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鲜币)第四十六章 獒奴的日子(五)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罗朱和格桑卓玛最终还是没能吃下只晾晒了一个晚上的生牛。无奈地将四块牛放在獒房迎风的位置後,便在银猊的威慑下,半饥不饱地跟在它屁股後面出獒房四处转悠去了,这种行为美其名曰为──遛狗。
於是,古格的许多侍卫和侍奴见到了一道奇特而罕见的风景线。走在前面近一米五个头的银灰獒犬厚密颈发竖张如雄狮,昂首挺,剽悍凶猛,踱步威严仿若王者。分左右走在後面的两个獒奴躬身垂头,亦步亦趋,走得分外小心谨慎,身量较矮的那个獒奴在行动间甚至含带著一丝显而易见的谄媚讨好。
尼玛的这哪儿是人在遛狗,分明就是狗腿子随侍狗大王!罗朱半垂著头,边行边磨牙霍霍,在默数了一万只草泥马後,口翻腾起伏的情绪才逐渐归於平静。
古格王的冬名为殿,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几十个大小不等的穹隆顶山腹窑洞,多数只有1.8米左右高,与现代看到的遗址高度相差无几。廊道两壁挂著一盏盏琉璃莲花金盏酥油长明灯,绘著一幅幅生动鲜豔的勾金涂银的壁画,光影交错间洋溢出一种奢贵神秘的气息。每隔数十步就站著一个身背弩弓,腰挎长刀,手持长矛,褐色盖皮袍外罩千叶牛皮甲盔的廷侍卫。个个身躯挺拔矫健,面容英武肃穆,那一动不动的军姿犹如钢铁铸就。严峻冷锐的眼神在扫过从面前经过的一獒两奴时,微微一顿,便视若无睹了。
是她们太不具备杀伤力和威胁,还是银猊太具有威慑力和特权?她要真是个暗杀者,这些不作为的侍卫就是疏忽职守,都该当场砍头的。跟在银猊身後的罗朱颇有些郁闷地用眼角余光偷窥著这些雕塑般古老的高原廷侍卫,内心腹诽不断。
银猊停在了一处约有2.5米左右高的窑洞前,这个寝门口外挂著的不是酥油长明灯,琉璃莲花金盏上一个莲蓬如灯芯般凸起,莲心是五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洞门两侧站立了四个英武不凡的剽悍侍卫,看见她们来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银猊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底下往寝踱入,态度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进入了千百次。
咦?这个洞窟的位置······是古格王的寝,不过高度和现代遗址有了变化。也是,禽兽古格王海拔绝对超过两米,怎麽可能住个两米以下的洞窟。在现代参观时,王居住的洞窟最透气、透光,看到的风景也最好,可以俯瞰整个象泉河谷。如今历史发生了变轨,王的居室高度出现了变化,不知道里面的格局和大小有没有变化?屋内又会是怎样一番奢华的陈设?现代所有的窑洞可都是空无一物的。
眼前的寝门虽是敞开的,但距寝门一米多远挂著一副厚重的羊绒织锦帘,将居室内遮掩得严严实实,令人无法从外面窥到里面的一丝一毫。罗朱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好奇,拉著格桑卓玛抬脚便要跟著银猊进去。
“砰!”,一记冰冷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两个侍卫手中的锋利长矛眨眼交叉在她们面前,阻隔了去路。
“退下!”其中一个侍卫毫无感情地对她们冷声呵斥道,“卑贱獒奴擅入王的寝,砍双腿。”
“哧啦──”,话音未落,另外两个侍卫已踏前一步,将斜挎前腰的长刀抽出了三分之一。
柔和的夜明珠光中,尖锐的矛头和小半截刀身闪烁著乍长乍短的寒光,浓烈的杀气在一瞬间朝她二人张牙舞爪地迎面扑去。
“啊──”
她俩被陡来的变故吓得破声惊叫,不由自主地急速倒退两步,膝盖一软,竟狼狈地跌扑在了地上。
侍卫大哥,我······我真不是有意腹诽你们疏忽职守的。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都是禽兽王最优秀的禽兽侍卫!我我······我认错我忏悔还不行吗?那啥禽兽王的寝,我们不进!我们不进!罗朱紧紧抓著颤抖不停的格桑卓玛,嘴唇哆哆嗦嗦地无言开合。
刚刚踏进寝的银猊闻声顿住脚步,转身踱回罗朱身边。伸出湿热的糙长舌在她脸上舔了两下,用雄健的身躯挡在她面前,蓝色三角吊眼中布满冷凶残,森然地盯著几个侍卫。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雷狺嗥後,咧嘴露出锋利无比的獒牙,前肢低伏下来,银灰背毛和菊尾如钢针般倒立起来。
四个侍卫彼此对视一眼,目中极快地掠过一抹诧异,然後迅速收起长矛,推刀入鞘,退回原地保持著刚才的站岗姿势。
不要说侍卫诧异,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罗朱和格桑卓玛也很诧异。不过转念一想,罗朱就释然了。在人的眼中,她们是卑贱獒奴,但在银猊眼中,她们是它圈养的宠物。自家宠物被欺负了,做主子的哪儿有不护短的道理?
