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阳并不太过清晰的印象中,顺峰镇一直都是个平和宁静的地方。镇上唯
一的武林人士,就是他们聂家,唯一的武馆,也只是由他们家的一个堂亲教些强
身健体的法门。
而今却大不相同。
还未从田野走入小镇边缘,聂阳已看到至少四个身负武功的人,装作常
姓出现。
而进到镇内,才刚过南北大道边的迎路客店,他就发现了一个并不难猜到身
份的人。
这让他情不自禁皱起眉头的,是一个靠在路边枯树上的郎中。那郎中约莫四
十多岁,黄面黄须,双颊凹陷,四四方方的药箱放在脚边,药箱硕大无比数尺见
方,八角包着铁皮,仿佛能将他整个人装进其中。
那郎中边上靠着一杆白幡,写着血红四个大字“悬壶济尸”。就见他手上拿
着一方白帕,不时抬手按在口上,双肩猛然抖动两下,咳得颇为厉害。
不必聂阳费心猜测,就连不曾行走江湖只是对武林中人有所耳闻的聂月儿也
低声道:“这难道就是那大难不死的痨病鬼”
昔年薛屠子杀遍江湖名医,单是杏林盟内的挂名大夫就几乎被他屠戮干净,
只有为数不多几人幸免于难。而其中唯一一个靠武功逃出生天的,便是当时人称
“辣手春”的焦枯竹。
此人既是杀手,也是名医,三十六路枯骨魂手杀人无算,一套碧竹录亦救
命无数。
震动天下的杏林杀劫之后,焦枯竹受了极重内伤,苦心自救保住性命,却难
以修补亏损肺脉,落下痼疾,自此改号“痨病鬼”,将碧竹录付之一炬,不再行
医救人,那一条悬壶济尸的血字白幡,也便成了江湖一道阴煞风景。
聂阳拉着月儿快步走过,低声道:“看形貌打扮,多半是他。此人闭关多年
武功大进,自然不必改头换面。”
“他孤家寡人一个,难不成还想染指这六万两银子”月儿侧头望一眼,
疑道。
六万两官银纵然是一般的帮派势力,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全部消化,焦枯竹
在此守候,必然别有所图。
聂阳倒是能猜到一二,他轻叹道:“他要的不是银子,是人命。焦枯竹已有
七八年不曾涉足江湖,不知在何处苦练了一身厉害功夫。年初我在东南一带,听
说他今年重出江湖,十招不到,就废了惊雷刀秦重双眼。”
“他想要谁的命那薛屠子不是早已死了么”
“薛屠子死了,可薛师姐还活着。”聂阳苦笑道,“父债女偿,本就是江湖
道义之一。”
月儿恍然大悟,江湖消息流传极快,焦枯竹必定是听闻薛怜牵扯到聂阳惹出
的事端之中,才想要在这边以逸待劳。
“那他只能空等一场了。”月儿笑道,“外人还都不知道,薛师姐暂时不能
离开丰州半步。他就算等到海枯石烂,在这里变成一个望夫石,也等不到薛师姐
的影子。”
“这人武功偏激狠辣,”聂阳缓缓道,“若是为向薛师姐报仇,他暗地入了
天道,与咱们就不是全然无关了。小心留意一些,总不会错。”
看来那六万两税银大案,的确成了震动中南的大事,过了两个街口,各路
巷口已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丐帮子行乞讨饭,背上的口袋一三不等。
经现任帮楚麟数年整顿,丐帮一扫此前颓败,重归武林几大势力之一,这
种大事自然少不了他们。不过此地紧邻翼州,相传楚帮又欠了如意楼不大不小
一个人情,恐怕不好直接出手,才会来的尽是些三袋以下子,只为不缺席这种
江湖大事。
聂阳不禁暗暗苦笑,心道江南武林风平浪静不足一年,就又起了这种风波,
南宫楼若是早能想到此时,怕是也会后悔最初帮他做了这个漏洞出的计划吧。
也不知道邢碎影究竟在何处守株待兔,聂阳思忖片刻,带着月儿进了一家茶
馆,摸出几个大钱要了一壶热茶,装作风尘仆仆的模样,坐下歇脚。
茶馆酒肆、客栈青楼,本就是江湖人最易聚集之地,隅中时分,茶馆理应是
最佳选择。
茶馆虽然简陋朴素,但既然聂阳并非为了喝茶,就自然不会失望。
这里的的确确坐了不少外地人。而看上去像是真正行脚商人的顾,不过一
桌而已。
其余各桌即便有人做着常打扮并未身负兵器,也都神光内敛一看便有些内
功底子。就连聂阳,也没太指望这简陋易容能瞒过所有,只是叫旁人没那么容易
认出他是谁罢了。
这茶馆虽不太大,也不太小,若是常时候,屋中人声交杂,绝不会如此安
静。
而此刻,却安静的近乎诡异。
那些江湖人士大都面色凝重,一些闷头喝茶,一些则盯着面前的茶壶发怔,
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光头汉子,手上一颗花生红皮早已搓完,手指依旧捻动不休。
看来,不论是贪心横财的,还是想要扬名立万的,在这里的行动都不是十分
顺利。
将屋内人细细扫了一遍,聂阳微皱眉头,心道只是镇上茶馆就已有如此多的
外来人聚集,那游仙峰上怕是已不知成了什么样子。聂家墓园无人看护,想来难
以幸免。
