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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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太重,身子太虚,精神也尚未恢复,”毒阎罗温声安慰又在泄洪水的小侄女。“再给他多点时间,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我保证,嗯”

香坠儿咬着下唇,点点头,出去了。

一出门,她就到屋后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跪下来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痛心泣血。

不知经过了多久,一只纤手悄悄抚上她肩头,她哭着回头,扑上去。

“他不认得我了,娘啊,夫君不认得我了呀”

双臂紧紧环住怀中的宝贝女儿,哭阎罗眼帘轻阖,泪水淌下。

“坠儿,娘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丈夫的苦劝无法令她改变心意,但女儿的悲痛终于促使她下定了决心。

她必须面对自己的错误。

悄悄的,旭日移至正当头,悄悄的,旭日又偏西落下,终于,哭阎罗把该说的事实一古脑全都给说了出来,鉅细靡遗点滴不漏,然后,她静待女儿的判决。

“对不起,若是娘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结果,当时娘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香坠儿惊怔地望定娘亲,一脸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但是但是娘,你知道公公有多疼我吗”

“对不起,坠儿,对不起”哭阎罗低泣。

“不管我有多失礼,犯了什么错,他总是噙着慈祥的笑,包容我纵容我,也不许别人怪我,苛责我”

“对不起,坠儿,真的对不起啊”

“记得有一回,”好像没听见娘亲的歉意似的,香坠儿自顾自喃喃低语,仿佛沉浸在回忆中回不来了。“我在洗夫君的衣服,小妹无聊跑来找我闹,闹着闹着,我们干脆泼水玩起来了,没想到一个不注意,我把一整桶脏水全泼到公公身上去了,当时我真的吓死了,可是”

她笑了,眸中满是温馨的幸福。“公公却只低头看看自己,然后耸耸肩,笑着说:”我就想今天穿的袍子不好看,看来是真的,我还是去换掉吧他一离开,我和小妹全笑瘫了“

“坠儿”

“再有一回,他从京营里回来,一进门就把我叫去,然后偷偷塞给我一盒玫瑰花饼,说那好吃得紧,要买还得排队呢”香坠儿笑得更满足了。“公公啊,就像作贼似的,小小声说要我一个人躲起来吃够了,剩下的再给小叔妹妹他们分”

“”

“还有还有,去年我生辰时,婆婆替我做了好几件新衣裳,公公就抢着要第一个看我穿上,他说他生了四个女儿却好像生了四个儿子,直到夫君娶了我进门,他才开始有女儿的感觉”

“”

“女儿”香坠儿轻轻叹息。“公公说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呢”

“”

“娘。”

“坠儿”

“公公真的好宠我好宠我呢”

“”

“但是我却害死了他”

“不”哭阎罗失声尖叫。“不是你,坠儿,是娘,是娘呀”

香坠儿怔愣地瞅着哭阎罗,不哭也不叫,只是盯着娘亲看,仿佛在思考在批判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良久后,也不知她下的是何种结论,她突然痛哭失声,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娘,我要公公,我要公公回来啊”

“坠儿,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呀”

是夜,笑阎罗静静步入方瑛房内,见小女儿依然守在女婿床边,纤细的背脊直挺挺的,一眼看去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爹”她头也不回的轻唤。

“是我,坠儿。”笑阎罗低应。

“明儿个我要去找那人。”

“你想如何”

“报仇,为公公。”

“你从未杀过人,连伤人都不曾,你下得了手吗”

“我跟娘不一样。”

笑阎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的确,那背脊挺得如此刚直,就像一个坚韧的小女人,她的娘亲从不曾有过这种模样,或许,他的女儿毕竟是他的女儿,多少也承袭到了他的刚毅,就算不多,也还是有的。

“的确,你跟你娘不一样,好,你去吧”

娘亲犯下的错误,正该由女儿去纠正

领了千军万马,耗了整整半年,不仅寸功未立,反而牺牲了副将与四千兵马,还任由思任席卷了整个滇西滇南,而沐晟竟还敢向朝廷要求增派兵马,脸皮也实在厚得可以了。

不过,沐晟毕竟是名将功臣之后,看在他父兄份上,皇帝还是增派了湖广川贵官军五万人到云南听候沐晟的节制。

即使如此,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皇上的使者也随军到来,以传递皇上的谴责。

而沐晟做得更好,他在使者面前极尽忏悔之能事,最后还大声嚷嚷着,“辜负了皇上的厚恩,卑职理当以死谢罪”

