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范睢的回答,他笑了笑继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祖父尚在的时候,寡人认识了范睢相国,现在相国又为寡人辅政六载,阿正与您也是相熟的。可人都难逃一死,相国的子孙寡人和阿正一个都不认识,若是他们被人欺负了,也没办法递话给上前来求助,相国能不为他们担忧吗?”
范睢是个明澈至极的人,听了秦子楚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摆手道:“国主真是抓准备臣的心思了。范睢哪怕现在也不能不为了儿孙后代担忧的,臣尚且如此,那些不得圣心的官员心中更怕更是忐忑不安。”
秦子楚点了点头,平静的说:“将心比心而已。我大秦现在人人尚武,战斗力凶猛不畏虎狼,是因为这天下还不全是我大秦的天下,若是等到再彻底平灭了齐、楚两国,武将晋升的道路就彻底被掐死了。让他们重回故土耕作、安居乐业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在军营习惯了的人有多少是能够静下心来的,寡人也说不准。此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范睢一惊,不由得猜测道:“国主的意思,是要革除军士?”
秦子楚摇摇头,平静的说:“只有刻薄寡恩的君主才会在手下的将领们打完了天下之后反手对付他们,寡人要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而且绝不为了子孙后代担忧――降等袭爵,三代而斩。若是三代人仍旧不能养出能够为寡人后代所用的臣子,那么哪怕给再多的时间,他们也永远做不到了。”
范睢仔细思索了一会,不得不承认秦子楚的办法就连他听了都心动。
秦国原本无论什么样的功臣都只有自己能够享受恩赐的法令确实太过严苛了。
范睢点头道:“国主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可什么人能够给这样的封赏,什么人不能给,国主是否定下标准了呢?”
听到这里,秦子楚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张桌子后的韩非,低声道:“韩非,武安君的功绩不必再多说,寡人对他是必然要厚赏的;李牧将军退匈奴百余里,让他们再不敢南下一步,寡人不会拉下他的一份功劳;王翦将军已经作为主帅带兵攻克两国,其中作用不言而喻,此三人就是寡人赏赐三代袭爵的标准,你考虑一下,定下来一个标准吧。”
韩非点点头,应下秦子楚交托的任务。
他之思索了一会,很快开口道:“定边、扩土、开疆。”
语毕,韩非略一琢磨,忍不住开口道:“国、国主,蒙骜将军的身体也很不好,难道他没有这样的封赏么?”
蒙骜确实也为了国家奉献一辈子,若是不给封赏似乎说不过去。
秦子楚被韩非问得沉默了下来,犹豫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秦子楚认真的说:“我大秦将士有二十一级战功,三代袭爵将会成为第二十二级军功,蒙骜将军达不到这一点。”
话落,秦子楚看着韩非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韩非,你问刚刚的问题――是因为李牧将军不是秦人,而寡人为其家人封赏三代爵位;而蒙骜将军明明是大秦将领,却只未曾被寡人提起吗?”
韩非一愣,随后失笑着致歉:“韩非想多了。”
秦子楚与他相视一笑,语调温柔的说:“韩非,你还没忘记你是什么人。彻底忘了吧,韩国灭了就是灭了,你的亲戚们日后只是平凡的秦人了。”
秦子楚眼睛忽然一转,低声说:“对了,你将李斯推荐给寡人之后,他到底对赵国和韩国的遗民做了什么?这群人竟然都不闹腾了?”
秦子楚的问题跨度很大,韩非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愣住了。
随后,韩非失笑着回答:“李斯、斯师兄一点没忘记国主的吩咐。他明、明知道贵族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自打听闻国主将赵王失、失德无道的事情在赵地百姓之中连说几日之后,干、干脆找了几个闲汉,围着关押遗民的院落,成日到晚宣、宣扬各国祖上做过有违信义的事情,燥得各国遗民都没脸出门。随后,自己背、背诵一句秦国法令,让闲汉们大声重复一句,让遗民们知道厉害,告诉他们若是再闹依照律法处置,决不能再说不明白秦国的法令。种种做法之下,闹得遗民日、日夜不安,只要闭门不出,完全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了。”
韩非说着重复着两国遗民的遭遇,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踪。
他摇了摇头,忽然走出桌沿,直接跪在秦子楚面前叩拜道:“国主,韩非有一事相求。”
秦子楚垂眸看着韩非,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道:“韩非,你觉得自己要说的事情合适吗?”
韩非脸上露出愧色,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国、国主既然说过自己‘唯才是举’,那为、为何不能接受韩、赵两国的遗民?”