啊啊啊,人不如狗!人不如狗啊!被狗当宠物养不说,还得靠狗来护短!这到底是啥疯狂的世道!?罗朱好想换个没人的地方抓狂咆哮。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有银猊这只野生头獒罩她,但在四个手持凶器的廷侍卫的虎视眈眈下,她还是全身发软,本没勇气抬眼与杀气酷厉的他们对峙,更没勇气把狗仗人势变成人仗狗势,不要命地硬闯禽兽王的寝。
吸气再吸气,她勉强压下恐惧,忍下所有羞愤和不甘,与格桑卓玛相扶著站起身。也不敢已经炸毛,蓄势待发的獒犬,只能故作委屈地在银猊身後嗫嚅道:“银······银猊,我······我饿了······”在银猊转过头时,又僵硬地拍了拍肚子。
银猊偏头看了她两眼,又掉转头看了看四个侍卫,如此反复三次,冷凶残的三角吊眼中出现了挣扎的神色。
挣扎?挣扎!!老天,来道雷劈了她吧!一头畜牲而已,真的不用这麽妖孽。要知道身为主子的畜牲智力越妖孽,她这个被当成宠物圈养的人就会越加丧失人的尊严。罗朱眼角狂抽了好几下,满脸落下绝望的黑线,竭力压抑住撞墙的冲动。
“吼──吼──”
从古格王的寝内传出两声兽吼,厚重的羊绒织锦帘轻微一动,两头美丽优雅的雪豹相继迈了出来,正是禽兽王心爱的宠物大雪小雪。它们略显兴奋地迎向银猊,发出的低沈兽嗥似乎是在打招呼。
银猊盯视侍卫的目光淡淡扫向两头雪豹,随意摇了摇尾巴,不太热情地做了简单的回应。
“银······银猊,我······我也饿了。”格桑卓玛对上又掉头看向她们的银猊,咬咬牙,顶著四个侍卫冷峻悍厉的杀人目光,学著罗朱拍拍肚子,声若蚊蝇。
两头雪豹疑惑地瞅了瞅四个侍卫,又瞅了瞅银猊,突然一头向罗朱走去,一头向格桑卓玛走去。美丽又可怕的豹头在她们腿边友好地蹭著,像是两只无比可爱乖顺的猫咪,不时张开嘴巴,用锋利的牙齿含住整只小腿磨动。即使隔著塞了绒棉的皮夹裤,仍能清楚地感受到猛兽尖牙的凶险。
玄幻了,玄幻了,这个世界真的玄幻了。她能说这两头豹子是在为四个侍卫大哥解围吗?
罗朱与格桑卓玛四只手相扶相握,面上血色全无。额际流下一颗颗冷汗,身体僵化成石头、她们胆战心惊地原地站著一动不动,就怕两头雪豹心情一个不爽朝腿上张开血盆大口,四道祈求的目光更是毫无人类气节地投向了银猊。
银猊冷眼看著两头雪豹似是亲昵又似是威胁的动作,喉间轻哼一声,终於放弃了与侍卫的较劲,抬腿往一个岔道走去了。
罗朱跟著迈脚,却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膝盖软得无力支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连带著也将还处在僵化状态的格桑卓玛拖拽倒地。
不知道是被侍卫的杀气吓的,还是被两头雪豹的利牙吓的,或是被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是畜牲宠物这一事实打击到的。总之,她的後背密密出了一层冷汗,额头鼻尖也全是汗珠,四肢像虚脱了一般,极度地无力。
两头雪豹的豹眼灼亮生辉,不等两个獒奴爬起来,豹口一张,异常干脆俐落地叼住罗朱和格桑卓玛的後领,拖著她们尾随银猊而去。
被豹子叼著在狭窄的山腹甬道中拖行真算不上是件享受的事。一路上磕磕绊绊,不时发出砰砰砰的碰撞声,引来沿途侍卫、侍和奴们如同观赏珍奇动物的惊诧目光。而羞愧愤懑与屈辱悲怆之类的情感对此刻的罗朱来说已属神马浮云,半道上终於从恐惧後遗症中缓过劲来的她脑子里唯剩一个想法:
冬天是个好季节,穿得多,不容易擦伤。
(18鲜币)第四十七章 再遇阿兰尼玛
七弯八拐之後,一头獒犬、两头雪豹叼著两个獒奴神奇地来到了古格王朝的王家厨房。
王家厨房坐落在半腰平台,由三间相通相连的平顶土石屋建成。石屋一半在山中,一半延伸平台,总面积大约一百来平米。平台内外筑有三道围墙,临山体的右边有一个高高的碉楼,墙上和碉楼俱建垛口、暗孔等防御设施,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王家侍卫在墙上来回巡逻。
古格王虽然没有回,但尚有几个地位较低的侍妃居在冬,因此王家厨房的炉灶也日日升起了炊烟。
当银猊踏进厨房,发出一声低沈凶戾,如同闷雷滚过的嗥叫时,厨房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吓软了脚。
两头雪豹落後一步踱进,将嘴里叼著的东西随意丢在光滑的石板地上,信步走到摆著热气腾腾饭食的长条矮桌前优雅俯卧,两双金褐色的豹眼冷漠地盯著试图往角落里蜷挤躲避的侍和奴。
