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蓝蓦然回神,脸颊上有微温的棉布轻轻辗过。
少年右手叉在裤兜里,左手拿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的黑色手帕,给女人擦眼泪,表情有些不耐烦,但动作温柔,带着一丝怜惜。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
这里没外人了,可蓝毫不客气地打掉少年的手,非常用力,发出啪地一声响。
少年愕然,揉着手背抱怨,“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蛮。”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少年又追上来,眼角却在瞥见从旋转楼梯上来的人时,立即攥着可蓝的手,躲到石柱之后。
“你干……”
少年捂住她的嘴,指了指那方向,顺眼毛过去,就见两个女人,一前一后,拉拉扯扯进了通往vip室的走廊里,很快消失在一间房门之后。
“那是……喂,你干什么?”
少年本不理她,拉着她往那方向走,厚实的长毛地毯,让人不用太刻意,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带你看场好戏。”
“我没兴趣。”
“或许这就是向予城瞒着你,不让你来的原因哦!”
少年的脸上又出现了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可蓝自然不相信,但更不想面对宴会厅里伤人的暧昧。
厚重的实木门隔音效果十分好,本听不到半点声音。
“你……”
没料到少年突然从兜里掏出细长铁公钩,三两下就把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还说,“之前在他们这休息室里待过,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他直接走向一列垂挂着漆木雕刻的墙面,对着那看似密封的墙体轻轻一推,居然就裂开了一道缝,同时,整个墙体都轻轻晃动了一下,发生了变化,就仿佛是一道悬在天花板的翻转墙。
“这个……”
“嘘,只管看,别说话。”
原来这是一间合离式三位一体的小型宴会厅,由活动旋转画墙分隔成了大小不同的两间。而墙的另一边便是较小的那一间,此时从里面传来愈渐高扬的争吵声,透露的每一个内容都是豪门内幕里的肮脏和龌龊。
“我说过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一结束,明天我们的股票一定大涨,就把钱打你帐上,你还跑来做什么?!”
“苏佩芸,你已经失言多少次了,要我帮你数吗?要不是欣欣现在刚怀孕,等着钱养身子,我也不会被你们逼到这份上。既然你那么肯定明天股市会大涨,今天把钱打过来又有什么不可以?”
“江媛媛,你别逼我!”
“明明就是你们迟家在逼我们母女俩,要不是欣欣乖乖坐了牢,向予城早就把你们迟家给灭了,我们牺牲那么大,为什么不能得到家族的补偿!”
“补偿?!那瑞恒的手,谁来补偿。你那个小贱货裹着外人欺诈自己家人,坐牢还算便宜她了!自己找了个二百五男人,还妒嫉萧可蓝。当年找杀手想毁人家容,没搞成却害得瑞恒被硫酸伤了手,这个帐谁来赔?!”
“你今天是要跟我算当年的帐了?既然如此,这钱我就去找齐美妍要。我想她现在最渴望的大概就是名正言顺地登上迟太太的宝座,一定对我的消息很感兴趣。”
“江媛媛,你敢!”
两个女人当即扭打起来,边打边吼,完全没想到隔墙有耳。
恰时,可蓝他们所在的房间有人推门进来,说着,“老太君,您先请里面坐坐休息,我马上找焕然过来。”
可蓝扭头一看,就见迟瑞恒扶着迟卢氏,这老太太两年不见,似乎苍老了很大一截,曾经挺直的脊梁一截弯垂下去,面目神远不如当年湛慑人了。
但是当老太太抬头一眼看到她时,神经立即一振,抖着声喝出,“萧可蓝?!”
走在前的齐美妍立即变了脸色,急忙过去要拉走迟焕然,迟焕然却避开了母亲的手,将可蓝拉到身后,朝母亲递了一个眼神过去,齐美妍本欲做声呵斥,顺着儿子眼光看去,便立即噤了声。
迟卢氏声色俱厉,笃着那黑色龙头杖,噔噔噔地冲过来,刚要开头喝斥,却听到蓦然拉开的旋转画墙哪头,传来熟悉的叫骂声。
“苏佩云,你们苏家已经倒了。要不是老太君看在你为迟家辛苦这么多年,凭你现在的待罪之身,有什么资格坐上迟家主母的位置?!要是她现在知道,你和迟瑞恒当年合伙整死了天才小叔子,她会把最后的大权交给谁?”
