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排水的吊桶安装在三个井口上,开始日夜不停地排水,而且将直继续到最后滴水也被排到蒂汶纳河里去为止。
人们同时也开始按通道。向哪个方向挖?谁也不清楚。碰碰运气吧!因为必须这么干。这些完全靠碰运气而控的通道是否有用,工程师们的意见是不致的,谁也不能肯定地说出那些还活着的人躲起来的地方。我们这个井的工程师希望遇难的人能躲在那些废弃的上山眼工作面里,因为那些地方洪水是淹不到的。他要求立刻开掘,直接向那些废弃的工作面挖下去,即使那里个人也没有也得这么干。
为了不浪费时间,通道应该凿得尽量窄些。只要容得下个挖煤工向前掘进就行。挖下的煤将装在煤筐里,用排队传递的方法陆续运出来。个挖煤工累了,另个马上上前去接替。
就这样不休息不松劲,排水和挖通道两项工程同时夜以继日地进行起来了。
对那些在外面为营救我们而工作的人来说,如果时间是漫长的话,那对我们这些无能为力的囚徒来说,那就更漫长更难熬了。我们只有等待,而且并不知道人们会不会很快就把我们救出去。
用吊桶排水的声音最初带给我们的那种狂喜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这种反应很快变成了思考。我们没有被抛弃,人们正在救我们,这是有希望的面;但排水工作进展是否迅速?这是令人焦虑的面。
不幸的是,精神上的苦恼又同肉体上的受折磨联结了起来,我们被迫蜷缩在平台上的那种姿势是最累人的,连舒展下麻木了的四肢都不可能。头疼和头涨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在我们所有的人中间,数卡洛利的情况还比较好。
“我饿了。”他不时地说,“老夫子,我想吃面包。”
老夫子终于决定从软帽中拿出块面包递给卡洛利和我。
“不够。”卡洛利说。
“这个圆面包得吃很长时间哩!”
其余的人当然很想分享我们的面包,但既然已经发誓要听从老夫子,他们只好恪守誓言。
“不让我们吃面包,总该让我们喝水吧!”贡贝鲁说。
“你想喝就喝吧,我们有的是水。”
巴契想下去,但老夫子不让。
“你会把边上的横木档头踩塌的,雷米比你轻也比你灵活,让他下去取水。”
“拿什么盛水呢?”
“盛在我的靴子里。”
有人递给我只靴子,我准备滑到水边去。
“等等。”老夫子说,“我拉住你。”
“您放心,我掉下去也没关系,我会游水。”
“我拉着你。”
就在老夫子俯身向前时,不知是没有计算好身体的姿势还是身体长久不动而麻木了,或者是由于他脚下的煤松动的缘故,他顺着工作面的斜坡滑了下去,栽进了黑咕隆略的水里。他手里拿着的那盏替我照明的灯也跟着飞滚了下去,立刻不见了。顿时,我们进入了漆黑的夜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
幸亏我早已作好下水的准备,秒钟也没耽误,顺势仰天躺,我紧跟着老夫子滑到了水里。
在和维泰利斯起旅行的时候,我学会了游泳和扎猛子,在水里,我能跟在坚实的陆地上样自在。但在这漆黑的洞|岤里怎么辨别方向呢?
在我顺势滑到水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点,因为当时心只惦着老夫子快要淹死了,我是凭着个热心肠人的本能跳进水里的。
往哪里找呢?胳膊往哪里伸呢?该采用哪种方法潜下去呢?就在我寻思怎么办的时候,我感到肩膀被只痉挛的手抓住了,它把我拖到水底。但我只用脚巧妙地使劲地踩,我又浮上了水面。抓住我的那只手依然没有松开。
“老夫子,您抓住我,紧紧靠着我,把头抬起来,您得救啦!”
得救!我们俩谁也不能说已经得救,因为我不知道该往哪边游。我突然灵机动。
“上面的人怎么不吭声哪?”我高声喊。
“你在哪儿呢,雷米?”
这是加斯巴尔大叔的声音,这声音给我指明了方向,应该朝左面的方向游去。
“点盏灯!”
