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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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小个子拳打脚踢,一旁的众多军士则是在呐喊起哄,不远处,那吴大海正伸手拦在几个衣衫褴褛的被俘军士面前。面对这情形,他当即厉喝了一声住手,眼见得那几个果勇营军士不依不饶又各自踹了人一脚方才散开,他立即偕张俊一起走上前去,因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我们要搜身,这小子非但不让,反而一脑袋顶翻了咱们的人”

徐勋正要答话,见神英亦是闻讯赶到,他便索性把那几个打人的军士交给了神英处置,而自己则是命人叫了吴大海过来,又捎带上了那个鼻青脸肿的小个子军士,却是径直去了张俊的军帐。甫一落座,他便恼怒地质问道:“因何打人”

那小个子军士还来不及回答,一旁的吴大海便直接跪了下来:“大人,小丁是之前从建州跑出来的,后来官府甄别之后便送到宣府从军,他背上留着建州女真人给他刺的刺青和奴隶烙印,所以他最忌讳被人瞧见。”

徐勋原本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乍听得这番解释,又见那小个子军士默不作声地突然敞开了前襟,却是胸膛上刺着张牙舞爪的图案,至于烙印则是看不分明,他立时沉默了下来。而习以为常的张俊皱了皱眉,当即吩咐亲兵把那小个子军士暂且带了下去,这才冲着吴大海喝道:“别人的事情你倒是一桩桩一件件都知道,可你自己的事怎就不放在心上我再问你一次,那些虏寇究竟是怎么放的你们,你给我如实道来要是敢有一个字假话,我立马军法杖毙了你,省得还为你烦心”

吴大海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张俊,又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勋,犹豫许久,他方才磕了个头说:“大人,卑职之前是有不尽不实的地方鞑子之前是分拨儿每回放了三四个人,全都是一绳子串起来,再加上他们骑马,我们只两条腿,想的就是我们追不上他们。我前时被剃了头的时候就想着要逃跑,早早磨尖了一块石头,因此一被放下就截断了绳子,带上三五个人远远跟着,跌跌撞撞好容易收拢了这一百多人。因为我知道,若就这三五个人跑回来,又是这般秃发无眉,只要被巡行人马发现了,指不定立马就当了鞑子砍了头去冒功。”

这冒功二字说出来,张俊忍不住斜睨了徐勋一眼,见其丝毫不为动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而吴大海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竟又开口说道:“老将主,卑职不妨说实话。咱们其实被人放出来已经好几天了,是我拦着让他们不回宣府,而是让一个人扮游方和尚拿了假度牒在路上打听消息,得知老将主要到万全右卫城来,这才从藏身之地出来的,为的就是将功折罪给弟兄们找一条活路。我们之前和此番虏寇从宣府掳去的军民关在一块,鞑子大约是觉得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亦或是知道他们所在,宣府大军被打惨了,也不敢去攻,所以都没太着紧。所以,我知道看着我们那一拨几百个鞑子的藏身之处,就在沙城旧地”

第三百零六章 临机处断

此时此刻,别说徐勋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了起来,就连张俊亦是失态地站起身。若不是下头跪着的吴大海他带了多年,他几乎脱口就问此话当真。即便如此,他在沉默片刻之后,仍然喝道:“这等消息,怎么不早禀报,若耽误了军情,你吃罪得起”

“老将主,卑职虽拙,但也看出来了此番这数千兵马军令不一。单单刚刚看守我们的,就是十二团营中的果勇营,听说还有御马监亲军,以及这位徐大人管带的府军前卫,再加上老将主自个的嫡系兵马,这么多人难免心思不一样,卑职若是一早就说出这话来,人多嘴杂消息倏忽间就传扬出去不说,而且老将主就能担保,别人不会觉得卑职是胡言乱语惑乱军心再者,老将主才因为分兵导致损兵折将,别人只怕根本不会相信卑职所言。”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徐勋终于开口问道:“那你眼下为何要说”

