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还没有怀疑到东宫太子身上去,毕竟,她实在没法相信堂堂太子竟然会这样胡闹法。于是四下里一看,她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就发现了自己腰间的汗巾,于是便叠了双层,一把扭了郑旺的手反剪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人死死绑了起来。做完了这些,她就拍拍双手看着两人说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只听外头陡然传来了一个叫嚷。徐勋转头一瞧,见是一个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的少年,他立时醒觉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朱厚照。
“徐勋,挡着他,他可认识我我不想让人知道是我跑到这儿来抓这个郑旺”
见朱厚照原本侧着脸,这会儿竟是背过身去,又索性把帽子斜扣了脸上,说话和蚊子叫似的,徐勋立时明白了事情轻重,当下一把将郑旺推给了沈悦,随即快步走上前去,口中冷冰冰地说道:“齐公子,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徐永,奉了我家叶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嫌犯”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家贵客,哪来的嫌犯”
说话间,徐勋已经走到了齐济良面前,见其满脸惊怒赫然不相信,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那面进京以后还不曾示人过的北镇抚司总旗腰牌。见齐济良眉头大皱,他便用极其冷肃的语气道:“此人假冒皇亲,居然敢胆大包天蒙骗齐公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齐济良虽说是公主之子,可弘治朝的厂卫远远不如成化朝的赫赫凶名,他竟从来没和北镇抚司的人打过交道。此时此刻,他听徐勋说着这些话,脸色数变,可一想到自己在母亲面前夸下了海口,顿时把那些惊惶顾忌都抛在了脑后,竟是恶狠狠地打断说:“我管你什么北镇抚司的总旗,要到我这公主府来拿人,让叶广亲自来还差不多赶紧把我的客人给我放了,否则我们到御前去打官司快,放人,否则我就叫人了”
朱厚照一手扶着帽子,一面悄悄回头瞥看徐勋,见其掏出了一块仿佛是北镇抚司的腰牌,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待见齐济良竟是油盐不如,他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眼见得沈悦手下的郑旺使劲挣扎了起来,而齐济良仿佛真的要叫人,他暗自大叫不好,却不防徐勋骤然出手,竟是一把扭住了齐济良的胳膊,随即胳膊横在了他的颈项上把人拖了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
养尊处优的齐济良何尝见过这种场面,此时骇得魂也没了,挣扎着踢了两下腿,他终究生怕对方对自己不利,只能声音嘶哑地叫道:“快放开我否则就算你是北镇抚司的人,我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徐勋前世里就是胆大包天,今生今世从在南京城里睁开眼睛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此时此刻和胁迫齐济良的后果比起来,倘若齐济良叫了人来,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跑到仁和公主府,和一个很可能是招摇撞骗的假冒皇亲见了一面,这接下来的事情就说不清了。因而,他没有理会齐济良这番话,而是手上稍微加重了几分力道。
“齐公子,你窝藏钦犯,北镇抚司上门不但不交出来,而且还拦着北镇抚司拿人,你与其拿长公主殿下来压我,还不如想想这是什么罪名”
“你”
“送我们出去”
徐勋开口一喝,随即阴恻恻地在齐济良的耳边又嘟囔了一句。见其面色大变,他才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藏在齐济良身后的手却用那腰牌顶住了人,又转头冲朱厚照和沈悦使了个眼神。见朱厚照自作聪明地随便拿了一块帕子递给沈悦,示意其捂着脸,他便哑然失笑,却冲沈悦点了点头,旋即拎着齐济良走在了前头。
