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不语,众人对他的淡漠习以为常也乐得他不再提付东楼。正当大家说着要行下一个酒令的时候,付东楼突然开口道:“浣花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直直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柏钧和拿不准付东楼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在出神。那人梦呓一般吟诵出的诗句好似一记重锤砸在自己心口上,让在场所有人瞬时间鸦雀无声。一时间,柏钧和惊觉,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想法……
“长安……”
好像刚回过神一般,付东楼甩了甩头,收回了黏在柏钧和身上的视线,对顾贤躬身一礼道:“殿下,我不胜酒力想暂时退席去散散。”
“去吧。”
“付公子对此处不熟,本王陪付公子同去。”第一次,孝顺的柏钧和把顾贤完全抛在了脑后,也不管如此做是否得体,抢了两步上去隔开了欲跟着付东楼的风花雪月四人自顾自地带着付东楼退了席。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顾贤勾了勾唇,对众人道:“席纠呢,下一个酒令该是什么了,咱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柏钧和在前面自顾自走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付东楼在后面跟着,也没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别苑的后花园。
王爷和自家少爷互相看不对眼,风花雪月四个心知肚明,王爷上来要带人走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硬跟上去,最后还是花院把几个人拦了下来,说是让主子和王爷单独相处下也好,指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
如果付东楼是个女的,四人可能还要考虑下名节什么的,现在完全没必要。
于是等付东楼回过神来的时候没见到身边的四个鬼精灵,满眼都是柏钧和挺拔英武的背影。
“呃……王爷,你有看到我身边那四个……”
“嗯,都挺漂亮的,怎么了……”
柏钧和原就与付东楼没什么好说的,带着付东楼逛别苑纯属是头脑一热,等真正带人离了席柏钧和才发现自己的决定有多无趣。
付东楼在柏钧和心目中原只是一个贪图钱财目光短浅的蠢货,可他今天三篇诗词着实出乎柏钧和的意料,柏钧和心中的付东楼怎可能有这份才情。
自己是带兵之人人所共知,莫不是付东楼早有准备想要投自己所好?
柏钧和边走边琢磨着,眉头越蹙越紧……
“啊?漂亮?”话题怎么就转到这来了,付东楼一头雾水。
“你倒是手脚麻利,一发现和我不投脾气就找了这么几个俊俏可心的,还总想着青楼楚馆的妓子,你究竟当我这个王爷是……”猛地截住了话头,柏钧和看着手足无措孤零零一人的付东楼立时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揉揉太阳穴,柏钧和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遇到付东楼他的情绪都不太正常。出口的话活像是吃醋一般……柏钧和冷冷看了付东楼一眼,希望对方别自作多情。
“我是说,他们四个去哪了……”
果真是误会了。柏钧和咳嗽一声,依旧是板着脸:“本王不喜身边仆从环绕便没让他们跟着,怎么,你还离不了人伺候?”
付东楼看了两圈一个人影,猜想那四个定是想让自己与柏钧和独处才没跟来。再者这里是王府别苑,安保都是一流的,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放心了。
定下心来,柏钧和话里话外的轻蔑不屑与讥讽让付东楼立时气闷。对上柏钧和凭借身高优势睨着他的眸子,付东楼坐到凉亭里抱着胳膊一哂:“他们四个是挺漂亮,还各有所长甚是贴心,怎么,王爷嫉妒了?要不我去物色几个好的来送给王爷?毕竟将来我们也是两口子,我若是藏私倒显得不够意思了。”
“放肆,如此举止轻浮不知廉耻,你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进王府。”柏钧和将手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右手腕,抑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眼前这人总能勾起自己的火,当真是孽缘!刚刚在席上觉得他是懂自己的那种感觉,一定是错觉!
“我不知廉耻?哼。”付东楼偏过头挑了下唇角,“我不过是夸我的侍从贴心,王爷想到哪去了?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是淫所见皆淫,不过是相由心生罢了,可见王爷心中龌龊,把别人也想脏了。”
“巧言令色。”付东楼一番说辞没让柏钧和恼怒却让自己更不受柏钧和待见。如此逞口舌之利的,在柏钧和心中只有两种人――内宅妇人和朝堂上那些说空话不干事的。
“既然你与那四人是清白的,不如将那四人送与本王如何?”
“他们四个具是自由之身,并非物件,岂能随意送来送去。”付东楼也不管柏钧和,自己踱到亭子里坐了靠着亭柱道,“王爷莫不是吃醋了?”