然后使者再努力劝解,说沐晟应以征剿思任之责为重。

最后,一场戏演完了,使者离去,转个眼,沐晟已是笑吟吟的,得意的迈大步回到书房里。

他父亲沐英四十八岁就逝世了,他大哥沐春更早,三十六岁就亡故,而他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整整七十岁,就是因为他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只要小心一点,相信他想再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问题。

想到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只有几声而已,后面没了。

嘴巴还大张着,沐晟瞪着眼,骇然发现前一刻还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里,不知何时竟又多出另一个人。

一个浑身缟素,发上还戴着重孝的小女人。

“你你是谁”

那小女人一张清秀细嫩的脸儿冰冷得像结了霜。“方瑛的妻子。”

方瑛

方政的儿子

一丝不祥的阴影蓦而窜过心头,“原来是方政的媳妇。”沐晟努力镇定自己,告诉自己,她只是方政的媳妇,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但我娘家姓香。”

“香”沐晟失声惊叫,脸绿了,不觉退了一大步,再一步,又一步,虽还想再退,但后背已经被椅子挡住,再也无路可退了。“你你想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什么”沐晟一边瞄着书房门,一边考虑是不是叫人来更快“事”

“首先,我要说一个故事,一个四十年前的你不想听吗”

沐晟没有办法回答她,被点住穴道的他只能定格在正待逃跑的姿势上,还有嘴巴,张了一半想呼救叫人,却没来得及出声。

“不管你想不想听,你都得听。”小女人的声音十分轻细,却像警钟一样巨响在沐晟耳里。“四十年前,香家那一代的男主人是个刚正不阿的武将,不懂谄媚不懂阿谀,只懂得为主尽忠为皇上效死,这样的人理应得到赞赏吧但他没有,他得到的是满门抄斩的对待,只因为他的直言直语得罪了皇上宠信的小太监”

小女人深吸一口气,眼中是激怒是愤慨。

“多么残忍啊,代代忠贞,换来的却是血与泪恨与怨。幸好,他的至友,我公公的父亲,他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为香家留下最后一丝血脉,十多年后,我娘找到那个小太监杀了他,以为已经替香家报了血仇”

她摇摇头。“谁也没想到,十二年前,我公公在偶然的机会下才得知,当年香家之所以会遭到满门抄斩的境遇,罪魁祸首其实并不是那个小太监,而是”

冷冷的眼笔直的盯住沐晟。“你”

沐晟不能动,也不能言,只能任由满头冷汗潺潺的流。

“你跟你父亲和你大哥全然不同,表面上,你是个怀柔远人,好礼宽厚的仁士;但事实上,你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逢战总是该战不战,能避就避,即使战了,你也不懂兵法,不通战术,又不肯听取建议,不愿示弱于人,因此连累不少麾下的士兵冤枉送命,当年香家的男主人看不过去,决定要上告皇上,削去你的军职,以免你再枉送士兵的性命”

小女人冷笑。“当然,你是伟大的沐家人,将帅名门之后,怎能任人污蠛你的名声,夺走你飞黄腾达的未来呢于是你贿赂皇上宠信的小太监,要他帮你陷害香家,害得香家满门抄斩,而我娘却以为杀了小太监就已报了仇,其实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

沐晟眼中已开始流露出求饶之色,但小女人仿佛没看见,兀自往下再说。

“我公公一得知此事,二话不说立刻通知我娘,告诉她这件事实,我娘也马上就赶来云南找你,并带上了当时才六岁的我,因为爹让我过继到香家,我跟我娘一样是香家的人,娘要报仇,我也必须在场”

说到这,小女人突然停住了,失神了好一会儿后才又继续。

“但是我娘犯了错,她不该只顾着和你对质,任由我跑开去自己玩,结果和你孙女小月玩在一块儿了;另一件错是,她不该为了和你对质,要你承认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竟然把是公公告诉她这件事也说了出来:但最大的错误是”