“江媛媛,你胡说八道,当年明明就是你……”
砰隆一声重响,旋转画墙被老太君的龙头杖戳开,两位一体的房间登时连通了,那方两个女人厮打成一团的丑陋样,完全暴露在这方众人眼底。
“你们……”老太太声音颤抖而嘶哑,仿佛用尽了平生的所有气力,矍炯亮的眼眸,闪烁着凄凉的水花,大喝。“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谁害死了……少阳?!”
两个女人一抬头,登时僵住,无人敢应。
老太君怒极,推开迟瑞恒,就冲上去。后者想阻止,为时已晚。
“说,谁害死了少阳?给我说——”
江媛媛抬起头时,看着跟上来的迟瑞恒,冷冷一笑,“还有谁,不就是你旁边疼了几十年的宝贝大孙子,迟瑞恒。”
苏佩芸爬上来拉着老太君的裙角哭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当年是这个贱女人伙同瑞恒谋害了小叔子,在汽车刹车上动了手脚。小叔子为了抄近路赶去追出国的向琴,才会在山路上打滑失事。而告诉小叔子这件事的人,就是江媛媛——”
老太君一脚踢开了女人,大喝,“原来……原来是你,你还想推给别人?!当然媛媛本没在碧城,你已经嫁到了我们迟家,你还想狡辩!”
“我没有,我没有……”
眼看老太太拿着龙头杖就往女人身上打,可蓝心头难受,不想参和这种家务事,她甩开迟焕然的手就往外走,就被躲避的苏佩云撞个正着。
“萧可蓝?!”苏佩云一看清人后,立即认定是可蓝故意将老太君引来泄她的底,怒怨直腾上心口,“又是你,你害得我们还不够吗,居然又跑出来破坏我的家庭,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在胡说什么,我本不知道……”
苏佩云仿佛穷途末路的母狮,发了疯地扑上来,扬手就打,拼命推攮。
可蓝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心头大赫,急忙护着肚子往外躲,又撞上刚好挡在门口的齐美妍。
“唉,小心……”齐美妍抓住了可蓝的一只手,却在眼角余光扫到了老太君的黑杖时,朝旁边躲了一躲。
可蓝刚稳住身形,却见一抹黑影朝她额头直直落下。
“——”
迟焕然大叫着冲上前要挡住这一仗,却是鞭长末及。
可蓝一只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扶在齐美妍手上,来不及挡,吓得闭上眼等着承受这一仗,想着打在脑袋上也比落在肚子上要好。
只听见齐美妍还低叫了一声,预期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一睁眼,穿过一蓬影,看到门口相拥的男女,心一下坠到了谷底。
“可蓝,你没事吧?”
挡在她面前影移了下来,墨绿色的军装上,一排鲜艳明丽的军功章,宽厚广阔的膛横在她面前,为她挡去了这满场的暴风疾雨。
可是,她的心依旧摔碎在谷底。黑漆漆的一片,连尸首都看不到。
“予城……”
齐美妍出声,向予城没有理会那娇弱柔怯的声音,伸手要拉过可蓝,就被季远航格手挡住。
两个男人,四目相接,瞬间火药味高涨,气氛绷紧。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碰她吗?”季远航冷冷地吐出口。
“你以为你就有资格碰她了?”向予城声音更冷更硬,一把抓住了可蓝的另一只手,正是刚才想跟齐美妍借力,却最终被推开。
她看着那只大手,刚才还搂着齐美妍的腰,眉峰一皱,就狠狠甩开。
“蓝蓝?!”
男人的声音,惊怔之下,都是愤怒,一把攥回她的手,握得她发疼。
“你今晚的女伴是齐美妍,不是我!”
