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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们叹息摇头,显是见惯了太子这种作派,神情多有无奈。

“啧,怎地还不开始?”夏渊见这群人没反应,很是不耐烦,从袖里掏出一根树棍,那是晨间逗鸟时折的杏花枝,在众人面前来回点了一圈,指着站在左侧第一位的那人道,“就你吧,你先来,快点快点。”

那人乃是京城颇负盛名的大才子陆敏之,见过些大世面,突然被点到名也不显慌张,收敛起方才被看轻的不满,俯首行礼道:“承蒙太子殿下垂青,那草民就献丑了,就以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吧。”

“赋诗?”夏渊兴趣缺缺,“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能作首诗出来?”

陆才子自谦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草民这等雕虫小计,算不得什么。”陆才子嘴上说“算不得什么”,神情却颇为自得。

“哦。”夏渊点点头,“曹子建是谁?”

“……”陆才子给噎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曹、曹子建就是曹植,就是……就是曹操的……”

“哪儿来那么多操操操的。”太子懒得听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快作你的诗吧。”

“是、是。”陆才子额角渗汗,幸好他还算有点真本事,诗句倒是张口就来――

真央殿中试儒生,有幸为君选贤能。

圣颜顾盼拈花笑,云光浮过万山横。

此诗不能说是绝赞佳句,但胜在构思奇巧:第二句中的“有幸”通“有杏”,暗喻太子殿下刚刚那一指,便是手中杏枝为他选了贤能,有自荐之意。而后两句中,更是化用了佛法中“拈花一笑万山横”的典故,将太子孩子气的举动修饰出了高深寓意。

有几位老臣听后捋须点头,很欣赏他的玲珑心思,只可惜……

“唔唔,不错不错。”夏渊敷衍地拍拍手,“下一个!”

恁是这位陆才子的诗句再精巧,他拍的马屁太子殿下没听懂,终究无济于事。夏渊压根不知道什么“有杏”什么“拈花”什么“万山横”,所谓对牛弹琴,大抵就是这样。

第二人名叫马德怀,是育英书院马院长的独子,据说自幼聪明伶俐,被誉为神童,五人之中,就数他年纪与太子最相近。

马德怀少年得志,原本屯了一肚子斗诗拼词的句子,现下一见苗头不对,立刻吸取了陆敏之的教训,决定换个方式来展现自己的才华,诗词听不懂,故事总能听懂吧。

“太子殿下,不如让草民给您说个故事吧。”

“哎这个好,本王就爱听故事。”夏渊一下来了精神。

马德怀心中大喜,连忙侃侃道来:“话说在华晋疆域与塞外交接之地,有一处边荒,塞外人称之为瓯脱。那里穷山恶水,到处是匪患流民,路过那里的商队经常被打劫,附近的百姓甚至没有足够的粮食果腹……”

刚说到这里,夏渊打断他:“没粮食吃,那干嘛不吃肉?”

“呃……这个……”马德怀给这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大骂太子白痴,脸上亦露出些许鄙夷――这太子,根本丝毫不知百姓疾苦。

太傅早已习惯这等惊人之语,轻咳一声,示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夏渊平时常被太傅打手心,是有些畏惧他的,见太傅发话,便不再追问:“你接着说吧。”

马德怀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可是,就在这民不聊生的情况下,来往于边境的运粮官家中却出现了许多硕鼠,再后来,人们发现边境刺史的家中还有更多更肥的硕鼠,于是有好事者偷偷潜入两家府中……”

夏渊再次打断了他:“所以说啊,既然有那么多硕鼠,那为什么百姓不吃硕鼠肉?你这故事说得根本毫无道理嘛。”

“这……硕、硕鼠肉……”马德怀真给问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好玩不好玩,下一个。”太子挥手打发。

第三个是冯仆射的门生吴沧海,吴沧海张口道:“殿殿殿……殿下,不才不……不善言辞,这是不才最最最最近新著的《定定……定国策》,请您过……过目。”

夏渊接过那本书,学着他道:“什么定定……定国策,本本本王看……看。”

说罢翻开第一页开始装模作样地朗读起来:“安安安……安邦之计在在在于……仁……为君君……者,胸怀……怀……”结结巴巴戏弄了几句,遇上不认得的字,夏渊干脆丢开书本,哈哈大笑,直把那“不善言辞”的吴沧海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立时晕厥过去。

岂料他还没晕,旁边王廷尉家的小少爷先晕了过去。王少爷脸色苍白,蜷在地上不住抽搐,太傅赶忙叫侍卫来将他带去诊治,殊不知那王少爷之前是得过父亲嘱咐的:要是那太子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愚笨,趁早装病脱身,免得站错了边,到时受牵连。

眼下王少爷是看透了,这太子简直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辅佐他绝不会有什么出息。于是一番闹剧过后,只剩下了默然站在一边的荆鸿。

太子看够了戏,侧身望他:“就差你啦,你有什么绝活么?”