好在他们起头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这厅堂到前门距离很近,才一出门他就看到了慧通和尚那几个人,以及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以目示意朱厚照和沈悦押着郑旺上了马车,他拉着齐济良渐渐退到马车边上,突然把人一松就跳了上去。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齐济良立刻大声叫道:“来人,抓强盗,抓强盗”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门口埋伏的慧通扬手一个纸包就冲着齐济良扔了过去。而随着马车迅速起行,公主府内七八个人冲出来的时候,四周同样十几个纸包飞了出去,扬起了无数黄褐色的粉末。粉末之中,无数喷嚏声此起彼伏,还带着众多咳嗽呜咽,却是蔚为壮观。
第一百六十五章 鸡飞狗跳,帝京第一案下
“刺激,痛快,真是又刺激又痛快,我这辈子就没像今天这样刺激痛快过”
飞奔的马车上,郑旺已经被徐勋示意沈悦直接打晕了,而前头驾车的又是刘瑾,因而朱厚照自然丝毫没有顾忌,在那儿又是笑又是叫,连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眼看这位小太子已经激动得么没个正形了,徐勋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沉声说道:“事情到这份上,接下来沈姑娘插不上手,您看是不是半道上先把她放下去”
“啊”
朱厚照这才惊醒过来,瞅了一眼沈悦,犹豫了再犹豫,老半晌才看向了徐勋。这当口,徐勋顾不上聪明剔透的小丫头是不是会品出了什么滋味来,凑上前去就低声说道:“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万一让人知道沈姑娘插手其中,她可没那么硬的靠山,到时候恐怕得脱层皮。”
“那好吧。”朱厚照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沈悦就笑嘻嘻地说,“姐姐,那我先送你回去”
“别送了,路口放下我就好,我自己会雇车”沈悦自忖自己之前在南京时候的胆子已经够大了,可想到今儿个竟然在仁和长公主府大闹了一场,她此时不觉一阵阵后怕,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面这年纪相差不多,胆大却如出一辙的两个人,轻哼一声道,“算我倒霉,今儿个被你们两个差得团团转”
“当然不是白让姐姐帮了这么大的忙”朱厚照在身上摸来摸去,到最后还是摸到了腰间那羊脂玉坠儿上头,一把扯下了就双手捧到了沈悦跟前,满脸诚意地说,“姐姐,这谢礼你收下”见沈悦脸色不好,他立马改口道,“不不不,不是谢礼,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下做个纪念嘛,又不值几个钱”
“不值几个钱就这么一个玉坠子,平民百姓够过一辈子了”嘴上这么说,沈悦终究还是伸手拿了,随即忍不住又如同最初见面时那样教训了起来,却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总而言之,回家之后好生对你爹娘长辈认个错,别犟着,他们都是一片爱护关切你的心。别嫌啰嗦,哪天你听不到你就明白难受了。你这一逃家,上上下下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看你家是富贵的,那些下人为了这个挨打,万一生出怨气来,日后对你也是不好的。”
“哦,我知道了”
听沈悦话语柔和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见朱厚照面色一变,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就连徐勋也能听出小丫头心中的愧疚和思念之意,忍不住伸出手去和她轻轻一握,旋即就点了点头,又对外头叫道:“老刘,街口停车。”
“好嘞”
刘瑾在宫里熬了多年,几乎每一个职司都干过,最得心应手的除了奉承人就是赶车。前者让他逃过了必死的一关,由当时的权阉李广推荐去服侍太子朱厚照;后者让朱厚照每次偷溜出宫几乎都会带上他,就好比此次这般惊险的当口,也少不了他的参与。而且身处这个位子,车厢中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会儿他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是再次确定,里头那一对男女决计是日后很长一段时间要笼络交好的对象。
太子爷还从来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外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厚待过一个女人那一声声姐姐叫得真是让人呆滞,显然都是他和张永几个带着太子戏园子逛多了
路口放下了沈悦,眼看着那身影敏捷地消失在人群中,徐勋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当即便看着朱厚照道:“殿下,接下来,咱们去北镇抚司。”
