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鸰刚说了声“姑娘”,忽然伸手将我往身后一拉,充满警惕地低声道:“有人来了!”
我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亦警觉起来。
我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然而四下里虽是一片静寂,却隐隐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为何已经临近临安城了,还会有危险?
是打劫过路人的偶然事件,还是,专门针对我而来?
我回头朝着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依旧没有声息,我担心紫鸳的安危,准备去叫醒她及时防备,却被墨鸰伸臂拦住:“姑娘不要离开我身边。”
我着急地低声道:“我要去叫醒紫鸳跟语燕。”
墨鸰拦着我的姿势丝毫未变,警惕的眼神环视四周,继而低声道:“这次来的人身手不弱,从脚步声听来,有一个高手。我没有把握保护那么多人。”
我对于从脚步声判断对方身手高低的本事十分佩服但又不甚了了,但我绝对相信墨鸰的判断。
墨鸰的视线对上了我:“姑娘跟着我。”
我心中微惊:“那紫鸳她们呢?”
“我只要保护姑娘一人。”
墨鸰的目光十分平静,仿佛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话语。
我却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甚而在这样的心思里,感到了距离。
四下里悄无声息地埋伏着伺机而动的敌人,平静之中蕴着杀机。
而我却缓缓地摇头:“墨鸰,不要拦着我。”
这是命令。
墨鸰最肯听的话,就是命令。
轻轻唤醒紫鸳,再同她一起去叫醒其他人。对手是让墨鸰也觉得不容易对付的人,紫鸳语燕她们定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清醒着寻找机会,未始不能绝处逢生。
刚刚走到语燕的住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我尚未反应过来,我与紫鸳已经被几个灰衣人分别制住。
语燕也几乎在房中发出了惊呼,显然她的房中已经有人从窗外闯入。
墨鸰与另外两个灰衣人在距离我不远处打斗,兵刃相交发出了当当当的碰撞声,显然甚是激烈。
除了这些灰衣人之外,尚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遮着颜面,只露出额头与双眼。
他站在距离我们几丈远近的地方,负手静立。
若非有微风刮过偶然掀动他的袍角,这人几乎便似是一尊石像。
这份渊渟岳峙的气度,让我不由得心中一凛,是不是,这就是墨鸰所说的高手?
顷刻,与墨鸰对打的两个男子同时惨呼一声,接着低声咒骂:“奶奶的,下手倒狠!”继而提高声音:“你们几个,都得手没有?”
听声音,想是被墨鸰伤了。
制住我的那个灰衣男子喝道:“你们哪个是谢苏芳?”
我道:“是我。”心中一凛,果然是针对我来的!竟然清清楚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看来是有备而来!
墨鸰向我奔来,然而她刚刚举步,那个一直站在一边的黑衣人已经闪身到了她身边。
令我惊骇的是,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是何时、是怎样走过去的。
这个人与墨鸰斗在了一起。
第十六节 死有余恨
?两个黑影,在夜色中倏分倏合,两人手中都拿着长剑,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长剑始终不曾碰在一起。
微暗的火光下,我只能从身形上,分别出个头较小、身材纤细的那个是墨鸰。
未久,一道银光从墨鸰肩头闪过。我没有听到墨鸰呼痛,却听见被墨鸰打倒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欢呼:“臭贼右肩受了伤,看他还能拿得几时剑!”
谁知就在这一瞬之间,墨鸰猛力挥剑上前,当地一声重重击在了黑衣人的长剑上,两人各持长剑相挺,僵持不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最开始被墨鸰打倒的那个灰衣人忽然纵起,又是一刀砍在了墨鸰的右臂上!
一颗心倏地揪起,我急道:“墨鸰,你没事吗?”
墨鸰纵跃后退,长剑交在左手,继而又纵身上前。
见墨鸰卦不屈狠斗,我稍微放心,大声道:“谢苏芳在此!谁要取我性命,何不光明正大现身,畏畏缩缩暗中埋伏,算什么好汉行径。”
墨鸰换了左手使剑,虽不够灵活,与那黑衣人相斗,仍是有攻有守。
我身边的灰衣男子狞笑一声,嗖地一下抽出一柄短刀架在我颈边,对着墨鸰喝道:“臭贼,放下兵器,否则老子就将谢苏芳一刀杀了!”