“萧可蓝,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对,在你眼里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闹脾气,我幼稚,我不成熟,我无理取闹。我丢了你的脸,我走就是,你放手,你放手啊──”
正文8 171.上天的惩罚
“跟我回家。”
“我不要,那里本不是我的家。向予城,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回去再说。”
向予城的动作被季远航挡住,施展不开。
同时,迟家的这场闹剧还在进行,吵闹哭骂不停。幸而是在他们自己的酒店办事,没有引来太多的媒体记者,潘二等人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僵持的一幕。
小四立即就冲上前,要拉开季远航,但旁边又冲出两道人影,挡住了前方,怒目相对,阵势摆开了。
“季远航,放开我大嫂,否则……”
“黑小四,你别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们就怕了你。”
“妈的,温力辛,你们都是小三生的吗?偷不到我老婆,就帮你兄弟偷我大嫂。”
“哼,琪琪现在还不是你老婆,追求机会人人平等!”
“——”
“我靠——”
那方主力还没开动,这边外援先交上手了。
原来这又是个复杂的三角关系。
可蓝甩不开向予城的手,气急之下就张口去咬,可他却攥的更用力,她负气的也用力咬,两不相让之下,气氛僵住。
“大哥大嫂,你们……”潘二想上前劝。
齐美妍更快,“可蓝,别冲动,予城他流血了呀!”
当女人的手欺上来时,那股浓艳又清冽的香水味,顿时让可蓝有种想吐的味道,口中的腥咸也在一瞬间扩张到整个鼻息,就松了口。
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冷凝的黑眸,心口丝丝的抽痛着。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彼此?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不想的啊!
张口,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唉,真的流血了,怎么……予城,你松松,我给你包扎一下。”齐美妍着急的从怀里扯出一丝帕,为向予城包扎手上的伤口。
这时候,紧紧攥住的大手,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臂,出于惯,他一下子跌进了季远航的怀里。
“你现是要选择跟他走吗?”
“我……”
“我相信你,才没有质问你屡次三番的跟他见面,甚至还整夜不归,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扪心自问,你又没有骗过我什么。如果没有,为什么这段时间老是躲着我,还拿什么排练的当借口,拒绝我。如果你没有跟他玩什么暧昧,藕断丝连,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死心,只要有你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他!”
“向予城,你凭什么说我?明明是你在这里跟别人搞暧昧,是你……你不说,你都不告诉我,你跟她……”
可蓝的手一指向齐美妍时,齐美妍立即别开眼,低叫着,“唉,予城,你别动,伤口要裂开了。”
这场景刺红了眼,可蓝甩下手,刚要起身,便觉得腹部窜过一抹刺痛,吓得她立即又缩回了身子,巨大的恐惧充斥眼眸。
季远航见状,急问,“蓝蓝,你怎么了?刚才伤到哪里了?”
可蓝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下身似乎有一股暖流滑出,顺着大腿往下流,她抖着唇,大口的呼气吸气,六神无主。
向予城蹙眉一把甩开了齐美妍,低声斥道,“这出好戏是你一手导演的?齐美妍,你果然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但这不是喜!”
迟家那方,迟瑞恒夫妇齐齐的跪在了老太君面前,老太君听完两人的哭诉,身子一摇,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在一片惊呼中,昏死过去。
齐美妍愣在原地,“予城,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你母亲报仇,难道也错了吗?”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为你带着个肮脏的戏台!”
“肮脏?你现在凭什么说我肮脏,你自己又干净到哪里去?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个愚蠢的女人,连自己人和敌人都分不清。出一点儿事就疑神疑鬼,完全不信任你,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就因为她单纯,可爱,你要喜欢这样的,我也可以……”
“住口,你给我滚——”
那大手一挥,差点就打在了齐美妍的脸上,及时被迟焕然给挡住。
“向叔,你还是看看可蓝吧,她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向予城回头,就看着季远航将人抱了起来,横手将人挡住。
“把她交给我。”
可蓝却挥开了他的手,脸色瞬间苍白得可怕,唇角都被咬出了血,等着他,“走开,我……不要你……”
“蓝蓝,你怎么了?”
季远航咬牙道,“你看看地上是什么!再不送她去医院,恐怕是一尸两命!”
