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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稍一会儿,宝蛋便喘着气从外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

此时祁梧栖已坐在门槛上靠着门睡着了。

“他睡了。”是赫毓。

“那……那怎么办?”

赫毓沉默半响,最终蹲下身子小心的将熟睡中的祁梧栖揽入怀里后将人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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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丰游先是送了祁梧栖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后又差人为他送来一万两黄金,一万两现银作为日常开销。

祁梧栖并非清高之人,知晓这是钟丰游收买人心的手段,是而他寻思片刻后便心安理得的收下。

大应朝一百三六年十月初三,祁梧栖的囤货计划就此展开。

钟丰游依旧是一身水蓝色的唱袍子,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歪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轻轻摩擦着,那双充满算计的桃花眼儿却是一直盯着正上方低头查账的祁梧栖。

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如此这般已过了一柱香有余,直到祁梧栖放下手中的狼毫去拿别另一个账本,钟丰游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你最近在忙何时?”

祁梧栖挑了一下眉头,随即干脆将面前的账本一推,一只手肘放在空出来的桌案上,闲暇而坐,“钟阁主你是在明知故问?”

此话一出,钟丰游顿时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低头呷了一口茶,抬头,“看来你是就有所准备了。”

“我若想瞒你,又怎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祁梧栖有一双温润的眼,在说话时,那双眼便等于他的第二张脸第二张嘴,流出的三分调侃三分笑意让人分不出他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古明阁就好比京都的朝廷,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精于算计的野心家?是而弱不示弱,强不恃强便成了他在此处的为人之道。即便是面对钟丰游,祁梧栖也是不示弱不逞强。

钟丰游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扯嘴笑道:“你何须费心费力的引我注意?你虽进入古明阁的时间不长可也终归是我古明阁的人,钟某乃善良好与之辈,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真是没脸没皮!这话换做他人来说定然不会有所反应,然而此话偏偏出自古明阁钟大阁主口中,即便是淡定如斯的祁梧栖也有将隔夜饭吐出来的冲动。明知他是故意恶心他,可对双他的那双充笑眼时,他又将心里的股子恶气生生的压下。

前些天他与大账房喝茶聊天,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钟丰游的身上。大账房说钟丰游在未坐上阁主之前的性子并非如此。老阁主有两个嫡子和四个庶子。钟丰游和他的大哥是嫡子,两人同父同母自小感情甚好,钟丰游不想与他的大哥争便敛尽锋芒,人前人后总是表现出一副温吞闷相。

阁主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养出来的儿子自是得了他的真传,四个庶出不愿甘居人下,便在钟丰游年满十五岁那一年上演了一场狗血的夺嫡大剧。夺嫡大剧落幕时,钟家两嫡四庶只剩下一嫡一庶,而老阁主便在那次钟家家变中不幸身亡。

兄弟相残,父子相残,何其惨烈?古明阁也因钟家的家变为之动乱。

钟丰游携着母亲外逃,可他的庶兄却不愿放过对他们母子便一路追杀。钟丰游和他的母亲在渡江之时被其追上,钟母知晓两人无路可逃,便拉着钟丰游直接跳入了滔滔江水之中。被人持刀而杀绝无生还机会,而跳入江水之中,那便是九死一生……九死一生,至少还有生的希望。

半年后钟丰游带着赫毓回来了。险些丢了命的钟丰游不再韬光隐晦避其锋芒。钟丰游手段的狠辣尤甚老阁主,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庶兄杀庶母,至此钟家只剩下他一个嫡出。他接手古明阁后,似杀红了眼一般,效忠过他庶兄之人,杀!谁忤逆他,杀!谁不忠,杀!强悍的手段一出,顿时镇住了古明阁上上下下。至此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对钟丰游不敬。之后的几年,钟丰游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古明阁身上,古明阁有如今的规模,如今的能人异士,便是钟丰游这十年来的努力。

成了江湖人士最为忌讳的几件事里,钟家的那场家变便是其中之一,而古明阁的钟丰游,便是他们最为忌讳的人。

四年前钟丰游被赫毓绑走了一段时间,待他回来后,那满身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钟丰游狠辣的印象让人太过深刻,即便转了性子,也无人敢去探究。

那位账房先生之所以敢对祁梧栖提起这事,完全是因为钟丰游授意。钟丰游就是这么无耻,为了镇住古明阁的新人,为人懒惰的他干脆让人将以前的事说给新来之人听。至于效果……至今无人敢去挑战他的威严。

这天下间,潜龙雏凤何其多,想要上位之人不在少数,可要上位哪有那么容易?大致皇家,小致小门小户,这般的夺位之争实在是太多,祁梧栖一脸平淡的听完后除了在心里叹了一声,便再无他想。

钟丰游虽在笑,可他却在他的眼底探出了一丝丝的没有人气的死寂。在这般情况下他那有心思与他争锋相对?