在古格王中,雪豹和獒犬是王的心头所爱,它们可以随向人攻击,即使将人咬残咬死拆吃入腹,也不会受到丝毫惩罚。面对这些肆意游荡在王内的凶残野兽,除了执矛挎刀的兵士们不太畏惧外,寻常的侍奴没有一个不是心惊胆颤,恐惧瑟缩的。此刻全都缩身低头,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不幸被某头野兽盯上下嘴啮咬。
银猊冷轻蔑的目光逐一扫过这些惊恐胆怯的人类,似是对他们的臣服畏惧感到十分满意。它走到还坐在地上的罗朱面前,伸出长舌在她的鼻尖上舔了一下,喉间低低哼鸣一声,扭头示意她去拿雪豹看守的食物。
罗朱和格桑卓玛面面相觑,默然片刻後,彼此达成共识。差不多同时朝长条矮桌爬过去,对热香四溢的食物伸出了手。
她们不怕被人鄙夷地啐骂人仗狗势,不怕被人视作畜牲一般轻贱,她们只明确地知道一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所有的希望只属於能够活下去的人。
罗朱拿了一个土豆馍和一碗酥油茶。土豆馍是把土豆煮熟去皮,与面粉混合在一起,然後用拌好调料炒熟的碎像包汤圆一样包起来,再放在面屑里滚一下,最後放进酥油里炸。如果不嫌油腻的话,吃起来味道还不错,尤其是久违的味让人差点连舌头都要一块儿吞下肚了。再配上香浓的酥油茶,竟让她恍然生出淡淡的幸福感。
一个夹的油炸土豆馍,一杯带著膻腥味的酥油茶,居然就有了幸福的感觉!?如果换做平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无法置信的。究竟在什麽时候她的幸福感降到了如此可怕的程度?是被烙上奴印,成为奴隶的那一刻?还是丧失尊严,与獒犬同食同住的那一刻?眼睛突地发涩发涨,喉头莫名有些痉挛哽咽,她连忙仰头喝下一大口酥油茶,将快要溢出眼眶的体强行倒流回去。抽抽鼻子,狠心撇开那些徒劳无益的多愁善感,一边细细咬著土豆馍,一边从垂落的细辫子缝隙中不露声色地打量起这个在现代早就堙灭於历史洪流中的王家厨房。
厨房内炉灶、篝火架、锅碗瓢盆、各类食材调料等相关物什一应俱全。所摆放的器皿不但有来自中原的青花瓷器,还有极具尼泊尔、波斯等外国风情的盛器。从吐蕃王朝时期,屋脊高原对外交往,尤其是与南亚的交往便十分频繁,天竺、尼婆罗、迦湿弥罗等地的南亚文化随著宗教和贸易大举进入屋脊高原。当吐蕃王朝灭亡後,屋脊高原对外交往仍在传统的作用下继续存在和发展。据历史记载,古格王朝自建立初始就一直与外界有著密切的经济文化联系,其中最多的是与南亚以及卫藏、中原等地的联系。来到阿里,从穿梭古格王城的惊鸿一瞥到释迦闼修为她提供的休养居室,再到如今的这个王家厨房,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文化的融合和商贸的繁荣。
她处在变轨的历史中,她见证著另一段分岔的历史,可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唯有无穷无尽的苦涩。吞下最後一口土豆馍,垂下眼帘,唇角自嘲地轻微翘起,双手捧著装酥油茶的瓷碗,万分珍惜地一点点啜饮。失了尊严,倚仗狗势才得到的丰美食物,没有理由浪费,哪怕是一滴。
格桑卓玛也没有一门心思地专注在吃上。在这个王家厨房中,生长於深山河谷,十七年来从未走出方圆三百里的她有太多没有见过的东西,不过个率直的她好奇打量厨房的动作比罗朱要大方直白得多,甚至完全忽略了瑟缩在厨房角落的侍和奴们复杂畏惧的探究目光。
一时间,除了咀嚼吞咽声外,厨房内陷入了紧绷而诡异的沈默氛围中。
突然,两道轻快的脚步由远及近地响起,接著,厨房门口出现了两个身著淡绿色布绣花盖皮袍的年轻女奴。俱是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两鬓的细辫子中夹杂著五彩丝线,肤色略白的奴清纯美丽中洋溢著几许勃发英气,肤色黑红的奴娇憨俏丽中氤氲一团稚嫩可爱。
甫一进厨房,她俩便怔住了。负责厨膳的侍和奴全瑟缩在角落里,两个身著最卑贱奴袍子的女奴正坐在长条矮桌旁任意取食果腹。厨房内还卧著两头优雅剽悍,颇为眼熟的雪豹,雪豹中间站著一头高大凶恶的银灰色獒犬。而那雪豹,不正是·······是王的宠物吗?!听说王中新增了两个从不曾有过的獒奴,难道就是那两个女奴?既是獒奴,又怎麽会比侍妃还要大胆地在王的厨房中任意取食?
