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里头的侍女有些是从乡下来的,她们不可能被皇帝看中,进宫也只是因为力气大,又是女人,能干一些比较脏但要力气的活计,她们和那些宫女不一样,穿的也是便于干活的粗布衣衫,不化妆,也没顶着那么多玉簪金钗。
若非如此,慕言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到这般地步。他向来是一个极狠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狠。可惜在面子上难免有些放不开,这一回慕白连最大的羞辱都给他了,顶着别人的脸扮成个乡下女人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都不用想,这个时候的太子东宫肯定有很多人守着,还是只能进不能出的那一种,有可疑的面孔进去当天就会被抓起来审讯,因此当慕言从安静的偏殿走出来,穿过长长的宫廊,他并没有回东宫拿东西,而是选择去了安王未出宫建府的时候住的景仁殿。
出乎他的意料,那个本该忙着荣登大宝的男人却出现在这里,景仁殿已经没人伺候了,这个未来的皇帝,现在的赢家有些疲倦地坐在一把大椅子上,他的四肢摆放成一个舒适的姿势,面色看不出有多少喜悦,视线并不集中地看着有些空落落的大殿。
那一瞬间,他的感觉非常的微妙。记忆里头好像也是有这么一个场景,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还是幼童的慕白躲在桌子的后面偷偷的看着自己,手里头还拿着刚收集的小玩意,想必是来“献宝”。
接下来是小孩子不小心弄出了响动,他转过脸来就瞧见了那张有些害怕又很是期待的脸,那一天自己的心情很好,难得没有把东西给毁了,还让宫人给收了起来,破天荒地陪对方玩了一阵子,像个真正的好哥哥一样。
男人的回忆并不长,但从回忆里撤出来的时候,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君主不知不觉就到了他的跟前。“你是哪个宫里的人?”
慕言一开始的时候是被惊到了的,他身上并没有武器,在这里动手不合适也不理智。因此他很快就低下头来,努力模仿出那个乡下妇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民妇蓝氏是齐云殿的,因为铲子被小狗叼走了,就一路顺着找了过来,没曾想会冲撞到了贵人。”
这妇人长得不怎么样,声音也不大好听,这会儿声音还打着颤,没见过慕白所以不知道他是新帝,但看那通身气派也肯定是招惹不起的主子,用贵人来称呼总是没错的。慕言觉得自个没有半分纰漏,眼前的男人也只是眯了眯眼,便放她离开了。
他进宫的准备做的很充分,他脸上带着的面具虽说不是从人脸上扒拉下来的,可也是照着真人做的。这个蓝氏确实养了一条小狗,那个女人已经被打晕了带出了宫,那铲子却不是狗丢的,而是他刻意扔出来的,为的就是碰到了人有合适的借口。慕白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来。
不过现在的话这几日他肯定是没法子出去了,要换回来也很难。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这妇人住的地方就来了人,不过令慕言意外的是,皇帝竟是点名要“她”这个粗手粗脚只能打井水伺候那些花树的民间女子来贴身伺候。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代替的这个姓蓝的女人其实在慕白的记忆里见过面的,不仅如此还提供过救命的帮助。只是这一世慕白没遭过难,也就没和对方见过面。蓝氏是个细心且心善的女子,为人忠厚老实,力气大,只是人长得不大好,家里又穷,就准备进这皇宫干些粗活,等到年纪到了,就到宫外找个门当户对的,年纪大点的男人生孩子过日子。
遇上救命恩人,虽然只是上一世的,慕白还是动了让对方过好一点日子的想法。在冷宫里待着总比不上他身边的锦衣玉食,整日那些宫人揣摩着他的意思讲话,一个个都精怪得不得了,也需要这么一个不识趣的来调剂一下心情。
慕言不知道这一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对方刻意作弄,小心翼翼了几天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一回事。在那段时间里,慕白要是真找着了他的踪迹肯定不会这样留着的,而是立马就把人给杀了,避免夜长梦多。
新皇对一个模样很老,行为粗鄙的乡下妇人上了心!这简直叫那些急着往皇帝的后宫里塞女人的臣子们跌掉了下巴。皇帝原本是爱那些风雅之事的,风流才子哪个爱的不是温柔佳人。这个蓝氏粗手粗脚,长得还高,斗大个字不识,更别说什么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了。这样的角色显然不适合当解语花嘛,底下就有人传开说新皇口味比较重,就喜欢这种偏男人一点的强壮女人!
