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的流浪告诉他,睚眦必报,比宽恕让人更能放心的安睡,所谓的后世报如果真的有,也和现在没有关系。
悬崖边怪石嶙峋,容迟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腰部全是血,尖锐的石头扎进了腰窝里。
老虎也不好受,容迟打架简直打出了掐架的水平,毫无原则,怎么阴险狡诈怎么来。
老虎在边缘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大约是衡格大陆太血腥简单直接,甚少有人会用这种手段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最后一人一兽终于从正面相对,容迟扒住石头的边缘,十指的指甲全部脱落,石头上沾满了他的血。
千钧一发间,老虎伸出爪子想要抓住容迟扒住的那颗石头,容迟微笑着推开了它的爪子,与此同时,石头脱落;老虎下落之前不忘拉容迟一把,容迟被沉重的力道给拖下了山涧。
容迟忽然松了一口气。
丛林里挣扎前后不过四天,他却疲惫的像是又活了一辈子,除了身上不知道谁放下的貂裘,这个世界他没有遇到什么好事,但其实也不算遇上什么坏事,大抵这里所有的人和动物都是凭着本能活着,没有所谓善也没有所谓恶。
不过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容迟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小时候。
记忆回放是他看的电影里最爱用的招数,说的是人之将死,回忆的都是那些念念不忘的事情,而容迟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是灾难。
所以容迟很少想从前。
☆、浮生往事
他的出身并不算好,但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容迟的母亲是个暗/娼,社会上对于这种女人抱有的态度绝对不算好,不客气一点说是人见人骂。他母亲对此无所谓,因为她根本不是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人。
那是一个觉得只要自己笑,全世界都在笑的人。
姑且称这位母亲为红。
人们只知道她姓曲,常年穿着红色的旗袍,嘴唇涂的嫣红,眼睛里都是波,抓的人心里痒痒。
她喜欢这个颜色,也愿意这么叫自己,以至于整个巷子都当面叫她小红,背地里就叫什么的都有了,多难听的都有。
她只当做自己没听见,背地里就更是失忆症般。
那时候旧巷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女人们操心家里操心丈夫,整日里害怕丈夫被野狐狸给勾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把人像是腌菜一样挤出了所有青春的水分。
邻居吵架办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嫌吵就敲敲墙壁,吼一声“静一静”,有脸有皮的就会尴尬的不说话,没脸没皮的就会弄得更大声,声音歇斯底里,大有“你要是嫌吵,你搬出去呀”的意思。
那是一个彼此嘲笑对方无能的地方,却也是一个锅碗瓢盆咚咚响,意外和谐的地方。
容迟的出生是个意外,曲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上的他,想着去医院打胎,医生说她体质特殊,这一胎打下来,以后可就不可能怀孕了,曲红心里约莫是想着以后得有个人给她养老,所以把容迟给生了下来。
这事容迟听得最多的话,因为曲红时不时就要拉出来说一说,然后点着他的额头说小兔崽子,以后可别忘了老娘,有你一口吃的,老娘就得你养。
然后捏一捏他漂亮的小脸蛋。
那一年曲红还是成熟少妇,年岁刚过三十。她天生的好胚子,年轻时候是舞女,叫人家包养,再年长一点人家就不愿了,她自称又懒又馋,就干了这个勾当。
但这明显就不是真话,谁天生就想堕落呢?
所以问及最初的时候为什么会进了这个行当,曲红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容迟心里最是知道这些是她的雷区,他才不会触霉头。
容迟从小就多心眼,沉默不语,僵着一张脸,长得是真好,多少人猜他爹到底是谁,都猜不到,因为巷子里,可是没谁长得这么好的,大家长得都是一般的丑,一般的黯淡无光,容迟就像是那抹亮色。
而曲红是这昏黄巷子中的一抹艳色。
容迟不懂事的时候问过一句,曲红当时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眼神轻蔑的看着五岁的他,嘴角噙着嘲讽的笑,“谁知道你爹是谁,那年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你爹是谁?”
