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妥协不再提以航,苏沫也明媚笑开。喝了酒的两人话都比平时多,竟然发现有数不清的相似点,说到激动处高子乔会朗声大笑,甚至还豪爽猛拍桌子,频频惹得其他客人侧目。
她喝干酒瓶里最后一滴酒,还委屈地看着他想要再喝,被他正色止住:“喝这样多,颜东非骂死我。”
听见颜东的名字,苏沫蓦地安静下来。
高子乔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他。”
她定定瞧他,绽出淡如莲樱的凄迷笑容:“你呢?你有没有很爱一个人?你试过记不起自己爱的那个人的那种感觉吗?”
她还是在笑:“那种感觉啊,它会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可你还是会舍不得,舍不得不去找他,舍不得他一个人守在那里,你知道的,他在等你呀……”
你以为她清纯如许,实际上是满目苍夷 10
三言两语,蚀骨穿心。
高子乔一阵心痛,什么也不忍再问出口。
可苏沫反而耍赖:“我都说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有没有很爱过一个人?”
他被缠得无法,只得淡淡而笑:“下次,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拉钩!你不许反悔!”苏沫嘟嘴着伸出小指,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高子乔懵然失神于这样熟悉的动作,好久才反应过来要与她相握,她却头一沉,搁他肩上睡着了。
他苦涩笑笑,自己怎么也变得跟以航一样一惊一乍了。
苏沫被他扶着往外走,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却是出奇的轻。他皱眉有些心疼,九年前颜东救下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她,整整半年,她不哭不闹不说话,安静得就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可又偏偏坚强到骨子里,独自收纳起所有折磨。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伤害她。
。
医院里,特护病房。
沉睡中的杨秉文苍老憔悴了许多,与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霸主相距甚远。
医生说,他心脏病的病根是九年前阿荏离世时埋下的,最近又过于操劳,这才一病不起。现在虽已渡过了危险期,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一整个晚上,昱美都陪在床边,陈以航揽她入怀:“护士说探望时间过了,我先送你和伯母回去休息。”
她抬起含泪双眸,有些委屈地看他。陈以航突然恍惚,她这般温婉凄然的神情,像极了阿荏……
一时不忍,手中动作更加温柔,他紧握着她的手走出病房大楼,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萍换了身素锦长裙,裙摆处盘着绣花,搭配着米色开衫外套,杨昱美顿了顿,轻声呼喊:“妈。”
风萍“嗯”了一声,幽幽说道:“婚事先拖拖,多陪陪你爸。”
杨昱美垂下眸,风萍已是先坐进车里。
。
高子乔电话打来的时候,苏沫正在装饰苑薇街上的新店。
“在哪呢?我来接你。”
苏沫又将一束海芋插进花瓶里,眼角弯起:“来‘丛中笑’,先带你参观。”
高子乔叫出声:“这么快就要开张了?哈哈你在那等着,今天请你去看芭蕾舞剧!”
他果真带她来到凉城大剧院,今天首次公演《葛蓓莉亚》。
这是法国浪漫主义作曲家德利布写于1870年的一部舞剧,也有人叫它《珐琅眼睛的姑娘》。青年弗朗兹对葛蓓莉亚一见钟情,不惜背弃自己的未婚妻。可小镇里的人到最后才发现,每日坐在窗前优雅梳妆的葛蓓莉亚,竟只是一副精致的机器木偶……
舞台上的葛蓓莉亚极美,舞姿优雅如天鹅,绚丽的吸腿转一圈复一圈。苏沫甫一侧目,就瞧见高子乔眼底挡不住的光芒。
她蓦地就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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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是来看芭蕾舞剧这么简单的事。
公演结束,太过热情的观众让演员们不得不二次谢幕!
苏沫跟着高子乔起身鼓掌,身子靠近他,语带调侃:“不去后台送花吗?”
他挑眉称奇,这丫头倒聪明,知道今天是来看人的。
可言语间却染了淡淡的惆怅:“不用了,她不喜欢,我们在外面等就行。”
没等多久,苏沫眼帘里就映入了刚卸完妆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头发盘起,宽松的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苏沫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这样真实阳光的女孩子。她伸出手:“嗨!你好呀,葛蓓莉亚!”
