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凌衍就后退了好大一步,浑身颤抖、甚至脸色都变白了——
“宁杭,你、你、你……”凌衍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几乎就要战栗不稳,盒中的东西让凌衍觉得自己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寒的。
他曾扬了扬手,看着上面漂亮的绳环问他,这是什么。
他曾告诉他,他们相约一生,以后还要换成银戒指、三十年换成金的。
上音静静的看着镜子,见凌衍半天颤抖着都说不出话来,于是上音又开口道:“冬然,你且帮我送送凌公子。”
“不用!”凌衍忽然爆出来了一声怒吼,他紧紧地握着那枚绳环,盯着上音的背影,几乎要将这个他用尽了心力去爱的男人烧出一个洞来,“宁杭 ...
(、在你眼中,我这个土匪的东西,再好、都比不上他萧鸾给你建造这间清音殿,是不是?”
“……”上音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回答,“是,他是九五之尊,你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衍笑了,一边笑,眼角一边流出了泪水,“没想到、没想到,我、我也会有这一天,好、好、好,我……不会阻你的富贵,宁杭,这戒指,我既送了你,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既不要,不如丢了吧……”
说着,凌衍一扬手就将那个指环连着盒子一道丢进了门外的莲池之中。
可惜,凌衍一直望着莲池的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上音在听见了水声的时候,身体颤抖了一下。
“还有这个,”凌衍扬了扬手中的画轴,“我不需要了……留着你的东西在身边,不过徒增伤感而已……”
上音没说话,冬然却反而开了口:“凌公子,这是公子给你的,你还是带着好。”
凌衍奇怪地看了冬然一眼,冬然却不给凌衍犹豫的机会,生拉硬拽就将凌衍从大殿之中拉出来。
“凌衍,你真在这里,快走——”凌衍才被冬然拉出来,就看见郗微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顾公子呢?”郗微没有看见上音人。
“郗小姐,”冬然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画轴塞在了郗微手中,“你们快些走吧。”
“走……?”凌衍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呆愣的状态。
“快走,律王动了杀心,现在合宫禁卫都在追杀你呢——”郗微来不及和凌衍解释那么多,也不知道上音在哪里,只是拽着凌衍就走。
冬然看着郗微拉着凌衍出了清音殿,这才快回身到了大殿之中——
“公子,他们走……”
冬然话只说了一半,就看见了上音已经整个人伏在了铜镜前,肩膀颤抖着,却没有出一丁点儿声音,而在上音那间黑色长袍之下,流脓结痂双脚却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变乱 埃熵
(凌衍被郗微拖着跑了一段路,终于觉得不对。明明距离宫门只有那么几步的距离,凌衍却停了下来,一把抢过来了郗微手中的卷轴。
“你干什么啊——快……”郗微看着凌衍打开了卷轴,瞬间就算是连汉子如郗微都惊讶得捂住了嘴巴。
凌衍原本行尸走肉一般的脸上也惊讶得变了多少种神色——怪不得!怪不得刚才自己要将这个卷轴还给上音的时候,上音有一瞬间的脸色奇怪,怪不得上音身边那个婢女要将这个东西硬塞给自己。
“不、不,我不走……我要回去!宁杭一定出事了!”凌衍将卷轴塞给了郗微。
如果宁杭,你不爱我了、你不喜欢我了,你为何还要将这幅律王宫的布防图交给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不信,宁杭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凌衍跑出去的度极快,郗微根本就没有捉到凌衍,抱着卷轴,看着就要追过来的律王宫中追兵,郗微跺脚,咬牙也跟着凌衍反身回去!
可惜,凌衍和郗微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清音殿的时候,却现清音殿之中已经人去楼空,无论是上音还是那个冷冷的婢女都不知所踪。上音方才坐着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一面碎了的铜镜。
宁杭?!凌衍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好好想一想就被那么几句表面上的话给骗了,凌衍懊恼地捶胸顿足。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凌衍和郗微犹豫,他们才赶回来,整个清音殿就已经被让人给包围了!