“什么”朱厚照立时大叫了起来,“好容易把这么个家伙抓住了,为什么不咱们自己审,而是要交给北镇抚司不行,本小侯爷不要他们掺和”
“殿下,您要知道,刚刚我在仁和长公主府是把北镇抚司的牌子拿出来过,他们肯定会找上北镇抚司,况且这人审过之后,殿下您打算怎么办就算要杀要剐,那也总得北镇抚司出马上奏,总不能殿下您在朝会上把事情捅出来吧不是北镇抚司,难道咱们去找东厂”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刘瑾急躁的声音:“绝对不可殿下,东厂王岳那个老家伙最是不好对付,到时候他肯定会上奏皇上把咱们这些人统统赶出东宫,指不定还会扫进徐世子”
“这”
刘瑾素来深得喜爱,徐勋如今又深得他信任,朱厚照顿时踌躇了起来。这时候,徐勋不得不趁热打铁地说道:“若是殿下一心想要亲自审,也未尝不可。咱们到锦衣卫后街停一停,我去请那位之前您打过交道的李逸风李千户出面,把叶大人叫上,然后让他们寻几个心腹,咱们不在北镇抚司里头,而是另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审他,如何”
“好,就这么办”
朱厚照思来想去,觉得这法子虽折衷,可也不枉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花费了这么多工夫甩开亲信出了宫来,立时使劲点了点头。此时此刻,车内的徐勋和车外的刘瑾齐齐松了一口气,一个靠在板壁上恢复这半日动脑动力损耗的精气神,一个提起精神高高挥了两记马鞭。于是大街上,就只见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地疾驰而过。
从东江米巷拐进锦衣卫后街,挑开窗帘的徐勋敏锐地感觉到这里仿佛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心中不禁一动。果然,车在北镇抚司门前才一停,他就只见李逸风带着几个锦衣校尉气急败坏地从里头急匆匆出来。他立时撩开车帘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开口叫了一声李千户。下一刻,他就瞧见李逸风仿佛眼睛大亮,竟是三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
李逸风没认出斗笠压得低低的刘瑾,不由分说把徐勋拖到了一边,这才低声问道:“听说你和太子殿下最好,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上哪去了那几个常跟着太子出宫的太监据说是把太子殿下给弄丢了,还有人跑到你家里去找,却扑了个空,如今只有一个还留在那儿守株待兔,剩下的有的满街找人,还有的跑到咱们锦衣卫求助来了,大人也吓了一跳”
得知果然是朱厚照的事情惊动到了这儿,徐勋沉吟了片刻,就挣脱开李逸风的手,反拉着他到了马车边上,二话不说把人推了进去。见李逸风一入内便是一声讶异的轻呼,他就跟着上了车,待刘瑾关上了车门,他也就顺势放下了车帘。
李逸风一上车看到朱厚照,那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立刻放下了,可一看到车厢地上那个蜷缩着被绑成一团的老汉,立时又糊涂了,怎么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他正要向朱厚照行礼,可这位太子却没好气地冲着他摆了摆手,随即就向徐勋努了努嘴说:“徐勋,你对他说。”
知道李逸风是北镇抚司的老手,徐勋凑了过去,只用三言两语就把今日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其中最关键的地方却语焉不详地跳了过去。即便如此,李逸风仍然从冒认皇亲这四个字中品出了阴谋的成分,一时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抬起头就冲朱厚照拱了拱手。
“殿下,事关重大,我得先去见见我家大人。”
“可以,不过得让徐勋跟着你去”朱厚照最怕的就是李逸风这边厢答应,那边厢却让人去给他父皇通风报信,那他这好些天的苦心就全都白搭了,说出这么一句话后还不忘又补充道,“你要是敢泄露一丁点消息,日后我饶不了你”
“是是是,殿下放心。”
李逸风苦笑着连连点头,等拉着徐勋下了车,吩咐几个锦衣校尉就地守护好马车,他就和徐勋一块进了北镇抚司大门。一路上虽也有人投来惊奇的目光,但他在北镇抚司亦是威权甚重,并没有一个人敢质疑。等他站在叶广办事的签押房门口时,他突然侧头看了徐勋一眼。
“徐世子,刚刚你在仁和长公主府报的是北镇抚司的名字”
“是,事急从权,我也是没办法”
“解释的话就别说了,我还分得清轻重缓急。”李逸风摆了摆手,随即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这才叹了口气说,“只怕待会儿叶大人也会对你感激不尽,这次的事情要不是你,咱们北镇抚司的脸就真的丢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要闹到太子殿下亲自出马,咱们才知情,这简直不是丢面子连里子都丢了”
