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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刺痛,有些自嘲地想到――同一条路,他的身后是落花零碎,碾作成泥,而夏渊那里,却是新枝吐蕊,蓬勃生机啊。

“在想什么?”少年牵过他的手握着,“在想我吗?”

“对,在想殿下。”荆鸿笑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不就是一起睡觉吗,他想不通有什么好扭捏的。

第6章 永不忘

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从天空倏然飞落,双翼苍翠鲜亮,额头一抹彤云,眼珠灵动,脖颈微昂,脚踏花枝,正欲引吭高歌……

“狗腿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鸟儿险些一头栽倒。

它不喜欢这个名字,没人发现吗?嗄?它明明是一只高贵冷艳的鸟,怎么就成狗腿子了?嗄?天理何在!

夏渊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指着它骂:“让本王好找!荆鸿说他把前几日太傅授的课教给你了,我问他他不肯告诉我,还把我的书给藏起来了,来,你给本王说说。”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啊,狗腿子扭头顺了顺自己的羽毛。

夏渊气得跳脚,自己琢磨了半天,想起来几句:“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狗腿子这下听懂了,这几句那个漂亮书生教了它一天一夜呢:“于戏!前王不忘!嗄嗄!于戏!前王不忘!”

夏渊眼睛一亮,跟着念道:“于戏,前王不忘。”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

“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此以没世不忘也。此以没世不忘也。嗄嗄!”

“此以……没世不忘也。”夏渊来回念了几遍,意气风发,“哈哈,本王记得了!狗腿子,下来,跟本王去领赏!”

狗腿子不屑地扒扒爪子。

夏渊够不到它,索性爬上树去捉,结果那树枝承不住重,夏渊哎哟一声连人带鸟摔了下来,直把一旁的宫女侍卫吓得魂不附体。

他顾不得一身尘土脏污,跑到荆鸿身前邀功:“荆鸿荆鸿,我记下来了,记下来了,说好答应我一个要求,你可不能反悔!”

荆鸿见他狼狈成这样,骇了一跳,本意只是想让他多经磨砺,可以将书记得更牢些,谁承想闹出这样的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哪儿了?受伤了没?”

“没有没有,你先听我背书。”夏渊把狗腿子扔给他,朗朗道,“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唔……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怎样?我背的对不?”夏渊沾沾自喜。

“对,都对,殿下又进步了。”荆鸿忙不迭地给他擦去脸上尘土,看到他手掌蹭掉一大块皮,忙唤侍女打来清水,小心给他清洗。

“嘶,嘶。”夏渊这时候才感觉到疼。

“殿下忍一忍,里头沙石必须清出来。”荆鸿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给他吹着气止痛,夏渊看见他如此担心自己,高兴得很,顿时哪里也不疼了。

“嗯,没事,不疼。”

荆鸿给他简单包扎了下:“怕会溃烂,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嗯,你说怎样就怎样。”夏渊道,“荆鸿,本王想好要提什么要求了。”

还惦记着这茬呢,荆鸿无奈:“好,殿下请说。”

“本王要你……喂我吃饭!”

“喂饭?”

“是啊,你看我的手都破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刚还说不疼,现在却又叫唤起来,简直就是个小泼皮。

荆鸿给他磨得没办法:“好罢好罢。”

未几,太医来开了个止痛清脓的药膏外敷,说并无大碍。到了晚饭时间,夏渊早早坐在桌边,等着荆鸿喂他。

这一顿饭夏渊摆足了架子,赖在荆鸿身旁,要不是他看自己个头快赶上荆鸿,怕他吃不消,真恨不得坐到他腿上去。

他手指哪儿,荆鸿就给他夹哪儿的菜,一口口喂进他嘴里,再给他擦去嘴边的酱汁。夏渊从没觉得当太子有当得这么惬意的时候。

等吃得差不多了,夏渊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荆鸿你也多吃点啊,明明比我年长三岁,怎么没比我高壮多少?”

荆鸿笑道:“殿下是有福之人,长得好。”

夏渊道:“嗯嗯。饭也吃好了,荆鸿,我去洗个澡,一会儿给本王侍寝啊。”

对此荆鸿也习以为常了:“……好。殿下,让人伺候着,手不要沾水。”

“知道了。下次让你伺候本王洗澡,哈哈!”