“当然是因为大人跟着老将主过来,不但把犯了事的小丁叫进了大帐,还一道传见了卑职,老将主更是当着您的面再次质问前事,足可见已经存了心。”吴大海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垂头说道,“既然如此,卑职便只能赌一赌把这事儿说出来。不管大人信与不信,卑职都已经拼过了,也对得起收拢来的那些弟兄们。”

徐勋和张俊交换了一个眼色,见这位老将犹疑之中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他又踌躇了片刻,这才再次问道:“你们这些人是何时被虏寇放出来的”

“大约是五月末的光景,具体日子是哪天,因为之前需得时刻提防过于紧张,已经记不太清了。”

“距今已经有十天。”张俊一时失望地皱起了眉头,缓缓又坐了下来,“鞑子素来狡猾,我军大举增兵宣府,他们怎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

“老将主能否再听卑职一言”见张俊挑眉不言,吴大海又偷瞥了徐勋一眼,见这位亦是微微颔首,他就乍着胆子说道,“鞑子固然狡猾,但这一趟掳去的牛马太多,他们已经分兵把这些战利品运了回去,未必就顾得上掳劫过去的宣府军民。所以,沙城那儿十有八九还留着有人,鞑子大队主力多数不在,可总有一小撮人留守充作前哨。而且,如今朝廷的军马齐集宣府,他们肯定不会再从虞台岭进犯,但大同甘肃延绥,再打这几处都不无可能。”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索性豁出去了,又直截了当地说道:“之前保国公率兵援延绥,就是一直畏怯不前,探马放出去无数,也曾经打探到鞑子下落,可就是迟迟不曾率军进击,后来随随便便打了一仗报了功劳给朝廷,上头认可了,这番做派落在鞑子眼中,自然更不会有所畏惧。如今保国公就算知道沙城有鞑子,难道就敢发大军前往”

“放肆”

尽管知道徐勋远远不比寻常年轻人,可张俊还是被吴大海的口无遮拦给气得七窍生烟,怒喝一声后就提高声音唤道:“来人,把这目无上官的家伙架出去”

张俊这一声喝,外头哗啦一下掀开门帘有人进来。然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大牛和他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他和吴大海显然是老相识,行礼过后竟还对吴大海眨了眨眼睛,这才一本正经地带人架着吴大海往外走。见此情景,当着徐勋的面,张俊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忍不住又骂道:“给我好好看着他,要让他传出一丁点消息到外头,你们几个统统提头来见”

直到人出了帐子,徐勋这才终于笑出了声来。见张俊满脸的讪讪然,他就笑着说道:“张总兵就不用再解释了,有这些忠心耿耿的部属,足可见你在宣府这几年总兵当得用心。这吴大海刚刚指摘保国公的那些话,除了他之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知晓。事到如今,要紧的不是他所说的究竟有多少准数,而是往沙城打探势在必行,而且需得防着鞑虏绕过宣府镇,再打其他地方的主意。”

和徐勋一来二去打交道多了,张俊已经明白这个天子宠臣和保国公朱晖完全不是一路货色,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敬意。此时此刻,他会意地点了点头,最后竟是主动说道:“事关重大,大人和我麾下的兵马加在一块也不足一千六百人,这事避不开苗公公神将军。”

“要说服左参将,我有六七分把握,但要说服苗公公,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而且据我所知,苗公公对如今奉命援守万全右卫城的右参将陈雄有恩,若是等到了万全右卫城,陈雄是做主的,那里原本驻守的兵马加上陈雄的援军,只怕不下一万,要做事就更难了。所以,等到了张家口堡,此前的探马应该已经有人能回来会合了,那时候就以他们侦知情况,把此事抛出来,至少也要再次派出斥候探马前去沙城。”

“好”