当见到叶广陈述了这一番经过,眼看着这位北镇抚司之主从惊愕到愤怒,又从愤怒到沉静冷然之后,徐勋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李逸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果然,就只见叶广二话不说就出了门,沉声召了十几个人后,只吩咐说是去办一件机密要务,随即就看向了他。
“北镇抚司在王恭厂西边有一座院子,专用来办理急案,就往那儿去吧。”见徐勋点了点头,叶广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当日送给你那腰牌,不过是我的一丁点爱才之心,谁知道竟然真是派到了这样的妙用,总算我还走对了一步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护犊爱妻,天子之怒上
乾清宫东暖阁。
过了十月初一,宫中就烧起了地龙和火盆,这乾清宫东暖阁又是皇帝起居的地方,自然更不例外。此时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尽管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可是谁都不敢抬起脑袋来,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跪在这儿只是膝盖发麻肩背酸痛,可至少比被打发到外头那冻死人的地方跪着强。于是,哪怕人人脑门都油光可鉴,人人背心都渐渐湿了,可不得不都在那死死硬撑着。
良久,一直没开口的弘治皇帝方才冷笑了一声:“平日里一个个都说自己如何尽心,如何谨慎,原来你们就是这样尽心谨慎的。朕好端端的把太子交给了你们,可你们呢,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居然挑唆太子废了讲学溜出宫去,你们好大的胆子”
跪在前头的几个平日最得力的太监虽不敢抬头,却免不了互相对视了一眼,哭丧着脸的同时全都在那暗自大骂今日护着朱厚照出去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可这会儿要说辩解,他们却是全然不敢的,索性都脑门贴着地上的金砖只不做声。可这一次弘治皇帝骂完之后,就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架出去,朕看着他们就烦心”
“皇上,奴婢李荣求见”
话音刚落,外头就突然传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弘治皇帝厌恶地瞧了一眼这些酒囊饭袋,不耐烦地开口宣进。下一刻,就只见李荣快步走了进来,往地上众人斜睨了一眼,就势便要行礼。见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弘治皇帝顿时皱眉说道:“免了吧”
“谢皇上”李荣终究还是跪了一跪方才起身,旋即就低下头恭谨地说道,“奴婢已经去宫门四处都问过了,太子爷带着几个人走的是西苑,随行的张永还给了西安门守卫一锭银子,那边又因为他们是东宫的人,所以没敢查验。”
“朕就知道”
眼见弘治皇帝越发烦躁恼怒,李荣的态度便越发恭顺,一贯挂在嘴边的老奴二字也因为颇显倚老卖老而摒弃不用:“奴婢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让王岳把东厂番子都派出去了,必然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太子殿下不过是年少心性不定,就是真的逃了文华殿讲学,也必然是有人挑唆,绝非出自本心,还请皇上息怒。”
这一番话说得地上众人一时都惨白了脸。原想着这位司礼监大佬过来,能稍稍打岔缓和一下皇帝对他们的处置,没想到李荣倒是为太子朱厚照开脱了,可反手把他们全都扫了进去,一时自是人人怨恨。李荣冷眼旁观自然心里有数,却是丝毫不担心这些人翻出什么风浪来。
平日朱厚照偷偷出宫虽也是有的,可毕竟都是不读书的时候,今次却是逃了文渊阁的下午讲课,这文官们从前就已经是满腹怨气了,如今逮着空子哪里还会不闹腾
于是,头也不抬的他见弘治皇帝只沉着脸不言语,就又轻声说道:“依奴婢想来,太子殿下不是颇为赏识兴安伯徐世子吗兴许人会到了那儿去,所以奴婢已经让王岳亲自带人过去瞧看了,想必十有八九就在那儿。”
此时此刻,正走到门外的萧敬刚巧听见这么一句,一时面色一沉。他扭头瞅了一眼背后满脸惴惴然的张永,低声嘱咐了一句,这才若无其事地反身通报道:“皇上,奴婢萧敬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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