荆鸿哂然:“草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就唱首打油歌给殿下听吧。”

夏渊此时站得有点累了,索性坐在了大殿的台阶,手中的杏花枝百无聊赖地戳着地面,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你便。”

荆鸿手上闲闲打着拍子,当真随便唱了起来:十载别离凤凰儿,白玉手板落盘螭。

莫道从来荫数国……莫道从来荫数国……

刚唱两句他就似忘了词,眉眼一转,瞥见那根快给太子戳烂的树枝,径自胡编下去:莫道从来荫数国,直用东南一小枝。

他日公子出南皮,骏马翩翩西北驰……

唱到这句,他上前蹲身拿过太子的杏花枝,作了个策马扬鞭的手势。那模样有些滑稽,与他的书生外表着实不符,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自然萧杀之气。

太子被他逗乐了,便没在意荆鸿逾矩的举动,他少年心性,对骑马打仗之事十分感兴趣,加上不知为何,他对那“白玉手板”的说辞有些在意,心中竟隐约有块玉板的模糊形状浮现,因此这几句唱词倒是听了进去。

一旁的太傅却是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料到,平日里管教自己甚严的爱徒居然还有如此不羁的一面,而且是在这大殿之上。再看他对待小太子的态度,似是有意亲近,太傅不禁暗忖,莫不是鸿儿他……真心想进这东宫?

此时荆鸿已唱到最后一阙,他声音清澈苍然,身姿挺拔,一唱一顿,架势煞是好看,然而又忘了词:“谁言丈夫无意气……谁言丈夫无意气……”

太子拍腿取笑他:“你这人,怎地这么笨?这几句词都记不住吗?”

荆鸿也不着恼,淡淡笑着,翻手将那树枝平举在额前,垂首唱出最后一句:“谁言丈夫无意气,雏凤初鸣会有时。”

殿上众人俱是一怔。

在荆鸿唱出这最后一句时,忽然从他袖口中飞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停歇在他手中的杏花枝上,那鸟儿哑着嗓子学舌:“雏凤初鸣会有时。雏凤初鸣会有时。”

这句话,太子听懂了。

他知道自己头脑不太灵光,他也知道,自己坐上这个太子的位子,有多少人不服,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就连他自己也常常想,父皇六个儿子,为什么偏偏选了他?

自登上太子之位,几乎每晚他都会被噩梦惊醒。他梦见自己被兄弟杀害,被权臣逼宫,那挥之不去的不安和恐惧,终日笼罩着他。

但此刻有这样一个人告诉他:雏凤初鸣会有时。

这个人,大概是除了死去的母后以外,唯一对他有所期待的人吧。

夏渊收敛起玩闹姿态,仰头看着他道:“这是我昨日才得到的会说话的鸟儿,它怎么会在你的袖子里?你会变戏法吗?”

荆鸿摇头,将树枝连同鸟儿一并献给他:“戏法,草民略知一二。说到底,还是这鸟儿有灵性,懂得择木而栖。”

夏渊逗了逗鸟,哼唱起了方才那首歌――

十载别离凤凰儿,白玉手板落盘螭。

莫道从来荫数国,直用东南一小枝。

他日公子出南皮,骏马翩翩西北驰。

谁言丈夫无意气,雏凤初鸣会有时。【注】

这一段,夏渊竟大半都记住了,他对面前这人端起架子,却眉眼含笑:“你这人,笨是笨了点,却有意思得紧。”

“承蒙殿下夸奖。”

“你叫什么?”

“回殿下,草民荆鸿。”

后世对这君臣二人的初识,有诸多猜想,这场太子辅学的选拔考试,被人们传颂得神乎其神,有说太子“大智若愚”,有说荆鸿“袖里乾坤”,就连那只名叫“狗腿子”的鹦鹉也被传成了凤凰灵鸟。

其实一切都再简单不过。

在夏渊看来,荆鸿是那五人中唯一一个不卖弄自己的文采,只一心引导他、相信他、为他着想的人。而对荆鸿来说,夏渊是他此生唯一未能偿还的债,他无法逃脱,也甘愿领受。

【注】:南北朝 庾信《杨柳歌》改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不知怎么的,太傅突然有种嫁儿子的错觉。

第4章 圣三问

太傅的心情很复杂。

碍于礼法,他从不对太子的学识品行说三道四,但其实在他心目中,这位太子就是朽木一块,若是别人来当这个辅学也就罢了,他管都懒得管,可现在是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儿送进朝阳宫,前路是福是祸连他都说不准,太傅着实舍不得。

去往天锦殿的路上,太傅踌躇再三,还是拉住荆鸿道:“鸿儿,你若想为官,为师他日必定倾力为你举荐,无需勉强自己……”

荆鸿笑着截断他话头:“师父,多少人挤破了脑袋要进这东宫,徒儿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您怎么反倒要拉我出来?”