付东楼懒散嘲弄的神态好似一只高傲的猫,柏钧和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被那猫的尾巴尖扫了一下似的。
“本王早说过了,你不配。”
“呵呵,王爷放心,我现在还没本事抗旨,只能老老实实嫁给你。既然是嫁给你了,没和离之前也不会再去找什么别人,不为别的也要想想我的小命吧。至于配不配……”付东楼打量柏钧和几眼,“王爷也就是长相出挑罢了,剩下的,我也没觉得王爷配得上我呢。”
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与自负发挥到极致,付东楼根本没考虑自己是否得罪得起瑞王爷,与那日柏钧和所言相差无几的话脱口而出,见柏钧和脸色立时又阴沉几分,只觉得心中爽快。
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在日光的映衬下透出别样的光彩,白润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两片红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隐约间可见那条刻薄的舌头。柏钧和说不清楚自己是被气懵了还是别的什么的,付东楼这副嗔怒的形容落在他眼里反而带上了魅惑的味道,尤其是话说完那微微一抬的尖翘下颌,竟像是挑逗一般。
方才席上听到那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时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柏钧和向来沉静深邃的眸子一时间迷离起来寻不到焦距。
那一年似乎也是这样的春光这样的午后,桃花落了满地,风中传来淡淡甜蜜的香气……
“贤儿,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居然可以真的得到你……”
父王似乎是从后面搂着父卿,就在这个亭子里,父卿靠在父王的怀里……
“可不是,白驹过隙,仿佛上一刻我还挥着鞭子说你配不上我呢……”
凤眸上挑,话音儿里带着小小的骄矜,妩媚而温柔,父卿对着别人的时候从没有过那副样子……然后……然后父王是怎么做的……
似乎是……
爽劲儿过去了人也冷静了几分,付东楼心中不由的后怕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谁跟他讲人权啊,王爷要是火大了,没准能把他弄死在这亭子里,最后再说他失足落水什么的,喊冤都没处喊……
正嘀咕呢,柏钧和就凑了上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付东楼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柏钧和左手撑着凉亭的柱子缓缓俯下身来右手挑起付东楼的下颌,失了神的眼眸并未看到付东楼的惊慌,只将自己颜色浅淡的薄唇贴上了付东楼微张的暖红。
软软的,暖暖的,麻酥酥的……父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感受……
“嘶……你好大的胆子!”这小子竟然敢咬本王!柏钧和唇上一痛猛地抬起身子,口中弥散开一股子铁锈味,右手反射性地高高扬起却在对上付东楼愤怒的目光之后迟迟没有落下来。
卧槽,被狗咬了!死死瞪着某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付东楼抚上自己的嘴唇心道亏大了,两辈子的初吻居然被他夺走了!你他妈不是特嫌弃爷吗,现在这副发春的德行是闹哪样!
付东楼脸红了,气的。
柏钧和脸更红,狠狠把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柏钧和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居然对这个人动了旖旎心思,难道真像父卿说的自己需要找个人泻泻火?
不行,还没找到他。那个人清俊高雅如空谷幽兰,万一他知道我找了通房什么的,他会不会嫌弃我……
眼前浮现出桃树下那道俊逸出尘的身影,思绪还未飘远,唇上残存的温热便将柏钧和拉回了现实,紧接着便被绝望吞噬……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没可能了不是吗……况且……我很快就要大婚了啊……
即便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人,也一样有求不得的东西……或人……
那人定然也是能懂我的,只是我得不到罢了……缘分二字,可遇不可求啊……
柏钧和收回右手死死握住转过身背对着付东楼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绪。曾几何时,自己那么羡慕父王,希望将来自己的王卿能如父卿一般俊美能干。自己也会像父王对父卿一般专一,两个人一起开心顺遂一辈子。可这么多年了……那个人……该是死心的时候了……
“你……不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和你梦中情人很像?那可真是不幸啊。”不然怎么解释这货突然发春?付东楼一摊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柏钧和闻言倏的回过身,平静中带了威压的目光骇得付东楼脖子一缩,好像猛虎盯上了兔子。
“我就是随便一说,别认真,别认真。”
柏钧和沉默了半晌,送了付东楼俩字:“蠢货。”
“卧槽,老子哪蠢了?!”付东楼直接蹦了起来,他今天在宴席上表现的不好么!自己都觉得自己威风八面抖三抖了好么!震得那群说闲话的公卿哑口无言了好么!哪就跟蠢货挂上钩了!你他妈嫌弃老子蠢那怎么还亲老子!人渣!