秦子楚听了韩非的挑衅,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他一字一顿的重复了韩非的话后,轻笑道:“韩非,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你能够保证自己推选到寡人面前的人才,不是抱着杀了寡人的心思吗?能够确定他们心中没有得到寡人信重,手握大权之后推翻我大秦统治的想法吗?寡人处置六国遗民非常宽容,除了国主及其嫡子嫡孙,其余一人不动。可你回想自己一下最初的心情,拿什么来说服寡人信任他们的忠心?”
说出这些话,秦子楚摇摇头,语气更加平静也更加冷淡的说:“不,甚至不必对我大秦忠诚,哪怕他们能够善待各地百姓,寡人也愿意对遗民更加宽和一些。可他们这群遗民对待自己曾经治下的百姓犹如驱赶牛羊,何曾有过什么仁慈之心呢?否则,你以为为何近些年各地频频有自称是王室之后举旗造反,却没有什么百姓愿意跟着闹腾――百姓希望的是拥有一个仁善宽松体贴自己的国主,他们已经被愚弄够了。谁都不是真的愚蠢,哪怕不读书,百姓也懂得谁会带领他们过好日子!”
秦子楚本以为两人对话到了这个地步,韩非总该知难而退。
没想到身为法家“愚民”理论代表的韩非竟然再一次开口,硬是将他想要推选的人才说出名字了!
“韩、韩非想要向国主举荐一个少年,他叫张良。”秦子楚回头的刹那,这句话钻进他耳中。
秦子楚忍不住微微一抖,停住了脚步。
韩非关注了秦子楚的反应,见他如此,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
他完全误会了秦子楚的反应,直白的说:“国主既然也对张良关注许久了,一定知道张良家中三代为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少年。”
Σ(っ °Д °;)っ亲,你推选的人才太如雷贯耳,我都要不忍心听了!
你造他是灭秦的大功臣么!!!
153火势冲天
秦子楚声音发飘的对韩非说:“你怎么会非要将他推荐过来?”
韩非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韩非从未阻拦过国主对遗民行事任何政令,但我每次回去探望却都发现那个孩子白日不醒,夜间不寝,借月色而读书。臣忍不住对他考校了几句,发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进退有度,气质非凡,聪慧远超常人。”
韩非抬头瞥了秦子楚一眼,再次叩首。
他诚心实意的说:“堵不如疏,若是知道未来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顾虑。国主若是愿意任用各国遗民之中有才华的幼童,从小教导,何愁他们不对国主忠心耿耿呢?”
秦子楚听到韩非的话不由得一愣,与嬴政对视的时候两人眼中都闪烁出讶异的神情。
他们两人越来越心意相通,思维上的漏洞也就越来越相似。
秦子楚和嬴政都觉得上辈子嬴政遭遇各国刺杀不断,那么各国遗民绝对想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却忽略了人在有奔头的时候,是有弱点,也容易屈服的。
韩非的话,恰巧点破了秦子楚和嬴政的思维误区!
韩非替他们俩解决了大麻烦!
秦子楚脸上飞过一道红晕,赶忙对韩非叩首,口中感激道:“多谢你的提醒,不然寡人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点了。”
秦子楚根本就是被嬴政的描述带着思维跑到了十里八村之外,再也回不来的节奏。
各国遗民现在过得不好,所以天天想着推翻秦国的统治。
可若是他们知道子孙后代有机会重新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会死挺着脖子跟高官厚禄过不去呢?除了少数死犟的人家,绝大多数都会主动说秦国的好处,让孩子努力上进谋得秦国国主的欢心。
韩非赶忙扶起秦子楚,着急的询问:“那国主是否愿意见一见张良呢?”
“除了张良,廷尉若是还有觉得不错的孩子,不妨一同送入咸阳宫中。”嬴政忽然插嘴。
韩非犹豫的看向秦子楚,希望此事由国主决定。
可他却见到此时面貌仍旧没有丝毫衰老迹象的国主侧首微笑,视线落在太子身上,眼神温暖之中夹杂着一丝……明亮的火光?
韩非心中一跳,说不出如何诡异的猜想莫名跃入他脑海之中。
正在这时,总是绷着一张脸,神情充满了压迫感的太子却像是用皮肤捕捉到了国主的视线似的,极其自然的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露出无比相似的笑容。
温柔又暧昧。
他们两人的眼神像是粘着丝丝缕缕蜜线的莲藕,虽然分别两地,可神情之间牵连不绝。
尤其,国主一直状若好女,端得起气质温雅,对太子更是纵容得没有丝毫底线和防备,而太子已经年届二十,却从未对女人表现出任何的兴致!
