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盈道:“可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如愿,你有如此的丽质天赋,以为强装掩饰便能遮盖吗?而且,我深感好奇,你即有这般高的心性,平日里整日对着那些个恶俗的面孔,却又怎么笑的出来呢?人前人后要用心变换,这滋味可不好受呢。”
听她说话句句尖刻,班兮不由皱眉道:“既然你不屑于旁人为伍,又何必和我这俗人说话浪费你的精神。我看你面色发白,身体有不适之处么?还是回馆里歇息去吧!”许盈容却不理会她,只是转头看看四周道:“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今日这样的大场面,你不是也落单了吗?”
她绕了一圈,回到班兮身旁又道:“早知你也去不成,我便不会有方才那些个气恼了,与这帮俗人相比……能与你一较高下,才是能令我许盈容自这乏味宫廷之中,感觉到一丝趣味的源泉。”说罢她细细打量班兮,眼中闪过一丝微亮,叹道:“你叫班兮是吧,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往后时日无尽,能有你对峙比美,才是你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呢。”她的目光又在班兮脸上回旋了片刻,这才转身而去了。
班兮目送她背影缓缓离开,只觉心头说不出的一股味道,许盈容这般高傲又满含讥讽的言语,分明如此刺耳,使人不快。可班兮却无法忘记她看自己的那双眼睛,那般孤独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却让她想起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来,若是他……若是他……应当也会有双这样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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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魑魅魍魉(上)
原先班兮以为众选女在此番寿辰宴上,必然要停留到很晚,却没想到,晌午还未过,便听得门外喧哗声渐响,转眼之间,一片五彩斑斓的衣裙已然飘然涌进。一入院子,众人顿时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凝琴记挂班兮的身体,匆匆进屋来,看到她脸色如常,这才放心,匆匆安慰几句便又转身出屋,盼儿正好进来和她擦肩而过,班兮看着凝琴的背影道:“她今日好似特别匆忙,”盼儿点头微笑,伸手在她额上轻抚,正要说话,便听得门外有人一边起来一边道:“凝姐姐今日可有的忙了,不抓紧些怎么来的及。”
班兮抬头见是陈琼,她身后是柳息儿,方才那话正是她所说。看到班兮不解的神情,柳息儿到她床边坐下,叹道:“妹妹,咱们这馆里今日可出了能人了呢。”班兮看她们二人一幅没精打彩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今日姐姐们见到皇上了吗?”
柳息儿道:“见到了又能怎样?唉。只能自叹命不好,没有那般的身手心机,”她一边说一边朝院外道:“一身狐媚子气,平日倒裹的严实,大伙儿也都是看走了眼,居然没瞧出你来……”陈琼在一旁轻拉她的衣袖道:“别这么大声呀,她可今非昔比了。”
柳息儿经她一劝,却更是加大音量道:“不过是先封了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尽管记得我柳息儿好了。如今便这样不把姐妹们放在眼里了,等哪日真攀了高枝,还怕你不来取命么?我只管等着你便是。”说罢又转身到班兮面前,道:“今日妹妹若是去了,哪有她一分颜面?姐姐我真是悔不当初。”说罢眼圈都有些红了。
班兮看看盼儿,道:“这是怎么了?是谁被封了夫人?”陈琼道:“就是那个从不吱声的云依,”班兮一愣,细细回想片刻,才想起这云依便是和自己共坐一辇,自浦州出来,那个曾经夜夜梦游的少女。此女平时极少说话,又时常有些精神恍惚,加上她容貌也不算出色,因而众人并未对她特别留言,却没想到明艳如柳息儿,清纯如陈琼,这一次却都让她占了上风。
盼儿在一旁道:“今日小姐没去,真是可惜呀,那许盈容也没去呢。”柳息闻言抬头看班兮一眼,班兮道:“场面很大吧?见到太后了吗?”陈琼插嘴道:“都见到了的,只是隔的有些远,面容看不真切,可是……”她眼中放光,轻轻道:“皇后和太后头上的发饰闪闪发亮,可能是……夜明珠……要不然就是金子。”她的眼中流露羡慕的光芒,道:“她们的衣服真漂亮呀,连她们身边的宫女那身穿着也不是一般呢。”