罗朱对胶著在身上的惊诧视线仿若未觉,依旧保持著垂头啜饮的动作。但格桑卓玛却在呆愣片刻後,忘乎所以地兴奋喊了出来:“阿兰尼玛!曲珍梅朵!”
两人越发疑惑地看著格桑卓玛,脸上俱是极度的茫然。
“阿兰尼玛,我是格桑卓玛。记得吗,在石窟中我第一个请你割断绳子。”格桑卓玛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垂在鬓边的细辫子拢到耳後,腼腆地笑道,“我那时的脸很脏,也难怪你们认不出我。”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脸上的茫然顿时一扫而空,四目中露出一片惊喜。曲珍梅朵正要开口,阿兰尼玛突然重重地扯了下她的袍袖,收起脸上的笑,隔著数米远,对拥挤在角落的人群深深施礼,恭敬道:“嬷嬷,奴奉命来领取德央拉泽侍妃的晨间饭食。”
静寂了几秒锺後,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侍颤抖地抬起右臂,指了指长条矮桌,嗓音惊惶低哑:“食物由王的雪豹和獒犬看守著,你们自己去端。”
这──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为难地皱起眉,看看在雪豹和獒犬身边活得安然无恙的格桑卓玛和罗朱,心下略略放松,硬著头皮往矮桌迈出一步,却立刻招来了一声极为低沈的警告兽嗥。
两头分左右躺卧於长条矮桌前的雪豹慵懒地半阖眼眸,好似无聊地甩了甩有力的毛绒豹尾,金褐色眸子里悄然滑过一缕凶戾的冷光,森白的利齿在唇缝间若隐若现。一直站立在中间的头獒银猊则微抬头颅,兽耳往後尖竖,蓝色三角吊眼散发出幽厉的冰冷森残。上下颌翕开,一串透明的涎从令人胆寒的利齿间滑落,暗藏著一触即发的噬人凶。
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僵硬地顿在原地。随著银猊的上肢逐渐下俯,整颗獒头呈现出凌厉的恐怖线条,她们目中的恐惧也越来越浓,两张小脸慢慢失去健康的红晕。
“罗朱阿姐──”看到这一幕的格桑卓玛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同命相怜的强烈不忍,祈求地朝罗朱看去。
罗朱幽幽叹口气,对格桑卓玛这个美丽姑娘的善良和热心感到万分无奈。在这种情况和身份下,卓玛妮子咋还能分出多余的感情和心思去关注她人,怜悯她人呢?殊不见她俩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一刻看似无恙,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一个不慎就惹恼了三头畜牲,被反扑撕咬成碎渣滓?有心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在那双充满了哀求和悲悯,充满了期盼和信赖,明亮得好似天上星辰,清澈得好似雪山圣湖的长眼注视下,她在坚持数秒後,最终妥协地举起了白旗。
搁下手里的瓷碗,她蹲身慢慢磨蹭到银猊身边,谨慎地伸出手飞快地了一下它的额头。见它没什麽反应,才稍微放心地挠上它的脖颈,期期艾艾地柔声道:“银······银猊猊,我们······吃饱了。”她发现,抱著这头獒犬熟睡了一个晚上後,那种源自本能的战栗恐惧感确实降低了许多,不过对两头雪豹的畏惧依然强猛。
银猊喉间呜呜哼了两声,浑身蓄势待发的凶嗜遽然消褪许多,偏过头,湿热的舌亲热地舔上她的脸蛋。
“卓玛,银猊同意了,让她们来端吧。”她左移右闪地躲避著它的口水洗脸,力争脸部能有一块干燥的地方。而这时,两头雪豹居然也起身向她围了过来,两颗温顺成大猫的豹头在她身上一个劲儿地擦著,显得分外爱娇。
“卓玛,你······你们可以帮我们端点东西吗?”阿兰尼玛看著这幅貌似人畜和乐的画面,大眼里闪过一抹奇异亮光,对格桑卓玛展开一个灿烂温暖的笑容。刹那间,仿佛有明媚的阳光大量涌进,有些昏暗的厨房突然变得亮堂起来。
“好。”不等罗朱拒绝,格桑卓玛已兴高采烈地做出了回答。
眼睁睁地瞧著阻止已是无望,罗朱垂头丧气地主动抱住银猊的脖子,毫不意外地看到缩在厨房角落的人全都往这边探来了脑袋。
那一幅幅表情中有匪夷所思的惊诧、有余悸未消的恐惧、有百转千回的探究······复杂的神情中甚至还让她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沈嫉妒。
嫉妒?!呵呵,成为獒奴,成为一群野畜牲的宠物也值得嫉妒?