发出信函之人既是仇隋,他总不能置身事外,若是茶馆内众人高谈阔论,说
不定还能探听到什么消息,他却没想到这帮人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说是呆
滞也不为过。细看的话,好像还带着一丝微妙的恐惧,也不知在害怕什么。
“小二,来壶最好的热茶。”聂阳正自疑惑,门外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随
声而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配着雌雄宝剑,衣着光鲜。
男的面容算得上英俊,女的面若桃花,也算是个美貌少妇。
这种年纪的男女搭配,在江湖也不知有多少,聂阳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出
他们身份。
那青年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相识之人,便了一张空桌坐下,他妻子颇为
讲究,蹙眉望了一眼那长凳,掏出一方素帕垫了上去,这才款款落座。
那小二比起店里其他的人倒是精神的多,一边拖长声调喊着“来咯”,
一边利的将茶壶茶杯奉上。
“小二,这是茶钱,不必找了。”那青年将一块碎银放在小二手中,压低声
音说道,跟着扬声问道,“小哥,向你打听一下,镇旁那游仙峰,怎么上去比较
好走”
这句话才问出口,屋内其他人神色都是一变,不知多少目光齐刷刷扫了过来。
那少妇颇为自得的微微一笑,斜目瞥了众人一眼,娇声道:“怎么,那山很
难走么”
那小二满心欢喜的将碎银收下,满面堆笑道:“不难走不难走,不过还是请
二位最好别去。”
“哦官府已经封山了么”那青年扬眉问道,“要是那样的话,就只能找
小道上去了。”
小二摇了摇头,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没人封山,就是官爷想封山,恐怕
也没人敢去干活。官府的俸禄,可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那少妇微蹙柳眉,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游仙峰,最近可不太平。”小二摸了摸后脖子,似乎只是说起这山,那
里就有些发凉,“私底下我们给它改了名,现在都叫它鬼山,就是文雅点的,也
都叫它游魂峰。”
小二心有余悸的往窗外游仙峰的方向望去,虽然有房屋挡着看不到山头,仍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您二位是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这阵子那山上不知上去了
多少人,实话对您说,就没几个活着下来的。”他捏了捏臂上搭的抹布,小心的
四下看了一圈,继续道,“最近镇上来的外人,不知道为了什么,大都是想要上
山。您二位是明白人,应该清楚,要不是山上有什么不对劲,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耽搁在镇子里喝酒饮茶。”
“哼,”那少妇嗤笑道,“要我看,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那青年也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小二肩膀,柔声道:“那些你不用管,你只要
告诉我上山的路,哪条比较好走。万一到山上遇见什么妖魔鬼怪,我们夫妻变了
厉鬼,也保证不来找你就是。”
小二眨了眨眼,神色颇为遗憾,仿佛是在可惜这么一对璧人此后便再也见不
到了,“那那就没办法了。客官您出了我们店子,往南过三个巷口,有一条
东西大路,沿着那条路往西十五里,折向东南岔道,一路走到上坡,就是最缓的
盘山小径,不过那条小径只到比半山腰高一点的墓场,想再往高处,就只能攀爬
山岩了。”
“谢谢小哥,我们这就去山上看看。要是侥幸来了,一定给你说说山上是
什么样子。”
那二人似乎只是为了问路,茶也没喝一口,问清路线,起身便要离开。那少
妇揭起素帕,丢在桌上并不带走,侧目望了一眼屋内众人,哧的笑了一声,道:
“还有谁想上山的,若是怕没人肯搭伴,不如就跟我们去吧万一碰上妖魔鬼怪,
我们夫妻挡在前面,你们也来得及逃命不是。”
屋内众人脸色变了几变,有几人迟疑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有了牵头的,剩下那些也都纷纷起身,尚未结账的算了茶钱,都跟在那夫妇
身后出了茶馆。
