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叔这里,毕竟身份特殊,下手的人看了眼孙由又看了眼服人,眼见服人与孙由俱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那动手的士卒也不犹豫,手起刀落,那正在不断哀嚎求饶的姬缶便人头落地分家了。
☆、第175章
及至那军卒提剑行至姬淼面前,与姬缶等人不同,姬淼一直面沉似水,却也算是镇定,并没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成样子,眼见军卒宝剑及颈,姬淼一伸手止住对方,道了声:“慢!”
姬淼这声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包括服人在内的人听清了,那军卒眼见姬淼和那些或是求饶或是吓得瘫软的贵戚不同,也是一愣,手下的屠刀便慢了下来。
姬淼眼见军卒停手,转眼看向站在高高的殿前丹陛上的服人,眼神沉寂,道:“我为宗室庶长叔,临死之前,有些话相对我的侄子说,不行吗?”
那提剑军卒转头看向孙由,孙由看向面色冷然的服人,只见服人看着姬淼,双眉一凛道:“庶叔想说什么?”
姬淼仰天哈哈大笑,道:“我为宗室庶长叔,本不当得封君有封地,然大兄厚爱,不用别入他家服侍旁姓,偷的半生富贵逍遥,却因为一夕醉酒,家眷尽失,我该死,事到如今,我也不惧死了,但是,我告诉你服人,毁燕国者,非我等宗室庶叔,是你燕太子服人!”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不少人都心道这个姬淼莫非被吓傻了吗?一直在服人身后静静旁观的夏瑜此时眉头微皱,而服人则是依旧面色冷然没有半点表情,眼见服人没开口下命令,孙由对姬淼的话很是愤怒却也不好动作,孙由不下令,那些军卒自然也不会冒然动手。
姬淼此时面色狰狞起来,指着服人破口大骂道:“服人,就算是你我大兄的血脉,你也就是一个贱民!你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贱民!你以为你自己仁厚爱民!?你以为你心系百姓!?我告你,你就是一个笑话!燕国会毁在你的手里!
服人!你给我回头看看!看看你身后的公卿贵戚,看看你身后的宗室封君!你以为他们当真多么忠君为国?以为他们真的会在乎邦国利益?
服人!只有你这个贱民才会满脑子都是那些笑死人的蠢想法!你爷爷我君父在位时,脑袋发昏搞什么裁撤清缴封君,结果燕国政变内乱,我姬姓险些失国!
服人!你别犯蠢了!这是一个乱世,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你折腾那些没用的,只会燕国折腾到亡国!
服人!燕国会毁在你手上!我等着自诩爱民的你眼见这燕国百姓民不聊生!我等着自诩为国的你眼见燕国亡国!”
这声声叫嚣,真真将众人都吓傻了,半响都反应不了。
孙由一开始也被姬淼的喝骂吓到了,随即一腔愤怒升起,孙由想起了一起同袍多年的许多燕军军官,许多阵亡在这次与田舒与齐军的大战中,那些忠于国家的人战死了,这个背叛国家致使燕国战败的始作俑者,怎么有资格有脸面在这里疯狂叫嚣。
不等服人命令,孙由拔剑在手,抢上几步,手起剑落,而疯狂狰狞叫嚣的姬淼,也就随着这一剑,住了口了,毕竟一个脑袋都搬家了的人,是没办法再开口说话的。
姬淼的叫嚣一停,那边奉命“杀无数”的军卒也将这两百余人杀敌差不多干净了,一直不绝于耳的惨叫和求饶声也没有了,瞬时,这燕宫大殿廷宇,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针落可闻。
满殿燕国朝臣,俱成瑟缩葫芦,半句话都不敢说,就连方才攻击姬淼几人的秦弼此时也有点被这大阵仗的屠杀吓到了,没开口说话了。
也就在此时,有事一阵簌簌脚步声,只见寺人桥在侧伴着公子启匆匆而来,那公子启见到服人,热泪盈眶,但确实没有痛哭出来,只是默默将眼泪吞咽回去,然后施礼道:“太子,城中公室宗亲,朝臣贵戚的家眷,我们俱已接到太子府中安置。”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殿中朝臣纷纷慌乱不已,相互对望,有愤怒的有战栗的,有吞口水的有面色惨白呆然的,而同一时间听到这话的夏瑜眉头一挑,瞬时明了的许多事情。
服人看着姬淼那已经无头的士绅,微微有几分出神,然而不过片刻,他便回神,将身前施礼的公子启扶起,然后转头扫视了眼殿中燕国朝臣,淡淡道:“此时城中不宁,我担心各位国之忠臣的家眷被齐国奸细误伤,所以接到府中照顾,各位有意见吗?”