最后四个字,像是一枚炸弹爆响在众人的脑海中。
固执地挡着大门的男人,仿佛支撑不住似的身体晃了晃,他低头看见一颗血珠打落在地,漆金色的大理石砖上,已经有好几滴红殷殷的血珠。
他一下子接上她的眼眸,短短一秒,仿佛在天堂和地域游走了一遍,水生火热刀山血海,无以名状的沉悲,浓稠的黑染尽了眼眸,没有一丝光亮。
她突然松开了季远航的口,又朝男人伸出了手,泪水夺眶而出。男人将她抱进怀里,转身奔了出去。
“别怕,宝贝儿,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颤抖着声音,不蹲的低头亲吻着她汗湿的小脸,不断地说着那三个字。她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听到那隆隆的心跳声,又急又乱,比她的还快好多倍。
突然,他骂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右脚踢了记电梯门。
短短几十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你……说脏话,会教坏宝宝的……”
她挤出一句打趣的话,可是浑身发冷,像从冰水里捞出的一样。
“好,我不说脏话。蓝蓝,你什么时候……有的?”
问出口时,他脑子里猛然一醒,一起了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那所有的不安,猜疑,嫉妒,憎恶,都滑稽的可笑。而另一股深沉的担忧,悄悄浮上心头。
她隐忍的委屈,因为这疑问而开了闸,“你先回答我,你跟那个齐美妍……到底是什么关系?迟焕然,是不是……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哦——”
发出惊呼的是其他男人们,四小们齐齐捂住了眼睛,直叹了句:“造孽”。而硬挤进来的季远航他们,则是古怪的看着这帮人。
温力辛按啐了一口,“说得好,管不住自己的小弟,跟种马似的到处造孽子,原来今天这出戏,还是自作孽不可……”
“辛子!”季远航重重的一喝,截断了话,看着那小女人的眼底,缓缓淌过一抹沉沉的失落。
坐进车以后,向予城脱了衣服将两人裹在毛毯里,才将一切解释清楚。
“齐美妍是我母亲远房表妹,我跟她绝对不可能发生关系,迟焕然更不能是我儿子。迟焕然出生的前一年,我的确因怀念妈妈和家乡,回过碧城一趟。会见当地的堂主时,在夜总会里碰到从农村上来打工的齐美妍,她长得跟我妈有些神似,所以就多注意了一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才会吸引了迟瑞恒的注意力。
“我询问她出生时,发现她居然是我妈的远房表妹,便让夜总会的人多多照顾她。那时候,她已经进城几年,虽然外表看来还比较单纯,但是……”
半夜三更溜进男人房间却借口说走错房间,他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变稍稍试探了她一下,发现已经小有技巧,很懂得挑逗男人。
“她不属于我会碰的类型,纵然她有心,但那时候我正忙着夺取黑龙组魁首的位置,并没有在碧城呆太久,就回了港城了。再后来,或许是夜总会的老板照顾得很好,她抓着机会认识了迟瑞恒,便被包养起来,第一年就生下了迟焕然。”
前座的潘子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也不可不说,齐美妍这个女人心机太重。我想自打她认识大哥你,就查到了当年老一辈发生的事。才会巧布局,勾引到迟瑞恒的注意力,继而攀上一棵大树,坐享多年荣华。现在又利用打击老太君的事,想笼络大哥你的心,真是……”现在若不是终于有机会进了迟家大院,可以施展拳脚争夺利益了,也不会想利用向予城的关系里应外合的篡夺迟家大权。
向予城又想到什么,问道,“蓝蓝,是不是她之前跟你说过了什么?”
可蓝埋下脸,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但她这副很内伤的表情,让男人明白了一切,狠戾的声音迸出喉咙,“我知道了,这个女人你不喜欢,我不会让她再呆在碧城。”
难怪之前她突然变得怪怪的,每次碰她都躲,还找一堆借口逃避同床共枕,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却原来……
他收紧了手臂,紧缩的心终于放缓,可是车一停下,一片明亮的急救室大厅,又将隐忧塞进心口,无法放开。
怀里的女人嗔怒道,“什么我不喜欢,明明就是你……”
“蓝蓝,深呼吸,别激动。”
进了电梯,他就像个医生似的开始命令她了,可她又不得不听话。
“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她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我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她……她聪明,美丽,大方,优雅,最重要的是她……够成熟,不会无理取闹!之前那会儿,她……她多成熟稳重,临危不乱,冷静理智,懂得顾全大局……”
旁边的男人们一个忍不住,都笑喷出声来。
向予城冷瞪过去一眼,却用温柔的不得了的声音对怀里一身酸气的小女人说,“可是我就喜欢有点可爱有点笨有点幼稚,喜欢无理取闹,胡乱猜疑吃醋的女人!”