她咬了咬牙。“既然她把公公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她就绝不能放过你,以免连累公公。可是”

愤恨的眼又盯住了沐晟。“我和小月正好在我娘要杀你的时候闯进去,小月哭叫着说不准杀她爷爷,而我向来胆小,见到我娘要杀朋友的爷爷,真的吓坏了,我娘眼见我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她,她实在下不了手,唯恐她要是真下了手,我会一辈子都用那种眼神看她,于是她原想暂时放过你,以后再来杀你”

目光忽又移开,恼怒的对象换了人,是她自己。

“偏偏我又在那时候追问我娘,是不是不会再杀小月的爷爷了当时我娘只希望能褪去我眼中对她的畏惧,便脱口说不会了。这种事,我娘一旦说出了口,就得算数,不能反悔的,所以我娘只好就那样放过了你”

她叹了口气,随即又强硬起来。

“虽然我娘在离去之前也特地警告过你,绝不能找我公公的麻烦,不然她还是会再来杀你,你也满口应允,但其实我公公的名字一直像根刺似的戮在你心头上,因为知道那件事的只有香家和我公公,香家已是平民百姓,而我公公却仍在庙堂之上,还不时与你碰上面,你一直想除去他,却苦无机会,直到这回麓川之战”

生硬的愤怒冰冷的憎恨,小女人的目光无限痛恨的咬住沐晟。

“你终于等到机会了,你迫使我公公在战场上战死,以为这就不能算是你害死他的,我娘也就没有理由再来杀你,但你没料到的是,我娘把我嫁给了方瑛,因为方家是香家的大恩人,也因为娘要我代替她守护方家,所以”

小女人坚定的扬起纤巧的下巴。

“此刻,我不是香家的人,而是方家的媳妇,不谈当年香家满门的血仇,只论今日公公的冤死,你害死了公公,一命还一命,你非死不可”话落,她飞指点开他的哑穴。“现在,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我已经是个迟暮老人了,你下得了手吗”沐晟冲口而出,想动之以情,博得她的怜悯,“我都七十岁了,头发白了胡须白了,还能活多少年”他硬挤出鼻涕泪水来。“你不能可怜可怜我,让我用剩下的时光来忏悔做错的事吗”

小女人轻蔑的冷哼。

“别用这一套来哄我,老而不死是谓贼,你就是那个贼。为了灭我公公的口,你连带着也害死了公公麾下那四千士兵,又有谁来可怜他们不,你不是迟暮老人,你是千年祸害,不杀了你,我方家永无宁日;不杀了你,我公公和那四千士兵如何瞑目;不杀了你,我又如何向那些未来将会被你害死的人交代”

没想到看上去那样纤细柔弱的小女人,竟有一颗无比强悍冷硬的心,沐晟不禁慌了乱了,死亡的恐惧牢牢攫住他的心。

不管还能活多少年,他现在还不想死啊

“你不能杀我”沐晟再度脱口而出。“我是黔国公,是云南总兵,是征南将军,你要杀了我,朝廷不会放过凶手的”

小女人一点笑意也没有的笑了一笑。

“你忘了吗,黔国公,就在刚刚,前面大厅上,你对皇上的使者怎么说的”

沐晟面色骤变,青了绿了黑了。

“辜负了皇上的厚恩,卑职理当以死谢罪”小女人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念出来。“你是这么说的,对吧所以,你要是服毒自杀以死谢罪,也没有人会怀疑,对吧”说着,她先倒了杯茶,再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忽又一指点出

“明明知道来不及,何苦要试呢”

她慢慢的把瓶子里的红色液体倒入茶水中,再端起茶杯,徐徐走向沐晟;后者想叫不能叫想动也不能动,怒瞪的眼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

“希望承嗣你的沐斌不像你这般懦弱无能。”

小女人轻喃,然后硬掰开沐晟的下颚,毫不迟疑地将茶水倒进去

因为辜负皇恩,故而以死谢罪。

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沐晟服毒自杀死了,而且死得可惨了,七孔流血双目暴凸,连舌头都咬烂了,看得出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尚未死前他一定很后悔,干嘛要服毒自杀,一刀戮入心口不更快