容迟听了这句话后迅速长大了。
曲红是在容迟五岁的时候死的,就是在回答了爹是谁这个问题之后。
她终究没有享福,也没能实现自己儿子养老的想法。
那是个下雨天,曲红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出去,结果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容迟睁着眼睛到半夜,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每次快要睡熟了头一低就碰在了桌子上,然后就撞醒了,最后连声的砰砰砰敲门声把他给惊醒了,他当时迷糊着,还以为是自己连着磕到桌子上发出的声音呢。
结果迷糊过来才发现,那原来是敲门声。
那时候门也是老式的,没有猫眼,好在有个铁质的防盗门,看着倒是安全了些,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在厉害的人面前,那就是纸糊的门。
他打开里面的木门,就看到楼上的陈叔面色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感情,“阿迟,你妈死了。”
容迟懂那是什么感情,那是同情和怜悯。
曲红回来的时候被车给撞了,在大路那边的一处拐角,有一个大铁牌子竖立着,上面是个美人画像,嘴唇红红,递着媚眼,风吹雨打颜色都没有变,这铁牌遮着视线,区里一直说修,也没人掏钱弄走,就这么留着,谁知道今天出了这么一桩事。
曲红死的时候全身都是湿的,雨伞在车撞着她的时候,曲红松手,就因为惯性飞了出去。
容迟在看到曲红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那是上高中的邻家哥哥,整日里在嘴里念叨着的,说这是风骨,然后用看不起的眼神看着容迟,像是嫉妒他长得这么好但又这么贱,而自己大龅牙、地包天但有文化一样,非要用自己有的对方没有的,去打败对方,然后证明自己战胜了世界。
容迟只是想,他妈妈这死,是不是因为轻如鸿毛,所以被撞得飞了这么远。
之后容迟就被送进了福利院,没什么吃的,发霉的玉米饼,白菜煮白开水,院长总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直到有一天拿绳子困住他从头摸到脚,又亲了亲他的脚趾头,容迟才想出来该用什么词形容这位院长。
两个字:变态。
容迟还在降落。
风灌进了嘴巴里,也灌进了鼻子里,痛的发烫,因为眼睛酸涩,难受的他很想哭,只是因为风吹的难受才哭的,半分没有对世界的怨言。
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大概就是他还有一百多块钱在账户里,租的房子刚交了半年的租金,他没有来得及吃他新学到的、可以烘焙的很好吃的饼干。
那是甜的味道,可以从记忆里泛黄的从前,可以一路蔓延到彩色的今天。
在了解院长变态之后,容迟就各种想方设法从福利院逃出去,对他来说,世界很简单,逃出去当小流浪汉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听说大城市里的垃圾堆有好多东西都是没过保质期就扔了的,说不定能捡到好多吃的,还有天桥可以避风,听说还有超市定期清理东西,好多人都说那东西很好吃。
这是福利院另一个小孩对他说的,他说他要从这里离开,因为这里过的生活,“连猪都不愿意吃的东西都给你们吃了。”
容迟心想不止这样,院长还在人来的时候给他们一天好吃的,然后让他们感激他、对外人说他有多好,以便这位院长能够从那些人手里拿到更多的“善款”。
容迟耳聪目明,他离院长的办公室最近,墙壁再厚,都挡不住一双厉害的耳朵,容迟天赋异禀,如果不是院长看的紧,他早就跑了。
当然看再紧,他也是要跑的。
然后容迟就真的跑了。
开始的时候当小流浪汉,在垃圾堆旁边搭个窝就过了,偶尔会有流浪狗和他抢食,普通狗他会争一争,一看就有点疯的就直接放弃,他不想变得疯狗一样,他还想活着。
再难都想活着,这成了最深的渴望,也是他的执念。
再然后,流浪了三年,他被一位师父收留了,师父像是普通老师一样把自己全部的东西都教给了他,拿钱供他上学,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这样相依为命了八年,他成年了,师父离开了,把那把刀给了他,之后他就进了杀手这个行业。
十年磨一剑,霜刃沾血垢。
一生就这样过完了。
“嘭――”
在与水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容迟身上刹那金光罩着他全身,入水之后,金光消失。
巨大的冲力溅起了丈高的水花,容迟昏死过去。
没有多久,他的身体浮了起来,随着水流,慢慢的往岸上去,最后冲到了滩涂上。
沈渊赶到的时候平台上只剩下他的那件貂裘。
蔷薇花还在盛放,在衡格大陆上,淡金色是一种幸运的象征。
但为什么我总是来迟一步呢?!