“宫闱多纷争,为师是怕你深陷其中,到时纵然想拉你脱身,亦是无法啊。”

“师父切勿烦忧,荆鸿既是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后悔。”

太傅看他淡然面容,长叹一口气:“日后想必是喝不到你沏的茶了。”

荆鸿俯首一拜:“师父哪里的话,往后师父在太学殿教授太子,每日都可见到徒儿,徒儿定会亲手为您奉茶。”

太傅想到那沁人心脾的温茶,略感欣慰,抚着他的手叮嘱:“如此甚好。鸿儿,但凡遇上什么难事,记得跟为师说,为师一定竭尽所能帮你疏通。”

荆鸿心中熨帖,感激道:“徒儿知道,多谢师父。”

两人一路行来,太傅停下脚步:“这便是天锦殿了,不用紧张,随我进去吧。”

皇帝倚着榻,脸色有些灰白,因为记挂太子招选辅学之事而未能睡好,听得太傅拜见,睁眼坐正,上下打量了荆鸿一番:“便是他了?如何选的?”

太傅将先前殿上的情形向皇帝一一禀报,又向皇帝郑重举荐了荆鸿,直把他夸得才高八斗,犹如文曲星下凡,荆鸿在一旁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帝听完后嗯了一声:“既是太子亲选,又是爱卿力荐的,想来不会是个庸才。爱卿为此事忙碌了这些时日,辛苦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福分。”

“这孩子还是你的亲传徒儿吧,归根结底还是爱卿教导有方,朕已命人备下重赏送往太傅府,以慰你劳苦功高。”

“臣惶恐。”不知怎么的,太傅突然有种嫁儿子的错觉。

“折腾了一上午,想必爱卿也累了,这便回府休息吧。荆鸿从即日起就在东宫担任太子辅学一职,朕还有几句话要与他说。”

“是,臣告退。”果然是嫁儿子啊――太傅心中泣血。

临行前太傅万般不舍地看了小徒弟一眼,荆鸿回之以安抚的一笑。

屏退内侍,殿门重重阖上,皇帝的声音在肃静的殿内被放大了:“荆鸿,从此刻开始,你我便是君臣,朕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荆鸿恭敬拜伏在地:“陛下请问。”

“你可知朕设立太子辅学一职是何用意?”

“臣以为,陛下是希望有人陪伴太子读书习武,修身养性。”荆鸿答完这句,见皇帝并不满意,遂补充道,“此人须得品行正直,又能审时度势,不归属朝中任何势力,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太子殿下,方可忠心侍奉,绝无叛意。”

皇帝点了点头,问他第二个问题:“你可知伴君如伴虎?”

荆鸿道:“恕臣斗胆,在臣眼中,太子不是君,不是虎,不过是个孩子。”

“哼,天下间敢真把太子当成孩子的人,可没有几个。”

“所以他们做不了太子辅学。”

皇帝听了这话,大笑起来:“该说你是个妙人还是个痴儿,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笑罢,皇帝有些轻咳,喝了口药茶,顺了顺气才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朕为何要立渊儿为太子?”

荆鸿微怔,所谓圣心难测,这不是那么好回答的问题。

思索片刻,他老实回答:“臣不知。”

皇帝看着他道:“此事朝中议论颇多,朕是知道的。有人说朕是要安抚前皇后的娘家势力,有人说朕是要拿渊儿做挡箭牌,维护真正的储君,还有人说朕是老糊涂了,得了失心疯,是吧。”

荆鸿不敢作声。

“哎……”皇帝这一声叹,叹得荆鸿心中一揪,“渊儿刚满四岁的时候,一次宫中失火,朕登楼观望,他跌跌爬爬地跑上楼来,你猜猜他对朕说了什么?”

“臣……不知。”

“渊儿拽住朕的衣角说:暮夜仓猝,守备不足,不能让火光照见父皇。”皇帝眼中带着温情,“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便有这等心思见地,知道维护父亲,行事深谋远虑,朕相信,来日他勤学修身,当能振兴吾家。只不过……”

只不过。

五岁时夏渊一场大病过后,就好似不开窍了一般。

所有太医诊治后都说并无大碍,皇长子并未因高热烧坏脑子,可就是从那时起,原本聪慧异常的孩子变得越发愚钝,如今十五岁,心智却与七八岁的孩童无异。

“都道朕立渊儿为太子是别有用心,殊不知朕也只是个寻常父亲,想对自己偏爱的孩子好一点罢了。渊儿月前丧母,在宫里失了庇护,他身为长子,若不坐上这太子之位,今后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恐怕不出数年,就要成了夺嫡争斗的牺牲品。

皇帝这番话,狠狠割在荆鸿心上,直把那痛处割得鲜血淋漓,无人得见,荆鸿的一双手藏在袖中不住颤抖。

“荆鸿,你可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臣……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须得陪着太子,走到无路可走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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