这些想上山又怕遇到不测的人,一直在等的,也许就是这样胆子大些的领头
人。
可他们却忘了,江湖中,胆子太大的人,往往都活不太久。
“哥,咱们要跟去看看么”聂月儿压低声音说道,“说不定,在山上装神
弄鬼的就是邢碎影。”
聂阳点了点头,余光恰好扫到角落一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面色顿时一变。
那人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醉醺醺连站也站不稳,仿佛面前那一壶
浓茶也没能让他完全清醒。
他的手捏着茶杯,从手腕开始微微颤抖,指甲颇长,带着黑垢,也不知多久
未曾修剪。
聂阳怎样也想不到,那会是一只剑客的手。就像他怎样也想不到,这看起来
比街上的流浪汉还要狼狈的,竟会是顾不可。
聂阳被这惊诧呆了一呆,顾不可的视线立刻便转了过来。与周身的酒意并不
相符,他的双眼依旧锐利如鹰。
知道仅靠这种脏污绝瞒不过顾不可双眼,聂阳立刻扯了扯妹妹衣袖警示,经
脉内息流转,蓄势待发。
顾不可望着聂阳看了片刻,目中似乎闪过一丝恨意,但旋即便被更为沉痛的
凝重之色压下,他晃了晃头,似是在醒转酒意,又像是在观察四周。跟着,他踉
踉跄跄走到聂阳桌边,象是立足不稳一样,扑通坐在了聂阳对面。
幽冥掌力提至十成,聂阳双目紧盯顾不可肩头,缓缓端起一杯凉茶,送到嘴
边。
“我没想到,你竟来的这么迟。”顾不可口唇微动,如同喘息,却有一线声
音传至对面。
聂阳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闭口不答,喝了口茶,缓缓将杯子放桌上。
顾不可心中似乎在挣扎什么,略一迟疑后,一如方才般轻声道:“我与你的
恩怨日后再说。与你同行的那个慕容极,现在在哪儿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想要
找他。”
知道他不愿被旁人听见,聂阳也低声道:“他此次并未与我一道。你若只是
找他,不必再来问我。”
顾不可略显焦急,追问道:“那还有什么如意楼的人,你这时能找得到
不论舵堂,什么人也好,只要是个管事的就好。”
聂阳微感诧异,道:“我并非如意楼手下,又怎么会知道这里谁是如意楼的
人。你们天道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按说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顾不可神色更显挣扎,连额上也泛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
要告诉聂阳,但犹豫一番,又吞了肚中。
聂阳心中记挂着那群往山上去了的人,看顾不可并无明显敌意,便道:“这
里已经紧邻翼州,如意楼的人一定并不难找。顾先生不妨再找找看。晚辈还有急
事,少陪了。”
顾不可怔怔的看他兄妹二人站起往门外走去,喃喃道:“那山去不得。
去不得”
聂阳当然知道游仙峰此刻必定危机四伏,他也并未打算真正涉险,既然有人
愿意去做先锋,他自然乐于在后看看情形。毕竟从茶馆中听到的形势来看,这种
机会之后怕是也不会太多。
至于聂家墓园,此前他就已下定决心,当下也就不再多抱希冀。
附近山势多缓,顺峰镇也在半坡之上,唯有游仙峰一枝独秀,破雾而出,峰
顶陡峭凶险,如利剑刺向苍穹。
那小二所说的盘山小道,终点已是常人肯到达的最高之处,再往上行尽是些
峭壁陡岩,峰尖笼着薄纱般一层云雾,倒真像是仙人落脚之地。
那夫妇带领的众人走得并不很快,聂阳不费什么力气就跟在了后面。虽然兄
妹二人都是农户打扮,但这班人里也有几个改扮过的,都已见怪不怪。
比起出茶馆时,人数似乎少了三成,看来也并不是都敢放心的把安危交托给
这对骤然出现的年轻夫妻。
走到镇外,气氛渐渐不再那么凝重,与那夫妻年纪较为接近的几个,已向他
们攀谈起来。
聂阳也有些好奇他们身份,留神听了一阵。听了几句,他心中一震,竟觉有
些不安。
此前行镖诱敌之时,有一对凝玉庄的夫妻跟在其中帮手,男的叫做任凝风,
女的叫做祁玉琳。逐影与摧花盟那一场血战,那对夫妻也卷入其中,此后便下落
不明。而前面领路的夫妻二人,男的叫做王凝山,女的叫做李玉虹。不必猜也知
道九成九是凝玉庄的子。
先前那二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聂阳虽然没有直接责任,总归也脱不开干
系,现在来了这么一对,他心下不禁有些惴惴。
如今江湖势力繁杂,凝玉庄属于既不太出名,也并非默默无闻的那一层。传
闻庄是一对性格古怪的夫妻,传授的内功从奠基之后就必须靠阴阳双修才能得
以进步,因此门下年轻子几乎都是夫妻身份,且大多自幼便捉对起居,修炼基