我的一句“墨鸰不可”刚刚出口,墨鸰的剑已经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黑衣人的长剑疾刺而出,刺中了墨鸰!
“墨鸰!”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同裂帛。
墨鸰摇摇欲坠,却始终挺立不屈。
一个灰衣男子骂骂咧咧,粗暴地重重一脚踢在墨鸰膝弯。
墨鸰终于向前扑倒。
看到墨鸰的目光始终绝不稍瞬地看着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与墨鸰相斗的黑衣人迅速退在了一边,怔怔地看着倒地的墨鸰,不知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我挣扎着想要去扶起墨鸰,却无法挣脱,我一声声喊着墨鸰,却怎样也听不见她那简单至极的回应。
一个伤在墨鸰手下的男子拄着刀上前,踢了墨鸰一脚,恨恨地道:“看不出这臭贼手下倒了得!”说罢提起大刀,就要砍下。
“住手!”我失声惊呼。
见那男子微一犹豫,便又厉声说道:“你们要找的是我,又何必去伤害别人?戮伤诛俘,又岂是好汉所为?你们有什么,只管对我来!”
拉着我的灰衣人干笑了两声,说道:“对你来?那也好啊!”
有火把靠近了我,几个灰衣人凑了过来,眼光在我的脸上、身上转来转去,贼兮兮地笑道:“难怪是被皇上选进宫的人,果然长得跟仙女儿一样!”说着伸手一把抓下长袍,看着我笑道:“来,来,来,老爷们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好汉!”
有人随声附和地笑:“是啊,只说了拦住谢苏芳,又没说怎么拦。让她跟着爷们快活,不比进宫好得多吗?”
我怒道:“你们既知道我是奉了圣旨进宫参选的,又何敢如此大胆?此事传到宫里,你们有几个脑袋掉得?”
有人停了笑,似是有些犹豫,在我身边的那个灰衣人却大笑:“传到宫里?等你们都闭了眼,看你们还怎么把消息传到宫里!”
我心中怒极,此时死了也罢,若是受辱,当真死有余恨!
一面尽力后退,一面拼命从他们的话中思索他们的来历与目的。只是墨鸰倒地,眼前又是情势危急,我心乱如麻,怎么也难以宁定。
一边紫鸳与语燕却都已经大声叫道:“快住手!不许碰我们姑娘!”
押着紫鸳与语燕的灰衣人呵呵大笑:“你们两个急什么?两个俏丫鬟既然这么着急,就先拿你们尝尝鲜儿,怎么样?”
耳边尽是猥亵的笑声,脑中一片混沌之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当儿容不得我再想第二遍,我已经大声说道:“穿黑衣的那位好汉,求你帮我一个忙!”
几个灰衣人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那个黑衣人。
第十七节 此痛牵心
?看这情形,黑衣人不仅是他们一众人之中身手最高的一个,很可能也是他们的头领。
黑衣人不语,只是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又喊了墨鸰两声,见她仍是不动,心中悲恸难禁,回头对着紫鸳与语燕道:“此行累了你们,我好生过意不去。”
语燕哭着喊“姑娘不要”,紫鸳却甚是倔强,虽脸色苍白,但仍是咬紧嘴唇道:“姑娘别这么说,你知道我……我从不后悔跟着你……”
我点点头:“好,好紫鸳,好语燕!若有来世,咱们还是姐妹。”
说罢,我将目光转到了黑衣人的脸上:“请你立时将我们姊妹几个杀了,抛尸太湖便是。马车上的财物,只管尽数取去,我们几个便死,也永感你的大德。”
几个灰衣人看看我与紫鸳她们,又看看漠然不动、寂然不语的黑衣人,经默片刻之后,终于又轰然大笑。
看着几个灰衣人再次逼近而那黑衣人却仍是无动于衷,我不由得失望心灰,只是困兽犹斗地挣扎着喊道:“你们放过我的丫鬟随从,我听凭处置……”
我的话音未落,面前的灰衣人脸上,出现了极其古怪、极其诧异的表情。似乎发生了什么绝对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不可思议到了极端。
这样的表情让我都感到害怕与惊异。
而更令我惊异的是,一截带着鲜血的剑,从那灰衣人的胸前露了出来!