她心底冷笑连连,反正现在也已经吃饱喝足,便索借著帮阿兰尼玛端食物与格桑卓玛一道顺势离开了厨房。
(13鲜币)第四十八章 阿兰尼玛的打算(一)
将三头畜牲留在走廊外,罗朱二人跟著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躬身垂头走进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华丽而富贵的洞窟,恭敬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就餐的矮桌上。
趁著行礼退出的刹那,罗朱偷瞄了侍妃德央拉泽两眼,心里不由微微错愕。
德央拉泽年约十八九岁,身著绛红织锦的水獭盖皮袍,披散著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卷发,肤色黑中带俏,散发出健康的光泽。弯长的黑眉中心点著一粒鲜红的朱砂,妩媚的大眼略凹,隐隐萦绕著一缕如烟的忧伤。鼻梁挺拔秀丽,巧的左鼻翼间钉著一颗小小的金珠,深粉色的嘴唇丰润感,下唇上也闪著三颗金光灿烂的小金珠。虽然穿著厚重的皮袍,却仍显得风姿绰约,婀娜动人,举手头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的慑人魅力。
身为王的侍妃模样漂亮是必须的,让她感到错愕的是这个女人明显具有印度女人的异域风貌。联想到松赞干布的尼泊尔妻子,她悄悄撇了撇嘴,看来禽兽王的後也充分体现了国与国的政治联姻和贸易交往。她有些不解的是从这个印度女人高贵优雅的气质和举动中不难看出她良好的教养和身份的不凡,为什麽只被禽兽王封为了最低等的侍妃?在古格王这两天,除了耳闻几个侍妃居在冬外,她没听到过任何关於禽兽王正妃和侧妃的消息。她们,又是怎样的一群女人?
奴只能做最低等的杂役活计,是没有资格贴身伺候侍妃的,在内间随身伺候德央拉泽侍妃的是两个家世清白的专属侍。
德央拉泽食量不大,罗朱她们只在厚重的羊绒毛毡门帘外等了十来分锺,便听到里面传出撤食的轻唤。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柔和中带著点点疏淡温柔,听起来十分悦耳。
剩余的膳食被阿兰尼玛和曲珍梅朵端了出来,放在外帘边角的矮桌上,这也是伺候侍妃的奴的食物。
“卓玛,你们到我和曲珍梅朵的奴房中坐坐吧。”拿著属於自己的那份食物,退出冬的阿兰尼玛向格桑卓玛发出邀请。侍妃就餐完毕後,奴会有小半会儿就餐时间,然後便是无休止地做事,直到日落。
格桑卓玛疑虑地看向罗朱,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明亮的长眼顿时漾满欢愉。
“好。”她挽起阿兰尼玛的手,又牵过罗朱,热情而俏皮地介绍道,“阿兰尼玛,这是罗朱阿姐,她是世上最好的阿姐之一。”
这妮子,罗朱失笑地摇摇头,眼中流露出自己也不知道的纵容和宠溺。
阿兰尼玛目光微闪,笑著对罗朱招呼道:“罗朱阿姐,你好,我是阿兰尼玛。”她又拉过曲珍梅朵的手,对罗朱和格桑卓玛介绍道,“这是曲珍梅朵,是世上最可爱的阿妹之一。”说完,还故意眨了眨眼。
“阿兰姐,你胡说!”曲珍梅朵轻轻跺了下脚,一张纯稚俏丽的小脸涨得通红,却也越发显得娇憨可爱。
四个女人的脸上全洋溢出或深或浅,或羞涩或温柔的笑,陌生的隔阂在笑中悄然消逝。
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狭窄而昏暗的通道,便来到奴们居住的奴房处。银猊和雪豹继续留在外面,四个女人则走进了最偏僻的一个仅有四五个平米大小的洞窟中,里面暗黑一团,什麽也看不清楚。
阿兰尼玛点亮洞壁上挂著的一盏小小酥油灯,微弱的灯光跳跃摇曳,可见窄小的屋室中摆著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品,靠右墙的地上铺著一层厚实干草,草上垫著一块破旧的布,上面是一床折叠整齐的厚实毡毯。
“真好。”格桑卓玛坐在布上,羡慕地打量著四周,“我和罗朱阿姐是獒奴,与一群凶猛可怕的吃人獒犬住在一起,獒房里到处都是野兽的气味,没有遮盖的毡毯,也没有躺卧的床铺。”头微微垂下,她伸手抹抹眼睛,又抬头笑道,“不过能活下来,不用去配种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听到她的话,年龄最小的曲珍梅朵似是回忆起什麽,也红了眼眶,目露恐惧地勉强笑道:“是啊,被选为奴的我们比起那些惨死在獒犬身下和被拖去配种的女人已经幸运了不知多少倍,该知足了。”