盼儿也在一旁道:“不错,那般的阵式气派,一辈子可见不到几回呢,”陈琼叹道:“是呀,若是也能穿那样的衣裳,有那么多人服侍着……”她极轻极轻的吁了口气,还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之中,却听身旁柳息儿一声冷哼道:“这会儿才想要这些,晚了。”陈琼脸色瞬间变白,瞄了她一眼,不敢再说。
班兮见柳息儿一股气愤的模样,便道:“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气成这样了?”柳息儿忽得眼圈一红,却欲言又止。还是盼儿道:“是这样的,我们今日一同给太后祝寿的选女们,先时都是排在殿外,再依次由傅公公领进殿里献艺,咱们芙蓉馆的便是第一组。那个大殿真高呀,我们走进去根本就不敢抬头, 九宫寻最新章节更不敢往前看,大伙儿都战战兢兢的敲击编钟,眼看着就要结尾的时候……”她说着转头去看陈琼。
陈琼已经涨红了一张小脸,道:“我太紧张了……又想偷偷皇上,又让那个钟给拦住了,我……”盼儿道:“其实哪一个不都是这样?都有些心神不宁的,这一首曲子还没平日里我们练习时敲的好呢。”她叹了口气道:“陈琼姐姐不知怎么的,就撞到了边上的钟架,我们都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一阵巨响,便见她连带着一个钟架跌倒在地。那时候殿里安静极了,像连针落到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
她回想那时的情形,还是有一些紧张,又道:“便在这里,听得皇太后的声音说“此番的选女也太让人失望了。”她的声音好冷,听得我们全身都打起冷战来。大伙儿吓的不行,都跪了一地……唉!”
班兮听闻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始料不及,忙道:“那如何收的场呢?”一直不吭声的柳息儿忽然轻轻一哼道:“陈琼,你倒真想问你,你为什么拉着我?莫非你和那人早就结成一伙吗?”陈琼眼中顿时泪如雨下,哭道:“没……没有的事,我若是有这样的心机,让老天放一个雷来劈死我罢。”说罢捂着脸哭了起来。
盼儿劝道:“息儿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我看她拉着你,定是怕你站出来说什么,惹祸上身呢,那样的时候,不是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吗?”柳息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班兮看她们的神情,心中已经料了几分,便道:“是不是息儿姐姐看皇太后发怒,想站出来为陈琼分说,却没能如愿?倒是那云依姑娘站出来了呢?”
盼儿道:“是呀,小姐,我们三人就跪在一起,我眼看着陈姐姐拉住了想起身的柳姐姐,那一边却听到一个声音说:“这是下女们无心之失,打扰了皇太后的好心情,下女在家乡中有一首祝寿词,若是皇太后允许,不如便由我来替姐妹们向您赔罪吧。”这声音带着颤抖的调子,也听出她心里害怕,我们大伙儿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果然她跪伏在地,也是全身发抖。”
柳息儿哼道:“什么全身发抖,都是侨装的,”班兮看她一眼,转身盼儿道:“那皇太后便即允许了么?”盼儿摇头道:“没呢,皇太后好似有些发愣,还没说话,便听有人说“这选女可不简单呀。”我们遁声看去,是皇后在说话,这么一来,众人更是吓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不由得都为云依捏一把冷汗呢。”
她回想那时的情形,长长吁出一口气来,才道:“没想到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说:“你过来。”这声音好软好温柔,像是……”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来,柳息儿这时却不由得叹道:“就像春风忽然拂面一样,让人心里暖洋洋的。”盼儿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真是好听极了。”
