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可衣看他们离开墓碑远了,挣开云盼情的手掌,踉跄走到墓旁,也不管披
着的吴服衣不蔽体,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酒壶,凄然一笑,仰头灌了大半下去。
云盼情不明所以,但还是以防万一,悄无声息的跟到了花可衣身后。
但她之后便只是扶着墓碑,静静的看着那两人在崖边生死相搏,一行清泪从
眼角流下,滴在墓石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水印。
仇隋的烟雨剑出手之时还有些生涩,百余招后,剑招渐渐熟悉,编织出的剑
网也愈发细密,令人窒息的横亘在聂阳面前,绵绵压迫过去。
聂阳先是靠聂家剑法试了几招,眼见并无成效,索性长剑斜划凝力硬劈过去。
仇隋眉头微皱,撤剑一让,被聂阳破开一线空隙,剑网功亏一篑。
”到头来,竟让你这走运得来的内功弄得束手束脚,还真是天意弄人。”仇
隋难得的流露出些许焦躁,烟雨剑抢攻数招,隐约有些乱了方寸。
”这全赖你为我四处设计,我少上你和龙十九一次恶当,也得不来这身明玉
功。”担心这是仇隋的诱敌之计,聂阳并未冒进,反而被他提醒,主动将剑势后
缩,见招拆招。守势之下,主动双剑交击更加容易,抢攻一方想要避开明玉功的
效力,攻势必定大大折扣。
这如意算盘打得并不算差,哪知道仇隋面色一寒,长剑一抖,浮生若尘刚一
暴起,便凝化成后招烟雨阵阵,向着聂阳胸前不管不顾直刺而来。
这算是烟雨剑中最快的一招,胸前都已感到剑气及体的尖锐刺痛,聂阳回剑
一横,十成影返倾力而出,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仇隋剑刃牢牢黏住。
仇隋面色微变,运力一挣,聂阳顺势一引,双剑依旧紧紧相贴。
若是运力,便会被明玉功吸去不少真气,若不运力,便等于将兵器拱手相让,
而犹豫不决,就只会被聂阳的影返一步步带向崖边。
仇隋丝毫没有犹豫,右腕一沉一甩,一股强猛真气涌上剑柄,竟将手中长剑
向着悬崖峭壁抛了出去!
这一抛劲道极大,聂阳全力黏在剑上,霎时间就要被带飞出去,不得不急忙
撤劲撒手,眼睁睁看着两柄长剑闪耀着寒光坠入百丈深渊,消失不见。
聂阳身形刚一稳住,阴寒掌风已从身侧汹涌而来,两人的幽冥掌出于同源,
但论起精熟程度则是仇隋远远胜出,这一掌后劲无穷几乎要把聂阳逼出崖边。
心中一凛,聂阳被迫兵行险招,狼影幻踪全力施展,脚下平平一滑,折腰后
倾,双足贴着崖边一绕,大半个身子在崖外晃了一圈,才堪堪闪过那一掌。
拳掌相搏不比刀剑相击,稍有不慎就会被逼迫腾挪,聂阳掌法略逊,自然不
肯再与仇隋在崖边动手,乘势就地一翻,将战局引回坟冢附近。
掌风不至于波及墓碑,仇隋也紧随而至,两人再无顾忌,四只手掌带起阴风
阵阵,转眼便过了七十余招。
幽冥掌本就是不已招式见长的内家掌法,即便是破冥道人亲临,也不可能避
免掌力相交便分出胜负,仇隋纵然一招一式均占上风,却被聂阳一掌掌勉力拦下,
步步后退仍未显出丝毫败象。
虽未见败象,聂阳心中却是愈发惊奇,内家掌力相搏拼的就是修为高低,除
非身法远胜对手,否则没有半点取巧可能,两人一掌掌交手至今已过百招,以明
玉功的奇效本就是战局越久后继越强,仗着自身可以有些许补充不断拉大内力差
距。