就说皇上还是安王那会儿吧,美人没娶,跟男人传出点事情来,后面还不是不了了之。据说死去的太后,新皇的生母在生前对他并不怎么好。估计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帝也就偏爱老一点的女人。也有可能皇帝是真的没有断袖之癖,只是比较喜欢面孔偏男性的女人。
而这个村妇虽说出身不怎么样,可是年纪啊,模样啊都和这一点很符合,又没碰过男人。要是皇帝真喜欢他们也无可厚非。只要不占皇后和那些妃位,新皇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无所谓。
被当成新皇“上了心的女人”的前太子慕言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高兴,尽管因为慕白的恩宠,他可以不和其他的宫女住在一块不至于露馅。但若是换做原主,整日被那些个想飞上枝头的宫女问候一定不好过。
他从来都没小瞧过女人的战斗力和心机,也没少站在一边看戏,甚至是推波助澜,可当那些被陷害被坑的对象成了他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了。在用属于蓝氏的简单粗暴法子解决了几个心怀叵测的女人之后,慕言那颗坚定的心也有些动摇了。
慕白对这个蓝氏也确实很不一样,他对蓝氏很好,虽然远远及不上对苏嬷嬷的好,可比起其他的宫女太监要好多了。
传言说的多了,差点连慕言都要信了。可现在的蓝氏可是他,要是做君主的真想宠幸蓝氏他是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的。就算拿女人来了葵水这种借口也撑不了多久,而依着皇帝跟前保护的严密程度,短期内他是别想要换回去的。
忧心忡忡了好一段时间,慕言才发现不仅是那群女人,他自己也真的是想多了。男女情\'爱这种东西他没有过,但并不代表他不懂。都说旁观者清,有些人正是因为看得太透才不会陷入到这里头去。
慕言对人心天生就比较敏感,无论别人说得多么像模像样,慕白对“蓝氏”究竟是什么感情他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对方充其量只是觉得蓝氏比较有趣,心思又比较纯粹,在跟前伺候着蛮不错而已。
最难让人猜透心思的就是心思最复杂和心思最单纯的人。前者是因为你不懂他的心思,后者是因为太过纯朴不按常理出牌,你觉得理所当然属于正常人会干的事这两者可能都不会干。
慕言属于前一种,而蓝氏显然是属于后一种。要扮这样的一个人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难。虽说这蓝氏是个未婚的女子,可因为没钱的缘故,有点儿不修边幅,平常根本不沾胭脂水粉。
如今的蓝氏,也就是慕言倒是有了钱,也有想要讨好皇帝的送了极好的胭脂水粉过来。不过对慕言来说,戴着女子的面具还要模仿这个粗鄙的女子他已经做得够好了,要他往这面具上头还抹什么胭脂水粉简直想都别想。
幸好这个蓝氏平日里并不出挑,也不和什么人接触,认识她的人不多。慕白也只记得蓝氏的脸和她的名字,这宫里其他认识蓝氏的不过泛泛之交,是绝对分不清她真假的。慕言扮起她来不那么拘束,也没他原本以为的那样讨厌。
不过人生总是要出那么点意外的,就比如说面前这个清秀的个子矮矮的小太监。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和我对食?!”慕言如今的声音是服了何药眠做出来的变声丸的。一颗能维持半个月,为了保险他带了整整一瓶。
那清秀的小太监白皙的脸蛋登得一下就红了,低着头踮着脚绞着手指一副你怎么这么直白的模样。
慕言的脸色当即就黑了,漆黑如点墨的双瞳也带了分阴郁。那小太监觉得气氛不对抬了头,面前身材高大的宫女却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个憨憨的女人一下子击碎了他那颗很是梦幻的少男心。
“不行,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不行?”这小太监眼圈当即就红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吗?”
