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皇后,因而爱屋及乌连张昌龄都封了侯爵。朱厚照对这两个舅舅一贯平平,要不是因为徐勋提携了张宗说一把,此前凭寿宁侯张鹤龄闯的祸,朱厚照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
于是,她立刻重重点头道:“你这还真是提醒了我,厚照一贯对他两个舅舅都是不冷不热的,倘若他们能够建下大功,厚照回来一定会另眼看待。”
说话间,周七娘已经重新进了屋子,行过礼后便在张太后身侧躬下身道:“母后,容尚仪正在外头等候您示下。”
张太后此时已经改了主意,自然不会责怪周七娘拦下了容尚仪,甚至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很好。这样,你让丁半山去西厂那儿捎个话,让西厂那个掌刑千户”她一时半会没记起人的名字,便索性含糊了过去,“让人死死盯着钱宁那些人,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见周七娘答应一声就要走,她又突然出声将其叫住,又看着萧敬说道:“你刚刚的主意虽好,但寿宁侯和建昌侯就算有心,这临机应变上头未免还有些欠缺。况且他们两个都是武官,在军中声望也不够,你可有什么好人选荐来”
萧敬看了一眼周七娘,见皇后眼睑低垂无话,他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太后娘娘,此次平赣大获全胜,平北侯徐勋有功,而司礼监掌印刘公公舍身行刺,亦是功劳不小,既如此,不妨请平北侯的父亲,兴安侯徐良出面则最好。至于文官么”
当初徐勋是自己从金陵弄上来的人,原就是为了想和朱厚照打好关系,现如今这目的不但达到,反而比他预想的好了十倍百倍,因而萧敬得了徐勋临走时的请托,此时少不得尽力想着面面俱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犹豫了起来,须知京城文官之中,最擅长机变的除了首辅李东阳,就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张彩,至于林俊张敷华这些人虽和徐勋关系密切,可为人太过刚正。可偏偏李东阳如今是居中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后还有一批门生故旧在;而张彩则是改投了刘瑾门下,用了他则难免刘党得利,更何况,钱宁此前特意在刘宇曹元之外还添了个张彩,说不定另有玄机。
就在这时候,外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司礼监写字孙彬求见。”
萧敬既然回来,也没有玩什么清高的把戏。他毕竟离开中枢已经两三年了,少不得把自己当初那些徒子徒孙提拔上来做事,孙彬这个干孙子便又再次得到了任用。此刻,他立时对张太后解释了人的身份,待到孙彬进了屋子,他还不及询问,孙彬便开了口。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钱大人带着刘阁老曹阁老出了京城。而吏部张尚书据传突然在堂上突发晕倒,所以他们三个就先走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打量了一眼张太后和皇后以及萧敬的面色,这才轻声说道,“只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还是此前曹阁老在乾清宫前嚷嚷的那一嗓子,五府六部都察院等等都在传平北侯和刘公公出事的消息”
砰
到这种时候,张太后哪里还不知道是钱宁耍花招,她咬牙切齿地狠狠拍了一记扶手,继而就声色俱厉地说道:“传令下去,令寿宁侯建昌侯和兴安侯一块领皇城红铺禁军”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外头便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吏部尚书张大人呈上密揭。”
第六百四十二章 出其不意
张彩人不是听说已经中风送回家了吗,这密揭哪儿来的
张太后还有些脑袋转不过弯来,而萧敬却躬了躬身道:“太后,奴婢去瞧瞧。”
见张太后微微点头,萧敬立时以一个老年人少有的敏捷快步出了门,不消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封外观完好无损的密揭进了门,双手呈上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在了一旁。果然,只是片刻工夫,他就听到张皇后发出了一声惊咦,继而便恼怒地骂了一声。
“混账东西”
周七娘也好,萧敬也好,都不知道张太后这是在骂谁,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不敢作声。好在张太后在恼怒过后,想想萧敬刚刚的主意不错,原本已经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可伸出手却又拐了个弯,却是径直递给了周七娘:“你也瞧瞧。”
周七娘连忙接了过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后,她只觉得心中惊疑不定,当即又笑着给了萧敬。而这位从成化年间就已经进了司礼监的七旬老者却不像前头两个女人那般匆匆看完,而是一个字一个字斟酌了许久,最后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萧敬,你觉得张彩所奏可属实”