女子眉眼弯弯笑开,面容一瞬间生动了起来:“我叫宋心然,你是苏沫吧,子乔常常提起你。”
苏沫故意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含笑打量着高子乔。
他被看得头皮发麻,恰好电话响起,他如蒙大赦般走到另一边接通:“以航啊,今天是心然公演,我把苏沫也带来了,她们俩好像还挺聊得来。什么?你就在附近,那你快过来!”
停车场人有些多,宋心然手捧鲜花,应邀和一些观众合影,苏沫捅了捅失神望她的子乔:“喜欢人家怎么不直接追?”
他的眸色暗了暗:“红颜知己罢了。”
苏沫挑眉,刚想反驳,忽就瞥到眼前那道身影,说话声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依旧是印象中风度翩翩的卓然贵公子,银灰色西服衬得身形颀长,脸上挂着淡而疏离的笑容,灯光下步步走近的影子稳稳压住她的,他的目光格外深邃,一瞬不瞬将她锁紧。
高子乔朝陈以航歉然说道:“我送心然回家,沫沫就拜托你了。”
苏沫狠狠瞪他:谁需要你这样擅作主张,妄图修补她和陈以航之间的关系!
高子乔一笑置之,宋心然走前也朝她暧mei笑笑,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昏。
“走吧。”他像是看够了,声音不夹一丝感情。
“不用!”
她倒是拒绝得利落!
陈以航单手插兜里,一步步极尽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停下。他俯低身子凑近她,呼吸都离得这样近,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肌肤,苏沫的呼吸有一瞬间静止,只听他好脾气地笑笑:“苏小姐跟我还需要这样见外?”
这话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可她蓦地就想起酒店里的那条艳红色真丝睡裙,脸庞顷刻热了起来,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麻烦陈董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她抱着包就从他身边擦过,被他一把扣住手臂。
苏沫吓了一跳,竟然忘记反抗。
自从恒荆酒店那事之后,这样的见面方式实属糟糕。可他仿似不记得这样一回事,冲她露出迷人的绅士笑容:“时间这么晚了,地方又偏僻,苏小姐自己打车的时候可要多注意些,小心上了黑车。”
你以为她清纯如许,实际上是满目苍夷 12
他满意地看见她纤浓眼睫轻快一闪,也笑笑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苏沫安静抬眼,看了看四周,人群散尽,广场两侧空落落的确实看不到一辆车的影子。
到底是女孩子,一个人在深夜的西郊,终归还是害怕的。陈以航就在她前方十几步路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路灯远远近近的影子洒在地上,一片昏黄静谧。苏沫想了想,慢慢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米的距离,她低头每一步都重重踩在陈以航地面上的影子头部,唇角渐渐扬起静谧安然的笑意。
陈以航发现了她的恶作剧,忽然回身。
她一惊,刚抬起准备踩下的右脚没落稳,脚外侧狠狠着地,空气里似乎可以听到骨头清脆的一声。
苏沫疼得一颤。
陈以航三步并两步过来,一把扶住她歪倒的身子,声音沉郁冰冷:“怎么样了?”
她紧紧咬唇不语。
手上还保持着推拒的动作,他忽就被她的冷淡和倔强激怒,也不顾她反抗,迅速将她打横抱起,朝路对面停着的astonmartin大步而去。苏沫有些委屈,他硬是将她塞进车里,扣上安全带,而后重重甩上门,自己坐进驾驶座。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她抿了抿唇,知道他在生气。
车直接改道奔去医院。
又是拍片又是上药,护士还没赶来,他瞥见她紧锁的眉心,忽就烦躁地蹲下身抬高她脚腕,脱掉皮鞋。
苏沫一怔,喝道:“别碰我!”
因为用力她又疼得吸气,他手上动作陡停,下一秒又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她:“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碰不得的?”