“不,我不知足。”阿兰尼玛接口道,极轻的声音中带著斩钉截铁的冷厉,眉眼间勃发的英气在亮丽的脸庞上凝固成冰冷尖锐的锋棱,她盯著跳跃的油灯,淡淡道,“古格王虽然骁勇善战,擅国事,被古格国上下誉为天神之子,但他生残忍嗜杀,暴虐冷酷,骨子里是个比魔鬼还要恐怖的男人。我永远也忘不了纳木阿村中的血腥地狱,他只是一声令下,就有那麽多人被活生生地砍头拉肠,挖眼拔舌,掏心剥皮,那些惨死的哀嚎从没有一刻在我耳边停止过。一刀下去,我便亲眼看见最爱的阿爸变成了两半,还看见他的尸体被獒犬一口口吞吃。”
温暖明媚的大眼里流淌出两行晶莹的体,明丽英气的面庞因极度的悲恸和愤怒呈现出怪异的扭曲。她的话也勾起了另三个女人被强压下的血腥回忆,三张面庞变成一片煞白,心里不可抑制地弥漫出无边无际的恐惧。
“······你······还要说什麽?”罗朱深深吸气压下喉头的干呕,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颇为埋怨地盯著被仇恨和悲恸淹没的阿兰尼玛。尼玛的真想扇这女人两耳光,好不容易才淡化封存的恐怖记忆又被她的三言两语给挑拨出来了,还要不要她正常吃饭睡觉?
阿兰尼玛朝她们微微一笑,扭曲的面容染上几分诡谲,声音如同幽魂般冷:“古格王的恐怖还在他的恶孽不祥中,据闻他自十七岁开始娶妃,此後三年,所有妃子没有一个能活过三个月,更谈不上博得王宠,生育子嗣。以至古格的各大贵族王臣宁可舍了富贵荣华与滔天权势,也不敢再将女儿嫁给他。现在冬里住著的六个侍妃除了德央拉泽侍妃是天竺某个大权贵在一月前敬献的外,其余五个侍妃全是古格王外出征战时从各地贵族家中强抢回来的。”
“阿兰姐,你······你怎麽知道这些?!”曲珍梅朵惊诧地看著阿兰尼玛,满脸的不可置信。
阿兰尼玛幽冷一笑,“在王中生活了十几天,只要有心,自然会知道,何况这些东西在里也并不是什麽大秘密。”她低头看看十变得有些糙的纤长手指,抬头问向三人,“你们说我长得美丽吗?”
呃,这个话题会不会转换得太快了?三个人无言地打量她,最後都点了点头。
“以前我以为没有机会接近高高在上的古格王,只能拼命吞下所有的仇恨。可现在我幸运地成为了王的奴,有了靠近他的机会。”她抚上仍然光滑的脸颊,幽冷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这座王里所有的女人都畏惧古格王,相信只要我主动去诱惑他,就一定能给我的阿爸报、仇。”最後两个字音咬得清晰干脆无比。
报仇?阿兰尼玛居然想要报仇?!
格桑卓玛和曲珍梅朵都惊怔地望著眼前这个浑身充盈著仇恨和决绝的女人,嘴唇蠕动,呐呐失去了声音。作家的话:亲啊,对不住,前天弭患重感冒,头晕流泪,没码字。今天好点了,码字奉上。%>_<%
(12鲜币)第四十九章 阿兰尼玛的打算(二)
古格王,天神之子,强大的古格王朝的王者,即便只是远远地看著,也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磅礴浩瀚、威凛冷酷的王者煞气。稍微靠近,那种恐惧更是让浑身每个细胞发出惊悚的尖叫,继而战栗地匍匐。阿兰尼玛到底吃了多少颗豹子胆,居然想要向这样一个凌驾众生之上的恐怖王者复仇?!
“你······很可能会死。”罗朱沈默须臾,轻轻指出。
“我不怕。”阿兰尼玛眸光流转,笑著回道,“我不会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报仇机会,我会努力将刀子进古格王的心脏,让惨死的阿爸得到安详长眠。”她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中突然迸出璀璨耀目的光亮,整个人好似一轮光芒四的太阳,一朵金黄的向日葵,温暖鲜亮,美丽无匹。
罗朱哑然,竟不知道该敬佩这个少女对死亡的无所畏惧,还是该唾弃她对生命的轻贱糟蹋。抿抿唇,她的目光穿过布帘的缝隙,落在帘外的一线银灰上,嘴角勾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低声道:“那你需要我们做什麽?”