“回禀太后,奴婢觉得是真是假不要紧,当务之急是不能耽误了,应立时出动兵马去拿人就请建昌侯领外皇城红铺禁军,令兴安侯和寿宁侯一块出马,先将宁王府安设在京城的那几处钉子一一拔除干净,如此方才能不负刘瑾和宁王虚与委蛇探出的虚实信息。”想到刘瑾死了还得了个好名声,萧敬心中哂然,面上却流露出了深深的沉痛,“至于刘宇曹元此辈,贪图名利为宁藩所获,只消让人盯着,但使他们去左右官厅之际露出端倪,立时和钱宁一体拿下。如此一来,京师稳若泰山,太后居中主持,功劳最大”
“我哪里在乎什么功劳,厚照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得把他从他父皇手中接过的江山看好了”说到这里,张太后顿了一顿,想起隔着万水千山的儿子,一时又有些忧心忡忡,但很快就收回了这些胡思乱想,“张彩既然能够呈上刘瑾临走时的那字条,就如你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敬,就按照你建言的去办我这就写手令给他们”
“是,奴婢遵旨。”萧敬答应之后,想起张太后尚没有提拨给他们何处兵马,可想想京营京卫等等都在城外,城内虽也有兵马,但如今之际调动不便,府军前卫又偏偏在畿南剿匪,而西厂的人手得盯着钱宁那一行,他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儿子算无遗策,老子也能无中生有,更何况钱宁那一头方才是最要紧的重头戏,徐良和张鹤龄就算失手也不要紧
“皇后,你去清宁宫看看太皇太后,她也唠叨厚照好些天了。”
“是,母后放心。”
等到从乾清宫正殿出来,又对周七娘告了退,萧敬坐在凳杌上出宫城之际,就已经将张太后的那些指令发了下去。他是历经三朝的宫中老人了,被压制了两三年的徒子徒孙如今再次得势,少不得全都提起了精神。等他回到黄瓦东门内司礼监衙门的公厅时,那些少监奉御等等已经都侍立在那儿等着了。下了凳杌的他环视众人一眼,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高公公怎么样了”
“前儿个晚上下了一场雪,高公公的病情又重了些,听说已经不能下床了。”
听到这话,想到高凤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多年在司礼监只是挂个名,更多的时间都随侍在朱厚照身侧,此前被刘瑾托之以司礼监大事,可硬撑了没几天就吃不消,如今看样子都未必能等到小皇帝回来,萧敬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便沉声说道:“奉太后懿旨,皇后令旨,即刻起外皇城红铺禁军由建昌侯暂领,你们切记各归其位,少走动的好。”
这些人当中既有萧敬的徒子徒孙,也有刘瑾的私人,更有林林总总各式来历不一的人。面对这个有些突然的消息,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规矩皇上如今暂时不能理事,太后和皇后的话便是规矩”
一句话噎住了本有些质疑的人,萧敬就遣散了他们,等到了公厅后头供人休憩的次间里头坐了,他眯了眯眼睛,一时便想起了张彩的那封密揭。原本他还有些犹豫,现如今看来却是确凿无疑,张彩自始至终就不曾真的投过刘瑾,而始终是徐勋的人。否则,刘瑾在这次不情不愿离京之前还能留下手书给张彩,让其提防刘宇曹元钱宁和宁王勾结,于是张彩在发现端倪之后立时装病,更建言捉拿宁藩在京城的人,这也太神奇了
“真真好算计”
可巧得很,当派去传达张太后旨意的仁寿宫管事牌子丁半山到了寿宁侯府时,却是得知兴安侯徐良正在府上和寿宁侯张鹤龄一块下棋,不由得庆幸起了自己不用一次跑两趟。然而,棋艺颇精的他当见到这两位侯爷,把张太后密旨呈上,又抽了个空子斜睨了一眼那黑白相间的棋局时,顿时眉头大皱。
寿宁侯张鹤龄是个臭棋篓子,这是出了名的,没想到兴安侯徐良竟是和人半斤对八两
然而,徐良却没工夫理会人是不是在腹诽自己的棋艺,拿着密旨的他抬头看了张鹤龄一眼,见对方也冲着自己瞧了过来,脸上又是惊讶又是踌躇,他便对丁半山打了个招呼,把张鹤龄拉到了一边。待到确认了张太后所言确实是一桩事情,见张鹤龄仍是举棋不定,他便出言挑唆道:“张老弟,宁王既然窥伺朝堂密布眼线,只要起出这些钉子,你这功劳就是铁板钉钉的。要不是你是皇上的舅舅,太后会把这种好事送上门来给你,还捎带上了我”
张鹤龄如今已经习惯了凡事问问徐良的意见,想想横竖是徐良和自己一起去,又是皇后姐姐的密旨,他一时心中豁然开朗,当即对丁半山鲜明表态,把人送走之后他方才想起了最要紧的一件事。
“徐老哥,可做这种事情,咱们没人啊难道还要上京营或是十二团营”
“那边动不得。”徐良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提议,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这事情要的是出其不意这样,去五城兵马司借人”
徐家位于西城,张家位于北城,西城兵马司和北城兵马司原本就是极其熟络的。张鹤龄也是说干就干的性子,答应之后就立时带着几个心腹家丁赶往北城兵马司,一句有要紧事使唤,又搬出了带过去的一箱银锭子撒下去,立时刺激得那些巡丁人人眼冒红光,即使张鹤龄并没有说借了他们去干什么,也没有人啰嗦半个字。等到一身便服的他带着北城兵马司的这些人到之前商量好的地方和徐良那拨人会合了,他和徐良嘀咕了两句,立时上了马去,眉飞色舞地嚷嚷了一句。