许是因为方才那场满是血色的屠杀,这些朝臣竟是不敢上前去对服人说出半个不字。
服人见状,点头道:“诸位没意见就好,那就退了吧,诸位格尽职守,好好准备如何抵抗即将攻至蓟都的齐军是眼下第一要紧。”
一众朝臣一听家眷被看管,多是五内俱焚,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齐齐答了声:“诺。”然后齐齐退出殿内了。
眼见朝臣慢慢走了干净,服人的神色似乎微微缓和,转头看着孙由,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是要你来作着刽子手,你倒是为何向前凑。”
孙由微微沉默,良久,才微带哽咽的道:“兄弟们……兄弟们,好多都是死在我手里,我得活命,苟且于世,不过赎罪而已,还有什么好怕的。”
服人长叹一声,没在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只听一人从远处踉踉跄跄向着大殿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道:“军报!!!军报!!!!”
这时,殿中尚余孙由、秦开与服人的部卒,还有夏瑜与杨之孙、吴豹、杞熏等夏瑜的人马,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眼见那人越跑越近,孙由认出是他手底下的斥候,心中顿感不妙,奔上前几步,一把拽住那满头大汗的斥候,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斥候气喘吁吁的道:“齐国大军出现在蓟都数百里之外,看那架势,是要攻城。”
石破天惊,众人皆愕然,只有夏瑜与服人算是平静,服人问那斥候道:“齐军进军速度如何,先锋为谁,主将为谁,人数多少?”
那斥候道:“进军神速,以此速度,三日后将至蓟都,先锋为五色骑兵统领江夺,主将田舒,大军共二十万人。”
二十万人这个数字,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要知道蓟都内现在满打满算能有两万守军就算不错了。
服人默默的听着那斥候的汇报,没说话。
☆、第176章
夏瑜一听这军报,眉头微皱,还没等说什么,只听殿内寺人一声尖厉惊叫道:“国Y!国Y!”
众人俱是一惊,夏瑜转头,却见殿中首座之上,国Y狄氏确实脸色青白,已经昏倒在案几之后,一位狄氏贴身的寺人此时颤抖着抱扶着狄氏,正惊叫连连。
夏瑜还没等说什么,只见服人从他身侧大步快速迈步至大殿君座之上,急道:“阿父!阿父!”
好在狄氏似乎只是片刻昏迷,此时转醒,一睁眼便看到服人满面焦急的神情,倒是目色微暖,甚至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没事没事,我儿勿忧,为父只是这段时日实在太过疲累,我儿即使回朝,这朝中政事也当交予我儿。”
狄氏言毕,对身侧心腹寺人低语了几句,那心腹寺人闻言知意,扶起狄氏踉跄站起,服人见状也上前一步扶住狄氏,狄氏见服人如此,目中有慰然之色,道:“我儿随我来。”
殿中一行人见服人与狄氏父子相叙,显然有话私密话要说,自然不便多说什么,倒是吴豹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在夏瑜耳边轻声道:“主,我们怎么办?”
夏瑜淡淡道:“等。”
吴豹傻眼,道:“等?”
夏瑜道:“等太子。”
服人扶着狄氏进了国Y正室内堂,狄氏挥手斥退服侍的寺人,服人便扶着狄氏在平时小憩的踏上坐了下来,眼见狄氏惨白的脸色,服人不放心,道:“阿父,还是叫巫医来看看吧。”
狄氏摆手,道:“不用。”
言毕,狄氏用微带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服人,指着内室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道:“服人,打开那个柜子。”
服人接过钥匙,微带疑惑,但是听从狄氏的吩咐打开了柜子,只见里面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漆盒,服人转头看向狄氏,狄氏道:“就是这个,拿过来。”
服人听从吩咐将漆盒抱至案几之上,狄氏打开漆盒,只见里面是由大到小依次排列的虎符,服人心中忍不住一震。
昔日被贬斥边关,军中征战多年,服人自然也是用过虎符的,但是他至多也只有能够调动部分军队的虎符,回朝之后也多是上缴回君父手中,虽然今时今日,以他在军中的威望,燕国朝堂震荡,君主也好贵戚也好皆是不得人心,所以有时不赖虎符服人亦可调动军队,便如今日殿中故事,但只要是军中将领,看见虎符,还是稍有不激动的。
服人看着这大大小小的虎符,再抬头看向狄氏,目中有疑问之色。
狄氏没有回应服人的疑问,而是从那装着虎符的箱子里又摸出一个较小的双掌大小的盒子,打开来,服人一愣,有些惊住了。
狄氏将盒子中的那方印绶拿出来,道:“这是燕君之印。”
服人呆滞了片刻才回神,道:“这……这怎么没在公父那里?”