滴血的剑尖犹如蛇吐出的红信子,倏地吐出,又倏地缩回。
一个灰衣人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
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背后,他出手快如电闪,那些灰衣人根本没有来得及抵御!
然后又是几道剑光分别在我与紫鸳、语燕面前闪过。
一边的紫鸳尖声惊叫,语燕却早已经晕倒。
我忽然感到手上一松,原来缚在一起的双手已经解脱。
意外的惊喜之下,来不及去想是为什么,我连忙奔到了墨鸰身边,扶她翻过身来,未看见伤口,便已经闻到一阵血腥。
墨鸰的双目仍是直直地看着我,低低唤了一声:“姑娘。”
我的眼泪立时涌出,温声答应道:“你放心,我没事,我这就给你治伤,你……你要忍住。”
墨鸰的手臂受了两处伤,然而我知道最重的伤口是在身上。
检视之下,伤在左胁下,幸好未及心脏,只是鲜血不停地涌出,墨鸰的气息,也已经纷乱。
想到墨鸰只因为那恶盗对我的一句威胁,毫不犹豫抛下长剑的情形,我的泪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我恨自己于治伤一道一窍不通,对墨鸰的伤丝毫没有办法,只得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襟,按在墨鸰的伤口,不停地唤着“墨鸰”,让她不要失去了意识。
黑影晃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黑衣人已经转身离去。
割破墨鸰的衣服,撕下我的衣襟按住伤口,再紧紧用束腰将捂着伤口的布缚在墨鸰身上。
我对紫鸳道:“快其他人怎样了!”
片刻后紫鸳与其他人也赶了过来,他们被缚在了厢房之中。
众人一起将墨鸰抬回了房,我命众人将尸体抛到江中掩了,又请吴先生带人去找郎中来。
紫鸳又去照料昏迷不醒的语燕,我嘱咐紫鸳和徐阿姆快快一起把地上的血迹掩饰好,否则一时来了郎中,看见了难免多言。
房里一时只剩了我与墨鸰。
墨鸰的双目已经失去了神彩,微微睁着,再也不似平时,总是炯炯有神的样子,却还是看着我。
我自然知道这般偏僻的地方郎中不会一时便到,却还是安慰墨鸰:“墨鸰,你放心,很快便有人来医治你的伤了。”
眼看着墨鸰眼中的光彩越发微弱,我不由得慌神,听见墨鸰嗫喏着想说什么,我俯首凑近她的嘴边,只听见她在说“水”。
第十八节 新月清辉
?我连忙起身去找水,旧屋的院中并没有井,却好在离湖边甚近。
举着火把忙忙跑到湖边,看见一路上卦有马车的车辙印与抛尸时留下的血迹,心中禁不住惶惶恐惧,又想到前面的湖面上可能还漂着尸首,落步时连双腿都是虚飘的。
然而想到墨鸰黯然的眼神,终于还是咬牙前行。
确认了水流的方向,打了上游的清水,便又匆匆赶回。这一来回路程不近,心中不由得十分担心墨鸰的伤势。
走到墨鸰房间的门口,听见屋里低低的呻吟,我心中一慌,忙走了进去,之间一个人影从窗户边闪过,似乎还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心中大惊,却也无暇去看个究竟,忙去看床上的墨鸰,却见她双眼圆圆地睁着,似乎带着怒色,一张雪白的脸蛋映着烛光发出微微的红晕,而用来遮着脸颊的面幕,却被揉成一团塞在嘴巴里。
而墨鸰,嘴巴不能说话,却不住地低低发出声音。
我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忙去掉了墨鸰嘴中的黑布,问道:“墨鸰,你……你怎样了?”
墨鸰脸上的红晕忽然更甚,我移近烛台,才察觉红晕并非是烛光映照。
墨鸰下颏尖尖,是小巧的瓜子脸型,肤色极白,弯眉大眼,一张小小的樱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发白,却更增楚楚之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墨鸰的面容。
如新月清辉,如玉树堆花。
我忙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
难道……墨鸰的伤势有变?还是刚才那个人又来做了什么,以致她的伤势更加严重?