苏沫心一紧,知道他指的是酒店交易,脸上微热,便也不再抗拒。他自嘲笑笑,复又脱下她的丝袜,瞥见已经通红的脚踝,不免皱眉。护士将药水送来,他亦不起身,只是极轻地往她纤细柔白的脚踝处抹了一遍又一遍药膏。她瞧见他浓密漆黑的头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他温凉的手指在脚上来回触碰,激起酥麻的触感,她忽然就感到羞愤难当。
刚包扎好,苏沫就着急要推开他:“起来了!”头发却不小心挂在他衬衫的镀金纽扣上,她一急,用力一扯,反而缠得更紧。
他淡淡笑开,一把捉住她乱动的手腕:“我来吧。”
两人额头相抵,灼热的呼吸彼此交替,他小心翼翼替她解开头发,她怔怔瞧着这样温柔的他,心底忽就泛起熟悉的酸涩。他一抬头就见她眸中晶莹,有些不悦,一下子拉开距离,生疏道:“好了。”
苏沫抿了抿唇,长睫扑闪,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送她回到店里,盯着“丛中笑”三个字看了良久,却没有说什么。她站在阶梯上拢了拢长长的刘海,浑身被清白的月辉包围,一袭长裙衬出完美婀娜的身材曲线,腰间别着清亮的蝴蝶吊坠,苏沫与他告别,似在微笑。
他心底一震,望向苏沫的眼神忽就包含了百转千回的深意。终是忍不住朝她伸出手,语带哽咽:“来,让我再抱抱你。”
她被他眼底浓浓的哀伤浸染,忘了拒绝。
沉迷。欲。望。满足。
这是他的怀抱。
她受了蛊惑般伸出手回抱他,陈以航痴迷地深深吻着她发丝,淡淡的薰衣草馨香沁入口鼻,他忽然将她抱得更紧,闭眼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你还记得漓青郊外吗?那晚下着雨,我第一次抱你……”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1
凉城一年一度的篝火节。
今年的庆祝活动定在漓青郊外。
车窗外的风景高速后退着。加长版的轿车里,杨颂荏和陈以航坐在靠后的车厢,眼前一直晃动着杨昱美和高子乔亲密的身影。杨颂荏觉得头有些疼,从今天一见面开始,姐姐就对学长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又一直拿子乔当挡箭牌存心刺激他。
要命了。
妹妹扭头望向身侧的学长,陈以航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脚上的一双彩绘球鞋。球面不再是纤尘不染的洁白,反而花样百出,一边勾勒着一半怒放的蔷薇,另一边则是几条徐徐落下的藤蔓叶子,一红一绿,倒也异常生动可爱,带着盛夏的感觉。
这是几天前,陈以航亲自帮她画上去的。
杨颂荏挪了挪步子,他抬眸对上她的笑,一瞬间只觉这酷夏也变得清凉起来。
下了车,他们靠近波光潋滟的湖边开始搭建帐篷。
“听说那边凌霄花开得很漂亮,子乔你陪我去!”杨昱美故意说得很大声,眼角的余光瞥向没什么反应的陈以航,气得咬紧嘴唇,不住催促。“好嘞!”子乔识趣地拉起杨昱美就走,还不忘笑嘻嘻回头朝以航和荏荏摆了个“v”的手势。
杨颂荏懒得睬他,径自到一旁准备晚餐。她虽未下过厨,但还是略微懂得如何将鱿鱼切成丝,海带打成一个小小的结,如何把把切好的海鲜和胡萝卜丝、青椒、搭配着穿在竹签上。
陈以航走到身后:“一起弄吧。”
淡淡的口气,眉眼温和得像忧伤的冷色调,不笑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把空气中桉木的清香、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和微笑,还有粼粼的流水统统都给他。
全部都给他。
她走神了,恍惚开始准备新手入门菜,番茄炒蛋,一时连蛋清沾满整个手都没注意。“笨死了!”男生一边笑话她,一边自然地伸过手来帮她擦掉。
电流从他的手指传来,女生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调侃的口哨声从耳边传来,她飞快收回手。姐姐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子乔脸上的笑容再灿烂又如何,还是抵挡不住姐姐眼里冰封的寒意,杨颂荏心底忽然一紧。
以航被杨昱美缠走了,她继续闷闷炒菜。
番茄太烂,鸡蛋粘稠,高子乔冒着生命危险尝了一口,幽幽吐出一句:“荏荏,以后怕是没人敢娶你了,这厨艺简直就是谋杀啊!”