无论是不是律王出尔反尔,凌衍现在是在劫难逃。郗微立刻扯过了一块布,将画轴绑在了自己身上,抽出了脚上绑着的短剑丢给了凌衍:“跟紧我!”
凌衍也打起了精神——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留着命、去找回他的爱人!
郗微到底是将门女儿,一个闪身出去,直接抢了律王军中侍卫的武器,横枪在手,带着凌衍杀出一条血路。而且,比起从前、凌衍的身手更加矫健了。
不仅仅是因为郗微的高强度训练,更是因为在南岭鬼岭和苗疆的实战。律军不比祭龙山之中的散漫的山贼,凌衍在军中也学了不少东西。
现在的凌衍,已经不仅仅是当年在祭龙山上打家劫舍的那个小土匪头子了!
他在律军之中有名望,甚至在六国之中都开始小有名气。鬼岭中人将他当福星看,苗疆人更是谈起凌衍色变。律军之中有不少新军的将领,都对这个征讨使交口称赞。
眼看着凌衍和郗微就要从律王宫中逃脱出去,临到城门口了,郗微却暗自骂了一句:“不好!”
凌衍就看见了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就算郗微的本事不错,他现在也能有武艺防身,这么多的弓箭手,他们两个人也绝对无法脱身。
凌衍咬牙——他可不能死在这里,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和上音之间才是永远的完了。
正在凌衍和郗微预备拼死一战,可是凌衍却看见了方才在清音殿之中那个冷面的宫女背着一个人从天而降在了宣政殿前的高台上,那人长披散、没有束,一身黑衣被大风吹得展开去、像是在空中降落的鸟儿。
那是上音,而且上音手中还抱着一架琴。
凌衍眼中精光一闪,那是枯木龙吟,他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追老婆买下来的枯木龙吟——
宁杭,你现在说你心里没有我,我真是死都不信!
距离太远,凌衍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上音。
也恰好是这样远的距离,上音庆幸凌衍看不见此刻他的脸,也不知道此刻他连跪坐在高台上,都已经用尽了力气。
凌衍,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当你在回来的时候,定然是你攻破律国都城、将要荣登大宝的一天。
上音笑了,其实他脸上的肌肤已经开始萎缩,只是还不怎么明显而已。他刚才在殿中化浓妆,不过就是为了掩盖这张脸而已。
面对着整个律国最精锐的弓箭手们,上音不过是款款一笑,然后对着旁边的冬然试了一个眼色,冬然了然地退开,然后飞地往长廊尽头闪身离开了——
就在冬然离开的那一个瞬间,上音轻轻地将枯木龙吟放在了双膝上,面对王城之中越来越多的军队,上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眼瞧秋色正好,各位将军却如此辛苦,上音就为你们奏一曲——以谢你们守卫王城之恩!”
众将听了“上音”之名,知道这是他们大王顶顶宝贝的那个男宠,手中的弓箭怎么敢直接射过去,这一瞬间的犹疑,上音的琴声已经响了起来。
上音以手拨弦,弹的竟然是一曲《相和歌》,诉的是《秋胡行》。上音薄唇轻启,声音不大,似乎是在随心所欲地弹唱:
“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嘉肴不尝,旨酒停杯。寄言飞鸟,告余不能。俯折兰英,仰结桂枝。佳人不在,结之何为?从尔何所之?”
然而,
不过寥寥几句,那些将领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霎时间惨叫着后退了好几步。眼下,竟然只有郗微和凌衍两个人毫无伤。
郗微愣愣的看着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人,喃喃自语道:“传音伤人?”
凌衍才不明白那是什么,不过他一直知道上音的武器是琴,心想不过是你们文人的穷讲究而已,打架还不是转头来得实在。
以前早就有人传过了,
孔子曰:打架用砖乎,照脸乎,乎不着再乎,乎死为止,不亦乐乎。
可是凌衍信奉不管什么武器只要能把敌人干死就是好武器,可是看着上音弹琴,凌衍还是觉得美如画——口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灵若道言,贻尔明珠。企予望之,步立踟蹰。佳人不来,何得斯须……”上音淡淡地唱着,心里却越来越着急。
凌衍,你个笨蛋,还不快点走!