班兮心中却忽然一颠,道:“这是皇上的声音吗?他说“你过来?””盼儿道:“正是,云依姑娘听到这话,便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殿前去,我们的眼睛都跟着她往里走,远远地看不清皇上的脸,可是……听那声音……他一定一定很年青很……”说到这里,她脸上也禁不住泛上红潮,陈琼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哭泣,与柳息儿一样三人流露出同样神思恍惚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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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魑魅魍魉(下)
盼儿未曾注意到班兮忽然变色的脸庞,沉静了一会才道:“那时云依走到前面,皇上便允她唱那首祝寿词。我们从来没有发觉呢,原来云依有这样一幅好嗓子,她唱的那支曲子也很好听,大殿之上,都没有一人说话。直到她唱完了,皇上大加赞赏,当时就命宫人点了她的名,封绶为夫人了。”
柳息儿神色忿然,瞟盼儿一眼,正想说话,却又看看班兮的脸色,这才止住了,陈琼走上前怯生生地道:“息儿姐姐,都是我的错,你……你骂我几句吧!”柳息儿叹气道:“我也没怪你什么,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了,你也别放在心里。”陈琼含泪点头。
柳息儿又道:“我决不是看不得姐妹出头的人,若是你,若是班妹妹,你们中任一个先得了封赏,我只有为你们高兴,决没有半分不平的心。咱们姐妹之间,平素里都知道彼此,无论哪个出头了,料来也不会放着姐妹们不理会。可那个人就不一样了,你看她自大殿里出来,那神情模样,我还好心想要去恭喜她,哪知道却受了一肚子气。”
陈琼接口道:“是呀,便是封了夫人,也不用那样就立时不搭理别人了,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院里住了几个月的姐妹呀。”盼儿却道:“我看她就是那样的脾气性子,未必是故意不理会你的,”柳息儿气道:“哼,我说呀,她平日里都是装的,要不然傅公公当初问大家有什么一技之长时,她又为什么不吭声?像班妹妹,像别的选女,便是连那个许盈容不也都报上了自己的名吗?唯独只有她不声不响的,装腔作势。”
陈琼付声应和,又感叹了一番,正说话中,却听得外面一阵暄哗,到窗口张望,原来是宫内的宦官传旨来了,众人忙出外叩接,果然是封云依为夫人的圣旨,又赏了皇太后与皇后各样赏赐数件,这才离开了。
那云依得了如此赏封,却面无得色,只是神情木然地转身回房,对众选女的恭贺更是视若无睹,引得柳息儿又一阵气恼,陈琼在旁不停相劝,这才好不容易安抚了她。
此时汉室中的嫔妃封号,自皇后往下,依次是昭仪、婕妤、娙娥、傛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夫人、夜者。
而旦凡进宫的选女,只要能经“守宫砂”一选之后的便皆为夜者,夫人也不过是最低的封号,所以云依自受封以来,因而还未有独自的住所。可是每日起居饮食却已和众选女不同了,便是衣履花饰,她的一份也总是独个挑选出来,专门送去。她更是几乎不出房门,更像是与众人故意生生的拉开了距离,选女们看在眼里,免不了又妒又恨。
与她同时绶封的还有当时几位有各色琴艺特长的选女,这些选女即日起便开始等待内诏侍寝。云依自然也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之中,由两个宫人陪伴,坐上轿辇。在一个月光如水的静默之夜,往未央宫去了。
馆中众人一直目送 由帝恨全文阅读她的轿子消失在视线之内,这才叹气回房,少不得又有些轻微的议论声,说了一会,夜色渐渐深了,众人也就朦胧睡去。
而班兮因这些日子以来,噩梦频繁出现,如今她几乎每一夜都会惊醒数次,要不然便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这一日,又是忽然半夜醒来,耳刚听外面才刚刚敲过两更,她盯着屋顶,已经毫无睡意,看来这一夜又要这样度过了。
四周一片寂静,初春时节,便是风声也份外轻柔,每到这个时候,班兮总是要用一些力量才能按捺住自己想抚琴的冲动,自从离开前的那一晚,和他合奏后,她便下过决心的,这首曲子,再也不会在别人的面前流露了,若是任由这音符在空中回旋,她轻轻握住拳头,不,若是那样,不知自己又会想些什么呢。
她正黯然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听院中忽然想起一个声音,像是踩到枯枝发出的轻响,这极细小的声音在寂静中却是份外刺耳。班兮不由自主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幔一角,像院外看去。
月光静静地铺在庭院间,树影婆娑中,却一时看不到院中有什么人,班兮环视一圈,正想转身,却见院中大树的阴影下透出一张雪白的面孔,这人身体尚在黑暗之中,只看得一张脸反射着月亮青冷的白光,因而更加诡异。