杨颂荏大受打击,这是学长第一次吃她做的菜,她自知不尽如人意,但确是格外用心。又做了几遍,她才满意地端着那盘番茄炒蛋往回走,忽然从后方冲出一个人,撞得她一个趔趄!杨颂荏大惊,可已经晚了,盘子摔烂在地上,浓稠的汤汁、鸡蛋番茄悉数顺着自己的t恤往下落,她垂眸怔怔出神。
明亮的彩绘球鞋上的污渍一点一点散开,她心里的某一处角落,好像也跟着,一点一点痛了起来。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2
撞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追着同学打闹的杨昱美。
她本非故意,现在见着妹妹灰败的面容,一时也有些愧疚:“荏荏,我……对不起。”
本来还围坐在桌边的陈以航他们见状,也都赶紧围了过来。“怎么这样不小心啊!”高子乔连忙低头翻找纸巾,陈以航一把夺过,有些慌乱地替她擦拭袖子、衣角处的汤汁。杨颂荏回了神,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淡淡开口:“没事,你们先吃,我去换身衣服。”
她转身就走,脸上看不出悲喜。
怎么会不在乎,手上被油烫到的水泡还在火辣辣地疼着,可番茄炒蛋学长他一口都没有尝到,还有连带着牺牲了这双她爱惨了的彩绘球鞋……
杨颂荏甩甩头深呼吸一口气,换掉了已经染脏的衣裤。
夏夜。篝火。萤火虫。
还有杨颂荏并不高涨的热情。
她随着人群玩了会游戏,就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陈以航兜兜转转良久,才在湖边找到她。远远望着,她蹲着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小小的影子,白衣像是暗夜里的云朵,清秋寂寥。
走近了才发现她在刷鞋子。
手上重复着格外小心的动作,却仍难免水迹一圈圈晕开,渐次模糊掉蔷薇花和藤蔓。她长而微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排浓密的阴影,嘴唇也因咬得用力而泛白。
他笑笑,凑近身子:“喏,给你降降火。”
她转眸一看他递过来的东西,“扑哧”一声笑开:“这算什么意思?”
陈以航努努嘴,替她剥开锡纸,将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到她嘴边:“玩游戏辛苦赢来的奖品,一心想着送给某只花脸小猫,竟然还不领情。”实在是没想到男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刻,她憋不住笑,一拳挠了回去:“说谁是花脸小猫呢,说谁呢说谁呢!”
男生讨饶,两人闹腾了一会,他才望着一团颜料的球鞋幽幽说了一句:“下次再给你好好画一副。”
可偏偏就是这样平淡安静的话,成功地让她的心底扩散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夜光被不远处的篝火燃烧成暗红色,杨昱美不知道自己站在他们身后多久,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瞎掉,或者是用力地掐自己的肉,再狠狠甩自己一巴掌,然后就能从噩梦中醒过来。
陈以航扶着荏荏站起来,转身。
姐妹二人目光对峙,空气中突然惊起“噼里啪啦”的火花!
“姐!”望着杨昱美越跑越远的身影,妹妹着急,手里的棒棒糖亦顾不上,随意往以航手里一放,就提步追了出去。
晚风中的少年,什么都还来不及说,怔怔看了一会已然小了一圈的棒棒糖,又慢慢扯开锡纸,重新包了起来。
“姐!”杨颂荏追上拽住她的手臂,被用力甩掉。
“你放开!”今天烦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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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极度低落,求爱抚。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3
杨颂荏缩回手腕,倒抽了一口凉气。
寂静了十几秒,连树叶飘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杨昱美忽然就受不了地嚷出声来:“你别再跟来了!”
杨颂荏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尴尬,姐姐捂住嘴巴快哭了的样子,跺脚蹙眉道:“我都烦死了!爸爸送我们的水晶手链,我把它弄丢了!”
是的。
一定是这样的解释,而非我看见你们亲密嬉闹的身影,嫉妒得发狂。
直到姐姐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了,她才慢吞吞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掉手臂上的脓水,被捏破的烫伤水泡,惹出一阵阵的刺疼,可女生的面上还是淡得不能再淡的表情。
从凌晨开始,绵密夏雨不断侵袭凉城。雨丝纤细轻柔,沉溺于梦境中的人完全无法听见它下落的声音。
五点,天色昏暗,杨颂荏轻手轻脚穿好衣服起身。走出帐篷,女生不禁被沉积一夜的清凉水汽激灵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天,套上一件简易塑胶雨衣,仍然按照原计划出发。
两个小时后。
另一间帐篷里的男生都被杨昱美的尖叫声吵醒:“不好了!快点起来,荏荏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高子乔揉揉尚未睁开的眼睛,哈欠连天:“会不会自己跑出去看日出了,有没有留下便条?”
“下雨了!哪有什么日出啊!”