可如今聂阳在不断得到补益的情形下依旧感到渐渐吃力,仇隋的掌力却丝毫
不见减弱。
真不知他到底得了多少江湖女子的一身功力,才造就了这怪物一样深不可测
的修为。
又是三十余招过去,聂阳已被逼迫到山壁旁侧,双臂经脉也渐渐感到酸麻难
当,更糟的是,随着明玉功真气衰竭,吸取之力也大大减弱,格挡招架之时吸到
的真气也越来越少,如此循环往复,力尽而败似乎便成了唯一可能的结果。
满腔愤恨瞬间便被那股沮丧激起,聂阳左足猛力踏住身后石壁,一掌破冥通
天中宫直进,反击出手。
仇隋后撤半步,一模一样的一掌推出,阴寒掌力霎时凝于一处,两相对击。
明明并无声音传出,那两掌轰于一处之时,云盼情和花可衣却都感觉耳孔一
痛,忍不住抬手捂了一捂。
第一重劲道拼了个不相上下,第二重劲道反倒是聂阳略胜一筹,到了第三重
劲道发力之时,仇隋已完全落入下风。
聂阳心中暗喜,正想乘势追击一掌,却发觉仇隋第三重劲道之后,竟又涌来
第四重内劲,破散开的掌力被他用烟雨剑的运力手法重又凝聚一处,化作超出幽
冥掌外的一式全新变化。
聂阳旧力已竭新力未发,一招破冥通天正在收招之际,被这一重突如其来的
追击打得毫不设防,胸口如遭重锤,本已蓄力待发的左掌连忙转而横拍右臂,饶
是如此,仍已自救不及,足下根基顿失,唔的一声闷哼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
山壁之上,眼前一花,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猩红。
仇隋一招得手立刻闪身欺上,聂阳身子还没离开山壁,仇隋寒气逼人的掌风
已到了胸前存许。
聂阳沉肘一封,强行接下。
跟着仇隋一掌快过一掌,接二连三向聂阳轰来。聂阳无处可避,不得不强运
真气背靠山壁一掌掌硬拼,颇为沉重的身体硬是被掌力反激浮在半空。
对掌的闷响越来越密,到最后近乎连成一线,聂阳挡到最后,已完全失去了
判断反应,纯靠着身体本能一掌一掌接下,左掌断指鲜血激射,陈旧骨伤也被震
得再度发作,掌骨传出细小断裂之声。
不过如此巨大的真气损耗,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持久,聂阳总算熬到那狂
风骤雨略微减缓,连忙踏住石壁旋身一拧,拼着大腿受上一掌,凌空一翻踉跄落
在旁边数尺之外。
为防追击,聂阳丝毫不敢停滞,左掌一推按在右掌之后,返身护在胸前,准
备再行硬接。
反正这已是搏命一役,再有什么保留也都是白费,就算是斗到力竭而亡,也
在所不惜。
不料仇隋竟还停在原地,双掌撑着山壁,垂头弓腰,浑身颤抖不休,也不知
出了什么岔子。
这种机会聂阳岂肯放过,他单足踏地,又是一招破冥通天打向仇隋腰侧,余
下一足蓄势待发,只等对方应变便立刻展开身法,以防是诱敌陷阱。
哪知道这一掌打上去,竟好似打在一个装满水的皮球上,反震之力比直接对
掌还要大上一倍,震得聂阳气血翻涌,噔噔连退七八步,仍没稳住身形,颇为狼
狈的摔了一跤,坐在地上。
起,双臂一展,嘶声狂吼起来。那吼声中气十足,
随着一股强劲内力远远送出,回荡在峰峦之间,虽不如净空大师的狮子吼摄人心
魄,却更加响亮悠长。
一声嘶吼未止,就又是一声高高扬起,声音之中满含痛楚,聂阳这才醒觉,
这并不是什么奇诡功夫,而是真正痛彻心扉的狂呼。
若是有剑在手,这正是诛杀仇隋的良机,聂阳立刻起身回头,向着云盼情道
:”把剑给我!”