没辙,皇上的使者只好回京“据实”禀奏,不是他劝解不够力,而是沐晟太死心眼,说要死就非死不可。

就在这日里,方瑛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没有说话,因为说不出来;他也没有动,因为动不了,但他愤怒的眼神清清楚楚的传达出他心里想说的话他的话是对香坠儿说的。

该死的女人,你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

第六章

人谓昆明无冬夏,四季皆如春,其实也不尽然是,冬天还是得穿厚袍子,夏天也得穿薄衫,说是冬暖夏凉可就贴切一点了。

而且昆明的昼夜冷热变化相当大,可说是夜冬昼夏,特别是雨后的变化更大,一整天下来,可能会让人觉得刚从夏天走入冬天,转个眼又从冬天走回夏天,不是四季如春,而是四季照轮,在一天里。

“夫君”

方瑛闻声回眸,只见香坠儿臂上搭着一件袍子,匆匆忙忙跑来,尚未停步就忙着把袍子往他身上披。

“你又忘了先披上袍子再出来了”

“不冷呀”

“早上刚下过雨,才冷呢”香坠儿一边硬拉他手臂穿上袖子,一边咕咕哝哝碎碎念。“尤其是你的伤才刚好没多久,整整四个多月耶,有什么大病都该痊愈了,但二叔竟然还说最好让你再静养一两个月,好让身子底养壮一点,免得老来多病痛,可见你这次伤得有多重,你还”

方瑛笑笑,扶起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

“你根本就不冷,对吧你有内功,再冷也不怕,对吧”

香坠儿不甚自在的垂下眸于。“其实,要是冷到结了冰,我也会冷的。”

“因为你的内功不够深。”方瑛放下手,环住她肩头往前走。“岳母告诉我,你不喜欢练武,总是练会了就算应付过去了。”

香坠儿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练武功又不好玩。”

“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会武功呢,”方瑛喃喃道。“怎么看都不像,真是不可思议。”

倘若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再给他多一副脑袋,他也想不到他这个胆小又爱哭的小妻子竟是位身怀武功的女侠,幸好她的性子温驯和顺,不然一定是个男人婆中的男人婆,那他可吃不消。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夫君的,那我就可以跟随夫君一起来”

“来干什么打仗”方瑛啼笑皆非的横她一眼。“你在开玩笑吗当时你还身怀六甲尚未生产啊”

“穆桂英也是在战场上生孩子的嘛”香坠儿嗫嚅道。

“少胡扯,”方瑛嗤之以鼻的翻了翻眼。“那只是小说里的故事,事实是,根本没有穆桂英那个人”

“咦”香坠儿错愕地仰起脸来看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杨文广是杨六郎的儿子,他娶了四个老婆,杜月英窦锦姑鲍飞云和长善公主,杨宗保是杨五郎的儿子,娶什么老婆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绝不是穆桂英。”

杨文广不是杨宗保的儿子吗

“那跟我听到的故事不一样了嘛”

“废话,故事就是故事,总是跟事实不太一样的。”

“那杨家的人都是像故事中那样壮烈战死在金沙滩一役的吗”

“哈哈,除了杨业之外,其他都不是,而且杨家七兄弟都有后代”

两人一边聊一边来到昆明湖畔,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方瑛依然揽着香坠儿的肩,香坠儿则亲匿的靠在方瑛胸前,静静的观赏那花光树影,渔帆点点,好半晌没人出声。

“夫君。”

“嗯”

“你在想什么”

“我想回京去拜祭爹的坟,但恐怕暂时是不可能了。”

因为方政战死了,他是长子,得继承父亲的军职,莫名其妙就成了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驻守云南府。

若是在一年前,他一定会设法把军职转给方瑞,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那,你不生气吗”

“沐晟死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气好生的”

“不,我是说”香坠儿迟疑一下。“娘,还有我。”

“岳母和你”方瑛俯下眼来,满脸困惑。“为什么”