“凌衍……我们快走……”郗微回神,一把拉着凌衍快朝着城门口突进过去。这会儿,那些弓箭手和禁卫才回神来,纷纷想要拦住郗微和凌衍。
可是,他们的箭才近,就被无形的东西给挡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了高台上的上音,虽然是带着笑在弹琴,手指却是紧紧地扣着琴弦的,看见哪里要是伤了凌衍半分,上音一点也不会同这些人客气。
“你们在做什么?!快给寡人退下!”律王萧鸾的声音忽然从后传来,冬然扶着律王萧鸾赶了过来。
凌衍在仓促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现律王萧鸾是真的病了——原来可称一世枭雄的萧鸾,现在竟然更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靠在了冬然的身上。
“不是大王你下的命令,让我们……”禁军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寡人从未下过如此命令,你们退下、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萧鸾强撑着,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却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宣政殿前。
上音听见了萧鸾如此说着,手中的琴声也渐渐小了下 ...
(去,本想着一场闹剧也该就此收场。却没有想到,律王萧鸾那边陡然生了变数——
风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带着一群弓箭手出现在了宣政殿之中,冷笑着看着萧鸾,指着凌衍和郗微说道:“大王打算放虎归山、等着他们来颠覆了律国的时候吗?”
萧鸾一愣,风秀容却指着凌衍和郗微大喊道:“给我射——”
不仅仅是萧鸾,甚至是禁军领都不知道这群弓箭手的存在☆先反应过来的人是上音,他立刻起身,也不管自己双脚锥心的疼,反身回来跪坐下来,起手弹的就是一曲《剑气近》。
这个时候,禁军领才知道,上音方才对他们没有杀心,已经手下留情。
弓箭手所致,皆被上音的琴声给拦住,禁军也一时间和风王后的军队之间起了冲突。律王萧鸾看着自己宫中陡然生了如此变端,一边一推,将冬然推离了自己身边:“带上音走!”
冬然踉跄了两步,看了萧鸾一眼,立刻就往上音身边过去——只有懂武功的冬然明白,上音已经是强弩之末、以一人之力来抗拒整个箭阵,就算是内力深厚之人也不能支撑那么久,如今上音定然是受了内伤,再不停下来,恐怕武功也要就此失去了。
风秀容眼看着凌衍就要逃出去了,她冷笑着看着萧鸾:“大王、你会后悔的。”
萧鸾却像是没有听见风秀容说什么一样,只是痴痴的看着上音。上音却在这个时候,正好“铮”的一声,弹断了琴弦,没有了上音的抵挡,弓箭立刻疯了一般袭向凌衍和郗微。
好在,千钧一之际,城门打开了,范云带人将郗微和凌衍带走——
临走的时候,凌衍回头,看见了上音从高台上坠落,怀里的枯木龙吟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凌衍心痛,可是却还是用尽了力气冲着上音大喊一声:
“宁杭——我告诉你!你休想这样和我分手!我告诉你!我不分!我不干!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你给我等着!”