张俊听徐勋竟然说能说服左参将神英,不禁大为惊异。毕竟,做过四镇总兵的神英比他更加老资格,若不是在违禁贸易和没出援兵上头给朝中言官抓住了把柄,也不至于一度赋闲了好几年,现如今随军出征只得了个左参将的名头。但诧异归诧异,他仍是知机地没有开口询问,待徐勋说要将吴大海带回去,又明说不会等把这些被俘军士带到前头的张家口堡再作处断,他几乎想都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吴大海的消息太过重要,就算这些被俘军士当中真有奸细,也只能暂时带着随军时时刻刻看着。至于吴大海是否会投了鞑子甘心为人做奸细,他是一丁点都不会相信的吴大海妻儿都在宣府,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最忌讳损伤,哪个奸细会做到这样地步

次日中午,张家口堡。

张家口堡在万全右卫城东,距离宣府八十里。若是全速前进,一日就能抵达,徐勋原先便是如此打算,但因为昨日路遇吴大海等人被耽搁了,这下子自然拖延到了中午。按照明制,一所驻军一千,设千户为主官,一堡则是驻军一百,以百户作为主官。但实际上,在宣府这样的九边重镇,一应千户所和沿长城的各堡,驻军也好主官也罢,都远远超出这个标准。驻守张家口堡的是指挥佥事骆远,麾下总共八百人,自打先头虞台岭那一战之后便一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此刻面对这突然来援的三四千人,他在喜出望外之后却又为难了起来。

张家口堡那小小地方,当初建造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容纳一千余人,就连他的官署亦是勉强够住,可今次来的那一干大人物是怎么都安置不下的好在让他松了一口大气的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四下里一转,竟只让他腾一间屋子说话商议。

一进屋子,刚刚在外头始终矜持着一言不发的苗逵终于忍不住了,不等坐下就径直问道:“徐大人,刚刚咱们快到张家口堡时遇见的那两个人,就是你此前派出去的哨探”

“不错,是张总兵的麾下。”徐勋看了张俊一眼,这才说道,“他们俩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沙城那边发现有小队鞑子的踪迹。”

“什么”苗逵还不曾发话,神英就一下子连珠炮似的问道,“他是亲眼看见还是道听途说多少人可有牛羊马匹,可有被掳劫去的军民”

“他们俩只在外围看过一眼,再走近就要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贸然行事。而且,昨日我和张总兵审过那吴大海,他说是此前鞑子曾经在沙城一线逗留过,那里还有大量我朝军民。如果虏寇还要趁势进击,就不可能往北走得太远。为今之计,当往这几处再派探马斥候。”

尽管元朝曾经统治过中原多年,草原上也一度出现过大名鼎鼎的哈剌和林以及上都开平等等名城,但多年征战下来大多数早就毁了。更何况瓦剌和鞑靼征战多年,谁也不肯行建一座城池来给人当靶子,往来侵袭中原则是多数依托那些旧日废墟,从废弃的开平到兴和再到沙城以及所谓的答鲁城,也就是民间所谓的杀虏城,当年洪武永乐开边向北推进时所建的那些堡垒,如今却沦为了虏寇的桥头堡,想来就让人觉得扼腕。

苗逵见神英显然有些意动,不禁垂下眼睑沉吟了起来。他自然清楚这会儿突如其来的静寂是怎么个缘故,因而在反反复复权衡了一番之后,他突然开口说道:“徐大人,若是侦知沙城内真有虏寇和被掳去的军民,你打算如何是先派人报保国公,还是趁势出击”

见张俊和神英全都看着自己,徐勋沉默片刻,这才微笑说道:“自然先报保国公。不过,若虏寇势大,那便只能等保国公决断;但若是虏寇不多,保国公迟迟不动,我本有临机处断之权,那就得斟酌斟酌了。若是这些军民被裹挟北上,这辈子兴许便再难回中原,宣府不知要多出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

第三百零七章 艺高人胆大

夏日的草原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一望无际的碧草,湛蓝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再加上静静流淌的小溪河流,若是再有牧民提着长鞭吆喝放牧牛羊,那便是一幅完美的图画。然而,往日最放肆的时候甚至在长城边上放牧吃草的牛羊群,现如今却都往北移了许多,三五牧民往往都谨慎得远远避开那道长城,大异于往日那光景。

原因很简单,现如今这块最肥美的牧场,才刚刚打过一场大仗大汗的心腹大将脱火赤率领前锋人马在宣府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一下子掠回来数以万计的牛羊,天知道明人会不会来报复