“你没什么不好的。”这强壮的女人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安慰道,“因为他们都说陛下待我很不一样,我只是为了你好。”
那小太监抽噎了一会,看着周围侍卫敢跟皇上抢女人眼睛一定被糊了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带着伤心害怕的表情蹭的一下跑远了。
蓝氏恬不知耻地惦记陛下,还说陛下心仪她,连清秀小太监要求对食都无比残忍拒绝的流言当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慕白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他正在批折子,手一抖,一团墨汁就把那劝他纳妃的折子弄得脏乱不堪。他这才想起那个蓝氏好像没有过来,问了身边站着的喜公公,他才说蓝氏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告了假。
身子不大爽利的蓝氏正在“她”的屋子里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皇贵渭。就算装得再像也不可能会长久。更何况慕白也不是傻子,时间一长难免会露馅。
蓝氏自己是没什么好东西的,上一回慕白赐了不少的珠宝银两下来却没有绸缎一类的东西。他只能找出那个老姑娘压箱底的好布,撕拉一下扯下一块,把碰了那小太监的手洗得干干净净。
要是在从前,他早就叫人把那小太监给拖出去里,要不是顾忌着蓝氏的良好形象,他也不可能抑制自己的恶心做出那副憨样,还去拍人的肩膀。
等到了休沐日,伪蓝氏总算是抽出空子准备换回去,他这一趟还是拿了些重要东西,也不算白来。
“陛下请蓝姑姑去一趟。”如今的蓝氏俨然是新皇跟前的大红人,虽说不大可能,但好歹和那最尊贵的主子有些暧昧传闻。除了一些不长眼的,还有身份远超她的,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负责传达指令的公公显然在那瞬间感到一股子刺骨的寒气,眼前这个土了吧唧的老姑娘浑身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贵气,不过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只是瞬间,他眨了眨眼,对方还是那憨憨的样子。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慕言跟在后头去了,慕白为的自然是疯狂流窜的传言。年轻的君主表示自己并无此意,见眼前人有些有些出神的面孔,慕白的神色凝了凝,试探地开了口:“朕觉着,你好像有点儿不大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张大概和这张字数差不多长也可能更长
第七十章
前太子慕言即使临危也是不惧的,他以绝对冷静的心态分析了妇人蓝氏会有的反应,尽力诠释出来,总算打消了对方的疑虑,当然只是暂时而已。
一旦人起了疑心,以前觉着正常的地方都会变成可以被怀疑的证据,这意味他必须在短时间内离开。
蓝氏作为皇帝跟前的红人,有些事情做起来便比以往要容易得多。这一回慕言没有费太大劲就和外头的人取得了联系。
至于真的蓝氏回了宫,被皇帝察觉会受到什么责难,会不会死在那些豺狼虎豹手上就不属于他考虑的范畴了。
交换回来的时间就定在这几天,离开的前一日晚上,他去了一趟国师的住处。那个永远什么都知晓的男人轻易放了他进去,他还是那副蓝氏的样貌,声音也并不是他原本的声音。
那个白了头发面容依旧年轻的男人却丝毫不感到意外,笃定的模样昭示着后者早已知晓他的来意。
“殿下可愿意付出五年的代价。”男人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只是饱经沧桑,有种超脱世俗之感。
他其实并不大喜欢这一位高人,自从二十年前对方诊断出自己是什么毛病,又残忍地告知无药可救之时他就再也没有法子对后者生出好感来。
国师虽说是高人,还有一副不老的容貌,事事都能瞧得通透,可很多事情是没法子出手的,慕言也知道这一点,也不可能干出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的蠢事来。国师向来禁欲,不近男色女色,也不吃一点儿荤菜,他们不炼丹,说得上长寿,却谈不上长生不死。
历代出了好些个国师,只有眼前这一位容貌保持得最好,不过也终归是要埋入黄土的人。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头总算是平衡许多。在眼前人面前谁都是藏不住秘密的,而对方要求的代价他也能承受。
“就只需要五年?”
“我没有任何理由欺骗殿下。”白发俊颜的男人容色温和,眉眼间带着慈悲。他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即使他要欺瞒慕言也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这是国师的地盘,还轮不到一个被前太子来做主。
慕言最后还是在那神奇的镜子里头瞧见了偏离的轨迹,为此他会折寿五年,但他并不觉得后悔。离开国师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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