即刻有了灯光。原来我离他们并不远,只要伸胳膊就能够得着平台的边缘。我用只手扒住大块煤,使劲拖着老夫子向平台靠去。
对他来说可正是时候啊!老夫子喝了几口水,已经开始窒息了。我把他的头托出水面,他很快清醒了。
加斯巴尔大叔和卡洛利俯身向我伸出了手。巴契也从他的位置上移下来点,拿着灯为我们照亮。老夫子只手被加斯巴尔大叔拉着,另只手被卡洛利拖着,我使劲在后面推,直把他推上平台。他上去后,我也爬了上去。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
“过来吧,”他对我说,“让我拥抱拥抱你,你救了我的命。”
“您已经救了大伙的命了。”
“这么来,”卡洛利说,“我的靴子丢了,我还没有喝到水哩!”他生性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也不能感动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念念不忘他个人的小事。
“靴子!我给你找去。”
可是有人拉住了我。
“我不许你去。”老夫子说。
“那好,你们给我只靴子吧,至少我也好用它打水喝。”
“我不喝了。”贡贝鲁说。
“喝,都喝,为了老夫子的健康!”
我又次滑下去,当然比第次慢,而且加倍小心。
我和老夫子虽然逃脱了淹死的危险,但也遇到了麻烦,我们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起初我们没有想到这种麻烦,但是,湿透了的冰冷的衣服很快提醒了我们。
“应该递件衣服给雷米。”老夫子说。
可是没有人响应这个虽然是向全体发出的然而也并不是具有强制性的号召。
“没有人吭气吗?”
“我也冷呀!”卡洛利说。
“那么,掉到水里的人反而暖和了。”
“你们不该掉到水里去的!”
“既然这样,”老夫子说,“让我们抽签吧,中了签的就该拿出件衣服来。我不需要衣服。我现在要求的是大家应当平等。”
我们大家都被水浸湿了,我直湿到脖子,个子最高的也湿到了腰部。换衣服其实没有多大意思,但老夫子坚持要这样做。抽签后,我得到贡贝鲁的件上衣。贡贝鲁的两条腿跟我整个身子样长,他的上衣还是干的。我裹在里面,身子很快就暖和了。
这件不愉快的祸事使大家慌张了阵之后,意志方面的颓丧很快又重新开始了,伴随着它的还有种不祥的活不成的想法。
这种想法的压力在我同伴的身上无疑比在我身上更为沉重,他们个个象木头人那样痴呆地醒着,而我却睡着了。
我躺卧的位置应该说不比别人的坏,但睡着以后,不小心的话,还是会滚到水里去的。老夫子看到了这种危险,他让我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他虽没有紧紧搂住我,但已足以使我不掉下去,我这时就成了个躺在母亲膝盖上的孩子。他不但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而且还有颗善良的心。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发麻的胳膊只换了换位置,马上又动不动了,并低声对我说:“睡吧,小伙子,不用怕,我守着你。睡吧,小家伙。”
我深深感到他是不会放开我的。我于是放心地睡着了。
时间在流逝,我们始终都能听到吊桶的有规律的排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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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营救
小说天堂
平台实在过于狭窄,使我们无法忍受,大家决定要把它加宽,说干就干,我们用小刀在煤层里刨挖,然后把挖下的煤块扔到水里。
因为我们的脚下已经有着吃得住劲的立足点,加宽平台的工作并不太难;在挖掉了很多煤块以后,我们的监牢加宽了。
当我们能够伸着腿平躺下去,再也用不着悬腿坐着的时候,我们肢体上的痛苦大大缓解了。
虽然卡洛利的大圆面包每次都是按最小分量分到卡洛利和我的手里的,但我们两个人都已亲眼看着它分完。而且,那最后剩下的块正是在这样的时刻分到我们手里的,那就是:当老夫子最后次给我们分面包的时候,从几个挖煤工的眼神里,可以明显地看出,如果下次再分的时候还依旧没有他们的份儿,那他们是决不会再容忍下去了,幸好往后已经没有面包可分了。
这样来,大家再也没有话好说了。
开始被困的时候,我们的话多极了,时间越长,我们变得越不爱说话,说话的内容也越来越简单,永远都是围绕着这两个问题:人们用什么办法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但是,连这两个问题,人们也已经感到冷漠了。如果我们中间有谁说了自己的看法,别人未必就会有反应;即使有,也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哪怕有谁在天之内对自己提出的看法颠三倒四地作几次百八十度的大改变,也决不会引起别人的恼怒或认真的反驳。
“好吧,看看吧。”
我们困在这里已经有两天或者六天?这只有到了我们获救的时刻才会知道。但这时刻会到来吗?我很怀疑。
再说,也不是我个人有这样的怀疑,有时我的伙伴们偶然流露出些想法,这些想法证实他们同我样,也是满腹疑虑。
“如果我死在这里,”贝关乌说,“公司会给我的老婆和孩子笔抚恤金,他们至少用不着再去要饭,依我看,这也死得安心了。”
当然,老夫子作为众人之首,他自认为不仅要保护我们不遭灾难,还要拯救我们于自我绝望之中。所以旦我们当中有谁表现出自暴自弃,他便马上用好言去宽慰他。
“你和我们样,都不会死在这里的。吊桶在工作,水正在退下去。”
“哪儿的水在退?”