“全都给本侯爷听好了,跟着咱们去砸场子出气,能打趴下的一个都别放过”
不放心跟出来的北城兵马指挥和西城兵马指挥都险些没直接趴下,可看到兵马司上下人马全都高高兴兴地应和不提,他们一时只能在心中叫苦。这两位侯爷一位是皇帝的舅舅,一位是那位大名鼎鼎平北侯的亲爹,这么大张旗鼓地去砸人场子,不管闹出多大的事,回头顶多申斥一顿算完,他们可不得去顶缸
当西城兵马司和北城兵马司这浩浩荡荡百余人马顺着宣武门大街往南呼啸而去的时候,一时四处议论纷纷,街道两侧都是指指点点围观的人。徐良和张鹤龄会合之前,已经命金六去锦衣卫传信,让他们去除了罗迪克之外的其他几处抓人了,想着此时闹得越大,那几处地方的防备就越薄弱,少不得一路在马上还和张鹤龄骂骂咧咧地诅咒昨天敢骗他买假货的奸商,而张鹤龄却着实没法学这个,顶多嗯嗯啊啊地附和了两声。直到提心吊胆的他看到那密旨上提到的地方已经快到的时候,他方才瞅了徐良一眼。
“别急,出其不意,出其不意”
念叨这两声的徐良摸着腰侧许久没有挂上的佩刀,眼角余光瞥见那处临街的小茶馆二楼,仿佛有人正在窗口的支摘窗处看热闹,他不禁在心里嘿然冷笑了一声。眼瞅着快到的时候,他突然拨马疾喝了一声停,继而拔刀一指那小茶馆,竟是厉声喝道:“就是此地,给我冲进去砸了东西打了人,都算我和寿宁侯的”
即便父亲当年只是个监生,和书香门第还沾不上边,后来姐姐入宫为太子妃册皇后,张鹤龄也没少仗着这皇亲国戚的势做些欺男霸女横行一时的事,徐良这行径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然而,听着那最后一句,他顿时为之气结,待要讥讽徐良两句的时候,他却见对方突然面色大变,竟是在马上一个旋身冲着他扑了过来。直到整个人滚落在地,继而也不知道擦着碰着了哪儿到处都疼,他才反应过来。下一刻却是发现自己那匹坐骑已经打横跌落在地,马颈上赫然扎着一支箭
第六百四十三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当张鹤龄从魂飞魄散的状态逐渐转变为惊魂未定的状态时,却发现刚刚将他从马背上扑下来的徐良早已经不在身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左一右挡在他身前,让他根本看不清楚前头是什么状况的北城兵马司和西城兵马司那两位兵马指挥。
支撑着坐起身来的他看到两人样子看上去威风凛凛,实则全都是双股打战,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等终于站起身之后,他本待伸手去拨开两人,可手伸出一半时却突然回过神来。刚刚连射箭的都出来了,还是让他们挡在前头,他可不像徐良那般身手敏捷话说回来,徐勋的武艺听说也就是半吊子,而徐良比他年纪还大,怎么看上去竟有两下子
看不到这小茶馆内中情形的张鹤龄自然不知道,徐良不止是有两下子,而是非常有两下子。他是从小争强斗狠的出身,后来在南京时也没少在三教九流中厮混,因而发现那弩箭箭头的闪光就立时扑下了张鹤龄,继而趁着这机括再次装上需要时间,他便身先士卒地杀了上去,还不忘嚷嚷了一嗓子丰厚的赏格。
趁着下头那些小喽啰有人帮着自己打发,他便几个箭步冲上了楼,见窗口那人倏然转身冲着自己,他毫不犹豫地横刀一挡,继而便越过两人中间那区区几步,举刀疾劈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人举起手中弩箭去挡,可随即便发出了一声惨叫,竟是被底下那一脚上重重的力道给径直从窗口踹了下去。而这时候,徐良也顾不上看那人掉在街上是死是活,立时朝自己进屋之际看到的另一个人影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他竟发现那人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然而,想到太后的密旨上头并没有说是抓活的,他顿时眉头一挑,横刀在身前之后便淡淡地说道:“下头已经牢牢守住了,你就是插翅也难飞,束手就擒吧。”
罗迪克手无缚鸡之力,又早就从江西会馆搬了出来,为了避免扎眼,也就是底下一对会武的掌柜和伙计,以及这么多年跟着自己的这个老马夫。他自忖用智不用力,再加上这许多年从未发生过什么意外,因而这次也是如此。然而面对这毫无征兆的攻击,当看到老马夫被徐良一脚踹出了窗外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托大了。
“兴安侯徐良,竟然是你。”
只想着徐勋诡计多端最难应付,他老子不过是个不管事的闲人,却忘记其当初能够在金陵救了徐勋一命,本身就是武艺扎手的人而且这么一个朝野公认无用的人,竟然会玩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手
“是我,儿子英雄,老子总也是好汉不是”徐良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人却计算着他和罗迪克之间的距离,嘴中却步步紧逼地说道,“好教尊驾得知,宁王府在京城的其他暗线这会儿应该都被一一拔起了,你要是想死我不拦着,只请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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