可惜,
冬然皱着眉头看着怀里昏过去的上音、还有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咬了咬牙,冬然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方向、却是去了和凌衍相反的东方。
律王宫里,痴痴地看着上音离开的方向的律王,终于收了自己的目光,虚弱地看着风秀容,萧鸾无所畏惧的一笑:
“秀容,寡人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你……”
第一章 青山 埃熵
(青山覆雪、尘湖踏冰。乃是六国之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尘湖在律国境内靠近南岭的地方,夏日可见荷花万顷,冬日却踏冰湖上,一览山河壮景。至于青山,则在处于律、晋、燕三国的边境上,主体山脉属于晋国的领土。
自从律国王宫内的那场变乱,现已过去了半年的时间,律王萧鸾依旧卧病,律国的朝政还是由中丞沈懿主持。
而带领律国将士攻下了南岭鬼岭和苗疆两地的招讨使凌衍,竟然差点为律王所杀。
一时间天下文士议论纷纷,都称律王此举是过河拆桥、为君不义。
律国之中更是有不少跟着凌衍的年轻将领主动请辞,离开了律国。律国朝中有些臣子,也因此请求开缺罢朝,提早告老还乡。
然而,这些所有的事情,已经与冬然没有关系了。
眼下,冬然抱着一个木盆、盆里装着洗好的衣物,从青山之下的琴川顺着山路上山来。虽然还没有日落,可是山中天气多变、夏日又多雷雨,冬然还是准备提早回到山上来。
青山之所以得名青山,正是因为山中的竹海和松柏。穿过了竹林深处,越过一条山泉,在约莫半山腰的地方,有一间带有前后院、三间房间的竹屋。
走到屋外,冬然看着早些时候晒着的菜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打开了院前的篱笆走进去,将衣衫晾起来,收拾了门口的菜、想着晚些时候可以制成腌菜。
可是,冬然才走到屋后的伙房就恨得差点丢了手中的一盆子菜。
“公子!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冬然生气的看着那个坐在柴堆旁边的年轻公子,他看上去出奇的削瘦,一头乌黑的长披肩,看背影应该是个绝世佳公子。
可惜,在他转头的时候,却看到他的脸像是被烧过、烫过一样,整张脸颊上的肌肤都皱了起来,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出来,曾经的风华。
冬然不过气了一会儿,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抢过了那人手中的斧子道:
“我早就说过多次了!公子你在屋中好好休息就好!这些活儿不用你管!”
年轻公子笑了笑,拉起了冬然的手,在冬然的手心慢慢地写字:你是女子,劈柴怎好劳烦你。
显然,这人就是上音。
冬然狠狠地瞪了上音一眼,却又对上音无可奈何。只能放下了菜,坐到了上音旁边,收拾好上音劈的柴火,自己重新拿着斧子劈剩下的柴。
半年前,6商在清音殿断言上音至多只能活半年。然而冬然将上音从律国那场变乱之中带出来,来到青山的时候,看见半山腰这里竟然有一处空着的竹屋。
毕竟上音伤重,经不起舟车劳顿,冬然便选择了此处暂为修整,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干脆在这里住下来了。
上音的内伤严重,冬然用自己的内力护着上音的心脉、更是找了不少灵药,才好不容易治好,不过一身的武功到底还是废掉了。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些灵药的关系,上音的毒反而好了不少,半年期过,却还没有如6商所言毒而死。
如今,冬然更是每天都会出去寻些进补的东西来给上音,有时候是蛇胆,有时候是山中寻到的山参。青山下也有不少城镇,冬然每天弄来不少药给上音吃着,也撑着活到了今天。
只是,一张脸已经尽数毁了。而且,不知为何,从重伤之中醒过来的上音,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冬然请了无数大夫来看过,大夫们都是摇头离去。
曾经盛名在外的河东顾家七公子,如今成了一个面容丑陋的哑巴,甚至随时可能毙命。冬然就算和上音有天大的仇恨,也恨不起来。
冬然只是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上音道:“黄昏时分风大,你还是回屋去坐着吧。”
上音笑了笑,站起身来,可是大抵是坐得太久了,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冬然虽然恼火,可是却还是稳稳地扶着上音,将上音拽进屋中,给上音披上了外衫。
尽管是夏日里,上音的双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不行就不要逞强!你好好的,比你帮我做了什么事情却病了伤了,要好得多!”冬然指着上音骂,“你知不知道你很麻烦!”
上音看着冬然那样子,无奈地一笑,伸出手拉了拉冬然的衣袖,然后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不许装无辜!”冬然看着上音那张脸,忽然就别过头去,“你知不知道你很丑?!”
上音一愣,有些尴尬地放开了冬然的衣袖。可是上音却没有看到转过头去冬然眼里隐忍的眼泪——冬然找了千百种方法,甚至不惜去信问了师兄、师姐,可惜,没有人有办法。
绝世的容颜,大抵,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得不说,沈胤这个办法想得太好、也太毒。
就算萧鸾情比金坚相信着自己会疼上音一辈子,可是以上音这样</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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