夏渊快乐的声音远去,徒留荆鸿苦笑不已。

夜幕降临,守夜的宫女检查过门窗灯烛,便扑着小扇聊天。

有个新来的宫女很是讶异:“辅学大人跟太子殿下同席用膳?还给太子殿下喂饭?这……不合规矩吧?”

一个叫红楠的侍女拿扇子拍了拍蚊虫:“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这朝阳宫平日里没人管,太子殿下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翠香你刚来,还不知道,辅学大人简直把太子宠上天去了,今日喂饭还算小事了,每晚都侍寝呢。”

翠香惊呆了:“侍、侍寝?!”

红楠掩嘴笑道:“瞧你脸红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殿下以前睡不安稳,老做噩梦,梦醒了常常大发脾气,后来就让辅学大人坐在榻前陪他入睡,倒是好了许多,这阵子都没再半夜惊醒了。”

“哦哦,原来如此。”翠香点点头,遥遥看了太子的寝殿一眼。

寝殿内,晕白月光洒在榻前。

夏渊还没有入睡。

他侧头看看旁边的荆鸿,寝殿内仅剩的一盏油灯亮在那里,照得这人的侧脸十分柔和。他看书的模样很专注,似乎没有察觉夏渊的视线。

夏渊偷偷摸摸伸出手,刚想扯他柔顺披散的头发逗逗他,荆鸿骤然出声:“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没睡?”

夏渊悻悻抽回手:“睡不着。”

荆鸿蓦地想起什么,起身端了杯水过来:“怪我忘了,殿下,把这碗糖水喝了吧。”

夏渊听话地咕咚咕咚喝了:“你这糖水好喝得紧,每晚都喝也不觉得腻。”

荆鸿道:“这是臣家乡的糖水方子,有安神效用。”

“嗯,挺管用的,我好像好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夏渊拍拍自己身侧,一如既往地问,“荆鸿,到榻上来吧,你不困吗?”

荆鸿一如既往地摇头:“臣不敢。”

夏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几乎每晚都邀他同睡,荆鸿每晚都给他同样的答复,可他就跟他杠上了,看谁耗得过谁,不就是一起睡觉吗,他想不通有什么好扭捏的。

嘴里的清甜尚未散去,夏渊重新躺好,望着帐顶道:“荆鸿,我知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为了督促我念书,想着法儿地逗我哄我……你心里就揣着我一个人的事,对不对?”

荆鸿没有回答。

“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的。”

荆鸿勾了勾唇,仍是没有说话。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夏渊手指绕着他的发尾,一圈又一圈,“荆鸿之于我的苦心,夏渊没世不忘。”

荆鸿心里猛然一恸。

那人也爱缠他的头发,有时会揪得有点疼。他本以为,那一圈一圈的缘会纠缠到尽头,却发现根本到不了尽头,他便一无所有。

他不求什么,有人能给他一句“没世不忘”,这就够了。

不枉他拼得神魂俱碎,求得这苟延残喘的半生。

“殿下,夜深了,睡吧。”

明日,恐怕就要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你再动他一下,本王让你十倍偿还!

第7章 代受罚

果不其然,次日,太子摔伤的事就惊动了皇后。

彼时夏渊正在用午膳,奇怪今日荆鸿怎么不愿与自己同席,几番唤他来坐,荆鸿只摇头,垂首侍立一旁。

夏渊手还疼着,本想再让他喂,谁知道居然碰了钉子,当下颇为不满,哼了一声摔了筷子:“你在闹什么别扭啊!”

荆鸿尚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外面几声唱喏,说恭迎皇后娘娘。

夏渊一愣,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知道母后要来?”