础,一到年纪只要两厢情愿便成就好事。
双修终究不为武林正统光明正大的承认,凝玉庄也便被划入正邪之间的灰色
域。
以他们的能力,应该不至于会对六万两税银有所奢望,王、李二人赶来此
处,恐怕是为了下落不明的同门。
果然,闲聊了几句之后,李玉虹似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诸位既然早早就
到了此地,不知有没有哪位见说过一个叫做祁玉琳的女子那是我们夫妻的师妹,
我们急着找她,也有一阵子了。”
那些人交头接耳一阵,纷纷摇头。
李玉虹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到别处,不再多问。
聂阳微微皱眉,发觉她问话时并未提到任凝风,可见任凝风的下落,他们已
经清楚。如此说来,那场血战中下落不明的只是祁玉琳而已,她一个貌美如花的
少妇,在那样一场争斗中失了踪影,的确极不乐观。
说话间,岔道已至。转向之时,又有几人面色苍白拱手告辞,聂阳疑窦满腹
的望着不远处的山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临阵怯步。
原本颇为平缓的小道转眼便崎岖陡峭起来,不过来的众人皆有武功傍身,不
论外家内家庸手高手,这种程度的山道还是能如履平地。
只是明明天色大亮,日照当空,一进山林,便感到一阵森森寒意,层层叠叠
的交错枝叶之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阴恻恻望着他们。
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率先沉不住气,突然喝道:“什么人”甩手一支
飞镖打出,破空而去。哗啦啦一阵叶响枝摇,数只夜鸦惊飞而起,扑棱棱飞向远
方。
知道是过于紧张判断失误,那汉子讪讪摸了摸后脑,笑道:“抱歉,抱歉,
看错了。”
李玉虹领在最前夫君身畔,扭头娇笑道:“几位大哥小哥,可别自己吓破了
自己的胆。这山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江湖中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难道大家
就都归隐田园安心种地砍柴了么”
被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几个都硬撑着挺了挺腰,挤出貌似轻松的笑容。
聂阳和月儿落在最后,月儿紧紧握着腰间软剑剑柄,聂阳则凝神留意着周遭
动静。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聂家墓园也绝不是什么游魂野鬼聚集之地,这里的一切,
必定有人在暗处捣鬼。既然已在山道之上,就不能不多加小心。
聂阳模糊的记忆中,曾被老夫人带去墓园几次,也是为了给先人扫墓。可不
知为何,他与此刻周遭景物稍加印证,便觉得有些错乱难解。
他的确走过这条盘山小径,可却也清楚记得,有两次的扫墓,走的并非这条
通畅小路,而是颇为难走的青石山阶。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第二次去时恰逢
春雨,石阶光滑,老夫人没拉住他,叫他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跌破了脸颊。
家后父亲为此与老夫人吵了一架,从那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走过那条隐秘路径
了。
那时是去为谁扫墓了这个疑问突然跳进脑海,通常扫墓,家中众人都
会出动,为何那两次,却只有老夫人带着他这并无血缘的孙儿呢
莫非他的亲生父母,也葬在这游仙峰中被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聂
阳拉着月儿的手都不自觉地捏紧。
月儿吃痛,低低叫了一声,娇嗔的瞪了哥哥一眼,道:“干嘛,怎么突然捏
人家一下。”
聂阳挤出一个微笑,只是道:“没什么,我方才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这
地方可能真是有些古怪。”
“喂,再往上就是咱们家的祖坟,难不成聂家的老祖宗们见不得你我在一起,
纷纷出来作祟不成”月儿吃吃笑了起来,掩口说道。
他二人离前面众人拉开了数丈,低声说话,也没人听得清楚。
起起伏伏绕过了几个山坡,总算到了游仙峰上,又走了约莫一刻功夫,道路
变得更加陡峭难行,灼人的阳光从毫无遮掩的小道另一侧劈头盖脸罩将下来,将