一句话让两个男生瞬间紧张了起来,陈以航草草穿了衣服冲到帐篷外一看,凉凉的雨丝顺着皮肤划过,一股虚无的寒意让身体开始颤栗。他回身对昱美急道:“你待在原地,要是荏荏回来了,及时打电话给我们!子乔我们走!”
杨昱美有些委屈:“都是我昨晚丢了手链心情不好,冲她发了脾气。她会去哪里啊!”
男生也不忍心再多苛责,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分别奔往不同的方向。
比陈以航更顽强的,是漓青郊外夏季的雨水。草木不深,可一路都没有她的影子。一种名曰焦虑的情绪随着找寻时间的愈长而愈发不可收拾。他停下身子平复跳动过快的心脏,又深深吸了几口清晨林间沁凉的空气。
阿荏,我一定会找到你。
与此同时,树边躲雨的女生一身狼狈,淋湿的身子瑟瑟发抖,可手里还紧握着姐姐弄丢的手链。去年生日,爸爸从欧洲带回来两条双生水晶手链,一款深红一款靛蓝,吊坠上分别刻着“美”和“荏”字,两条原本各有凹痕的链子拼凑在一起,复又完美无缺,宛如一个整体,故为双生。
这样有意义的链子丢了,你难免情绪失控。而如果我帮你找了回来,你是否就会开心一点。
“阿荏!”急切的喘气声。
女生眯着眼抬头,不经意一眼,视线突然就模糊了起来。
她知道,那是陈以航白衣翩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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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爱妃、流年的精美感人长评,我看得应接不暇。谢谢软软的6份长评,超级感动。谢谢ljh0922、mayilin123一直的鲜花留言。我唯能用更好的文来回报你们的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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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4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唤她,阿荏。
成千上万的光点在一瞬间统统涌向奔跑而来的男生,纯白衬衫,黑裤修长,身影温柔得让她想哭。阿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身子一轻被紧紧带入他的怀里:“你吓死我了!”
第一次青涩却又热烈的拥抱。
他良久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瞥见她额前湿湿的头发和衣衫轻微抖动,贴着几近透明的肌肤,干脆脱下t恤外面的衬衫披在她身上,末了温柔笑笑:“袖子长了。”
袖子长了,卷起来呀。
在以后每一次让她心疼的误会里,她都会记起,此刻的少年是这般与她额头相抵,极尽温柔地帮她把袖子向上卷了几圈。女生失神于他的动作,而男生自然也看见了她紧握手心的手链,忽然就明白了始末,心疼道:“我背你回去。”
雨势渐渐小了,天空是一片蒙蒙的白。
他背着她往回走。
她知道他心底的疑问,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非但不生姐姐的气,还要出来帮她找手链?”
男生步子顿了顿,等她的下文。
“我跟你说个故事啊,我小的时候可淘气了,有一回偷偷闯进了妈妈不让去的房间,结果还爬上桌子打碎了一个好贵的青花瓷灯罩,当时我吓傻了,妈妈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要打我,是姐姐一把抱着我,说是她打碎的。结果呀,妈妈就朝她的背重重打下去,一边打一边说‘让你再不听话’……”
“那时候我们俩哭得鼻涕眼泪都混在了一起,她被打得晚上只能趴着睡,还嘴倔地说不疼。”女生的声音哽了哽:“其实我姐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当时我就在心里立誓,我这一辈子,都要对她好。”
她的回忆渐止,呼吸声变得均匀。陈以航侧目看了眼她安静的睡颜,唇角绽出淡淡的笑意。
半小时后,两人湿哒哒摇晃着回到了营地。杨昱美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小情绪,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统统一扫而光。她的眼睛里,突然生长出一只栖息在野兽头顶上的蝴蝶,极度危险。
阿荏满怀欣喜地递过手链,她也只是一句:“没心没肺!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啊!”夺过就走,生怕多看她一眼就忍不住将忍了许久的阴暗情绪,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
后来想想,这还真是一次不欢而散的篝火节。
这种坏情绪甚至延续到了下一个周末。
电影院。
电影放了些什么杨昱美都已经不记得了,眼前、脑海里满满都是荏荏和以航的影子。散场的人群格外拥挤,陈以航带着杨颂荏走在前排,她和高子乔在后。她看得见,陈以航正在用高而瘦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在阿荏身边保护,他帮她拎包,帮她撑开一片狭小却温暖的空间。
心脏突突痛了起来,再没有办法强颜欢笑。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5
骄傲如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男生在自己心底的位置有多重要。她很想找他问问清楚,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为何戏才刚刚开幕,她就要被迫下台。
这多不公平。
越在意,情绪越是低落。杨昱美艳丽的五官逐渐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讯息,一个像火一样的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里燃烧起来。身侧的高子乔看入眼,心开始下沉。原来一直怀疑着的,都不是他的臆想。
——姐妹俩果真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先出来的杨颂荏和陈以航等在门口,高子乔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我们去给她们买冷饮。”说完拉起以航就往马路对面跑,还不忘回头让她们等在原地。
十几分钟后。
隔着一条马路,杨颂荏重新看见了那两个少年。高子乔拉着陈以航似在极力求证什么,后者温柔地朝自己瞥来一眼,点点头,而后得到答案的高子乔便一脸兴奋地朝她大力挥手。
杨颂荏刚想拉姐姐说:“我们走过去吧。”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姐姐突如其来的呼喊——
“陈以航,我——喜——欢——你!”