“井下的水。”
“那巷道里的水呢?”
“也会退的,但必须等待。”
“您说,贝关乌,”这个插话的人是卡洛利,他对于说反话是从不失时机的,而且反应得特别快,“如果这个公司象老夫子从前的那个样破产了呢?那您的老婆就要被人偷走了。”
“少废话,白痴!公司富得很。”
“公司有了矿井才有钱!可现在,哈哈,矿井淹在水里了。不过,我嘛,我倒宁可在外面而不愿意困在这里。”
“你是说?”
“谁叫这些经理先生和工程师先生平时都那么神气?现在正好教训教训他们。我巴不得工程师先生也在井下,那才有趣哩,不是吗?‘工程师先生,您是不是该带上个罗盘呢?’”
“就算工程师也在下面,你这个白痴也还不是照样要憋死在这里,我们也样。”
“啊,你们这些人,告诉你们,我不过拿工程师开开玩笑,你们用不着不好意思。我嘛,我还有别的事等着要干哩,谁能帮个忙去晒晒我的栗子呢?我想劳驾请工程师上去帮这个忙,‘向您致敬,工程师先生!’”
老夫子的感情本来就是深藏不露的,卡洛利这个人,他对什么事都不大在乎,现在除了他们这两个人,在我们其余的人的嘴巴里,你不会再听到脱险或得救这样的字眼,因为从我们内心深处涌出来的那些话,几乎句句都带上“死亡”和“被抛弃”这两个词。
“老夫子,你说的是废话,吊桶是永远也排不干水的。”
“我已经给你计算过不下二十次了,耐心点吧!”
“光靠计算是不能把我们从这里救出去的。”巴契思忖着说。
“那谁来救我们呢?”
“仁慈的天主。”
“可能。既然是天主把我们放在这里的,”老夫子回答说,“也只有他才能把我们救出去。”
“我只指望天主和圣母来救我们,而不是那些工程师先生。刚才我向圣母祈祷时,感到耳边轻轻吹过阵微风,好象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如果你将来愿意过个热心教友的生活,你将得救。’我答应了。”
“他和他的圣母都是畜生!”贝关乌站了起来喊道。
巴契信天主教,贝关乌信的是基督教加尔文宗。如果说圣母在天主教内受到极高崇敬的话,那她在基督教加尔文宗内却钱也不值;他们根本就不承认圣母,不承认所有位于天主和人之间的中介者,如教皇诸圣和天神。
巴契讲的求圣母保佑的说法,要是在别的地方,那是不会引起争论的。但是,这是在塞文省的中心地带,是在个曾经在十七世纪发生过宗教武斗的城市里,这个城市,在那个时候,半对半的居民曾经互相殴斗过。那么现在巴契的话也好,贝关乌的反唇相讥也好,都势必引起场争纷,这已是无法避免的了。
这两个人已经同时从狭窄的平台上站了起来,互相提防着,准备交手。
老夫子只脚踩着加斯巴尔大叔的肩膀,上到平台的高处,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如果你们想打架,”他说,“等你们出去以后再打。”
“要是我们出不去呢?”贝关乌反问道。
“那就证明你是对的,巴契是错的。因为巴契在祈祷的时候,他得到了出得去的允诺。”
这回答的好处是能使对立的双方都满意。
“我会出去的。”巴契说。
“你出不去。”贝关乌回答。
“用不着再争论不休,很快就会知道谁对谁错。”
“我能出去。”
“你出不去。”
由于老夫子的调停,争吵幸而平息了,但大家的头脑里却都蒙上了层再也无法排除的阴影。
“我相信我会出去,”巴契沉默片刻之后又说,“当然,我们现在在这里,那是因为我们中间有着天主要惩罚的恶人。”说着,他故意向贝关乌看了眼。
贝关乌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同意他对手的说法。