人迫进树枝阴影之中一字蛇行,几个内功较差的年轻人,已在频频抬手擦汗。
这样刺目的阳光,反倒令众人心中渐渐感到安定。光天化日之下,纵有鬼怪,
也只能潜伏在暗处,不敢妄动才对。
胆子一大,话也就多了起来,路上彼此认识过的人开始低声谈笑,戒心也渐
渐松懈下来,只有领在最前的夫妇和落在最后的兄妹依旧聚精会神,尤其是聂阳,
他的面色反而比方才更加凝重。
“哥你是不是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月儿不自觉地往聂阳身上靠了
一靠,手心出了些汗。
聂阳点了点头,低声道:“从咱们上到高处之后,周围就只剩下蝉的声音。”
“蝉”月儿微微皱眉,“蝉有什么不对么”
“蝉没有什么不对。只不过,若是这山上没有异常之处,咱们本该听到鸟鸣
不是么”聂阳缓缓说罢,轻轻扯了扯月儿,让她走到自己身前,不再并排,细
声叮嘱道,“要是一会儿有什么意外发生,只要不是邢碎影现身,咱们就从两边
陡坡直接下去。我上来时仔细看着,已走过的地方都没有埋伏。”
“嗯。”月儿轻轻应了一声,默默走在哥哥身前两步之处。
邢碎影,你想要的月儿就在这儿。出来吧聂阳心头一片清明,耳中将周
遭数十丈内的席位响动尽数滤过,只要不是真正神鬼妖怪,就绝不可能骤然突袭
得手。
最前的夫妇应该也发觉了山上的异样,脚步越来越慢,手也都扶上剑柄,王
凝山神情肃穆,李玉虹也收起风情万种的伪装,露出冷冽如星的目光。
跟上山的众人自然也不会是庸碌无为之辈,一个满面短须的红脸汉子收起话
头,左手一翻,已将一柄短刀握在手中,右手扣住三枚铁蒺藜。一个中年道姑默
默将拂尘挂腰间,双掌隐入青袖,就见宽大袖口自内鼓起,猎猎而动。两个衣着
相似的黑衫少女互望一眼,也换成了一前一后的走法,两人双足仿佛踏在一种诡
异节奏之上,十余步后,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异样的默契在两人间流转。
语声渐渐止歇,排出数丈的人龙放缓了速度,都开始留意四周情形。
此时折算山路,他们距离聂家墓园至多也不过数里,如果展开轻功攀坡而上
取道捷径,一盏茶功夫便能抵达。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有所图谋,已经到了此处,
胆子自然会比平时大些。
两个年轻男子换了个眼色,一拱手道:“各位慢行,我们师兄先去给大家
探探路。”话音刚落,那二人已斜窜而起,双手带着皮套,攀枝踏岩,转眼便上
到十余丈外,没入更上一层的山林之中。
握着短刀的红脸汉子目中精光一现,也不撂话,飞身跃起,双足连连蹬出,
踩着石缝提纵拔高,双手仍拿着暗器兵刃,紧随而去。
剩下人还想再动,就听王凝山笑道:“在茶馆里一个个怕得要死,到了这里,
却都急得连命都不要。真是奇哉怪也。”
名利近在眼前与远在天边的差别,往往便是如此。
不过这话到提醒了剩下的人,这山上还有着要人命的古怪,他们面带猜忌的
彼此望了几眼,又恢复成一字长龙,缓缓沿着盘山小道迈开了步子。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仅有蝉鸣风嘶的寂静山林,骤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呼,
那惨呼仅仅冒了个头,便像被人斩断一样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三个人,为何只有一声惨呼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有些发白。王凝山的笑
容也变得有些勉强,毕竟凭方才的一手轻功也能看出,抢上山去的三人绝不会是
什么平庸之辈,他停下步子,沉声道:“这山上的确有人在装神弄鬼,而且恐怕
还不止一个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有谁惜命,趁现在沿坡直接下山,应该还来得
及。”
众人沉默片刻,那两个黑衫少女缓缓走出列外,微一弓腰,鹅蛋脸那个柔声
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姐妹就告辞了。众位后会有期。”那两人早已调匀内息,
说完立刻便向后退开半步,身形一矮,转身飘然跃下,宽大黑袖随风飘舞,好似
两只展翼凤蝶,那身法要说高明倒也有限,不过姿态优美,极为适他们这样的
年轻少女施展,倒是特色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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