“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叫不蠢?一天到晚说话皮里阳秋,肠子拐十八道弯才是聪明人是不是?天天算计来算计去斗得你死我活才机灵是不是?真不嫌累!告诉你,你们那些乱七八糟事本公子是懒得掺和,不是不懂!”本公子倒背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你们那些阴谋伎俩还真以为本公子一点都看不出?
“举个例子吧,前两天我爹府里的贼是你派去的吧?八成是为了搜什么机密的东西吧?”付东楼伸手推了柏钧和一把,“你觉得我蠢,我还觉得你蠢呢。哪朝哪代像你这样握着大半个国家兵权的王爷不是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那些个嚣张的哪个有好下场了?你是真想篡位还是活腻了啊,相府你也敢光天化日之下去搜,哪怕是皇上交代你办的,你就不怕他卸磨杀驴猜忌你?我告诉你,当皇上的疑心病可是很重的。本公子都看不上你们这点手腕,你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你才蠢!有这闲工夫,本公子更喜欢寄情于琴棋书画,也好过自己找死!”
柏钧和错愕地看着叉腰大骂的付东楼,一张玉面此刻红扑扑的好像石榴一般,引得人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那酸甜的汁液。
柏钧和清了清嗓子别开眼,“翟夕教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本王可以肯定你是的他真传了。”
神转折啊……这和翟夕有一毛钱关系吗。付东楼一头雾水,胳膊一动方察觉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只怕比街上骂娘的泼妇不遑多让……翟师兄,连累您躺枪了……
“不管皇兄是否猜忌我,那日之事我也必须要做。瑞王府与宰相政见不和举朝皆知,只有瑞王府出面说宰相清白才能真正让皇兄相信。北燕虎视眈眈,江宁的事还未查清,大楚不能乱……”《浮世录》是被付泽凯弄走了,这种事情柏钧和虽猜测过却也不希望是这样。中书令门生遍天下,如今朝政稳定付泽凯功不可没。即便是这个人早晚要除掉,也绝不能是以北燕奸细或者操纵朝纲这样的罪名,至少现在不行。付泽凯能认下这个亏亦是相忍为国,算是皇上王爷与宰相三人之间的默契。
“你……何必跟我解释这些……”付东楼摊手,“反正我们互相看不上,你就算解释了告诉我你不是真傻又如何?”
柏钧和难得不冷嘲热讽好好说话,付东楼却觉得心慌不适应。他打量了柏钧和两眼,心下认定今天的瑞王爷是得了间歇性神经病,喜怒无常。
“那你又何必让我知道你不蠢?”柏钧和有些气急败坏地回道,旋即又恢复了不咸不淡的老样子,“况且你说的那些,也不能证明你聪明,至少现在,我不觉得你是个有用之人。无非是会舞文弄墨罢了,眼下这时局,你之所长于江山社稷无益。”
说完也不等付东楼反应,柏钧和快步离开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前朝杜甫的诗。”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从木炎身后走来,深邃的五官与古铜色的肌肤显示着他与大楚汉人不同的种族。
滔滔江水拍在两岸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气势磅礴地回响在耳边,若非木炎与来人皆是习武之人,恐怕是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的。
来人抖开手中的丝绒斗篷披在木炎身上,那披风色的,衬得木炎白皙的面庞多了一分儒雅。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杜甫的诗了,你以前不是嫌他的诗读了气闷吗?”
“以前?”木炎笑笑,“我以前懂什么?我以前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算计不到的,只要我想,什么都能得到。可现在……”
“是因为小师弟的事吗?”来人从后面揽住木炎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握住木炎冰冷的手道,“听说小师弟被夺舍了。”
“人有千算天有一算啊,就好像这滚滚而逝的江水,没有半点回还的余地,说去就去了。”木炎倚着身后人的肩膀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也许我早已经随波逐流拍在石头上了,只是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还在奔腾。”
“你今日倒是感慨良多。”男人浅笑,低下头在木炎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去栽培他,眼见着他就要嫁入王府了,居然平白变成这样。”木炎摇摇头,“秦瑶本就把玉玺的秘密咬得死死的,东楼现在又把前尘往事忘个精光,再想寻玉玺的下落更难了。”
“你只不过是从星象上猜测小师弟不是原来的小师弟而已,没准真的只是中了曲氏的招大病一场失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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