钟丰游嬉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梧栖为何如此看我?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这人,真真是想恶心死他。祁梧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扬唇淡淡一笑。

钟丰游猛的往椅子里一缩,掐着喉咙【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哎呀,奴家不爱蓝颜爱红颜,祁大爷,你放过奴家吧。”

“……”祁梧栖再也忍不住,拿起一旁的羊脂玉杯便狠狠地向他砸去,“不说正事就滚。”

祁梧栖暴躁了,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当今天下唯有应青录。他到底是造了那般的孽,一个应青录就够了,如今又来一个钟丰游!

钟丰游知他真怒了,于是赶紧将刚才接住的羊脂玉杯还回祁梧栖的面前,随后又乖乖的坐了回去。人的劣根性使然,自他和祁梧栖相识后,祁梧栖便一直是一副表情,是而他成天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将他惹怒。如今见祁梧栖真怒了,钟丰游也就满意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祁梧栖发起怒来,竟与他大哥有三分相似,于是人也不自觉的焉了。

祁梧栖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却已息了怒气,“皇帝一立太子,朝廷内部肯定会有所变化,不知钟阁主对此有何打算?”

钟丰游眼底波动流转,“皇帝立不立太子与我何干?”

祁梧栖轻笑一声,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便往前一推。

钟丰游起身走到到桌案前垂眸一看,脸色突变。

一支沾了墨汁的笔将字涂抹,“比起朝廷来,古明阁不过是贱业微人,若是信得过梧栖,那钟阁主可否听我一言?”祁梧栖的声音飘逸如风。

钟丰游看着纸上的黑墨定了定神,“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

祁梧栖与他对视良久,半响之后眉眼一弯,“好。”说着,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太子立三,地怒在西,战乱在南】。

钟丰游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他。

“一个月后钟阁主自会辨其真伪。”祁梧栖斯里慢条的将那写个字从纸上撕下放入口中吞进肚里。“至于其他的话……待那时再说吧。”

大应朝一百三十六年十一月初八,大应皇帝应永乾昭告天下册立三皇子应智祥为皇太子,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大应朝一百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七,大应黔沥地动,兵民死伤惨重,民不聊生。

大应朝一百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镇南大将军不幸战亡,副将鸿滔带兵临阵脱逃,倭奴疯狂屠城,城内百姓无一生还。

……

手中之笔起起落落,却终究不过三两行。

那些信,青录可有收到?寄出去六七封,总能收到一封吧?

见宝蛋端着糕点进来,将糕点放好后走到祁梧栖的身边唤了声公子。

祁梧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他,“这些天跟着郎管事可有学到些什么?”

宝蛋撇撇嘴,“郎叔叔让小六哥教我拳脚功夫,小六哥就天天让我扎马,公子你看我的腿,现在都还僵着呢。”话刚落,他的头额便被人敲了一下。“公子!”

祁梧栖捏了捏他的脸蛋,“那些武功高强的人那个不是像你这般过来的?人家一扎几十年的都有,你说你才扎几天?”

本想在公子这里寻个安慰,哪知反倒被训了一顿。宝蛋哼哼两声便干脆闭上了嘴。

祁梧栖见他开始耍小性子,于是从盘子里拿了快糕点哄他,“你到古明阁的这些时日都是你郎叔叔在照顾你,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

“过几日便是郎叔叔的生辰?”宝蛋兴奋的插嘴。

“真是越发地没了规矩。”

“……”宝蛋见祁梧栖略有些不悦,便又乖乖的闭上了嘴。

祁梧栖见他乖了,这才又开了口,“要送什么礼你自己好生想想,银子若是不够便去找冯管家。”

宝蛋咬着唇点头。

祁梧栖被他这委委屈屈的摸样逗笑了,“你啊。”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膝盖上坐下,“宝蛋,你的大母还在曲芜等你回去,所以你不能长久跟着我。白天跟着你郎叔叔学做事时多动动脑子,你郎叔叔的才能啊可是你家公子我都比不上的。”

宝蛋将脸闷在他的怀里不吭声。

祁梧栖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听到我说的了吗?”