“明人才不会来,那个保国公最是欺软怕硬,哪里敢惹大汗”

兴和故城边,一个老牧民在对周遭那几个年轻牧民说完不久前那场战况,就信心满满地加上了这么一句。他的口才极好,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亲见,哪怕那几个年轻牧民都是这几日才见他,可他赶着那几十只羊却做不得假,再加上人已经悠悠闲闲在这儿放牧了好几天,他们自然不会生出任何怀疑来。

“巴图大叔,你这么能说,要是能有个人引荐,说不定大汗会召你进金帐讲书,到那时候你就发达了,那会儿可别忘了我们”

这红脸膛的年轻牧民一起哄,其他人也就笑着附和了起来。那脸上皱纹都老得打了褶子的老牧民顿时恼羞成怒,对着众人一阵没好气的喝骂,他就站起身来拿着马鞭吆喝了一旁的哑巴孙子往外走,不消一会儿就把大堆羊群全都赶拢了来。

眼见他要往北去,刚刚那红脸膛的年轻牧民忙叫道:“大叔,这兴和废城周围够大了,你要放牧往南边去,别往北走,前几天我还在沙城那边遇到了郭尔罗斯部的兵马,好说歹说许了十只羊出去,这才逃脱了,小心你的羊落入狼口”

那老牧民闻言顿时站住了,转过身来诧异地问道:“郭尔罗斯部的草场应该在更东边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在这儿”话音刚落,他就拍了拍脑袋笑道,“啊,看我这记性,大汗发出了征召令,所以各部的勇士都汇集了,再说是脱火赤诺颜带队,郭尔罗斯部的人当然少不了不过这郭尔罗斯部的人还真是古怪,没事在沙城那儿驻扎着干嘛”

“在那儿的是那位诺颜的大管家阿古拉,据说是看着他那主人此次的战利品”

几个年轻牧民都笑了起来,有人附和,也有两三个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沙城那边兵马严整,言谈之中不无羡慕。尽管蒙古全民皆兵,但此次大汗征召的乃是各部勇士,他们这些隶属小部落而又不出众的就挨不上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金银牛羊和奴隶等等战利品被人瓜分。当老牧民赶起羊蹒跚往南走,而那年轻哑巴孙儿则是响亮地挥着鞭子时,眼看天色不早,其他人也纷纷起身,一时间各自散去,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兴和废城边上立马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注意到,几个黑影悄悄从废城的几个地方窜了出来,又往他们掩了上去。

那老牧民和年轻人走出去老远,这才双双站住了。那年轻哑巴停住了鞭子转身往回看着,一直只会腼腆微笑,仿佛最是老实不过的他突然开了口,吐出来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汉语:“看这情况,应该都已经跟上去了。”

此时此刻,那老牧民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开口同样也不是之前流利的蒙语,而是货真价实的汉话:“钱爷,他们都只是寻常的放牧人而已”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否则走漏消息怎么了得再说,不是有句俗话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钱宁抱着双手撂下这么一句话,见那老牧民噤若寒蝉,他便咧嘴一笑,露出了那一口白牙,“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虽说是蒙汉混血,可我既然敢让你当向导,就当然信你。只要是这一趟能摸准了,除了我先头给你的五十两现银之外,五百两酬谢也少不了你的”

那老牧民是久居万全右卫城的民户。他老娘是汉人,曾经被蒙人掳去六年,之后放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他这么个小子,最初日子过得艰难。可他蒙语流利,小时候在草原记得路途,不但十六岁就跟着往北边办货的商队充当向导,这些年一直这么厮混下来,口舌伶俐自不在话下。这次冒充蒙人出次边放牧打探消息,他本来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的,可却架不住钱宁以他的小孙子作为要挟,而且又能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可是,眼下面对这么一位凶残的主儿,他却着实有些心里发怵。等到天色渐渐昏暗,钱宁又强令他把羊群赶回了之前一连几日都在那避风的兴和废</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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