“向予城——”
躺上了手术床,她紧紧的攥着他的大手,泪水止不住。
“蓝蓝,不怕,没事儿的,有沈姨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其实,他们不是没有默契,只是有时候被嫉妒和猜疑蒙蔽了双眼。现在,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她的担忧。
“你什么时候……”才跟我求婚?
“等你醒来的时候。”
他亲吻两人交握的手,他一直带着订婚戒指,那璀璨的城堡,焕发出迷人的暖黄色光晕,像极了家的颜色。
终于,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大门关上时,男人脸上温柔神情瞬即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予城,孩子快三个月了。恐怕……”
黄胜平走过来,轻轻地说出口。刚才可蓝在送进手术室时,他为她号了下脉,已经八九不离十。
男人转身坐进旁边的沙发里,将脸埋在双掌中。
三个月?!
正是刚从京城回来后,同学会那一晚……他又铸成大错!
黄胜平坐下,抚着男人躬下的背,道,“予城,别这样。结果还要等你沈姨检查完以后,才能确定。也许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你知道,医学虽然发展到现今,但人体依然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开。也许,可蓝能够逃出那个几率。放轻松点,这是个喜讯啊!”
男人抬起头,“黄叔,我知道。”
可是那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希望的曙光,黑寂的仿佛一片死界。
其他人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的陪在一边,等待。
仿佛,这又是一场死亡的宣判。
……
漫长让两个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沈玉珍拿着一份资料走了出来,众人立即围了上来。一直守候在不远处的季远航也走了过来,但立即被向阳城的保镖给拦住。
他们这方吵起来,向阳城只是看了季远航一眼,示意进办公室说。
屋内,沈玉珍摇摇了头,向予城一霎那血色褪尽,额头青影搐动。
很久,寂无声息。
黄胜平刚要开口,高大的男人突然咒骂一声,一拳打在桌子上,指血迸流,满桌的东西洒落一地。
门外一群人急着敲门,劝说的,安慰的,此起彼伏。
可是屋内的男人,浑身一震,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经自己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啊——”
季远航越过保镖阻拦,冲到那间办公室大门前时,一声撕裂般的吼声传出,震得人心弦为之颤抖,不用看,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不散的绝望、哀伤。
他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真是流产,里面的那声痛吼,似乎过于悲绝,仿佛……蓄积了多少沉重的说不出口的痛。
……
漆黑的天,她突然听到机械的呜呜,好像……风扇转动的轰隆声,朝他一点点逼来。
她害怕得想逃,可是突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板上,下面冒出一个圆圆的锯齿盘锋利的旋转着,朝她移动过来。
老天,这怎么回事?
她想呼救,可是嘴巴被胶带封住,本叫不出声。
她死命的挣扎,但是怎么也赶不上旋转锯齿的疯狂移动。
呜呜……呜呜……
眼看着锋利的旋转齿轮就要割到她的……肚子!
“不要——”
她的宝宝,宝宝啊!
睁开眼,满室的苍白冰冷,心疼到无法呼吸,好像……她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转过头四处寻找,可是不知道找什么,一只温暖的大手贴上她的泪颜,拭去泪水,轻声低哄到,“蓝蓝,你醒了?”
她眨了眨眼,才看清男人俊美的容颜,关切地看着她,心头的不安才迅速消减下去。
“予城……”
“乖,再睡一会儿。”
“我怎么……”
“你没怎么,只是太累了,我陪着你,乖乖再睡一会儿。别拍,我不会走。”
他坐上床,将人儿搂进怀里,轻声的摇着。
可是她已经睡不着,她觉得心里像被挖掉了一个大洞,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她现在必须想起来,否则就会永远地失去它了。
“予城……我……我们的宝宝呢?它还好吧?”