狄氏道:“你公父自从立你为太子后,就把燕君之印与虎符全部都交给了我。”
服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来,虽然自从长狄之战后,燕君姬范他的公父就变了很多,但是服人从没想到往昔最是紧握权力不松手的公父,竟然会是早已将代表一国之君身份的印玺与虎符都交给国Y他的内父狄氏。
狄氏似乎也看出了服人的讶异,叹了一口气,道:“你公父……不论过往如何,他始终记得自己是燕君,是燕国的一国之君。”
狄氏顿了一下,然后将燕君之印收好放回那个装虎符的盒子,然后连同那个装虎符的盒子一起推给服人,道:“服人,你拿着。”
服人又是一愣,看着那个漆盒,再看看狄氏,说不出话来。
狄氏脸色青白,气息不匀,微微喘息了下,然后道:“服人,此时齐国大军压境,我燕国有亡国之危,这满朝上下,只怕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力挽狂澜,我虽知以你在军中威望,也许根本用不着虎符,不过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些你拿着,救燕国,救社稷。”
服人看着那个漆盒,半响没说话,最后服人退后两步,整袖长拜施大礼稽首,然后接过那个漆盒。
狄氏见此,目中含泪,握着服人的手将服人拉近,捧着服人的脸,颤声道:“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儿,我从来没能好好看看我儿,我儿瘦了。”
二十余载了,在服人心中,他一直将那个在茅草屋里又黑又瘦总是满口粗言的养父与养兄弟当做亲人,而自从他回宫,本当是他血浓于水的公父与生身内父,给予他的,却是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羞辱,他尽孝道,不过是遵从老师孤竹存阿的教导尽人子之责,若论亲情,服人以为他已经在自己养父与养兄弟饿死的那年冬天,就已经埋葬了。
然而此时此刻,当自己的生身内父脸色苍白喘息含泪,看着他说出这句“我儿瘦了”,服人却第一次觉得,狄氏确实是自己的内父,服人目中一热,终是一股热泪涌出,颤声道:“阿父。”
狄氏似乎也从服人的眼泪中感受到了什么,哭了,然后又笑了,道:“我儿,我儿服人,你是我儿,我唯一的儿子服人。”
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狄氏马上又开始咳嗽,把服人吓了一跳,急忙扶住狄氏手足无措的给狄氏顺气,道:“阿父,我去叫巫医吧,必须要看巫医。”
狄氏拉住服人,道:“等一会儿,等我把话说完我会让医匠来看看,现在有其他的事情要紧。”
稍微咳了一下,狄氏也缓过来了,脸色也没那么差了,服人见状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值得听狄氏的,道:“阿父有事一定要现在说?”
狄氏神色微动,良久,才开口道:“我儿,你的那正室内佐夏瑜,你很信任吗?”
这话一出,服人几乎立刻就知道狄氏要说什么,服人沉默半响,最后道:“我信阿瑜,我和阿瑜,与其他人不一样。”
狄氏目中神色一动,良久,道:“你喜欢他?还是信任他?”
服人再次沉默,然后,抬头看着狄氏,目中有他一贯的坚定,道:“吾爱之,吾信之。”
狄氏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了,服人话已至此,狄氏也知再言语也没用了。
正在狄氏与服人这相对沉默之时,只听室内一处帘幕竹简书架后一声响动,二人同时一惊,狄氏将燕君印玺和虎符交给服人,这本是不能有外人在场关系燕国社稷的要害之事,却难道一直被别人听去看去了?
服人也是立时紧绷起来,向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一瞥,立时上前拔尖在手,奔到那书架处,只待若见是个奸细便立时斩了。
服人气势汹汹一掀帘幕,不见人影儿,再仔细看去却见书架脚蜷缩一个幼小孩童,此时正哆哆嗦嗦的看着服人,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哽咽着道:“父亲。”
服人一愣,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他的儿子――公孙谦啊。
服人眨了眨眼睛,他真的许久想起过自己的儿子了,其实严格来讲他一直不太愿意想起这个儿子,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他被陷害的标记,但不管过去如何,公孙谦终是他的儿子,所以服人的神色缓和下来,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你怎么在这里?”
公孙谦哆哆嗦嗦的道:“我……我听说内祖父病了,我来看内祖父,然后就睡着了。”
说到这里公孙谦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来干嘛了,啊了一声,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跑出去,然后一把扑进狄氏怀里,道:“内祖父,你病了吗?”
狄氏抱着公孙谦,轻轻拍着公孙谦的背,道:“内祖父没事,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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