“如果如果十年前我娘就杀了沐晟的话”香坠儿低头呐呐道。

方瑛轻哂,“我懂了,你以为我爹是沐晟害死的,所以追根究柢都要怪岳母和你”他摇摇头。“不,不是那样的,其实我爹早就料到他出兵的话,沐晟可能会乘机灭他口,倘若要避免,爹还是避得了的,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的出兵了”

“为什么”既然公公都很清楚,为何还要自己踩进陷阱里头去

“为了我。”

“为了夫君”

方瑛仰起脸,带着追思的表情,唇上泛着一丝笑。“因为爹要教导我,身为一个男人,要如何才能够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人心,身为一个武人,什么是我应尽的责任,什么又是我该做的抉择,他不在乎牺牲他的生命,只在意我是否能够明白他的教导。”

虽然听不太懂,但

“公公好伟大”香坠儿低喃,鼻头忍不住又酸起来了,她真的好想念公公。

“的确,身为男人,他很伟大;身为父亲,他更伟大”方瑛崇仰的赞叹。

“还有,他是世上最好的公公”香坠儿重重道。

“而且对娘来讲,他应该也是最好的丈夫。”方瑛戏谑地道。“还有吗”

香坠儿没吭声,久久后才怯怯地仰起眸子。“但是,无论夫君怎么说,事实是,如果沐晟当年就死了”

还提,这小女人有时候还真是顽固呢

“就算真是如此,但在最后一刻里,我爹还要我转告岳母一句话”方瑛搂住妻子的手臂紧了紧。“他不怪她。瞧,爹能体谅岳母放过沐晟的原因,或许岳母真的错了,但追悔已无可挽回的过去是最无意义的事,爹就是在告诉我这一点,所以我也能体谅岳母的错,更不想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想想未来该做什么,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更何况”

他轻啄一下她的唇。“好吧,我老实说,我实在舍不得责怪你,当年你也不过才六岁,根本还不懂事,责怪你太没道理了,所谓爱屋及乌,既然舍不得责怪你,我也不想去责怪岳母,反正无论如何,我爹都活不回来了,你们也不是有意的,那何不放开心胸,干脆忘了这件事,只要记得我爹是轰轰烈烈战死的就够了。”

竟然为了她,他就如此轻易便宽宥了她娘亲和她所铸下的大错,这世上还有谁比他对她更好更温柔的

“夫君,你”香坠儿哽咽了。“你对我太好了”

“舍不得对你不好,只好对你好啰”方瑛滑稽的挤着眼。

“夫君”香坠儿偎在他胸前抽泣着,好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但她说不出口,不过她相信他一定知道,因为他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体贴她呀

“好了,老婆,别哭了,我会心疼的”扶起她的脸儿,方瑛温柔地细细吻去她的泪水,问题是,她的泪水似乎怎么也止不住,他只好吻个不停,嘴都有点酸了她还在哭。

算了,他索性横起手臂用袖子抹过来抹过去,这可就快多了。

带泪的眸子从睫毛下偷觑他。“夫君,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了吗”

方瑛笑了,放下手臂,用力搂了搂她,“失去慈父,哪能不难过,事实上,我是痛苦得要死,恨不得跟爹一起并肩战死在空泥。不过”他的眼微微眯起来,在回忆。“记得爹最后一件教导我的事,他要我记住,人必须一直往前走,可以休息,也可以回头看,但绝不可被过去牵绊住,更不能停滞不动。所以”

他再度抬高下巴,坚定的意念显露无遗。

“我痛苦我悲伤,在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那段日子里,我用全部的心灵去哀悼他,不时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埋头痛哭。但是当我可以下床之后,我知道我必须继续往前走,我可以回头想念爹,但绝不能被失去他的痛苦牵绊住,否则便是辜负了他的教导”

眸子又垂落下来凝住她。“是的,现在我一点也不难过了,我深深怀念爹,但不会为此感到痛苦,不然爹会对我失望的,如果他还在的话,八成会叫我在祖先牌位前罚跪三天。”他笑道。“你也一样,爹最疼你了,他最爱看你笑,所以,不要再难过了,嗯”

香坠儿马上抽抽鼻子,硬眨回泪水,挤出一抹笑。“我会努力的。”