云盼情应了一声,正要拔剑,花可衣突然回身将她抱住,也不知哪里来的一
股力气,竟让她头两下没能挣开。
这时喊声骤停,聂阳背后一寒,心中大感不妙,回身一掌击出,却发现飞身
而至的仇隋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从他头上高高越过,一掌劈向花可衣身旁漏出的
云盼情肩头。
云盼情大惊失色,连忙向后急退。
花可衣被她一推,向后倒在墓碑旁边,但百忙之中竟然抽出了云盼情的佩剑,
咬牙一甩,远远丢到了山崖之下。
聂阳连忙飞身抢上,一掌从旁拦截。
仇隋竟毫无闪躲之意,双手一横硬抓向云盼情脖颈。
清风烟雨楼的烟雨抚花手本就是小巧擒拿功夫中的翘楚,怎会被他这胡乱一
抓得手,云盼情皓腕一扬,准确无比的拿住仇隋腕脉,运力一捏同时,便要把他
往旁摔开。
不想仇隋腕脉中真气奔流鼓荡,云盼情十足劲道拿捏上去仍被反震开来,颈
中一痛,已被仇隋五指紧紧捏住,娇小身躯竟被直接提到半空。
聂阳一掌重重砸在仇隋腰后,结果也是被震得半身发麻,他一看云盼情情势
紧急,强提一口真气又送出两掌。
仇隋双目赤红一片,脖颈青筋暴起,那两掌打在他身上他也只是身子一晃,
右手向前急探,竟不是向聂阳反击,而是一把扯开了云盼情的上衣前襟。
鼓囊囊的肚兜转眼暴露人前,云盼情羞怒交加,左足一挑重重踢在仇隋腋下,
纵使他真气鼓荡护体,这一脚正中薄弱之处,也叫他吃痛不轻。
她顺势一切,掌刀狠狠斩在仇隋手肘,总算让他五指松脱。她也不落地,双
手一拧仇隋手臂,借力一翻,轻巧跃向聂阳身后。
”往哪儿逃!”仇隋一声狂吼,扭身一把抓向云盼情纤巧脚腕。
”滚开!”聂阳怒喝道,沉肩挺肘正顶在仇隋下腹。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仇隋显然是内力损耗超过了一定程度,导致对体内各
方异种真气的控制失控,一时间心智丧失,大发狂态。
只是谁也没想到,狂乱中的仇隋,释放出的内力竟是如此可怕。
这一肘顶在下腹,就算是铁人也要痛的弯一弯腰,仇隋却纹丝不动,反手一
抓便按住聂阳肩头,一推一拨就把他扫开数尺,跟着连追数步,仍是冲着云盼情
而去。
聂阳心知不妙,九转邪功反噬之下,身负内功的云盼情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
目标,他被袭击的顺位,反倒排在了花可衣之后。
因此一被震开,他便匆匆疾奔两步,凌空又是两掌拦截过去。
云盼情一边退后一边匆匆绑好衣襟,才刚拉上,就见仇隋已飞身而至,连忙
侧身闪向一旁。哪知道仇隋此刻出手快如猛兽,她闪的已是极快,仍被他牢牢抓
住左臂。
”放开!”云盼情已被他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一声娇叱,左手反折一压,右
掌死死掐住仇隋肘筋。
手臂传来彻骨剧痛,仇隋一声怒嚎,手臂一摆,竟把云盼情娇小玲珑的身子
直直抛了出去。
落下之处,竟已出了崖边!
”聂大哥!”一声惊叫,云盼情直直向下坠去,尽力伸出的双手,离那崖边
却仍有寸许之遥。
寸许之遥,九天黄泉。
崖上的世界,瞬间便在她眼前消失。
她绝望的看向上面,跟着,她就看到了聂阳探出崖外的身体,和那凌空甩下
的一条腰带。
那布带裹挟了过多内力,缠上她纤细的手臂时,如鞭子一样发出的啪的一声。
抽的很疼,但她从没疼的如此开心过,毕竟那卷缠上来的布带,刹那便扯住
了她下坠身形。
她眼见聂阳也只有一只手挂在崖边,连忙乘着荡向崖壁的机会寻到一处凹陷
借力一蹬,轻身上纵,在聂阳后领一抓,翻上悬崖同时将他全力拖了上来。
短短一天不到就在悬崖外的鬼门关走了两遭,害的云盼情自此落下了畏高的
心结,此后与聂阳共领中原镖局十余年间,凡需翻山越岭的买卖,宁肯让聂阳独
自出镖,也绝不参与,传为江湖笑谈。
上到崖上,两人都是面色苍白一身大汗,但并未遭仇隋追击。
抬眼望去,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人掉落这短短片刻,仇隋已经逼到花可衣身前,
单手掐住花可衣脖颈,另一手狂乱撕扯,转眼就将那华美吴服撕碎成片片破布,
露出丰腴柔润的赤裸娇躯。
云盼情咬了咬唇,低声道:”聂大哥,你一会儿不要出手太重,轻轻打在他
身上,看看不被反震的话,明玉功会不会起效。”
说罢,她也不等聂阳回答,起身向山壁那边冲去,俯身抄起一块石子弹出,
正打在仇隋后脑,跟着双手一扯,把本就松敞的衣襟重又撕开,露出肚兜之上一
片莹白粉嫩的肌肤,口中大声喊道:”来啊!来我这边!”