荆鸿笑了笑,指指他的嘴角,夏渊抹了下嘴,手背上带下一颗饭粒。院外脚步声近了,他赶紧把饭粒塞嘴里。

香风拂过,荆鸿只见一袭双蝶千水裙曳地而过,落座于夏渊身边。

这位皇后本是夏渊的小姨,自夏渊生母病逝后,被封为新后,沈将军府上一门出了两个皇后,又是当朝太子的亲外公,一时风光无限,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巴结讨好,然而外人却不知,那身在宫里的人每日是何等煎熬。

皇后匆忙赶来,显是对夏渊非常担忧在意:“渊儿,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夏渊乖乖把手伸给她看:“让母后担心了,已经没事了。”

皇后隔着绢布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拍抚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渊道:“怪儿臣调皮,去抓狗腿子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跌下来了。”

皇后舍不得骂他,转而看向荆鸿,冷脸反问:“辅学大人,皇上让你进朝阳宫,是要你好好照顾太子的,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荆鸿上前一步俯首:“是臣疏忽了,臣知错。”

夏渊忙道:“不关荆鸿的事,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我受伤以后,还是荆鸿及时帮我清理伤口,他还喂……”

“殿下,此事臣有责任。”荆鸿怕他抖出更麻烦的事,打断他的话。

“你闭嘴!反正你什么错也没有!”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皇后见夏渊火气上来了,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太子没什么大碍就好。荆鸿,你退下吧。”

不待荆鸿有所动作,夏渊就道:“荆鸿不用走,母后,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皇后微愕,惊疑不定地瞥了荆鸿一眼。

夏渊向来还算听她的话,没想到竟为了这人与她顶嘴,但夏渊态度强硬,她又不能在此多待,终于还是妥协了:“也罢,你就留下来听听也好。”

夏渊问:“有什么事吗?”

皇后叹了口气:“这几日宫中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终日厮混,无心向学,此次受伤更是贪玩所致,渊儿你可知道?”

“胡说八道!儿臣最近都有好好读书的,太傅也夸奖过的!”

“有人这样说,总归事出有因。总之你当心些,别惹你父皇动怒。姐姐红颜薄命,沈家都在倚仗你,我……母后也在倚仗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知道吗?”

“……”夏渊顿了顿,荆鸿看见他两手握成了拳,“母后放心,儿臣知道。”

“还有件事,你舅舅带信进来叮嘱你我,让我们小心林贵妃,林内史最近动作颇多,不得不防。”说着她又瞥了眼荆鸿,“你既是听到了,便也不能置身事外,平日里多留意着些,别等到人家欺负到跟前来了才知道躲。”

“是,多谢娘娘提点。”

皇后最后爱怜地摸了摸夏渊的头:“好好养伤吧,皇上对朝阳宫守得甚严,母后在西凰宫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别再贪玩了。”

夏渊在她的触碰下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让开:“嗯,恭送母后。”

送走了皇后,夏渊早已没了胃口,他呆呆站着,望着外面,也不知在望何处,直到荆鸿关上了那道门。

荆鸿蹲在他面前,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殿下,松手……渗血了,不痛吗?”

夏渊任他给自己拆开绢布,自语道:“她从来不会管我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她连一顿饭也不会陪我吃,她只是要靠我来保她自己。”

荆鸿为他重新抹上药膏:“深宫女子,都是身不由己。”

“是,他们都在倚仗我,可是我又能倚仗谁呢?”

“……”

“荆鸿?”

“殿下,臣是站在你这边的。”

有一刹那,荆鸿想把这个硬撑着的孩子拥进怀中,但他没有这么做。他能做的,只是帮他掩藏好伤口,却不能帮他止痛。

他要痛了,才会懂。

现在的皇后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终究隔了一层。她太怯懦了,只懂得母凭子贵,却不知羽翼未丰的孩子,最需要的便是母亲的庇护。她疼爱夏渊,却护不住他,尤其在皇上处处提防着沈家的时候。

所以夏渊只有靠他自己。

是夜,夏渊怔怔看着床帏,荆鸿端着一碗糖水哄他喝:“殿下,别赌气了,喝了糖水早些睡吧。”

夏渊接过瓷碗小口喝着,喝着喝着,突然吧嗒一滴水落进碗里。

他说:“荆鸿,我想娘了。”

荆鸿想了想,取了纸笔,伏在夏渊榻前细细描画起来。夏渊好奇,撑起身子来看,就见荆鸿寥寥数笔,一个宫装女子的样貌便被勾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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