她伸出手自己的腹部,想要感受一下那种生命孕育的喜悦,可是已经习惯微微隆起的腹部变得非常平坦,仿佛……那里从来没有鼓起过。
“蓝蓝……”
他的大掌伸进来,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低哑,有一丝颤抖的破音。
他看着他晦暗的脸色,心就一点点往下沉,一直沉到了一片漆黑冰冷的世界。
“它……不在了?”
其实本不用问了,这种感觉毋庸置疑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丝的渴望,期待有奇迹出现。
他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沈姨尽了全力,但是……上一次外孕的关系,未满三个月,胎盘不稳定,所以……”
“所以,它又走了?它又……可是我这次真的很小心很小心,之前两个月还好好的啊,它怎么就狠心……”
“或许是我们没缘分。蓝蓝,别难过,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的,沈姨说只要好好……”
“不!我不要下一个,我就要这一个!”
她突然推开他,大吼,“我就要这一个。你知不知道我多小心,这……这都怪你,要不是你老是想着那种事,才会……要不是齐美妍,我也不会跑到酒店上去,要不是……那就不会……昨晚唱歌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怎么会一觉醒来就没有了?!你骗我,你骗我——”
“蓝蓝……”
“向予城,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杀了很多人,所以老天老是惩罚我失去自己的宝宝,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我们自己造孽,所以老天才看我们不顺眼,总是这样折腾我们,惩罚我们?!”
男人看着女人嘶声斥骂,再说不出一句话,任她疯狂捶打,一动也不动。她满脸的泪痕,他的眼眶却一片枯槁。
从来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神的存在。
可是这两次,他都向上帝祈祷。
两次,都是彻底的失望。
“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走……”
医生护士涌入房间,男人被关在了门外。贴着雪白的墙,无力地滑落。
一只也守在门外不得而入的季远航走了过来,隔着保镖,叱问他,“到底大声了什么事?如果你不说,就算违规,我也会查出来。我想可蓝更渴望知道事、实、真、相!”
重重的四个字,让地上的男人突然弹起身,一拳挥出,将季远航打了出去,撞上对面的墙。
“向予城,你以为我就真的忌惮你的势力么?”
“你不忌惮,那就上!”
那一双冰冷高傲的眼眸,蓄着浓重的腥色,宛如重伤濒死的兽王,狠狠的瞪着他,这种可以的挑衅,他本来不屑为之,可是,身体总是比心更诚实,对方话未喊完,他就回了一脚。
“老大——”
“走开,谁也不准手。”
向予城似乎连避都没避一下,就被季远航那一脚踹的跪倒在地。他咳出一口血,抬头朝季远航嗤笑一声,“不愧是特种部队的金牌队长,东欧大战里唯一活着回来的刺客。”
“谢谢恭维!不过,当年横扫欧亚的传奇黑龙,似乎没什么看头。”
“拳头够硬就好,那些漂亮的花把势是用来泡女人的。”
向予城突然腾起身,冲上前挥了一拳,却是虚招,季远航虽然避过,但脚下还是慢了一点被扫个正着。两人立即跌成一团,扭打起来。
附近的医生护士都吓坏了,出了病房的沈玉珍和黄胜平夫妇跑来劝架,也被保镖给护着后退。
几个疯狂的来回,季远航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已经失控了,完全不做任何防卫,要害之处万全暴露出来,让他随意的下手,同时会出的每一拳,也都对准他的致命点,毫不手软,狠辣无情,衣服要之人于死地的架势。
他知道这男人的感受,虽然不能等同,可是……既然想发泄,那他就陪他练练。
没有人拉住,因为想拉劝也没用。
两个男人打的难舍难分,转眼就把走廊里的沙发给毁了,都是经风历霜锤炼出来的筋骨,铁拳钢臂,几十个回合下来,都是伤痕累累,满脸血乌。
最后,季远航扑向向予城,向予城被连揍数拳都没有还手,季远航诧异,停下了手。
四目绞视,被压在下方的男人黑眸森然,完全没有败相,只是他没有再出拳了。
季远航重重地喘口气,就要起身,领口又被男人一把抓住。
“向予城,你还想……”
“季远航,你……有多爱她?”
问出这句话,季远航清楚的看到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色,沉重的几乎让人无法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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