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嘴上却只字不提,只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消除些心底的不安和彷徨。
这期间,欧阳钦倒是常来,有时候陪苏颜聊几句,有时候则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神色黯淡而凄凉,苏颜见他失落的侧脸,心中不禁一涩,情之一字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欧阳钦非萧绝不可,而萧绝却只认定卫子秋,这一场情爱之争,欧阳钦注定会失败,或许,从一开始便已知结局。
只是欧阳钦困在局中,尚不自知。
苏颜从房里走出来,来到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眼睛环顾四周,不知从何时起,这皇子府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连角落里的那些花也变得无精打采。
皇上顾念欧阳岚一向宽待下人,虽然人已逝,却并未收回这府邸,所以他如今才能安然的住在这里,才能这般平静的回忆往日重重。
欧阳钦看着他半眯的眼睛,突然说:“我听说……苏丞相去世了。”他说得这般小心,苏颜脸上神情却一如往常,只淡淡回答道:“死,有时候不见得是坏事。”
被他这答非所问的话弄得一愣,欧阳钦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苏颜看着他紧锁的眉宇,眼睛看着空中的虚无,声音轻漫如风,“你应该知道卫子秋这个人吧?”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闻言,欧阳钦眼神闪烁,在苏颜的直视下才点了点头,“他是萧绝的师父。”
“也是恋人。”苏颜不紧不慢的补充,毫无意外的看见欧阳钦瞬间苍白的脸,他却全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一早便知无望,为何还要执著至今呢?有时候,成全别人就是成全自己。”
欧阳钦无奈一笑,声音已失去了先前的明亮,“情之所衷,岂能说变就变?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称之为用情至深。”
苏颜点点头,眼睛并不看他,继续说道:“萧绝对卫子秋用情至深,已到了疯癫的地步,三年前,趁卫子秋醉酒,强行占有了他,然后被卫子秋扫地出门,这三年来,他身边的人虽然总是不同,每一个却都只能维持一夜,他一早便知你对他心生爱慕,其实大可将你拉上床,等到天亮便将你踢开,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当时我很不解,便这样问他,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终于望向欧阳钦,直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去,尔后温柔一笑,“萧绝说,你跟那些人是不同的,他不想染指你分毫,因为他相信,有一个人总会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你,不管你愿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那个人总会成为你生命里的唯一,所以,他想把你最纯真最美好的东西留给那个将来成为你生命主宰的人,而不是在半途中被他这毫不相干的人毁掉。”
欧阳钦自是诧异,眼中被明明灭灭的光芒覆盖,随即低头一笑,“苏颜,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苏颜微皱着眉,没有反驳,只是突然看向虚无的空中,轻叹一声:“苏颜言尽于此,往后该如何,便请三皇子自思量了。”
第 66 章
又坐了些时候,欧阳钦才起身,看了一眼头上不算明亮的天空,眼中似有波纹划过,苏颜便听见他那满腹无奈,“自从萧绝无故离京,我便派了人去查,得知这世上还有卫子秋这个人时,我便已经知道自己输了,”他依旧没看苏颜,仿佛自己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那样轻松,“只是不甘心,所以才这样一直不愿放手,苏颜,你说我该如何?心都已经被挖空了,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苏颜被他那平淡的声音弄得一怔,心弦瞬间被紧起来,他看着欧阳钦黯然的侧脸,良久说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欧阳钦不解的看着他,苏颜便站起身来,与他面对而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你们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光彼此错过而已,所以,不用刻意遗忘,因为,思念并不是罪。”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接着是长久的静默,苏颜以为欧阳钦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爽朗明亮的笑声,欧阳钦的声音便在那浓烈的笑声里渐渐传来:“说得对,人生不过梦一场,既然忘不掉,为何不将那人正大光明的放在心上,日思也好,夜想也罢,只要我知他好好的活在这尘世的某个角落,当知足矣。”
欧阳钦走后很久,苏颜依旧坐在庭院中,一脸平静的看着某处,直到围墙边上突然出现一丝异响,他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男子正轻飘飘的从墙上落下来,来人身材修长,英俊的面容因长途跋涉沾染了尘埃,身上的灰色长袍也皱皱巴巴的,饶是如此,那双眼睛依旧黑得出奇,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里面似藏着无数深情和爱恋。
苏颜心中一怔,忙从石凳上起身,看着那人唤了一声,“五哥。”
苏辰看了他片刻,眉头紧皱,大步朝他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苏颜却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苏辰不奈的看着他,说道:“我刚从江南回来,丞相府已变成了一座死宅,我才知父亲与苏霖几兄弟已死,所以,我现在必须带你回江南,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再不管朝中之事,去他的皇帝,去他的公主,我统统都不要。”
“五哥不想为父亲报仇吗?”苏颜答非所问的来了一句。
苏辰一愣,随即勾唇一笑,“他既然想坐那皇位,自然就得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苏颜便听见诡异的笑声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他看着苏辰脸上疑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五哥,我不能跟你走。”
“为何?”