沈渊收起那件貂裘到怀中,好似还有余温,还有伴侣的馨香,视线瞥到悬崖边那抹血色,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他给容迟做了一次记号,让对方在危险的时候能够有一次保护自己的机会。
但现在联系消失了,因为那个记号已经使用过了。
灵魂呼应是天生的,在另一半出现的时候会出现,但这个时间长度是有限的,所以他及时咬了一口……没想到这都能出岔子。
沈渊从一旁找路往下面跑去。
☆、10要被卖了
猎人迩姚这天进山打猎,山涧下都是些小动物,兔子狐狸或者鸟之类的,将将能够维持用度。
他本来来到湖边是想要洗个澡,却没有想到撞上了大运。
他捡到一个人,还捡到了一头大老虎。
大老虎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眼睛里流露的都是英雄迟暮的壮烈之情。
但面对迩姚这样将自己视为猎物的卑微小人,依旧怒目而视。
老虎从前的敌人至少威风凛凛,亦或者一群可以横行衡格大陆的生物,哪里会将对面这个眼神里流露着贪婪的鸟人放在眼里!
迩姚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虎――应该说他没有猎过这么大一只老虎。
所以他上前补了几刀,把老虎的爪牙给卸了,就是这几刀,也花了他很大的勇气呢。
毕竟这一头老虎,也真是很大呀。拆开了卖零件,都可以卖不止百天的肉,他这一年大概都不用愁了,老虎肉是极为难得的,给那些还没有选择异化的人,说不定要多几个虎人。
迩姚发愁怎么把这只老虎带回去,因为如果直接把老虎拖回去,会把这张皮子给磨坏。
这么大一张皮,打磨的好了,在突然降温的时候是很有用的,就是当毡子,也是不错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虽然这么用的话,有些浪费。不过迩姚想了想,自己估计是要不到的,就是拿到了,说不定也是怀璧其罪,哪天叫人看见了,起了什么心思,自己的小命就危险了呢,还不如换成肉,储存在空间里。
迩姚的异化是一只麻雀,普通的动物都看不起麻雀,也很少吃这种肉很少的动物,所以迩姚选择了这种动物,他很聪明,知道怎么才能活的长久。
他又很谨慎,所以这样的人活的长久的概率又增加了一些。
看来谨慎又聪明的人,常常交到好运呢。
然后他就看到了滩涂边躺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看,那人长得真漂亮,只可惜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他长得可真是好看啊,比迩姚以前从传承里见过的美人还漂亮,虽然麻雀的传承见识不多,但风隼将军管理的城池里,再也没有这么漂亮的人了吧?
迩姚觉得有点可惜。
这么漂亮的人,快死了。
迩姚看的出来,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大约熬不过一星期了。
他决定把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卖了。
卖去妖妖馆,或许那边还能救活他?