仇隋脖颈一转,甩手丢开花可衣,缓缓迈出两步,跟着飞身扑来。
云盼情双足一跺,气沉丹田,双臂一分,烟雨抚花手准确无比的捏住仇隋腕
脉,但这次并非运力拨开,而是向自己胸前一扯,让那双张开大掌堪堪悬在她柔
嫩胸膛前不及一寸之处,接着双臂加力,死死向后拖住。
果然仇隋的注意力立刻便全部灌注在云盼情胸前,一双手臂也拔河一样与她
角力。
云盼情仗着仇隋腕脉在手,勉强僵持一时。聂阳就趁这个机会,大步赶来,
轻轻一掌拍出,噗的一声印在仇隋后背。
果然仇隋体内反震之力也随之减弱不少,并且没有把控大半都是过剩余力,
聂阳明玉功真气虽已接近枯竭,那旋转涡流却还仍存着一丝吸力,那股余力犹如
甘霖入沙,瞬间便被吸收的干干净净。
他精神一震,小心控住力道,就这么一掌掌拍了上去。
真气越吸越多,明玉功的效果也就越来越强,聂阳出掌也就渐渐放开手脚,
循环往复之下,他体内空虚经脉,竟如枯干河道遭逢倾盆大雨,渐渐盈满。
此消彼长,仇隋也渐渐承受不住背后越来越重的掌击,但随着狂乱真气被聂
阳消耗,他眼中的狂态也在迅速消失。
云盼情一直盯着仇隋面上神色变化,一见他目中寒光乍现,连忙惊叫道:
”小心!他醒了!”
聂阳掌至半途才听到提醒,变招已然不及,只得强催一股真气,将掌力提至
十分,招式一偏劈向仇隋颈后。
醒过神来的仇隋纵使功力大减,应变却并未迟钝,他双手一分拂开云盼情双
臂,同时身形一矮,双足一蹬向斜后弓身倒飞而出,聂阳气势雄浑的一掌堪堪擦
着他发顶过去,收势在云盼情身前。
他顺势在云盼情肩上拍了一拍,转身冲出,又与仇隋斗在一处。
这一次聂阳功力恢复九成有余,仇隋损耗极巨,不出三十招,两股幽冥掌力
住上风。
不光是内力损耗,仇隋恢复之后,心思仿佛也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事
情,竟有些神不守舍,许多原本可以轻易躲过的招式,都被他错过时机不得不强
行接下,此时他内力远不如前,收放也已不再自如,每次硬接,都叫聂阳的明玉
功大占便宜。
直身子,神色愈发哀戚,泫然欲泣。云盼情发
到了花可衣身后。
方才的一场变故,原本可称渺茫的胜机骤然变得近在眼前,聂阳血脉沸腾,
杀气阵阵涌出,幽冥掌借着杀意加持,掌风更加凌厉,仇隋目中寒光仍盛,脚下
却节节败退,五十招外,已被逼到花可衣身前数尺之处。
仇隋百忙之中扭头望了花可衣一眼,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护住胸腹要害,
双掌一叠,一招破冥通天平推出去。
聂阳斗志正盛,又已领教过仇隋先前的手段,当下双足开立,伤重左掌垂在
身侧,右掌一圈全力击出,仍是一招破冥通天。
同样的幽冥掌,终于导向了不一样的结果。
三重内劲在第二重时,便已分出胜负。
后力不继的仇隋,终于第一次败在幽冥掌下,阴寒内劲透骨而入,直透脏腑,
打得他身形犹如破败布偶,飘飞数步,一口污血喷出,萎顿在无字墓碑旁侧,一
时无法起身。
聂阳毫不犹豫飞身抢上,新仇旧恨全部凝聚在高高举起的右掌之中,忍耐着
经脉中涨裂般的痛楚,他几乎把周身内力全部凝于掌心,狠狠一招劈了下去。
但这一掌并没打中仇隋。
那寒如玄冰的千钧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一个丰满柔软的地方。
那是花可衣洁白高耸的胸膛。
不稳的女子,这个在江湖上一直以风流放荡
文明的女子,竟然在这一刻,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竭尽全力抛进了聂阳与仇隋之
间。
抛进了那祸害了不知多少姓名的仇恨之间。
心脉一瞬间便被震碎,花可衣丰腴娇躯猛地一颤,唇中噗的喷出一口血箭,
化作漫天红雾,飘散在山风之中。
云盼情也没想到会有此变故,连忙凑近两步,却已来不及阻止任何事。
花可衣向后跌坐在仇隋身前,先前还泛着诱人粉晕的肌肤霎时变得苍白如纸,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新月般的唇间却瞬间涌出一片触目鲜红,她险些呛到,咳
了两口,才颤声道:”我……早说过,她……她终究还是会偏心儿子多些,你…
…你偏要在这里和他决生死。”
仇隋抱起她的头颈,苦笑道:”我怎能想到,最后真疼我的,却是你这个姐
姐……”
花可衣勉强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摸,道:”其实……这样也好,姐姐死了,
仇家……的一切,就真的彻底消失了。你可以去找十九,与她……一起找个没人
认识你们的地方,做个小生意,再……再生个胖娃娃。记得……记得到了那时,
要让他来我坟前,叫我一声姨娘……”
仇隋还未接话,聂阳已插言道:”你觉得他还走的了么?”