闻言,苏颜抬眼看了看这诺大的皇子府,唇畔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欧阳岚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得替他守在这里。”他的语气满是绻缱,声音温柔至极,望着不远处的眼神里温和得似要掐出水来,事到如今,苏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见他无意识的放开苏颜的手,黑眸中那些一早藏好的凌利便在此刻尽数迸发出来,讶然道:“你喜欢的人是欧阳岚?”
苏颜点点头,笑了笑,“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那饱含思念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击在苏辰心上,害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剑,眼前的苏颜仍是那张秀气的脸,只是表情变得陌生得紧,他都已经不认识了,“苏颜,听五哥的话,欧阳岚已经死了,让五哥照顾你,好不好?”他近乎哄骗的半搂住眼前少年的肩膀,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去,于是苏辰那只修长的手臂便这么直直的僵在空中,过了很久才挫败似的收了回去。
“你当真如此爱他?爱到为了一个死人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苏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不复先前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能够割破任何东西的锋利语气,苏颜将视线拉到他身上,轻漫一笑,“欧阳岚没有死。”
趁苏辰愣神这会儿功夫,他又补充道:“我始终这样相信着。”
“苏颜,你看着我!”苏辰突然大吼一声,强行的握住他纤细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足以用气极败坏来形容,“欧阳岚已经死了!那落松崖几百年来没有听说过掉下去了还能活下来的事,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你真打算在这皇子府等他一辈子吗?等到他灵魂消散,等到物是人非,等到你满头白发却无一人伴在身边,苏颜,这就是你的打算吗?啊!”说到最后,那声音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嘶吼,苏颜仍由他抓着肩膀,表情不咸不淡,却也能让人轻易的看出他是在笑,只是笑得有些难看罢了。
“五哥,忘了我吧,这世上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他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来,那声音柔和至极,却又压着不易察觉的酸楚,苏辰听了,紧抿着唇,黑色的眼眸定定的盯住苏颜,声音却突然温柔下来:“小颜,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走?”
他说得这般委屈,不禁让苏颜动容,却仍是坚持,“苏颜心中只有欧阳岚一人,绝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于是苏辰无奈的闭上眼睛,尔后睁开时,眼中的疯狂神色已然平息,他抬的轻柔的抚了抚苏颜的发心,突然笑道:“那五哥便陪着你。”那声音轻得很,苏颜却觉全身一怔,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被人定住,只有声音还是自由的,“五哥,你当真要这样做?”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似乎一早便料到苏辰会有此一招。
苏辰大概也没料到他这么淡然,不禁微微失神,说道:“即使你恨我也好,我绝不能容忍你在这种地方孤独终老。”
苏颜突然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等到终于停下来时眼睛已一片通红,他看着苏辰,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哥哥,“我不会恨你,真的,但我绝不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便立刻传来破空之声。
那明晃晃的暗器从苏辰耳际擦过,迅雷不及掩耳的削掉了他鬓边的黑发,等到他偏身去躲那暗器时,苏颜早已被西冥带到了回廊处,院子里,苏辰的剑已经出鞘,而东湖正在他不远处,静静的站着。
纵使苏辰从小学武,却仍不是东湖的对方。
没多久,应付已然吃力,苏颜看着他微皱的眉,说道:“五哥,回江南吧,娶个温柔的妻子,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好事。”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思念是这世上最无法忍受的煎熬。
当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黑暗时,心中那股名为相思的东西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身体里翻江倒海。
苏颜闭着眼躺在床上,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用力得连关节都泛着白色。
房中的烛火早已熄了,只有寂寞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外面涌进来,吹得他的心一片冰凉,然后便划成滚烫的液体从眼角划落,一滴一滴的落进身下的枕头里。
他便在这黑暗之中睁开模糊的眼睛,死死咬住下唇,嘴里虽已一片血腥却仍是不肯松开。
就怕一张嘴,便是难耐的哭声。
他从来不怕流血,却害怕温柔的眼泪,那种东西只适合重逢,不该用于别离。
他想,他的心早已变成了一座终年大雪的山脉,无论多么温暖的阳光也无法穿透一丝一毫,唯有那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人生,才能算是重新来过。