“这是肯定的,”他说,“上帝要给我们中间的个人补过和赎罪的机会。这个人是巴契还是我?我不知道。至于我,我所能说的,就是多亏这些时候我直是个守规矩的基督教教友,在上帝面前我良心是平安的,我现在祈求上帝宽免我的过失。”说完,他双膝跪下,下两下,捶打自己的心口1。
“而我呢,”巴契大声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灵魂上没有犯过罪2,我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发痛悔’3。但我仁慈的护守天神和我的主保圣人圣若望,他们都知道,我从来没有故意犯过罪,我从未对别人做过亏心事。”
我不知道是这阴森的监牢还是对死亡的恐惧,或者是饥饿所造成的虚弱和勉强照亮这古怪场面的矿灯的神秘的火光,使我听了巴契和贝关乌的公开忏悔后,内心也深深地受到震动,也准备跪下来和他们道忏悔。
突然,背后有人发出声嚎啕,我转过身来,看见高大的贡贝鲁已经跪倒在地上。几个钟点以前,他就离开了平台的高处,下到我们躺坐的地方,占据了卡洛利的部分位置,紧贴在我的身后。
“那个罪人,”他哭喊着,“不是巴契,也不是贝关乌,是我。仁慈的天主惩罚的是我呀!但我痛悔,我痛悔。大家听着!我把事情全盘托出。如果我出去了,我发誓要补赎我犯过的罪,要是出不去,请求你们替我弥补吧!年前,有人告胡盖特在韦达尔大娘房里偷了块表,他被判了五年徒刑。胡盖特是无辜的。这事是我干的,表就藏在我床底下,撬开第三块地砖就能找到。”
“把他推到水里去!推到水里去!”巴契和贝关乌同时嚷了起来。
如果他们俩已经下到我们身边,那肯定会把贡贝鲁推下水潭的,但在他们可能下来之前,老夫子还来得及进行干涉。
“你们难道希望他灵魂上带着大罪4去见天主吗?”老夫子喊道,“让他发痛悔吧。”
“我痛悔,我痛悔。”贡贝鲁重复着。尽管他力大无穷,他的声音却比个孩子的声音还要微弱。
“把他推到水里去!”巴契和贝关乌还在喊叫不休。
“不行!”老夫子也喊了起来。
于是他对他们进行劝说,给他们解释关于定罪和宽免的道理。但他们什么也不愿听,始终气势汹汹地要走下来。
“把你的手给我。”老夫子走近贡贝鲁。
“老夫子,你不要保护他。”
“我要保护他。如果你们要把他推到水里去,就把我块儿推下去。”
“不推也行,”他们终于只好让步,“但要有个条件,你让他在角落里待着,谁也不准和他说话,大伙儿都不应该理他。”
“这还是公道的,”老夫子说,“他也只配这样。”
老夫子说了这番算是给贡贝鲁判决的话以后,加斯巴尔大叔老夫子和我,我们三人挤了挤,在我们和那个倒在煤块上的可耻的人中间出现了条空隙。
我想,大概有好几个钟头吧,这个人直待在那里,动也不动,显出痛苦不堪的样子,不时重复着句话:“我痛悔。”
可是巴契和贝关乌还在朝着他嚷嚷:“太晚了。你痛悔是因为你害怕了,胆小鬼!你本该在六个月年以前就发痛悔的。”
他艰难地喘着气,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只是个劲地重复:“我痛悔!我痛悔!”
他发烧了,或者至少象发着烧样,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听得见他的上下牙齿在咯咯作响。
“我渴,渴死了。”他喃喃地说,“给我靴子。”
靴子里没有水了,我站起来想去打水,但巴契吼叫着不让我去,加斯巴尔大叔拉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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