韩非不由得摇晃了一下,瞪大双眼,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浑身冰凉。
“韩非,就按照阿正说的做吧。”秦子楚这时从嬴政身上挪开视线,恰巧看到韩非死死瞪着自己和嬴政的神情。
他面色不变,广袖下的手掌却猛然攥成拳头。
秦子楚笑着说:“廷尉最近更改的秦国法令,有一些让寡人看不太明了,一会还请廷尉留下为寡人详述。”
韩非虽然不明所以,却赶忙道:“是,国主。”
别人或许看不出秦子楚脸上微小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可嬴政对他的了解非同一般,瞬间注意到了秦子楚骤然升起的惊恐。
他微微眯起眼睛,顺着秦子楚的视线挪到韩非脸上,立刻发现了韩非眼神的古怪。
嬴政心下叹了一口气,知道无论子楚还是自己身边始终没有女人,迟早会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古怪,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也不很快了,毕竟都二十年了。
不等秦子楚多说什么,嬴政已经笑言道:“父王,你不能光顾着国事――不是说此番灭掉燕、赵两国之后,要将两国的王女充入后宫吗?政的年岁已经不小了,父王不必再为了巩固我的地位如此苛责自己。”
秦子楚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嬴政,口中却极有默契的笑着回答:“我看分明是你年纪渐长,到了慕少艾的时候了――说吧,这些日子频频往外跑,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寡人将其为你纳入宫室,也好让你懂些人事。”
嬴政总是紧绷着一张冷脸,听到秦子楚的话,此时却极为难得的垂下头,露出羞赧之意。
秦子楚自然的发出笑声,握住嬴政的手掌说:“阿正,还有什么需要为父教导你的吗?”
在场的都算是秦子楚的心腹,范睢和彰黎听到这些话都发出善意的笑声,韩非心里却更觉古怪。
为何他刚刚一有这样的猜想,秦王子楚和太子政忽然就提起了要广纳后宫的消息?
……但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情,或许,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韩非将古怪的想法压入心底不再多提。
范睢这是却忽然开口道:“国主,范睢年事已高。此番武安君身体衰弱至此,老夫想要退出朝堂,回家含饴弄孙以享天伦之乐。请国主同意范睢的恳求。”
范睢身为秦国相国超过三十五载。
他的存在本身就以为秦朝政局的稳定,范睢不是不可以告老,但此事必定会对秦子楚统治造成一定的动荡。
不得不慎重。
秦子楚低声道:“范睢相国,子楚绝不会拦着您回乡,但希望相国能够稍后再走,国内许多政务尚未通行。”
范睢摆摆手阻止了秦子楚的劝说,平静的说:“晚走不如早走,彰黎先生对国主有救命之恩,他的才能也是众所周知的。
彰黎先生与老臣共事多年,朝中该如何运作,他都十分清楚,其下还有冯去疾辅佐。国主将相国的位置交由彰黎先生,老夫是放心的。此时六国没有彻底平灭,国主将一切交托新人正是时候,否则等到统一的天下,再调整人事,恐怕反而不如现在轻松了。”
范睢的话虽然没有说透,秦子楚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等到了天下统一的时候,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是“开国功臣”,若是没有重大的失误,是绝对不能够随意调整的。
哪怕秦子楚心中不愿意,也必须善待他们。
但现在这个时候,秦国正处在上升期,每个官员都不能够挟持着自己的功绩威胁国主,秦子楚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没想到临走之前,范睢竟然提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秦子楚感激的向范睢叩拜,终于说:“多谢范睢相国。好,那么范睢相国在王翦将军和李牧将军得胜归来之后,告老吧。”
范睢感激的向秦子楚叩谢,被内侍搀扶着慢慢走出正殿。
他的精力已经慢慢衰退了,也越发贪恋权势,能够现在离开是君臣之间最好的机会,若是国主此时不准许他告老,恐怕就是存了等到彻底平定六国,需要用他这样的积年老臣开刀来震慑权臣的心思了。
秦子楚深深的叹一口气,看向彰黎。
他起身走到彰黎面前,直接跪下叩拜,郑重其事的说:“子楚日后要依靠先生了。”
彰黎以同样郑重的姿态向秦子楚叩拜三次,随后正色道:“国主,武将可以开疆扩土,但文臣可以治国兴邦――范睢相国已经被昭襄王封为应候,而我大秦能够有如今局面与范睢相国定下的国策是分不开的。此番大封群臣,国主是否愿为相国家中也加以封赏呢?”
听到彰黎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摆摆手,轻笑道:“先生与子楚想到一块去了。”
彰黎跟着露出笑容,低声解释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原因:“范睢相国离开前既然说过大秦的江山不可能一直依靠战争来维持,那么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了这个时候,文臣的力量就会凸显出来。但文臣与武将本就不同,武将以性命为国征战,国主愿意厚赏多名武将本是常理,而能够做到范睢相国一般伟业的文臣,对我大秦而言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人。因此,彰黎希望国主能够将范睢相国捧至高处,让文臣能够有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哪怕,再没人能够有这样的机会。”
范睢的意思很简单,虽然武将为国拼命,可文臣也不是干坐着享福的。
那么,决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zwmi.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