而且自己也可以多点用度。
这样一想,还是把老虎给弄死的好,这样就可以放到自己的空间里了,受能力约束,他空间里只能放死物,一头还活着的老虎和一头死老虎显然价值不一样,不过搭上这么个美人,他又能负载回去,一起卖了,这场狩猎,就没有白来。
可惜那头老虎不能拿到最好的价钱,要知道,活着的老虎被吸血吃肉,异化的概率更高。
不过迩姚一想,人不能贪心,遂用刀子卡进老虎的喉咙,老虎对他怒目而视,挣扎着不想受他的约束,但是越挣扎刀子就刺得越深,到最后算是自己磨死了自己。
迩姚收手,掰开老虎的嘴巴把那把刀子收了回来,又把老虎弄进自己的空间,肩上扛着美人,离开了这片丛林。
鹰城,柔柔街,妖妖馆。
妖妖馆的头头,人称四娘,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这名字怎么开始的,但大多人都叫她四娘,后来就索性成了名字,反倒是真正的姓和名都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四娘今年大概四十岁了,在衡格大陆算是长寿的存在――衡格大陆的造物主在创造规则的时候一点没有偏袒女人,所以在这样残酷的大陆女人和男人一样要在武力上拼,所以难有长寿的,这与末世里女人艰难是一个道理,当然在心性上真是男女无差别,有些男人也不愿在城外森林丢了性命,索性龟缩在城中苟且偷生。
四娘是个奇葩的存在,她年轻的时候不出名,后来横空出世,建了这么一座妖妖馆,人可以明码标价,做皮/肉买卖,生死自负,妖妖馆给底线供给,免得因为哪一天没肉吃了嗝屁掉。
此刻他坐在妖妖馆的大厅一隅,和人谈生意。
说是谈生意,其实不是双向对等交易,她是甲方大佬,乙方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妖妖馆一向是以价格公道闻名,她给的价格也都在人的底线,所以讨价还价,只不过是想要多得。
她方才只是远远的瞅了一眼,就直接开口报价,迩姚听了有些不满。
迩姚听了四娘的报价,有些不满意,他指了指身后躺在大厅地上的容迟,与四娘争辩,“你看他,这张脸,肯定不止这些,你只用一个月的肉换他,是不是价钱有些贱了?叫我说至少两个月,妖妖馆自来都说价钱公道,我今天看着怎么觉得不是这样啊,你这么压价,让我以后都不敢上门。”
四娘手上摇着一把扇子,坐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赤着的脚一晃一晃,指甲饱满,颜色粉嫩,勾的人想要上去亲吻她的脚。
百里之内只有这么一个妖妖馆,整个衡格大陆也就这么一个四娘,她眯着眼睛,像是心情很好,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你看他那副救不活的样儿,你觉得他值三十天的肉?你以为肉都是天上掉的?小麻雀不知道天多高,我开着妖妖馆,可不是开的积善堂,十天已经是我看着他脸没有损坏给你的价钱了,我可是公道的很,不信你出去问问,大凡从妖妖馆出去的客人,没有不满意的,大凡来这人交易的,也没有说我价格给的不公道的,你要是不满意,可以拖着他去其他地方问问,不过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这人呐,再拖一会儿,不一定能救活。我还得搭上本钱救他,还要找人看着他,你说我亏不亏?”
迩姚说不过她,张口结舌,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的样子,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一会儿试探着轻声问:“那……这人以后就跟我没关系了?”
“行了行了,出门你和他就没关系了,你就算从前是他姘/头,以后见了也只能是他客人,”四娘一脸不跟你计较、才不管你俩从前什么关系的模样,“去库房领肉吧,我给你搭上一两的新血,算是这次感谢你把这么好胚子的人送到这里来,好不好?”四娘凑上前来亲了他一口。
迩姚知道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他心想,奸商,奸商!然后又暗自呵呵的笑了。
接着他顶着一副“亏了亏了”的表情,不情不愿的跟着总管去领走一只分量约莫可以吃一个月的兽,省点吃,估计还能吃两个月呢,连上之前换的那头老虎,这一年平安度过――这样一想,又多活了一年,赶超了衡格大陆的平均寿命。
他暂时也没有明年怎么样,今年活完,再想明年,省的这么拼命攒食物,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出了门,这桩生意就算是做成了,他卖的人进去的时候是有气的,无论之后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迩姚想,这生意,简直一本万利。
他从侧门出去的,将那只兽关在了自己所属的空间里,化身成麻雀,飞走了。
再不飞走,万一有人来找他麻烦怎么办?
等把迩姚这最后一单生意做完,看人走了,四娘才跳下来,凑近了看容迟。
“皮肤真好。”她捏着下巴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这么一副死样,不知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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