“我不想离开公子。”宝蛋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祁梧栖见眸子里含着泪花的模样,心里顿时柔了几分。“百事孝为先,万事孝为首。纵有千般不舍,你的大母才是最重要的。”

宝蛋是个明事理的,见祁梧栖这么温言温语,也只能含着泪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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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计算器,没有很好的心算能力下,那么算盘便是最好最快的算术工具。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生两世,祁梧栖都不会算盘。大账房见他是一个管账的人才,便也没说什么,私底下也给他差了一个会打算盘的小童来助他。祁梧栖是一个好学之人,既然在做事,他便不愿留下话柄给人家,是而一有空他便跟人学着打算盘。算盘有口诀和指法,一个月下来,他已能熟练的拨动算珠开始自行算术。这算盘打熟练了,在加减法上,祁梧栖便发现这打算盘比后世的计算器要快些。

古明阁经营路数极广,吃喝嫖赌,材米油盐,药材,木料,铁矿都有涉及,虽谈不上垄断,但却胜在路数广。祁梧栖这些时日一直呆在账房,他发现古明阁所经营的那些物引【注:产地或工厂】和铺子大多数都是披了马甲,只有小部分的铺子挂了古明阁的商号。为此祁梧栖对钟丰游便多了一个评价――奇才。

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是后世投资界的一句至理名言,想不到在此时就已经有人明白。是而祁梧栖很想对钟丰游问一句:你也是从后世穿越回来的吧?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反倒衬托出屋子内的安静,当钟丰游和赫毓走进屋子里时,便见祁梧栖心无旁骛的一手打算盘一手拿笔低头忙碌。

“左手打算盘,右手记账,打的还是穿梭法,梧栖能耐啊。”

祁梧栖停下拨动算盘的手指抬起头,“不值一提。”古明阁有十位小账房,一位大账房,那十一位个个能将算盘打得出神入化,祁梧栖与他们比起来,正如他说的,不值一提。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三人相携来到钟丰游的内院,遣走了所有仆人后,钟丰游便直接开了口。

“古明阁是我爹一生的心血,为它,我也付出了近十年的心力……我不甘心。”

“换做是我,我亦不甘。可人要懂得审时度势,知进知退,保全实力。”祁梧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境?若说他没有来这古明阁,以他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定然装作不知,可他现在已投身古明阁,且要古明阁助他一臂之力,在这等情形之下,他又怎会冷眼旁观。

钟丰游低下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中的萧杀之气倾泻而出,“区区一个太子,取他性命又有何难。”

祁梧栖心里一突,“不可。”

“为何不可?”

面对钟丰游的咄咄逼人,祁梧栖皱着眉厉声道:“皇宫之内高手众多,侍卫如云,你倒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容易,只怕这大应朝早就改朝换代歹人当道。”

钟丰游红着眼一掌拍在边上的茶桌上,“你竟敢拐着弯骂本阁主歹人?”

祁梧栖收了脸上的厉色一脸淡漠的看着钟丰游,交握的膝盖上的手在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足见他已在暴怒的边缘。

在这个年代,当面拍桌便是打人脸面,他祁梧栖还没有忍下这口气的修为。有心提点却得到这般结果,是他祁梧栖贱还是他钟丰游不知好歹?罢了,他祁梧栖何德何能能让钟大阁主改变主意?

想到这里,祁梧栖缓缓的松开手站起身来,“既然阁主你有了注意,那祁梧栖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便干脆转身走人。

“梧栖。”一直未曾开口的赫毓突然出声。

祁梧栖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赫毓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后,随即起身走到钟丰游的面前,“去给梧栖赔不是。”

钟丰游在祁梧栖起身的瞬间就已经醒过神来,察觉自己失礼,想要开口留人却拉不下面子。

钟丰游最怕他的结拜大哥赫毓,此时赫毓站在他的身前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那又哪里坐得住?小心翼翼的将屁/股下的椅子往后挪了挪,待两人拉开些距离,他才快速起身走到祁梧栖的面前。“梧栖……”

“行了。”祁梧栖出声打断。

祁梧栖和钟丰游相识不久,可到底相处了几个月,两人的关系也因为时间的拉长日渐浓厚,若是真让钟丰游放下面子给祁梧栖赔了不是,只怕两人之间会生出芥蒂与隔阂来。祁梧栖虽然气他,可是却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往后的事需要钟丰游相助,若是这时将他得罪,后面的事便会难办许多。

钟丰游见祁梧栖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心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三人重新归位。

祁梧栖看着钟丰游叹了一口气,“梧栖所批之言已一一应验,若是钟阁主还不信……”

“我信。”钟丰游将话打断,“我想问一句【太子方立,祸至古明】是为何意?”从这八个字里,他只琢磨出若是古明出事定与太子有关,可他却想不通的便是太子为何会对古明下手。

“刚立下太子不足一月便发生了地动和战乱,不管是朝中的官员还是黎民百姓都会认为这是不吉之兆,太子地位动摇,为了稳住地位,太子定会在这期间有所动作。地动,战乱,哪一样不需要银子和粮草去顶住?太子场册封大典就耗费了上百万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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