“罗朱阿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阿兰尼玛目露激赏,手指缠卷著鬓边的小辫子,偏头笑盈盈地看著她们,“我希望梅朵能协助我接近古格王,罗朱阿姐和卓玛能在我刺杀古格王时,拖住他的两头雪豹和獒犬。”
报仇的念头从踏进王,成为伺候在冬中的奴时就产生了。听其他奴说古格王极爱雪豹和獒犬,允许它们寝卧在他的室中、床榻前。假如真是这样,她可以甩开侍卫,却很可能会失败在几头凶悍的畜牲爪牙下,这曾让她发愁为难不已。但今早在厨房中看到那些可怕畜牲对罗朱和格桑卓玛表示亲昵和维护的画面时,她心里就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奴房内一阵沈默。过了好一会儿,曲珍梅朵伸手握住了阿兰尼玛的手,郑重而坚定地承诺道:“我的命是阿兰姐救的,阿兰姐需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愿意为阿兰姐赔上这条命。”
“梅朵,谢谢你,谢谢你。”阿兰尼玛哽咽道,眼里涌出闪闪泪花。
“罗朱阿姐······”格桑卓玛转向罗朱,嗫嚅地唤道,目中露出几分祈求。
罗朱冷静无波的目光掠过格桑卓玛,直视阿兰尼玛,漠然道,“阿兰尼玛,我和卓玛没有能力对你做下承诺。我们只是地位最低贱的獒奴,不是驯养獒犬和雪豹的主人,随时都会丧命在那些毫无人的畜牲的爪牙下,你最好不要对我们抱太大的希望。”她一把抓住格桑卓玛的手,迅速站起身,“卓玛,我们该走了。”
“罗朱阿姐!”
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唤道,一个拉住了她的手臂,另两个拉住了她的袍摆,三双美丽的眼睛里全盛满了苦苦的哀求。
“罗朱阿姐,我······我的阿爸阿兄······全都生死不明······”格桑卓玛暗哑的声音含了几分啜泣,艰难地说道,“我······我想帮助阿兰尼玛。”
罗朱一怔,视线扫过泫然欲泣的格桑卓玛,定在阿兰尼玛不顾一切的坚定眼眸中。看了十几秒,无奈地叹气屈服道:“我和你们不同,我怕死,也不想报仇。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谢谢罗朱阿姐。”
阿兰尼玛喜不自禁地揩拭著泛出眼眶的泪水,曲珍梅朵也不住地向她说著谢谢,为阿兰尼玛感到高兴。
“不用谢。”罗朱摇头,“我虽然说我会尽力,但能帮多少,能不能帮到,我一点也不敢保证。”抬手撩开布帘,转身走出奴房。
格桑卓玛看看阿兰尼玛发怔的泪眼,跺跺脚,丢下一句:“阿兰尼玛,我会尽力帮忙的。”後,便急急忙忙地撩开布帘追了出去。
沈默地尾随在後面走了几十步,格桑卓玛突然紧走几步,拽著罗朱的胳膊,低泣道歉:“罗朱阿姐,对不起,我······我刚才让你为难了。”她知道罗朱阿姐子里的凉薄自私,明白与她们毫无关系的阿兰尼玛并不在罗朱阿姐的帮助范围之内。可是······可是阿兰尼玛的仇恨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阿爸和阿兄,她······她没办法像罗朱阿姐一样淡漠。
罗朱脚步微微一顿,反牵著她的手继续前行,侧头对她笑道:“不,卓玛,别难过,你并没有让我为难。俗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在不危及命的前提下,其实我也很愿意帮助阿兰尼玛。”
“真的?”难过黯淡的长眼微微亮了起来。
“骗人的是小狗。”罗朱刮刮她的鼻子,挤挤眼睛。
“罗朱阿姐,你是最善良的女人。”格桑卓玛终於扔开心里担忧的沈重包袱,轻快地欢呼一声,紧紧靠在她身边,美丽的脸上一扫适才的晦涩。
“过奖了。”罗朱凑上来的银猊的脑袋,不置可否地谦虚微笑。
她一直牢牢记著释迦闼修那头凶兽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千万不要试图爬上王的床榻。”如今结合阿兰尼玛透露的古格王後信息,已然确定古格王王不但凶残嗜杀胜禽兽,还是个虐杀女人的蓝胡子一类的变态。
阿兰尼玛,她劝过,但这个女人还是执拗地选择赔上身体和命向古格王复仇。她不怕死,她怕。现代遗址考察得知,冬有一条隐秘的暗道直通外城。她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在冬中寻找到这条暗道的入口,然後带著格桑卓玛伺机逃亡。
答应尽力,不是被三个女人的祈求感染,也不是她的良心发现,而是她突然想到,刺杀失败死的不是她,只要小心谨慎些,她的命就不会受到牵连。可如果刺杀成功了,到时候王动荡,人心惶然,她逃亡的机会将会变大。