那人带笑的眼睛,唇畔迷人的笑,温暖的手指,只一瞬间,便被硬生生的抽离,从此天崖永隔,再无重逢。
苏颜心中一阵揪紧,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头顶上模糊不清的图案,想起在天下第一庄时,欧阳岚温柔的冲进他的身体,那夜的风也是这般清爽,杂夹着花朵的清香,他深深的进入自己,带着满怀的情意,疯狂的索求,甜腻的亲吻,温柔的低喃,仿佛就在昨日。
自己仍躺在他身下,任他无休无止的索取。
呀,原来这便是思念之苦。
明知人已不在,却硬生生的将那种子植入心底,从此绿树大荫,却不见君归来。
他沉重的闭上眼,等到心被凌迟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舍得睡了。
李公公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那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上徘徊不去,苏颜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那个最接受大门的位置,眉头微蹙,似想要马上逃离才好。
这李进的声音,隔了这许久,依旧刺耳得很。
等到李进终于念完圣旨,众人准备谢恩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儿臣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
众人皆愕。
古往今来,如无意外,太子便是下一任君主。
只听过为入主东宫而争得你死我活的,倒还没听过有人竟将太子之位弃之如蔽席。
龙椅上的欧阳均自然大怒,却因着身子的关系,只能一脸苍白的瞪着欧阳云,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什么?”
欧阳云似没看见他的恼怒,慢慢跪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天下需要的是果断明决的君主,而不是如儿臣这般温懦优柔,为了天下苍生,望父皇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龙案上便立刻传来一道沉钝的响声,虽是如此,殿上的所有人均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像商量好了似的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颜跟着跪下,仿佛时光回转,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躲在所有人的身后,看那大殿中央跪得笔直的背影,那般挺拔而坚决,似带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苏颜的眼中瞬间如焰火般点燃,随即又慢慢的黯淡下去。
不是他。
只是他的哥哥而已。
“放肆!太子岂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欧阳均的吼声贯穿着整个宽敞的大殿,虽然声音已不如以前的哄亮,却仍是唬得下面的大臣个个冷汗直流。
“父皇切莫怪罪二哥,二哥只是思念六哥甚切,才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请父皇给二哥一些时间,让他好好思量一番,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一道温润的嗓音在欧阳均的怒吼之后响起,话说完还伴着几声清咳,是欧阳枫。
他跪在欧阳云的身边,头低得不能再低,那背影纤薄如纸,苏颜的脑海中便突然跳出肖谕欢喜的脸。
肖谕肖谕,你为何如此执著?
欧阳均半眯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是冷着声音说:“好,我便给你三日时间。”
大殿里没有一丝声响,欧阳云既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直直的跪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
等到欧阳均被李进扶进内殿,众大臣都散了的时候,苏颜才从地上站起来,长时间的跪着让他的双腿有些麻木,他却毫不在意,眼睛仍看着欧阳云的背影,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他的身影更显得形单影只,如同掉了队的大雁,孤寂得让人心酸。
苏颜没有出声,只是不着痕迹的转身,快走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欧阳云的声音模糊的传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声音并不如此悲伤,却听见苏颜一怔,随即大步跨出门去。
走出殿外时,才猛然停住。
压着胸口大口的喘气,而欧阳云最后的那句话却如同雷鼓一般在他耳边回荡。
浮生若梦。
若这一生真如一场梦境也是好的。
至少,梦醒来的时候,不会那么痛。
雄伟的宫殿安静的伫立,苏颜站在那漫长的台阶上面,眼中浮现起欧阳岚俊美的容颜,若他此刻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他定要拉过他的头来,深刻的吻上去。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深刻的体会,这皇宫里,仍有温暖存在。
然后,冬天来了。
第 67 章
欧阳云的突然失踪便像是在迎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那般,扬扬洒洒的落下来,落下来。
自欧阳均继位以来的第二位太子失踪,这个话题一再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聊资,欧阳均的容颜便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却仍是强撑着召告天下,二皇子欧阳云因积劳成疾,不幸病发,回天乏术,如此,太子之位便又空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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