班兮看到这张面孔,不觉微微一惊,只见她在树下站了一会,蹑手蹑脚的走到云依的房门外,闪身而入,不知在屋里做什么,隔了许久才见房门微开一线,她探头四下张望,这才快步回自己房里去了。她刚进屋不久,那边院门口便有亮光传来,几个宫人搀扶云依回到房中,这才鞠身离去,过不多时,云依房里的灯也就黑了。
班兮却侧过身子一直在看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另一个窗台,见到这屋子里的人也在窗旁站了一会,方才轻轻拉好窗幔,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回身到屋里坐下。
不知她要做什么,她在云依房中又做了什么呢?想到此人平日在众人面前显示的笑脸,班兮只觉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不安紧紧包围,一时间心中郁闷难当,虽反复思忖,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在房中来回踱步,正觉无措间,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冷哼道:“这些不过是小孩儿的把戏罢了!”
她大惊回头,却没见到身后有人,又在屋里四下看了,也空无一人,这声音,这声音究竟是从何来的呢?她屏气凝神,回想方才那句话。
良久,静默黑暗的屋里,却只见她双眸寒光一闪,这……分明是自己的声音,除去那份外的冷,刻骨的寒,这明明是自己的说话声呀。
班兮不由自主伸手抓住衣角,死命拧动,几千要将那块布拧出水来。这来自她体内的声音,吓得她魂不附体,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班兮存在,自从进入到这宫廷之中,那个自己复活了,并开始蠢蠢欲动!
呀!自己一定是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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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福祸无常(上)
此后数日,选女们还是没有得到任何能见到皇上的机会。院中生活平淡,此地也依旧是一幅和乐融融的好气象,可是自寿宴之后,选女之间却开始有了一些隐约的变化。初入宫廷时,那份平和友善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眼眸之中,如今不时流露的却总是重重心事,虽然平日里依旧笑脸盈盈,可是彼此之间再没有当初的纯净笑脸了。
那云依自从得以侍寝之后,封号再进一步,如今已经是有一个侍女跟随身后的良使了,傅公公也总是隔三岔五的便会前来问候。他频繁到来的目地不言而寓,众所周知皇上如今尚无子嗣,若是这些选女之中,有哪一位能得到上天庇佑,先结龙胎,那才算真正地飞上了枝头。
在芙蓉馆中各种提心吊胆、羡慕妒忌的目光之中,照顾云依的侍女与前来探望的傅公公却也一直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众人的心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正当选女们正私下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有接近皇上,更近一步的机会时,谁也未曾料到,一场巨大的祸事已经向芙蓉馆笼罩了下来。
这一日,云依如常由宫人指引往内廷侍寝,看她自眼前离开,众人也就各自回房,不多时,各房中烛火熄灭,选女们已都睡下了。
正在睡意朦胧之际,忽然听得门外异常喧嚣,凝琴脸色惨白,到各人门前呼唤,大伙儿不知何事,也只得匆匆披衣下床,集到院中。
只见正值三更的深沉夜色下,院内却被内侍们提着的十数盏风灯照的透亮,傅公公一改平日和颜悦色的样子,面色铁青,目光如炬在众人脸上打转,选女们遇到他的目光,都不由得忐忑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傅公公先清点名册,见众人都在院内,便即挥手示意,众内侍顿时涌入各个选女房中,耳听得翻箱倒柜声不绝于耳,众选女互相对望,都是惊愕莫名。
只片刻功夫,便见一个自云依房中走出的内侍,手握一物,递到傅公</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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