我一边问墨鸰是否知道刚才来的是何人,一面去检视墨鸰的伤口。
只是这一看之下,只有更加诧异。
墨鸰的黑衣被撕破,捂着伤口的布也不是我从衣襟上撕下来的那一块,显然,是伤口重新被包扎过。
再看她的手臂,也是一样被重新包扎过的样子。
我惊讶无已,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刚才来的人给你治伤了?”
墨鸰声音虽弱,却是明显地恨恨之意:“我……我一定要……一定要杀了……杀了他!”
听到墨鸰说话,又看见她的伤口被包好了,心中略感安慰:“是要杀了那个黑衣人吗?他将你伤成这样,我一定会查出是谁主使,这个账,要算在那主使的人身上。”
墨鸰道:“不是他!他见我……见我抛下……剑,他的剑已经……及时避开……避开了。否则……正中心脏……”
“原来如此。”我浸湿了布给墨鸰擦拭额头,却在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怔住了。
方才心中忧急,没有留意,此刻听墨鸰神智不乱,心中感到宽慰,才发现墨鸰竟是如此好看。
“姑娘……怎么了……”墨鸰问道。
“墨鸰,你以后不要戴面幕了好不好?”
单是看着这张清秀美丽的脸,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与绝高的身手与暗卫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是。王爷本就……嘱咐我,随姑娘到了宋都……便要换装。”
看来,王爷考虑得倒是十分周全。
见墨鸰露出倦色,我便不再多问,嘱咐她快快安睡。
我到窗下看了一遍,自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人影,却看到窗棂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装着粉末,闻起来倒是药的味道。
我猜想是刚才那人遗下的,却也不敢贸然使用。直到第二天清晨吴先生请到了郎中,我请他看了这药,郎中喜道:“原来姑娘有上好的金疮药,这里面的血竭甚是难得。”
墨鸰又养了五日的伤,敷上这金疮药,果然伤口止血快,亦不会生淤溃脓。只是墨鸰一开始不愿用这金疮药,只是不能违背我的意思,方才任由我给她敷上。
第十九节 临安依旧繁华
?问起墨鸰那晚来的人,原来也是蒙着面目。墨鸰直白的描述里,我只知道那人撕烂了墨鸰的衣服后,被墨鸰打了一个耳光,然而墨鸰重伤无力,却被那人扯下了面目,堵住了嘴巴。那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两声。我只能猜测这个人或许与那个黑衣人有关系,更多的,却也无法知道了。我们再上路,两日便到了临安城。一别两年,临安依旧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比起已经沦为金国之地的汴梁城,临安城如今果然更具京都的气象。我也无意去看那雕梁画栋的房舍,一意只是想着快些到家。然而离别三年的谢家又是怎样一副景象,想到爹爹,想到姐妹们,心中又不禁惴惴,真应了宋之问的诗,近乡情更怯。踏上谢宅第一阶台阶的那一刻,心中真是五味陈杂,双目红胀,几乎便要流下泪来。只是想到即将与爹爹会面,我便硬生忍住了。家宅虽仍破旧,但比之当日烧得处处焦黑坍塌的样子,却已经好了不少。想是因为爹爹被免了罪,所以谢宅也被大概修缮了一些。两年前谢家获罪,我从家中逃到了翟家,一年半年前翟家也被抄家,我带着紫鸳到了金国。流落金国后虽然不便,我却始终未忘了打探谢家与翟家的消息。好在鲁王完颜雍愿意帮忙,我方才得以得知家中的情形。爹爹被捕入狱,谢家被烧的坍塌的旧宅只有几个老仆人守着过活,两个姨娘带着两个妹妹逃走,不知躲在何处。今年年初,方才收到了爹爹被免罪出狱的消息,而谢家适龄女子也被召进宫。我让鲁王帮我给爹爹送了家书,两个妹妹还小,且待我回京应诏。两年来相互不明彼此情况,甚至连生死亦不得而知,今日一旦相见,自然悲喜交集。我跪在两鬓苍然的爹爹面前垂泪:“不孝女儿天幸逃得性命,却没能帮到爹爹一分,让爹爹受苦了!”爹爹抚着我的头发:“看到你平安活着,爹爹便于心足矣!”我拭泪道</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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