再一次横手臂用袖子揩去残留在她颊上的泪水,方瑛俯唇亲她一下,“对嘛,这才是我的乖老婆嘛”他笑笑,再转眼望向滇池,三两鹭鸟优雅地飞掠水面而过,惬意而悠然,就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它们那样飞掠水面”他喃喃自语。

“当然可以,我就可以。不过还是四叔的轻功最好,你可以叫他教你。”香坠儿小声透露机密。

“哦,真的”

“嗯,至于六叔,他那一手爪功可凶悍了,江湖上听说过他的人都怕死了”

“还有呢”

“七叔,他的暗器天下无敌”

“嗯嗯嗯。”

“二婶儿刀剑双绝,还有娘的彩带呃,我想男人还是用鞭子吧”

“要我使彩带,先让我换裙子穿绣花鞋吧”方瑛咕哝。

香坠儿终于笑了。“都说你可以用鞭子了嘛”

方瑛耸耸肩。“岳父呢”

“爹呀”香坠儿想了想。“掌上功夫最厉害,可是他不想沾血,因此通常都是使扇子。”

“原来如此。”

“二叔擅施毒,医术也精,至于武功方面,应该是指功最强。”

“指功”

“点穴嘛”

“点穴啊是说我可以随时想上你就上你,只要点你的穴就行了吗”

“”

这年正月,方政阵亡;七月,方瑛到云南府都指挥司报到,由于他决定要把家人接到昆明来以方便照顾,于是在城外购置了一座大宅子,因为城内的官邸太小,住不了他们一家子人。

再说,昆明城内的一般民户也很少,主要是沐氏私宅王府衙署官邸和寺庙,百姓多数住在城外,市集也在城外,连王公显贵及士大夫的园林别墅也多半在城外近郊,因此住在城外反倒比较方便。

岂料,他还在跟香坠儿商量要由谁回京城接人,那票人却自己先跑来了,不过她们也顺道带来了他最渴望的一样物品和一个人。

方政的牌位和他儿子。

“爹,不孝儿给您磕头”

对着神案上父亲的牌位,方瑛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香坠儿也跪在他后面跟着磕头。

然后,他抬眸望定牌位许久许久,眼眶红了,但他没有哭,反而还带着笑。

“爹,您瞧见了吧瑛儿已到都指挥使司报到了,往后,请您继续看着,我这个武人肯定会干得比爹更轰轰烈烈,即使在九泉之下,您也会哈哈大笑,得意得不得了还有”

他笑得更明朗。“您要我记住的事我也都记住了,瞧,我并没有被失去您的痛苦牵绊住,更没有浪费时间去追悔过去,伤痛的心情早已被我远远抛开,我正视的是未来的道路,即使我回头看,也只看见您的慈蔼您的深爱,于是我再继续往前定时,也就更坚定,更有力量”

深吸一口气,他定定地注视着牌位,“爹,即使是您已不在的现在,爹依然是瑛儿最大的支柱,所以,爹,请您仔细看着,瑛儿绝不会让您失望的”语毕,他又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起身,并扶起香坠儿。

一侧,方夫人含泪微笑。“太好了,瑛儿,你愿意继承你爹的职责,继续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效命沙场,你爹也就能含笑瞑目了。”

“是,娘,瑛儿会尽全力的。”

“那就好,那么”方夫人托出怀中的娃儿。“看看你儿子吧”

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才一眼,方瑛就脱口道:“乖乖,还真像我”

顿时,众人轰然爆笑,因为他儿子就跟他一样五官超不搭的。

“这小子,不会也跟我一样”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儿子笑了,下一刻,他的笑容定格,眉毛挑高。“这小鬼居然比我更会拐人呢,连老爹我都被你拐了”

众人更是捧腹大笑。

抱着儿子坐到一旁再仔细端详,片刻后,方瑛耸耸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他这应该叫笑出于笑而胜于笑吧”

他在说什么

听他不伦不类的比喻,众人全都笑翻了,胖小子听到笑声也跟着笑了,于是,方瑛又不由自主的笑开来,有点啼笑皆非,老是被儿子拐,真没面子</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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