杨颂荏脸上的笑容蓦地静止,怔怔望着含羞带怯的姐姐,精神世界电闪雷鸣。
周遭似有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不断吹起口哨,甚至朝这个格外漂亮的女孩子鼓起掌来!
男生们满头大汗地跑回来递上冰激凌,高子乔笑嘻嘻问发生了什么热闹,原来刚刚昱美表白的时候,一辆红黄相间的公交车恰好鸣笛经过,完全淹没了她的呼喊。杨颂荏心底有无数个声音混在一起嘈杂,她紧张地看着姐姐,杨昱美的脸似烧了起来,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一丝血沫从裂开的小口子溢了出来……
只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一遍了。
陈以航淡笑接过阿荏的包,她像碰到刺一般惊慌躲开!他的手怔怔停在半空,女生尴尬笑笑:“没事,它不重。”
记不得是怎样告别的了。
姐妹俩沉默着辗转回到家,厅里瞧不见人影,这才想起爸妈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宋阿姨给她们煮了两份汤面,阿荏匆匆吃了几口就感觉饱了。
她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椅子上随便翻着自己书的少女。杨颂荏眼底的惊讶转瞬即逝,平静地走到她跟前:“姐,还不睡?”
“你喜不喜欢学长?”杨昱美直接开口,妹妹一愣,还来不及回应,又听到:“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如果你也喜欢他,我们可以公平竞争。”
她注意到,姐姐说这个话的时候,下颚略抬,神色里有说不出的女王气质。
“姐,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杨颂荏望着她,声音平静。
杨昱美整个人忽然阴霾,她猛然站起,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朝妹妹扔去:“你别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mk护腕的事情,你这样子看我笑话,你是存心的吗!杨颂荏你怎么这么恶毒!”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6
不还击并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太习惯姐姐的脾气。
杨昱美气急了的时候,总是要极尽所能地羞辱对方,可事后又常常后悔。她摔门而去,过了会,妹妹才弯腰拾起那本书,书面有些褶皱了,上面工工整整的几个字,正是她喜欢的《漱玉词》。
眨眼就到了期末。
学校按照惯例,考前一周放假在家自己复习。杨颂荏躺在床上,窗外这雨,已经持续下了一周了。枕边的小说,插着书签的地方,她翻开来看。
——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她和姐姐的冷战,也有好一阵子了吧。
她甩甩头,起身插着耳机一边练习英文听力,一边刷着物理题。这样子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成绩放榜,杨颂荏再一次彻底打破了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念书,或家境好的孩子成绩太差的定论,大大地给杨秉文夫妇长了一回脸。
可姐姐若是稳定发挥,是不会这样子糟糕的。
陈以航发来短信说要带她庆祝的时候,她正站在一片忙乱的办公室里。
角落的打印机吐出一匝一匝的成绩单和致家长书,饮水机里的水声咕隆响个不停,数学老师难看的脸色在看到尖子生的她时微微缓和:“你姐姐呢?”
杨颂荏顿了顿,“爸爸有点事情,将姐姐先接走了。她知道这次考得不好让老师失望了,说是寒假会好好努力。”
撒起谎来很不适应,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人还恍惚着。
雨丝滴进脖子,激起一阵颤栗。她眯了眯眸,瞧见了不远处泡桐树下的陈以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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