既然阿兰尼玛悍不畏死,那麽她不妨答应下,力所能及地为她提供接近禽兽王的方便。这样既有可能为自己的顺利逃亡制造机会,又安慰和满足了格桑卓玛那颗善良到一塌糊涂的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至於最後要帮到什麽程度,就视情况而定了。像她这样满心都是利用他人的女人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吗?罗朱握著格桑卓玛的手慢慢行走在狭窄的通道中,勾出无声的自嘲浅笑。
此生,她唯一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格桑卓玛。其他的人,无论老幼,如果与她的命发生冲突,哪怕被活活凌迟在她面前,她也不会伸出一拯救的指头。作家的话:咳咳,偶承认,和以往三篇文文比起来,本文很慢热。不过呢,奴妻奴妻,先奴後妻,总要交代罗朱童鞋的奴隶生涯吧。从下一章开始,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正式登场了。
(15鲜币)第五十章 银猊雪豹的游戏
假如忽略掉野兽身上的膻腥,克服下随时被野兽抓咬的恐惧,那麽平心而论,作为被野兽圈养的宠物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
晚上,有野兽毛茸茸暖乎乎的皮毛保暖;白天,跟著野兽到王家厨房中胡吃海喝。认认真真把獒房打扫干净,为獒犬清理身体後,她们剩下的事就是陪银猊和两头雪豹在王各处游荡,或是陪一群空闲下来的獒犬玩乐。谁要是敢多对她们嚷上一句,多吩咐一件事情,就等於是和一群护短的野兽作对。
罗朱装疯卖傻地借著与银猊和雪豹游戏的掩护,连续三天花上两三个小时在冬各个角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却始终没能找到暗道的出入口,倒是得到了侍卫、侍和奴们一串又一串或鄙视或同情的眼光。刚开始格桑卓玛还和她一起陪著几头猛兽玩,後来实在受不了大众歧视的眼光,便坚决地蹲在旁边,只负责给玩累的野兽们递递水和块啥的。
尼玛的这暗道口到底在哪儿?为毛她找死了也找不到?还是说历史发生变轨,这条暗道不存在了?不至於这麽打击人,断人生路吧?啊,对了,暗道入口有可能藏在了在某个妃子的寝中,或者······就在禽兽王的寝中!罗朱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她一个最低贱的獒奴身份,要怎样才能进入各个冬内室查探呢?
“嗷──”
“吼──”
银猊和两头雪豹对总是在冬里游戏厌烦了,齐齐低嗥一声,将突然沮丧下来的罗朱和疑惑瞅著她的格桑卓玛拖拽出冬。行过一条时上时下的窄道,钻出地面,推开地面殿的木质小门,便来到了山顶。
今天难得豔阳高照,呼啸的雪风减弱了许多,地上铺著厚厚的积雪,在金白色的阳光中反出耀眼的白光。不远处略高的地方是耸峙的平顶殿,巍峨高大,石灰色墙头染著朱色,边缘是连绵的浮雕,镶满色彩豔丽的装饰,那是曾经垮塌在历史中的夏。
离夏不远的一个陡坡上,是方圆二百多平米的大型平顶建筑,那是古格的议事厅,古格王召集会议、歌舞饮宴都在这个地方。与现代的残垣断壁不同,这时的议事厅高大坚固的墙壁完好无损,屋顶也并未塌落,正对自己这边的大门美厚重,气派肃穆,门口还有两队威武的侍卫驻守。
看到这些鲜活完美的高原古王建筑,罗朱已经不会再激动感慨了。在她眼中,这是囚禁她的牢笼,是禁锢自由,赐给她无比屈辱,让她从人沦为物品的地狱。
“嗷──”银猊摇头摆尾地冲她低嗥一声,拉回她遥望的目光,她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几个男奴和七八头獒犬。
一头獒犬往雪地里啪地拍出一爪子,一大块雪团便往远处飞出。一个奴连忙朝雪团飞奔过去,堪堪接住了掉落的雪团,那头獒犬顿时高兴地嗷嗷低嗥起来。接著,又有獒犬不断地拍出雪团,几个奴好似穿花蝴蝶般飞奔著接下一个个雪团。
这──
罗朱和格桑卓玛对看一眼,憋屈地落下无数黑线。为毛人逗狗的游戏会演变成狗逗人的游戏?然而不等她们多加腹诽,一幕骇人的惨剧发生了。
一个奴在跑动中不慎滑了一跤,没有及时接住飞出的雪团。当他刚刚爬起还未站稳时,就见一头雪獒凶戾地扑咬住他的右手臂,硕大的獒头轻轻一摆。在奴凄厉的惨叫中,袖袍连著一大块皮被活生生地撕扯下来。殷红的血滴溅在皑皑白雪上,滴溅在雪獒的白毛上,显得格外刺眼凄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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