撸袖子。黄头发的男生眼神寒了寒,“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倒还真不把我们放眼里了!”

“大哥,直接废了她!或者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赔给小雨!”

“就是,管她老爸是姓杨的还是姓娘的,做了再说!”

……

杨颂荏忽然意识到了极度的危险,她转身拔腿就跑,但却被两个人一下子拦住了去路。她直直撞到了他们身上,没站稳便跌倒在地。男生火大,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她呼痛想要掰开那只手,整个人滑稽狼狈得可笑。那帮男生都不怀好意笑开,硬生生地把她拖进墨绿色垃圾箱后面的小巷里。

她绝望地喊出声来,“救……”又迅速被脏手捂住。

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不断闯入脑海里,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男孩子们勾肩搭背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在一侧嬉笑,浓厚的香烟味填满了她的鼻腔,刺激得她无法呼吸。杨颂荏不断挥动着的双腿踢倒了身旁的垃圾箱,废品散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高个子黄头发的男生终是不耐烦至极!

“操!还撒泼!”

他手使劲一推,杨颂荏整个人就被扔在了地上!

右脚崴了,手臂还碰到了碎裂的玻璃渣,有的甚至渗进了伤口里,顿时鲜血汩汩冒了出来。

可她都没有哭。

“哥。”所有的巨响都随着这一声呼喊而淡去。

杨颂荏拂开凌乱不堪的头发,望过去。

女孩子也是另类的穿着,如果刻意不去看右眼处巨大的白纱布,整张脸应该也是极漂亮的,可杨颂荏只觉得害怕,因为女生另一只眼里看她的情感,写满了仇恨,她苍白的脸色已经和纱布的颜色就要接近一致,如同鬼魅一般。

杨颂荏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抄起碎裂的酒瓶,步步而来!

所有人都兴奋地低吼。

女生诡笑着发狠扬起了手中的酒瓶,杨颂荏瑟缩着闭上了眼。

而后突然!

她整个人被带得扑倒在地!有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

硬物撞击的清脆声响,失控的尖叫声,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站住!别跑!”的吼叫,以及……她的双手不断触碰到的粘稠的汩汩不绝的液体……杨颂荏猛地睁开眼,满目骇然之色!

“子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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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乔你怎么样了?”

“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子乔!高子乔……”

她喊得哑了,可男生仍静静地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安静地陷入睡眠。杨颂荏忽然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涂满了整张脸,手上、洁白的衣裳上悉数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甚至连她颤抖的眼皮和睫毛都被暮光映出了惨烈的血红色,她无比真实地感到,曾给自己无数温暖的这个生命,正在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谁能帮帮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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