花可衣吃吃一笑,口唇间又是一片血沫喷出,她目光有些涣散,但笑容依旧
妩媚动人,”你……你以为你还杀的了他么?”
聂阳眉心微皱,还没来得及抬手出掌,就觉周身上下一阵麻木,每一条肌肉
都刹那间动弹不得,他勉强侧目看向云盼情,才发现她也一脸惊愕的定在原地,
目光惊慌,显然也不知何时着了道儿。
花可衣摊开掌心,亮出手中那一片血痕,语调已衰弱不少,”田芊芊既然跟
了你,想必……你也应该听过血鼎散这独门秘药吧?”
这么一说,田芊芊在闲聊之时倒的确提过她师父龙十九有这么一种秘药,作
为辅助下毒的手段。
此药本身并无毒性,只是能把几种效力不同的毒药融在自身之中,转变其药
性。
血鼎散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会将转变了药性的毒
药封锁在心脉之中。
心脉中的毒药一旦符合条件,便会在顷刻间将此人周身血液尽数变成毒血,
遇风升腾,周遭数尺之内无人能够幸免,中毒的效果,则取决于当初封入的毒药
种类。
而需要符合的两个条件,一是生机断绝,人至濒死,二是此前三个时辰内曾
喝过化有纯净血鼎散的药酒,这药酒,同时也是所有血鼎散的解药。
毫无疑问,花可衣的身上就被下了血鼎散,所带的毒药,应该只是用来麻痹
旁人行动,而解药,自然就是方才他们两个喝下的那壶酒。
千辛万苦,没想到最后竟又是栽在龙十九手里,聂阳愤恨交加,白净的面庞
都变得赤红如血,只可惜他就算拼尽全身力气,也依旧半点动弹不得。
”阿隋……”花可衣轻轻唤了一句,偏头在仇隋垂下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软
软道,”我去找”她”了,你莫要想姐姐,好好的过活,几十年后,再下来与我
们团圆。好么?”
仇隋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抱着花可衣的那双
手,变得格外用力。
”罢了……你……从来也不听我的……”花可衣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
”只答应我一件,千万……不要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姐姐……心里不快活。”
起,扭头望了一眼偏倒在地的酒壶,苦笑道
:”原来……那血鼎散是用在这时的。阿石……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顺风镇久
别重逢之后,你竟变了如此之多……”
”莫非……”他皱眉看了花可衣的尸身一眼,跟着又若有所思的望着聂阳,
思忖片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早已知道了?”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聂阳,自语般道:”是我咎由自取,做事如此,被她看出
破绽,也是理所当然。”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抚着胸口向山岩那边退去,苦
笑道,”从此以后,你最好只当我已经死了。我保证,决不会再有一个江湖人找
的到我。我该做的……都已做了,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也到了彻底消失的时候。”
”杀不了我,就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拜祭父母的时候,你想起我时的脸色,
我真想好好的看上一眼。”他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盯着聂阳几乎喷出火来的双
眼,缓缓退到了山岩边那一人宽的通路上。
有龙十九帮忙,仇隋当真铁了心彻底消失的话,江湖上也许真的再也没有人
能找到他。
这苦苦追逐的心血,仿佛一夜之间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一个足以让聂阳后半生不得安宁的,可怕的笑话。
可他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那麻痹的感觉,让他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在那里,退后一步,就可以从他眼前消失。
不过,他并没看到那一步。
他看到的,是仇隋骤然间变得惊愕而扭曲的脸。
一截沾血的剑尖,从仇隋的心口直挺挺的透过。
一双枯井一样的黑眸,从仇隋身旁的缝隙出现。
仇隋勉强扭过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跟着,他笑了起来,笑得好象一个
初见江南烟雨的懵懂少年。
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轻轻的为身后的她撑一把油伞,再柔柔的唤一声她的
名字,孙绝凡。
血花飞溅,他终于倒下。
那奇异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庞,成为他留给这纷乱江湖的最后一个表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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